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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七八章 ·鳳璇陽番外 (四) 文 / 流年憶月

    一路上隨著馬車晃悠,我的雙目空洞得望不見邊。昔時同他分開時,心底來留存著下一次見面的希望,可這一次,我卻是帶著再不相見的決然而離去的。

    心口說不出的疼,總想著落淚,卻發覺,身邊已經沒有那個替我擦淚的人了。

    兩年前,我與他流浪的時候,雖然很苦,但是我真的很開心,那是我們彼此一起相脅著度過的日子。可是,現下,他忘了我,忘了我們的過去,他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哥哥。而我,則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我不知道回去花家我能做什麼,一個七歲大的孩子,身上僅有一些龍越給的銀子,真不知能回去做什麼。

    尚紅繡勸我留下,可我婉拒了,我不想見到龍越,因為我不敢保證會不會趁他睡覺時,偷溜到他的房裡,打他幾拳。

    我恨他那樣對待我疼到心坎裡的子玥,我更恨他的自以為是。

    我雖然小,但是我見過的人情世故太多了。我看得出來,他對子玥雖然有些父子之情,但其實並不深厚,有時看著子玥時,反倒像是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我知曉他有一個失散已久的孩兒,至今還未找著。他會有這種情結,也實屬正常,但我心裡就是不舒坦,我見不得子玥一點不好,我期望每一個人都能好好地待他,疼他,不讓他受一點傷害。他落下這般孱弱的身子,自幼父母雙亡,已是人生不幸了,我不想他後半生,也如此不幸,得不到幸福。我想,哪怕用我所有的幸福,去換取他所有的快樂,我也樂意。

    是以,當我在九天教裡受盡折磨時,這成為了我活下去的信念:我要用我身上受到的磨難,去換取他一切的幸福。

    九天教,那個時候的九天教,不過是個三流的小教派,沒甚出息,成日裡只會打家劫舍,做些不入流的勾當。可偏生便是那麼巧,這門勾搭做到了我的頭上。

    回去花家的路上,途徑九天教,我們便是那時,遭到了教主親自出手的打劫。

    思慮之下,駕車的侍衛決定還是交出了紋銀,以換取我們的平安,畢竟來人眾多,雖說九天教不入流,但還是小心為上。

    豈知那些貪婪的人,見到錢財,便覺得我們定還有錢未交出來,一言不合,便打了起來。看到他們動手,血光瞬時讓我起了殺意,我拔出那把隨身攜帶的師娘的劍,同侍衛一塊殺了起來。

    結果可想而知,我們敗了,敗得一敗塗地,侍衛都死在了他們的手裡,而我則被教主看上,帶回教裡,訓練成他的死士。

    從那一天起,我改了名字,叫做鳳璇陽。

    陽,既是指當日老頭子送我的那把逐日,又是暗指陽光。

    我想做他的那一縷陽光,為他驅散冰寒。

    為了活命,我在九天教裡摸爬滾打,收斂起了所有的善心,殺了一個又一個的同伴。也是那時,我結識了血影與離訴,而離訴性子同我相仿,更是同我打成了一片。

    我將印在腦海裡的冥陽功私下練了起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在這種吃人的地方,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我的仇敵,哪怕是血影與離訴。

    初次練這武功時,我體內受不住,被灼息疼得滿地打滾,屢次都想放棄,可是我腦海裡總會劃過一個人的容顏,白淨而純真,他便如一冽清泉,化解了我身體的燥熱。

    他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也是支撐我走到最後的信念。

    七年,我用了七年的時間,在那吃人的地方摸爬滾打,平日裡,為了教主的命令去殺人,去搶劫。但暗地裡,我卻一直在收買人心,用我的關懷與熱心,去幫助每一個人,用我的笑,去感染每一個因傷而痛呼的人。

    離訴說我是個沒臉皮的無賴,我笑而不語,我的臉皮,早在多年前流浪的時候,已經被磨掉了。

    教主待我們極其不好,我跟著這幫兄弟,吃過不少苦,我帶著他們挖過草根,吃過樹皮,為了活命,為了將這吃人的地方剷除,我們必須要忍。

    終於,我武功大成,冥陽功出,叱吒風雲。那一日,我殺進了教主的房內,將他赤條條地從他搶來小妾的床上拽了下來,我問他,想死,抑或是,不想活。

    他已經被我嚇傻了,但我也沒給他多話的機會,將他的教主印搶了過去,然後,將他挑到了大殿上,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許多維護教主的人,才後知後覺地攻進來,卻被跟隨我的手下一一殺盡。

    我為何挑七年的時間,那便是因為教主的氣數將近。我初見他時,便見他臉頰鬆弛,肌肉下痿,儼然是縱慾過度之兆,而他那些手下,因著他的喜好,也隨同他常常吃喝玩樂,甚少練武,這武功幾近廢掉。

    相反,我們這些掙扎在底層的人,為了活命,拚命練武,自然輕而易舉就將那些人殺得片甲不留。

    我當眾運起了冥陽功,吸食了教主的功力,所有人,都被我的武功驚呆了。跟隨我的人紛紛跪下,齊聲呼喊:參見教主。而不服我的人,要麼迫於淫威誠服,要麼,便是死。

    當我坐到教主的位置上時,我彷彿透過了大殿,看到了外頭明亮的日光。那一刻,我心頭只想對那個人說一句話,子玥,你瞧,我成功了。

    當上教主後,我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平定內亂,整頓教規,把九天教整頓得有模有樣後,我便開始萌生去見他的想法了。

    四年了,整整四年未見到他了,不知,他可還好。

    是了,四年前,一次出外刺殺教主的情敵,我們曾路過天劍宗。那時候,我忍不住,便擔著要被頭目殺頭的危險,以沐浴與出恭為由,趁夜偷偷地溜回了天劍宗。那時候我的輕功已經很高了,來回往返不需廢很多勁,且闖進天劍宗裡也自信不會被人發現。

    我繞著熟悉的路,來到了他的庭院前,一眼便見著了那個我心念了許久的他。

    只是一眼,便讓我醉了。我不知何時開始,對他的感情,從一開始的兄弟之情,變了味,成了一種癡戀,一種愛而不得的思念。

    他此刻正在房門前練劍,運劍流暢,平穩有力,全然不似幼時時那般虛弱無力。他長高了不少,眉目裡脫去了幼時的稚嫩,多了一分少年的穩重。

    我心愛的他啊,長大了。

    我一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靜靜地望著他,此刻才發覺,他的臉上,沒有了昔時裡常掛著的純真微笑,雖然他平日裡也很少笑,只有見著我時,才笑得多。可是我知道,他的性子變了,變得淡漠。

    他舞劍的眸裡沒有什麼神采,擦劍時也是淡淡的,臉上唯一會浮現表情的時刻,是他在見著龍末時,會淺淺地喚上一聲,哥哥。

    聽著這聲哥哥,我的心宛如結上了一層堅冰,敲擊不碎。

    我很快便悄然離開了,而他依舊是回歸他正常的生活,永遠也不會知道,有一個曾經叫做花修鳴的人,悄悄來過。

    從回憶裡走出來,我才發現,我想他,已經快瘋了。四年未見,不知又長成了怎樣的俊俏男兒,如今,他也十二歲了,過得幾日,便是他的生辰。我想,這些年都沒能送他什麼東西,不如,便送他一個有意義的生辰禮物罷。

    我看了一眼手裡那用了多年的劍,這把劍是師娘的。不得不說,這當真是把好劍,隨同我多年了,都未鈍掉,反倒越是見血,越是鋒利。我有時想,可會是師娘在天保佑我,我屢次遇難,都靠著這把劍,化險為夷。我想既然師娘如此有靈,我也要將這份庇佑給他才是。

    我派人將這把劍融了,一半的鐵水,依照著昔日師父手中劍的模樣,加以更好的材料,冶煉成了赤煌劍,而另一半的鐵水,依著師娘劍的模樣,加以同赤煌一樣的材料,冶煉成了幽澤劍。

    幽澤劍,是師娘那把雨澤劍化名而來的。

    當我捧著那兩把劍時,心裡可樂了,美滋滋地想著,我們這兩把也可謂是一對情人劍了罷。心裡萌生了這個想法,將劍送到他手裡的心更切。

    我將教務丟給了血影處理,臨行前,還準備了許多九天教附近特產的藥材帶上,而後便帶著離訴離開,朝天劍宗去了。

    雖說這些年,子玥的身體經過徐箋的救助,大好了許多,但我還是要多給他一些藥材,大補身體。

    我一路上,樂得臉都開了花,離訴打趣說,若是放在太陽底下,指不准我這張開了花的臉都能招蜂引蝶了。

    我笑著說,你不懂。

    他說,他的確不懂,不懂我為何對一個忘了自己的人,如此癡迷。

    我沒有多言,但笑不語。離訴是知道我過去的人,我想子玥的時候,就會拉著離訴同他訴說當年我們的故事,可是那時的我們相處不過幾年,能說的都說盡了,是以到最後,我又將同一件事說了出來,聽得離訴都惱了,直嚷嚷著說,這些故事他都倒背如流了。

    我笑著輕錘了他一拳,但下次,依舊是扯著他,不厭其煩地說著我和子玥的故事。

    我覺得,只有反覆地說著,才能告訴自己,告訴別人,他曾經在我的生命裡活過。

    我帶著一臉欣喜地去尋子玥,但到得天劍宗時,卻被頗有些不悅見到我的龍越告知,子玥於兩年前便隨他師父遠走,雲遊江湖了。

    當時我這麼一聽,懵住了,我等了那麼久,才來尋他。如今他卻不見了人影,而江湖如此之大,我更不知該如何去尋。

    許是見著我們多年未見,龍越將他師父常鶴秋的住處告知了我,我樂得蹦了起來,差些便要跳上去親他一口了。這次到來,也沒帶什麼東西,便挑了一些藥材送給了他們,而我便帶著剩下的藥材,打道朝常鶴秋所在行去。

    我從踏入天劍宗,到離開都未告訴龍越我這些年的故事,因為我不需要他的憐憫與幫助,我要靠我自己的手,去奪得一切,去守護我愛戀了許久的人。

    我終於趕到了常鶴秋所在之地,哪曾想,發覺裡頭一個人都沒有,敲了許久的門都未有回應。()我以為又是一場空了,失落地折身回到山腳的城市裡。離訴一臉隨意地看著我,也沒多說什麼,他左看右看,也不同我搭話。

    不過,我也沒心思同他說,垂頭喪氣地在路上走著。沒走幾步,不知離訴看到了什麼腳步頓了下來。

    我疑惑地望去,拍了拍他的肩頭,問道:「怎地了。」

    他笑著指著前方一個離去的藍色背影說道:「那個小子當真是傻,花了二兩銀子買了壇摻水的酒。」

    我愣住了,邊看著那離去之人,邊疑惑地問道:「你怎知那酒摻了水。」

    「嗤,我這鼻子可靈了,方纔我見著那酒竟賣二兩銀子時,一時好奇便瞧了個仔細。後來買酒那小子行過我身邊時,我一聞,便知曉味道不對,定是摻了水……誒,你去哪呀。」

    他還未說完,我便飛也似的奔了出去。

    那個藍色的身影,若我的感覺未錯,當是我那心心唸唸之人。我焦急地推開一個又一個擠過來的人,伸長了脖子朝前望去,卻見那身影越行越遠,我一急,就躍上了房頂,舉目遠望,可惜,我與他總是錯過。目光所及之處,已經沒有了藍色的身影,我尋不到他了。

    他的年歲不大,個頭怕是還未長高,擠在人群裡,更是難見。我無力地歎息一聲,拉過追來的離訴,走了。我沒有直接回常鶴秋的地方尋他,而是依著離訴所指,找到了那家賣酒的店,以買酒的名義,哄著老闆進了店裡頭。然後,揪著老闆的衣領就是一陣暴打,我吼他道:「你長膽子了,本座的人你也敢欺,也敢訛!那個人,天底下,只得本座一人可以欺!」

    掌櫃被我打傻了,連連給我求饒道歉,而離訴則是笑得臉都抽筋了。

    我吁了一口粗氣,拋著手裡奪回的二兩銀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我才發覺,原來有武功是那麼的好,用拳頭都可以解決問題。

    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個人情冷漠的城鎮,嘴角一彎,我眸裡湧起了嗜血的殺意。

    但現下,還是去尋我心上之人來得重要。

    我同離訴又偷偷地進了山,這一次,我終於見到他了。那時他師父正在教訓他,說他花了二兩銀子買了壇摻水的酒,我在竊喜之時,還不忘瞪了離訴一眼,暗示他這狗鼻子挺靈的。

    離訴得意洋洋地揚起了下巴,不置可否。

    我一直偷偷地隱在樹間看著下方的他,三年的時光過隙,他長高了,臉頰比原先見到的圓潤多了一分瘦削,顯得他的五官愈發立挺深刻,眉目間依舊含著淡淡的冷意,但許是面對師父的緣故,笑意多了幾分,在師父柔聲斥責下,臉上浮現了淺淺的暈色。

    他還是如此的害羞,如此好欺。

    他師父訓斥幾句後,便讓他回房歇著了。

    瞧著他離開,我心裡有些不捨,但觀望現下已近日落,他當是不會出來了,便想著要離去了。

    哪知這時,他師父忽而踱到了我們所在的樹下,扣指輕輕一彈,他手裡的石子便削過了我的臉頰,嚇得我差些摔落下樹。

    驚險之後,我知曉自己的行蹤已經被發現,只得訕訕地躍了下來。

    近距離地看,常鶴秋依舊如同數年前初見的那般,俊朗風逸,我笑嘻嘻地對他拱了拱手,也不多話。

    常鶴秋餘光掃了後頭一眼,便右手平攤,示意我到一邊的角落說話。

    我墊著腳尖拉長脖子看了一間那竹屋,發覺什麼都瞅不到後,才失望地跟著常鶴秋到了角落裡。

    他負手而站,淡定地說:「我們又見面了。」

    我愣住了,好久才回憶起當年他曾對我說,今後我們有緣會再見之事。我點了點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如何接話。

    常鶴秋看了離訴一眼,我會意地接過離訴手裡的東西,便讓離訴先行離開了。

    常鶴秋這才對著我,告訴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關於段書青,關於紅蓮蠱,關於段子玥的身體。

    我聽完後,不知該恨還是該氣。我恨徐箋害得子玥一家,有如此下場,但我又氣徐箋,不說緣由地便用自己的命救下了子玥,徒留事實的真相,在我手裡。

    常鶴秋說,這一切都是他師父在去到天劍宗前告訴他的,要他日後,見到那個一直守著天劍宗少宗主的男孩時,將事實告訴他。

    顯然,這語中的男孩,指的便是我。

    我聽完後,沉默了許久,最後,將手裡帶來的藥材同幽澤劍交給了常鶴秋,並同他說,希望他能好好照顧子玥,餘下的,便由我來去替子玥完成。

    後來,我悄悄地隱在樹叢間,觀察了子玥數日,看到他收到那把劍時雀躍的神情,我覺得,即便我不能告知那把劍是我送他的,也值了。

    他生辰那一日,他師父帶他出了山,在城鎮裡遊玩。我悄悄地跟了上去,發現他一直在定定地看著人家弄糖畫,那呆愣的表情,可好玩了,讓我忍不住衝上去想親他幾口。他一直看著那糖畫,直待人散盡了,小販問他買不買時,他才愣愣地說,家裡沒地兒掛這幅畫。當時瞧著小販呆住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出聲。即便過了那麼多年,他的性子因著成長環境有所變化,那骨子裡的呆愣還是未變。

    他生辰那晚,在他師父的允許下,我終於正面見到了他。那時他師父生怕驚醒他,哄他入睡後便點了他的睡穴,而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抱著他,親著那張我想念許久的臉。

    這一晚,我哭了。在九天教摸爬滾打的多少年,我都未哭過,但卻在見到他時,抱著他的時候,思念與開心從心頭湧上,讓我不禁淚流。彼時的我,知曉了接吻的含義,我背著他師父,偷偷地吻了他,悄悄地將自己的舌滑入了他的唇裡,他的嘴很香很軟,帶著方才吃過的糖畫香味。而他身上的奶香味,已經變成了少年的冷香,但無論如何,他在我眼裡,還是當年那個香香軟軟的小孩。

    這是我同他的第四個吻,思念的吻。

    眷戀地吻了他後,我再無遺憾地離開了。

    我回到了昔日我們流浪時,行過的那個人情冷漠的城鎮。我將那些記憶裡見到他就想踢,對他不好的人,抓了出來,套上個麻袋,悶頭就打,連那個賣包子的也沒放過,打得他連爹娘都認不清,差些丟了命。

    而當時在包子鋪踢他之人,我費盡心思終於尋到了。原來是個頗有些小錢的生意人,我當夜偷偷潛入了他的家裡,廢了他那條當年踢到子玥身上的那條腿,將那啐了子玥的嘴狠狠地縫上,毒啞了他。他哭喊著求饒,我卻冷笑著說,當年你做這事時,可曾想過留我們一命。

    他這人被我弄廢了,我離開城鎮後打聽到,他的生意一落千丈,他最後落魄到了乞討為生,然後過上了同子玥當年那樣,被人踢打的生活。

    我還去尋了那些乞兒,許多年了,那些乞兒已經成人,雖然年紀比我大得多。但現下的我,武功大成,已非當年那個為了搶吃而被他們打得無法還手的小孩了。我獨自一人將他們打了個鼻青臉腫,尤其是當年那個將那黑心醫館告訴我的乞兒,打了個半死,總算洩了氣。

    但我臨走前,丟了五十兩銀子給他們,因為,他們同當年的我們一樣,不過是個沒飯吃的可憐人。多年後,我再回去之時,這些乞兒已經不見了,也不知是死了,還是靠著當年的錢,做生意去了,總之,這城鎮裡已經沒有了那些可憐人。

    我最後去解決的,是那個見死不救的大夫。我聽聞他有個孫子,他特別寵愛,便將那孫子劫了過來,餵了他一點特別的藥,讓他看似中毒一樣。

    然後,我抱著他那昏迷不醒的孫子,衝進了他的家門,厲聲喝道:「想要你孫子活命,便老實些。」

    那大夫當時都給嚇傻了,接連勸我有話好好說。

    可我笑了,我可同他沒話好說,我只問他,你可記得當年那個跪下求你救人的小孩。

    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打量了我很久,才僵硬著點頭說,依稀記得。

    我笑了,我將手裡的小孩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說,你記得便好,當年你如何對我的,我今日便讓你嘗嘗當年我受苦的滋味。

    大夫一愣,旋即嘶喊著跪了下來,連連給我磕頭,求我繞過他的孫子。

    我冷笑著說,你也有今日,當年你這般見死不救時,可曾想過,總有一日會報應到你的頭上。

    他哭得嘶聲力竭,一個勁地給我磕頭求饒,言道今後必會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壞事做多了,竟然有點可憐這糟老頭了,想到這孫子只得這一個老頭子相伴,還是繞過了他一命。我放回了他的孫子,威脅他道,若果再讓我瞧著你再有見死不救之事,小心了他與孫子的命。

    多年後,我打聽到,這老頭子發了善心,免費醫治城裡有困難的病人,漸漸地醫品也好了起來。後來基業傳給孫子後,孫子一直秉承著善心救人的信念,將醫館發揚光大,而他也成為了當地的名醫。聽到這消息時,我已接近中年,當時想著,做了那麼多年的惡事,殺了那麼多人,可算是做了一樁好事,成就了一代名醫。

    之後我便著手於調查久華派同師父的故事,在這調查後,我不知道自己的懷著怎樣的心情去發現真相的,心酸還是苦楚。

    我時而會去看子玥,偷偷地隱在樹間,看著他的武功愈益變高,看著他越長越俊,心裡是說不出的歡喜。我覺得自己就好像他的娘親,看著他從粉嫩的嬰孩,漸漸長大,咿呀地學會說話,蹣跚著學會走路,然後拉著我的手奔跑,跟著我玩他最愛的風車,那種感覺,難以言喻。

    我心愛的他啊,長大了。他不再玩風車,而是拿起了手裡我送他的劍,踏著輕盈的步伐,學著犀利的劍法,無暇的手掌早已滿是厚繭,瓷白的臉蛋褪去了嬰孩的粉。嫩,多了一分成熟。那一刻,我忽而有種長大了的他,要離我而去的惶恐。就好像當年我放開拉著他的手,讓他獨立行走的那一刻,心頭空了,感覺他再也不需要我,不需要哥哥的保護了。

    我每次來都會將調查到的最新情況告訴常鶴秋,他聽完後,只會重複地回我一句話,我不會告知他。

    話語裡的他是誰,我們都懂。既然讓他生活在我們的謊言裡,那便讓他一輩子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罷。

    我便這麼來回往返於這裡同九天教,時而會出外去查探真相。連日裡的奔波讓我勞累不堪,便是離訴也叫苦不迭,他常常問我這樣值麼,他終其一生也不會記得你,也不會知道你為他的付出。

    每每聽到這話,我都笑了。我沒有告訴他答案,因為答案在我的心底。那個人為了我,三次險些喪命,我愧對那一聲哥哥。你說,我用下半生為他謀劃幸福,值是不值。

    我給他的不過是一輩子的時光,而他付出給我的,卻是信任與生命。

    我四處遠走,奔波勞碌,只有想到他的時候,心情才會好起來。當年那單純的兄弟之情,已隨著時光過隙,逐漸變了味,成了後來的愛戀——求而不得的痛楚愛戀。

    他出師了,離開了師父,回到了天劍宗。

    我討厭龍越,即便是那麼多年了,我依舊未改變對龍越的看法,再加之天劍宗裡頭防備森嚴,入內不易,我也漸漸地減少了去探望他的次數。

    我開始整頓魔道,我將當年攻打覆陰教的魔道中人都尋了出來,暗中滅了個乾淨。正道那頭,派人去做探子,探聽消息,以免再出亂子。

    是了,久華派完全沒落,也同我有關係。當年段法裘死後,久華派漸漸開始沒落。覆陰教一戰後,有能力繼承掌門之位的鍾問之也不知所蹤,有些教內的前輩也死於覆陰教一戰中,久華派的中心砥柱逐漸崩潰,教內亂成一團。為了爭權奪位,起了內訌,最後以勞啟揚略勝,登上掌門之位作結。但那時候,久華派氣數已盡,勞啟揚上位後不久,人心漸失,許多人走得走,散的散,也甚少再有人來投奔久華派了。

    我去到那裡的時候,早已是門庭冷落,甚少有人問津。我給那裡添了一把火,我趁夜闖入了勞啟揚的房內,迷昏他給他灌了藥,不久之後,他便瘋了。掌門人瘋了,久華派更是人心潰散,不久,就完全沒落了。我沒有殺勞啟揚,反倒常常回去看他,看他傻子一般的模樣,也極其有趣。有時候,死了,未免太安逸,不如讓他瘋瘋癲癲,來得讓我開心。

    不知不覺,八年過去了,我心愛的他,也越長越高,模樣越發俊俏,而性子也越來越淡。我知道當年被打一事,還是在他心裡落下了陰影,使得他收斂了自己原本溫和的性子,變得冷漠寡淡,唯有在洛羽塵與龍末面前,方會恢復一點真性情。

    我這八年裡,一直在尋鍾問之的下落,只可惜,遍尋不到。魔道已經統一,我的名聲越來越響亮,但是我甚少以教主身份和真面目在江湖上走動,是以沒有人見過我。

    我覺得,自己已經夠強大,足以保護那個人,與他相認之時,卻發生了兩件事。

    一則,是手下探聽得知,正道中當年參與覆陰教一戰的掌門人,不知受到誰人唆使,開始懷疑子玥的身份。我大驚之下,命人將這消息阻攔,萬不可讓他人洩露半點風聲。也即是那時,我想到了一個最好保護他的方式。我尋到了義母神沁,讓她給我在我額頭最顯眼的地方,紋上了紅蓮印記,然後私下尋了龍越,告知他我的計劃。因此,從那一天起,我成為了段書青的親子,在後頭事情爆發後,開始私下裡以復仇的名義,喋血江湖。

    而另一則,是血影愛上了向梅山莊的向芊雙,說來,這兩人也算是有緣,那一日向芊雙出外遊玩,路遇山賊,血影恰巧見之,將其救下,久而久之,兩人便萌生了愛意。但可惜呀,最後被向宗發現,阻攔了兩人的見面。

    看著借酒買醉的血影,我想,我今生同那個人只怕是沒有可能在一起了,那便將這份遺憾,放到血影身上來完成罷。

    於是,我帶著血影趕往了向梅山莊,我應承他,要替他搶回這門親事,圓了他的夢。

    當我在過亭酒肆前下馬時,便聽到裡頭一個粗獷漢子的咒罵聲,此時有個人好似被他們惹火了,跳了起來就要攻擊那粗獷漢子。

    這時我身邊忽而來了兩個人,其中一人手裡的銀針怒射了出去,眼看就要取了那反駁之人的性命。

    我當時心下喊了一聲不好,瞧著到來的兩人並非善類,便什麼都沒想地出了手,將那銀針彈開。而手裡的劍,因著彈開銀針的動作,便往前方那扛著一把染著劇毒斧子的粗獷漢子刺去。

    我完全可以收回刺向那粗獷漢子的手,但看著那人口出狂言,身帶毒斧,也非好人,便隨著這把劍動作,沒有收手。

    但我還是沒有能殺了那個人,因為一把劍橫空劈開,打開了我的劍。

    我當時完全愣住了,不是因為那把劍打開了我的劍,而是因為那把劍,是我最熟悉的,那劍的主人,也是我最深愛的。

    幽澤劍,段子玥,不,龍傾寒。

    作者有話要說:好虐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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