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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章 善後 文 / 唐默

    「叮噹……當……當!」急促的鐘聲從城堡方向傳來,牧師皺起粗黑的濃眉,聽出裡面的含義。

    『城堡著火了。』海瑟斯立即放下鵝毛筆,站起身,高背長椅在地板上拖動發出刺耳的嘶鳴,牧師沒有顧及那麼多,快步走出禮拜堂,來到外面眺望領主城堡方向。

    濃煙不停翻滾升起,火焰熊熊燃燒,牧師忽然想起獸化人尼肯監押在城堡裡,敏銳地聞到一股下水道的老鼠的臭味,他憂慮地來回走動,思考著自己的疏忽和遺漏的地方。

    『獸化人尼肯,很有可能是被他的同伴救走。城堡裡能焚燒的雜物很少,除了馬廄的草料,只有地下儲藏室的……』海瑟斯不敢繼續接著推想,畢竟裡面儲藏著領主薩曼森男爵去年收到的糧食和充作稅款的各種乾貨。

    『現在是青黃不接的關鍵時刻,燒掉大部分糧食,為了維持男爵家族的日常消耗,他肯定會在領民身上再刮一層緊急災難稅。可是領地四個村子的農夫們家裡也沒有多少餘糧,如果強行徵收,只會逼迫他們逃亡,逃進附近的山林裡,或者更遠的地方,領主的騎士和衛兵也不敢深入的灰暗密林。』

    牧師想到這裡,立即記起獵人騎士塞西和他的嚮導送信人亞文,『按照腳程,他們應該已經進入密林,或許會有所發現和收穫。』

    悠遠迴響的鐘聲喚醒沉睡中的薩曼森男爵領,木桶村和長靴村因為距離最近,都在各自村子的管事號令下,帶上家裡的水桶趕往香茅丘陵,協助城堡衛兵和堡民參與救火。

    石砌城堡沒有多少可燃物,火勢短時間很大,卻被及時反應過來的領民們控制在角落裡,撲上大桶的河水步步緊逼,最終在第二天朝陽升起時熄滅了火災的源頭,領主的地下儲藏室。

    薩曼森男爵站在齊膝深的渾濁的水裡,抓起手裡浸水的焦炭似的麥子,臉色鐵青地說不出一句話。

    身後站著牧師海瑟斯,城堡的『大劍』騎士萊姆,管家柯布,以及領地四個村子的管事,他們的雙腿都浸在地下室,一句話都沒有說。

    過了很久,臉上針扎一樣痛的男爵,心頭的怒火才被缺少食物,即將過上飢寒交迫生活的現實恢復正常,同樣一夜沒睡的他沙啞著說了一句話:「回去吧。」

    其他人立即左右分開,薩曼森男爵轉身離開地下儲藏室,臉色再次恢復平時的自信和從容不迫。外面還有領民們在觀望,在等待,作為領主,他不能把失敗和絕望的情緒隨意地散播到他們身上。

    「柯布,參與城堡救火的領民,安排每個人領取一件農具,各個村子的管事負責分發。」這是第一條命令,如他所願地,在場參與救火的農夫們都紛紛發出歡呼,薩曼森男爵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隨著農夫們陸續離開,城堡衛兵和堡民們知道自己大禍臨頭了。沒想到,領主根本沒有開口訓斥他們的失職,只是開口隨意安撫了幾句,就讓他們回去休息了。畢竟親臨救火現場,衛兵和堡民們身上多處有燒傷和焦灼的痕跡,他們已經做到自己的本份。

    回到城堡主樓,議事廳,在場只有薩曼森男爵、牧師海瑟斯和大劍騎士萊姆,這三位就是領地的最高層。

    領主壓抑很久的怒火全部向騎士萊姆傾瀉,所幸只接受家庭貴族教育的薩曼森男爵的責罵只有翻來覆去的「只會吃飯的木桶、腦子裡塞滿乾草的枕頭、阻塞下水道的破爛。」

    「你不是當眾誇耀,我的城堡像鐵桶一樣牢固,是無法從外面攻克的鋼鐵堡壘,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它就像沒穿衣服賣弄風情的交際花,隨便是個男人,勾勾手指就能上手。身為騎士,萊姆,你只會扯我的後腿,看看這兩年你都幹了什麼?沒落騎士家庭出身的塞西被你聯合城堡衛兵強行排擠走,為了微薄的薪水只能幹清道夫之類的髒活。」薩曼森男爵的拳頭把書桌錘打地陣陣發響,他已經忍耐這個驕狂的騎士很久了,原本提拔塞西就是為了能平衡領地的權力天秤,只是很可惜地在剛開始就失敗了。

    『大劍』萊姆沒有為自己解釋,他低著頭接受領主的呵斥和羞辱,不敢爭辯或者據理力爭,換做以前,他會用自己積累的功勞向薩曼森男爵求情,可是他身上背負的罪太沉重了。城堡地下儲藏室焚燒一空,萊姆知道,今天中午就會餓肚子。

    等到積壓的情緒宣洩一空後,身體開始疲憊的薩曼森男爵才坐在自己的高背座椅上,仰頭,喘著粗氣,過了一會才真的恢復平靜:「坐下,萊姆,說說這件事的所有細節。這方面,你是好手。」然後轉頭向海瑟斯微微歉意點頭,「尊敬的牧師,請原諒我被怒火燒掉理智所說出的污言穢語。」

    「仁慈的主宰會寬恕你,薩曼森男爵。」說完,海瑟斯就在議事廳的上席落座。

    萊姆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騎士塞西在附近山林追蹤捕捉到手的獸化人尼肯已經失蹤了,負責看守他的衛兵希爾,脖子被人用巨力扭動。熟練的技巧,一擊斃命,有傭兵手法的影子。那群戰場上遊蕩的豺狗,在死人身上發財的禿鷲,最喜歡對重傷的人下手。由此可以推斷,在城堡火災前,尼肯就被人救走,或許這場大火就是尼肯的同夥干的。」仔細想了想,萊姆又有發現,繼續自己的判斷,「城堡第一庭院的絞首架,有一捆繩子不見,領民們不敢取走屬於您的財產,那只能是來救走尼肯的傭兵,或者他的同夥干的。為什麼要順手拿走繩子,我無從得知。可是直覺告訴我,繩子和尼肯有關。」

    薩曼森男爵微微點頭,對萊姆的判斷比較滿意:「還有嗎?」

    騎士萊姆雙手攤開,搖搖頭:「沒有了。城堡裡到處都是髒亂的腳印,很多可疑的痕跡都已消失,或許在城堡外面,獵犬的鼻子能告訴我們更多。」

    「尊敬的牧師,您的意見?」薩曼森男爵側頭看著海瑟斯,希望這位睿智的好友,能用他穿透迷霧的目光告訴更多關於這件事情的真相。

    牧師海瑟斯考慮片刻,決定還是說實話:「四個村子的領主,瑟冷斯堡的主人,我的朋友,在這場災難發生前,我確實被命運的迷霧遮蔽視線,而在火災撲滅後,我的確看到一些可怕的景象。」說到這裡,海瑟斯緩和口氣,「我看見了沒有月亮、沒有星星的黑夜,潮水般的鮮血從遠處的密林湧來,淹沒了您的長靴、摧毀了您的木桶,甚至香茅丘陵上聳立的柱石,都被這股邪惡的潮汐沖地搖搖欲墜。」

    薩曼森男爵聽到這裡,緊張地抓住高背椅子的扶手,堅硬的核桃木發出吱呀吱呀的刺耳聲音,「那根柱石是否倒下。」

    「幸運的是,那根柱石沒有傾倒,抵擋住第一次漲潮。可是,我的朋友,歲月留下的痕跡,你比我更清楚。」海瑟斯不能再繼續暗示了,否則過於刻意露出痕跡,就會失去男爵的信任,和自己的中立地位。

    「尊敬的牧師,您的意思是,我的領地即將面臨來自灰暗密林的惡意,就像十八年前那樣。」薩曼森男爵緊繃的心情緩和很多,「放心吧,在我的瑟冷斯堡壘面前,任何敵人都會碰個頭破血流。只要我的儲藏室恢復原樣……」

    海瑟斯立即勸說:「那正是我擔心的地方。尊敬的男爵,請忍耐幾天,春麥的收割即將到來,沒有必要奪走領民們所剩無幾的口糧。」

    「牧師,你應該清楚,城堡的地下儲藏室裡存放著領地八成以上的糧食儲備,不止是我的家族日常用度,連給臣民和事務官發放充作薪水的口糧,都成了難題。因此,我請求你在臨時徵收災難稅的公告上署名。」

    「我絕對不會同意這種沒有深思熟慮的決議,薩曼森男爵,翻翻您的錢袋,叮噹一聲,稅款落下,裡面所剩無幾的良心又少了許多。強行徵收領民們的口糧,是想要活活餓死他們?或者逼迫他們走上逃亡的不歸路?那麼年久失修的柱石就會真的倒折。」

    「牧師,我很清醒地告訴你,我的領民們比你預想中更能挨餓,隨便一點豆粉糊糊和野菜就能過活。」

    「薩曼森,收穫日即將來臨,你想讓挨餓的領民有力氣幹活,就必須讓他們吃飽,否則即使完成收割、糧稅入倉,他們的身體也完全垮了。」

    「海瑟斯,我只是提前徵收領民的糧稅,只要熬到收穫結束,仁慈的我還會減免一成稅款,而且我保證,交給教堂的什一稅不會減少。」

    「薩曼森,你應該知道,這種數字遊戲根本行不通。」

    「尊敬的牧師,我突然想起來了,教堂的儲藏室不是還有歷年累積沒有運走的糧稅。你看,像我們這樣的鄉下領地,沒有多少人惦記。」

    「遠見卓識的薩曼森男爵,榮耀的聖錘騎士團會告訴你,觸碰教會的財產會有什麼後果。」

    議事廳瞬間陷入難堪的沉默,牧師海瑟斯疲倦地一聲歎息,和教堂所屬地的領主撕破臉,這不是他想看見的。

    陷入火與水的漩渦中無法自拔,幾乎步入絕境的香茅丘陵緩慢地清理傷口,漸漸恢復幾分力氣。

    而在灰暗密林的小石潭瀑布前,聽到消息的尼格拉離開祭台,握著他的權杖來到獸化人尼肯的面前。

    「被我的前任烙下的詛咒爆發後還能保持清醒的理智,你的內心沒有被逃亡的苦難污染,不過從你折斷的四肢來看,你已無法回到過去的生活。尼肯,你還要繼續堅持下去?」

    嘴裡塞滿獸皮碎條的尼肯認真想了想,隨後折斷脊樑似的低下頭。

    尼格拉哈哈大笑,揮動手中的權杖,捆紮在尼肯手腳上的浸水粗麻繩立即鬆脫落下,剛想站起身,折斷後錯位的四肢根本無法支撐起壯碩的獸化人身體。

    「看看那些愚人都對你幹了些什麼?真是太可憐了。」尼格拉望了墨菲一眼,「敲斷尼肯的骨頭,重新接續。」

    墨菲立即上前,把剛剛癒合的骨頭再次折斷,並準確復位。尼肯咬牙忍住沒有吭聲,任憑墨菲粗魯的動作。

    「給你止疼,希望你好受些。」尼格拉伸出左手在尼肯的額頭輕輕觸碰,立即將一股黑暗之力送入他的身體。

    忙完了手上的活,墨菲繼續恭敬地單膝跪在尼格拉的面前。

    「幹的好,墨菲,你沒有讓我失望。這是我允諾的獎勵,你現在可以晉陞為騎士了。」黑暗中的舞者輕輕地把權杖頓地,一頭呲牙咧嘴的老狼從灌木叢裡悄聲無息地走出,來到墨菲的面前。

    「我,黑暗中的舞者尼格拉,以領主的身份,賜予忠誠的我的僕人墨菲,惡狼騎士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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