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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六十八章 秘語水鏡 文 / 唐默

    黑巫師露出為難的臉色,伊利爾忍不住皺眉,「又是邁勒·哈布達斯那個老頭子,想要延長他的壽命,恢復青春活力?這種逆轉生命週期的禁術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沒有足夠的把握絕對不能釋放,而且以我名字命名的玫瑰現在只是一個花苞,還在緩慢地儲備純淨的生命力。」

    費恩利斯露出好奇的表情:「教會覆滅坍塌,一直被壓制的黑暗世界紛紛扯斷被貴族握在手裡的繩索,有的甚至反過來反噬飼主,努力爭搶空出來的權勢,那一位黑暗領主就干的很出色,而你到現在還沒有恢復?」

    「維寧密林是獸化人之災的最後戰場,金羊毛騎士團決戰到最後只有二十七位成員活下來,這裡有太多沉睡的瘟疫種子,尤其是失去聖光的淨化,我能感到到它們再次有甦醒的跡象。」伊利爾指著她腳下的菌類,「要不是這些蘑菇環環相扣地壓制,氾濫成災的野獸見人就咬壯大族群的可怕一幕又會出現。」

    「現在不是擔心它們的時候,伊利爾·佩瑟芬小姐,尊敬的森林之女,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消磨在彼此的試探中。說實話,以你的能力,未必沒有發現死亡的使者在奧托堡留下灰色的軌跡,只是你隱忍著不想說,是在擔心我們會改換陣營?」黑巫師只能袒露心跡博取對方的信任。

    「我的確『看見』你們接待渾身灰暗背棄自然的森林之敵,走動的活屍,不死的亡靈,同時也目睹哈布達斯的族長耗費漫漫長夜的思索,至於你們是否接收對方的贈禮,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不同。躲避教會的審判騎士的追捕,我們這一族也走到盡頭,我是最後的末裔,還有什麼看不開?」

    費恩利斯滿意地點頭,「我們是否一直在小屋外面長談,你知道在濕滑容易摔跤的蘑菇小徑站穩腳跟並保持身體的平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對我這樣的『老人』來說更是額外的負擔。」

    「我差點忘記你的年齡。」伊利爾用手背遮住額頭表示歉意,隨後伸手延請,「維寧密林還沒有徹底恢復,招待你的早點是花瓣和清澈的露水。」看著黑巫師青年的面貌,她有些不解,「在我面前還要維持幻術遮掩的老態和倦容,你不覺得這是很荒謬的事情?為什麼要戴著假面具示人?」

    「年輕人的面貌意味著朝氣和衝勁,這是一種很直觀的暗示,擁有晨曦初升的潛力,能讓勢力的哈布達斯家族對我關懷備至,還有更多的支持。」黑巫師邊走邊談自己最得意的幻術,「時間長了,戴在臉上的面具成為我的標誌,所有人都認為我擁有『青春不老』的泉源,只有邁勒·哈布達斯清楚這一切,不過他同樣深感興趣。」

    「那個老頭子的內臟在不斷的衰老中慢慢枯竭,骨頭裡面空無一物,年輕時候毫無克制地暴飲暴食摧毀了他的腸胃,過量的烈酒彷彿斧頭砍伐他的健康;放縱意志的韁繩,在另一個戰場上追逐獵物,漫長而激烈的戰鬥消耗過多的身體潛質;為了延續血脈,在豐腴的田地耕耘,廣泛地撒播種子,進一步削弱他的體力。儘管成年後接掌家族,自控力逐步上升,可是過去墮落腐化的生活留下的痕跡太多了。充其量只是一個到處都是裂縫不斷漏水的陶罐,不管你灌進去多少泉源,很快又會流逝消失。」

    「不是他想選擇那種生活,為了麻痺他的兄弟,爭取繼承權,用一種建設性的不勝任態度置身事外,旁觀幼獅們的廝殺,最後取得獅群的王位,這不是他的本意,一切都是為了成為書寫歷史的勝利者,某種必要的生存技巧。」費恩利斯也是那個時代的人,他很清楚地知道邁勒·哈布達斯的事跡。

    「不過他的兄弟也沒有心甘情願地認輸,失敗者紛紛投向黑暗世界,都取得不俗的成就。我有一個猜測,獸化人之災或許就是他們聯手弄出來的,別忘記哈布達斯家族的祖先,大騎士法蘭的配偶梅麗斯,據說就是一位出色的黑暗女巫,能做準確的預言,隨意支配野獸。當時剛剛強勢崛起的教會壓制貴族傳播信仰,騎士領主法蘭揮舞聖劍舉起反抗的旗幟,接連不斷交鋒,有幾位聖徒都隕落在梅麗斯的野獸爪牙,她肯定以隱秘的手段留下寶貴的遺產。」

    「要支配野獸,必須自己成為野獸,梅麗斯祖先保持人類的形態是擁有野性之心,她的後代都生活在貴族家庭中,無法親近自然和曠野,那麼你的推測很有可能是真的。因為在獸化人之災過後,邁勒的兄弟都失去了下落,很可能他們都在獸群裡。」

    「可能?擁有預知水晶的你竟然不去追溯那段往事?」

    費恩利斯罕見地露出難堪的神色,「我看過,只有一團漆黑的濃霧,被某種強大的扭轉命運的外力施加影響,偏轉和遮蔽。」

    「或許是神祇,也有可能是永淪深淵的惡魔。」走進石覃小屋裡,簡樸的只有籐蔓編織的吊床,還有一蓬灌木支撐的矮桌,上面擺放兩個木盤,黑巫師面前是鹿角海棠的葉瓣,夜光蘆薈還沒有去掉棘刺的厚葉,而伊利爾面前的早點是雛菊、龍舌蘭、香水百合、火焰睡蓮的花瓣,還有兩個牽牛花杯盞,裡面盛滿從風信子收集的甘甜露水。

    「把維寧密林送給你是邁勒一生中最英明的決定,伊利爾,尊敬的森林之女,你把它照料地很好。」黑巫師由衷地感到高興和謝意。

    「我剛來的時候,這裡似乎被所有人遺忘,到處都是腐爛的沼澤,橫流的污水,腐朽的樹根腳下爬滿蠕動的蛆蟲,烏雲似的蚊蠅追逐腥臭的膿血,過往的飛禽不敢在這裡落腳匆忙飛走,野獸遠遠地逃走,這裡幾乎成為生命的禁區。」

    「也只有您沒有嫌棄它,撒下蘑菇的粉末,抽取泥土的毒素,豬籠草、捕蠅草、茅膏菜不斷消化傳播疾病的蚊蠅,新生的植物在腐朽的樹根上再次萌發枝葉,地底深處伏流的河水沖破封堵的淤泥湧出地面,密林從此煥然一新。」費恩利斯說出的恭維話極有技巧,讓伊利爾得意地笑了。

    「也不只是我的功勞,大量的屍體回歸自然的週期,使維寧密林的土壤更加肥沃,只是跟隨死亡而來的負能量濃度太大,完整的循環不堪重負缺失了重要的環節。」

    黑巫師滿意極了,他半是真心,半是引導,終於把話題轉到這方面,「死亡也是大自然生命週期的一環,腐爛和消亡同樣促使新生命的誕生。」

    伊利爾短暫思索一會,同意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的來意,預知水晶的持有者菲利恩斯勳爵。貴族總是喜歡繞圈子說話,反覆試探,來回拉鋸,最後才會表明態度。你身上也沾染的貴族的習氣,只是很輕微。」

    慢吞吞地咀嚼花瓣,飲下甘甜的晨露,森林之女用手指輕輕點了點粗糙帶有毛刺的桌面,木盤緩緩沉下消失,一個睡蓮狀的銀盤漸漸浮現,底部有淺淺的積水,水面紊亂破碎,倒映出兩人的面目都在亂波中不成樣子。

    「你的心情很糟糕,菲利恩斯,我的朋友。」伊利爾端起牽牛花的杯盞,輕輕搖晃,隨後傾倒出裡面的余露。只是一滴,「叮咚!」,清脆的聲音,彷彿一顆飽滿圓潤的珍珠掉落在睡蓮銀盤裡,所有雜亂的波紋全部撫平,除了中間濺起一朵『水滴王冠』,而黑巫師的煩躁不安的情緒也隨之澄清,他閉上眼睛,彷彿進入淺層的冥想中,過了許久才緩緩醒來。

    「呼!真是美妙,即使預知水晶源源不斷的消耗,我的精神也達到頂峰。伊利爾,尊敬的森林之女,你在自然的道路上已經走出很遠。」

    「現在可以開啟秘語水鏡,觀看世界的趨向。」某種失去傳承的古代語吐出,命運的迷霧出現在睡蓮水鏡上,伊利爾輕輕揮手左右橫掃,露出現時的景象。

    黃昏的世界逐漸滑落黑暗的深淵,大地上死亡軍團的兵鋒抵達之處,無論是農夫的燭火,還是騎士的火炬,甚至是貴族的篝火都逐漸熄滅。光輝佔據的地方越來越少,陰暗的帷幕不斷侵蝕天空。教會的根基,聖光照耀的塞恩山,同樣也是死亡的源頭。

    毀滅的瘟疫彷彿蒲公英的種子被來自沉淪深淵的冥河暴風吹遍世界的角落,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活屍出現不斷攻擊生者,有的匆忙被撲滅,焚燒屍體的黑煙裊裊升起,有的不受控制地壯大,起初和雪崩一些無害,不過滾雪球般的越來越大,吞沒了所有的一切。

    「照這樣下去,貴族毫無勝算。還是看一看將來會發生什麼?」

    死亡的潮汐摧毀一切,人類貴族和墮落者組成聯軍阻擋它的去向。黑暗領主出現在戰場上,用力揮舞他的權杖,彷彿鐵錘敲打海底礁石般的聯軍,最後的希望之光消亡,世界陷入漫漫長夜。

    「沉睡!沒有最終的毀滅。對了,死亡軍團身後跟隨的黑暗的領民都是活人,他們被視為種子繁衍得到妥善的保存。」伊利爾有些感慨,「看來我也要盡快離開維寧密林,前往那位殿下的領地,撒爾德森林或者灰暗密林有我的位置,他肯定需要一位溝通自然的森林之女。」

    「還有別的嗎?」菲利恩斯繼續追問。

    「獻祭!黑暗領主以卑格支山脈為祭壇,以古老的野獸為祭品,貧瘠的大地再度肥沃、富饒,世界也逐漸豐滿、充實,開始往上攀升。簡直不可思議!」伊利爾還想要繼續觀看,混沌的命運迷霧再度出現,而不管她再怎麼施術,也無法看清未來。

    能看到這一幕絕對超過菲利恩斯的想像,『那位殿下似乎背叛了永淪深淵,這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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