正文 2第一章 文 / 櫻影然

    如果早知道殺了那個怪物會讓她落得這步田地——

    綾瀨千秋依然會殺了他。

    令人心悸的寂靜籠罩著整間教室。

    抬眼環顧，原本屬於綾瀨千秋的同班同學此時給她身周留出了一片空地，彷彿她是吃人的猛獸一樣。

    綾瀨側過頭看向還呆呆的站在她側後方的新野加奈，新野臉上的笑容已經僵住了，而她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瞪著手中的黑髮。

    並不應該用黑髮來形容的東西。

    是從綾瀨的頭上拔下來的。

    原本應當稱為頭髮的東西。

    躺在新野手中的那兩根原被稱為頭髮的東西，正在迅速的萎縮。

    目光觸及新野手裡那正在細胞萎縮死亡的東西，綾瀨眼神一黯，緩緩伸手，下意識的想安撫新野，卻被回過神來的新野躲開了。

    面露驚恐的新野彷彿丟掉炸彈一般甩開手裡的死細胞體，她一連退到人群中，連帶整個教室的人又都往後退了好幾步，使得綾瀨周圍的空處更大了。

    綾瀨靜靜地看過每一張充滿恐懼的臉孔，是熟悉了三年的同學。

    無論過去多麼友愛，此時的她卻是作為窮凶極惡的怪物被看待的。她在這些朝夕相處的同學眼裡，和那個被她秘密殺死的怪物是一樣的。

    ……太諷刺了。

    綾瀨低下頭，拿起自己的書包。在她作出這番舉動時，四周的學生發出一聲恐懼的驚叫，卻還沒有人奪路而逃。

    為了阻止怪物殺人，所以拚命殺掉怪物的她，卻因為這件事到了絕境。

    就算解釋也無法洗脫她和怪物特徵一致的事實。

    那具怪物的屍體被政府研究後，得出的結果便是——怪物的細胞是擁有思考能力的，每一個細胞都可以獨立存在，但是越是數量少便思考能力、存活力越低，因此少許細胞離體後便會迅速萎縮、死亡。

    拔頭髮就是政府公佈出來的方法，人類的頭髮拔下來還是那樣，而寄生在人類身上的食人怪物的擬態頭髮被拔下來頃刻即死。

    綾瀨的身體已經和怪物十分相似了。

    無法否認自己和人類不一樣。

    「再見。」

    綾瀨覺得自己應當流下淚的，可是卻沒有。她平靜的朝人群鞠躬再見，然後抓著書包飛也似的奔出教室，將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拋在腦後。

    推開人群跑出去的那一刻，綾瀨覺得自己把什麼東西徹底放棄了。

    校門緊閉，綾瀨旁若無人般一躍而起，接著在半空抓住校門上的欄杆，用腰部的力量扭了上去，輕鬆之極的翻過校門。少女在身後的呼喝聲中一步不停的奔向電車站。

    ——時間太緊了。

    ——必須趕在那之前。

    ——趕在政府派人圍堵之前。

    ——要在那之前回家！

    坐落在御成町的綾瀨宅在工作日的正午顯得十分寂靜。

    院裡的柴犬發現小主人回來，興奮地搖動著尾巴沖走進院子的綾瀨歡叫，明亮的眼睛迎著陽光，透出生機勃勃的光彩來。

    「莎莉……」

    綾瀨一見它，眼前忽然就模糊了，她蹲下抱住成年柴犬的脖子，任由它親暱的舔過她的臉頰和脖頸。

    也僅僅抱了幾秒鐘，綾瀨就鬆開了手，胡亂摸摸莎莉的頭，沒忍住的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落在莎莉的毛髮間，她狠狠擦了擦臉，丟下莎莉開門進屋。

    竄進洗手間洗了臉，使自己看上去若無其事，綾瀨在客廳用電話撥通爸爸綾瀨雅人的辦公室電話。

    「爸爸，現在回家吧，我在家裡。」只是這麼一句便掛斷電話，綾瀨立刻給姐姐綾瀨晴海的班主任辦公室打了電話。

    「三木老師嗎？我是綾瀨晴海的妹妹，家裡發生重要的事，請讓晴海回來一趟好嗎？」

    那邊的女老師親切的答應了，順便詢問了是什麼事情，綾瀨笑著推說不便透露，便也掛了。

    三木老師放綾瀨晴海回家後，才在全校沸沸揚揚的消息中得知綾瀨晴海的妹妹綾瀨千秋已經被寄生怪物佔領了。年輕的女老師當時就暈了過去。

    警視廳接到學校的報案，上報上級後出動精銳，浩浩蕩蕩朝綾瀨宅進發。

    而在警視廳才接到報案的時候，綾瀨先生和綾瀨晴海已經回到了家中，面對倚靠在牆邊的綾瀨千秋。

    光影交錯下，十四歲的綾瀨千秋神色冷漠，唇邊掛著的笑也顯得冰冷。

    少女的眼神中透著見血的森冷，是身為父親與姐姐從未見過的姿態。不是綾瀨千秋應該有的表情。

    「人類真有意思。」以少女稚嫩的聲音用毫無起伏的語氣說著，綾瀨微瞇著眼，冰冷的目光對著被稱為父親和姐姐的兩個人。

    冷淡的聲音帶了些嘲諷，「總說著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都會一眼認出來……事實上也不過如此。」

    綾瀨先生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綾瀨，眼神專注而銳利。

    晴海才是作出回應的那個人。

    她幾步上前想抓住綾瀨，「小千你在說什麼……！」她的話和動作都被凝結成刀刃的長髮定住了，長髮化成的刀尖指著她的喉頭，冷硬中透著血味。

    冰冷的眼睛盯著她。

    晴海幾乎發不出聲音，在驚嚇過後，是眼前慢慢浮起的霧氣。

    霧氣之後那張模糊的臉，是屬於她兩歲時就跟她在一起的妹妹。

    是妹妹，有著同樣血脈的妹妹。

    「小千……」帶著哭音的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晴海努力揮開眼前的霧，只想將綾瀨看得更清楚。

    綾瀨聞聲，再次瞇起了眼睛，說話時透出森森寒意。

    「真是有趣……也就只是這樣……嘖，麻煩，警察來了……」她微微皺眉，表情苦惱，然後……

    化為刺刀的頭髮穿過身為父親與姐姐的兩人，將柔軟的胸膛穿透。

    毫不留情。

    趕到的警察所見，便是少女抽回肉刃，眼神冷漠且暴戾。

    「……小千……」

    晴海緩緩倒下的身體發出微弱的呼喚。

    「千秋……」綾瀨先生在倒下的途中掙扎著想抓住少女，卻只能緩慢的陷入昏迷。

    「綾瀨千秋已經被吃掉了。」

    名為「綾瀨千秋」的少女平靜又冷淡的說著，在警察們做出射擊動作時，飛快的穿過客廳，用肆虐的長髮抽飛門口的警察，使人們眼睜睜的看著她消失在視野中……

    就這樣。

    綾瀨千秋作為人類死去了。

    綾瀨千秋從不會成為怪物。

    幸運的未被寄生獸刺到心臟的綾瀨父女在人們的同情中漸漸康復。

    通緝令上多出的通緝對象，是加害綾瀨千秋的凶殘寄生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