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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9章 酒色足矣 文 / 萌吧啦

    賈璉心裡為難得很,在他,是寧肯不見的;不然見了,他少不得要在心裡鄙薄自己的品行。

    待寧家的隊伍蜿蜒著終於出了寧榮大街,賈璉一群人並許青珩的轎子才慢慢向榮國府去。

    從東邊角門進去了,賈璉忙吩咐賈芸、賈藻兩個領著黎碧舟、袁靖風、陳也俊、馮紫英、石光珠幾個先去東跨院裡見賈赦,自己便領著許玉珩、許玉瑒並轎子裡的許青珩向榮慶堂去。

    在榮慶堂前的垂花門處,賈璉偏過頭,不忍去看轎子。

    偏許玉瑒心裡歡喜要做了賈璉的大舅子,有意扯著賈璉的袖子要臊他,一意叫他去看。

    賈璉萬分無奈地轉頭去看,不由地嚇了一跳,雖聽說許青珩十三了但心裡不免還幻想著她長得老成一些,誰知看她一團粉嫩,臉頰稚嫩飽滿,竟像個十二的,心裡無可奈何,又轉過臉去。

    許玉珩、許玉瑒只當賈璉害羞呢,於是有意笑他道:「你怎比青珩還小家子氣?」

    「見過四哥。」許青珩福了福身,見賈璉眼神閃爍不肯看她,越發好奇地看他,心裡想著:四哥竟然是這樣靦腆的性子。

    「這邊風大,快進去吧。」賈璉又對門上媳婦道:「告訴老祖宗一聲,許家青珩妹妹過來了。」

    那媳婦哪裡不知道這許家是哪一家,忙偷偷望了許青珩一眼,見是個氣度不凡的美人胚子,就趕緊進去通稟。過了前廳,到了賈母房門前,珍珠、琥珀、司棋、紅玉、鴛鴦已經迎了出來。

    待鴛鴦打了簾子,眾人進去後,不待眾人見禮,賈母已經先叫琥珀替許青珩脫去了外頭那件石榴紅綾子狐皮大氅,又命鴛鴦將許青珩引到身邊,先握著她的手,見她一雙手生得小巧綿軟,再三叫她在身邊榻上坐了,又道:「外頭冷,下半天怕就會下雪粒子了。她才從外頭進來,快將腳爐放在她腳下。」眉開眼笑地去看,見許青珩臉龐圓潤、下巴微翹,一雙眼睛又活潑又明亮,此時脫了大氅,露出一身鵝黃緙絲窄襖、柳綠百褶裙,越發襯得梳著雙丫髻的她又輕盈又小巧;待又見她腕子上還戴著小兒保命的金鈴鐺,立時笑得合不攏嘴,拿著手愛惜地摸著她小巧的耳垂,又見許玉珩、許玉瑒兄弟要見禮,忙對賈璉道:「快領著你兄弟去你父親那邊吧,你姐姐妹妹都在東間裡等著要見呢。」

    「是。」賈璉百感交集,再三瞥了眼那稚嫩的許青珩,就又領著許玉珩、許玉瑒向外去。

    「怎樣,我家小妹可配得上四哥?日後四哥可要叫我大舅了。」許玉瑒玩笑地攬著賈璉肩膀。

    賈璉抿著嘴一笑。

    「哼,往日裡也不見你這樣靦腆。」許玉珩嗤笑了一聲,他與許玉瑒一般,都覺許青珩的才貌與賈璉十分般配,因此也覺他是害羞,就有意要逼著他多說幾句話來。

    若與他定親的是個十六七的,賈璉勉強能在心裡描畫出張敞畫眉、琴瑟和鳴等雅事,可換成了許青珩,賈璉琢磨著自己會三不五時地買串糖葫蘆逗她,至於畫眉、琴瑟和鳴,還是免了吧,到了前廳見鴛鴦跟出來了,就吩咐她道:「多弄些小巧的果子送進去……別叫人欺負了許姑娘。」

    「是。」鴛鴦含笑答應著,心知賈璉口中的「人」,就是因賈許兩家親事跟王家斷了來往的王夫人、元春母女了,答應著也就去了。

    「四哥放心吧,二珩皮厚,她不欺負別人就罷了,誰能欺負了她?」許玉瑒笑道。

    賈璉不敢附和這話,領著許玉珩、許玉瑒向前,見全福捧了一張禮單來,接過看了,便道:「收下吧,待薛姨媽生日,也依著這單子悄悄送禮去。」

    全福收下單子也就去了。

    許玉珩猜著是薛蟠送了禮來,搖頭道:「你說他,我前兩日還遇上他了,恰望見他跟他大舅兄在大街上吵架,見了我很沒意思,待他大舅兄氣喋喋地走了,才敢過來跟我埋怨,說是王家姑娘不許他給他大舅兄銀子,他大舅兄偏將他當成了錢袋子,竟然在酒樓吃了花酒也叫人記他賬上。他說了他大舅兄幾句,一時大意帶出王家姑娘的名,只說王家姑娘叮囑過的。他大舅兄便回家去罵自家妹妹還沒出閣就向著夫家了。因這麼著,他回家被母親、妹妹教訓了一通,再回頭見了他大舅兄,兩個心裡都不痛快,就又在大街上吵了一架。」

    賈璉慶幸那亂七八糟的事沒堆到他頭上,只是那王熙鳳竟然有心不叫薛蟠給王仁銀子,這實在出乎他意料,順著榮禧堂正房拐進東邊跨院裡,進了東跨院前頭的小院裡,尚且沒進去,就已經聽見裡頭熱熱鬧鬧的嬉笑聲,細聽眾人說得都是筆法筆墨,疑心裡頭在賞鑒字畫。

    三人進了小院,就見屋子裡地炕上正面坐著賈赦,賈赦左手邊是賈政,右手邊是葛魁,下面一溜的青年男子,就連柳湘蓮都混在其中。

    「這是玩什麼呢,這樣熱鬧?」賈璉含笑道。

    「……看唐伯虎的畫。」葛魁不尷不尬地說,一雙眼睛不知該往哪裡放。

    賈璉先望見賈赦、賈政手裡還拿著眼鏡兒,似乎是要仔細研究的模樣,望向眾人圍著的地上,只見鋪著大紅氈條的地炕上擺著三四幅唐寅的春、宮,畫中山石堆上、香閨榻上或一男一女鴛鴦成雙,或多了一個婢女推送助力,咳嗽一聲,見柳湘蓮也好奇地去看,伸手將柳湘蓮的頭撥開,「這是哪個送的?」虧得他趕在賈赦的生日之前廢寢忘食地多多背了些詩詞歌賦,準備應付著今日的射覆、行酒令,誰承想……他又多慮了,古往今來,應付男人的宴席,酒色兩樣足矣。

    賈赦笑瞇瞇地道:「還是蟠兒那小子惦記著我,雖因著王家,咱們如今不來往了,你也別忘了他。」他如今身子「不中用」,只能過過眼癮,這畫正合了他的心意。

    「是、是。」賈璉握著拳咳嗽一聲,又見黎碧舟、袁靖風等頭頭是道地品評畫上筆法,疑心自己太俗看不出這畫的高深之處,於是乾脆地領著柳湘蓮出來,叫人將宴席擺進來,想起南邊莊頭孝敬了一根八珍之一的象拔來,因自己不忍心去吃那象鼻子,就叫人將那大象鼻子一分為二,一半送去賈母小廚房一半送給賈珠李紈,待望見門外下起了雪花,映襯著院子中的兩棵紅梅飄飄渺渺十分浪漫,於是有些不自量力地入內道:「兩位老爺、諸位兄弟,咱們一起聯詩對句可好?」

    賈赦蹙著眉頭,對石光珠、陳也俊二人道:「你這兄弟哪裡都好,就是新近讀多了書,養成了個古板的性子,時不時地愛來掃興。」

    石光珠、陳也俊笑著說是。

    賈璉笑了笑,石光珠道:「璉二哥家裡那些女孩兒呢?」

    賈璉心知石光珠問的是陪酒的那些女戲子,就道:「都放出去,這是今年第一場雪,細細碎碎的……」話沒說完,就見賈赦提起自己還有幾幅「名家大作」並多少年積攢下來的閨房「寶貝」後,一群少年郎哄著賈赦去拿了來給他們開眼界,就連許玉珩、許玉瑒因好奇,也湊熱鬧地隨著去了。

    賈璉只得讓開路來,叫一群人簇擁著賈赦去賈赦房中,隨後頗為無可奈何地坐下,有些艷羨書中蘆雪庵烤肉吃酒吟詩的雅趣,見這地炕上只剩下賈政、葛魁、他三人,尷尬地道:「今兒個就叫老爺高興高興。」

    葛魁是西賓,自然無話可說;賈政臉色難看地捏著眼鏡兒,須臾遲疑道:「也算不得十分難看。」比之往年家裡還留有許多俊俏丫鬟、清俊小廝的時候,好看多了,至少如今還勉強沾上了風雅二字的邊。

    「……也俊定親了沒?」賈政眼前的重中之重,就是元春的親事,眼看又將過了一年,元春如今已經十八了,再拖不得了。

    賈璉道:「我跟他足有一年多沒見,並不知道這個。」難怪賈政「撥冗」過來,原來是想相看女婿呢,替賈政、葛魁二人倒了酒,因全福說外頭鴛鴦找他,便出了這邊門,向東跨院門房裡去,見落著雪鴛鴦身邊,迎春穿著件羽紗大褂領著戴著觀音兜披著大紅猩猩氈的許青珩過來了。

    「四哥。」許青珩捧著手爐喚道。

    賈璉點了點頭,疑惑她怎一會子功夫就換了件衣裳,隨後想起賈母愛賞人衣裳,心道虧得賈母看似十分喜歡許青珩呢,到底沒捨得將那雀金呢、鳧靨裘拿出來,笑道:「你們怎過來了?」

    「老太太叫姑娘來給大老爺祝壽。」鴛鴦將手上的傘遞給小丫鬟,聽見屋子裡一陣哄笑並拍桌子聲傳出,笑道:「這邊也玩擊鼓傳花嗎?」

    「算是吧。」賈璉對許青珩道:「也不必見了,老爺這會子正吃酒呢,你進去了,其他人也拘謹。」倘若當真是擊鼓傳花倒好,此時不定賈赦在如何教壞一堆少年人呢,唯恐許青珩以為賈赦怠慢她,就又問,「你在老太太那邊可好?」

    許青珩笑道:「都好。」

    「……除了兩個人不好,其他的都很好。」迎春插嘴道。

    那兩個人就是王夫人、元春了,賈璉琢磨著許青珩來做客,那二人便是嘴上不說什麼,只皮笑肉不笑的,也夠叫人尷尬的,另有探春是緊跟著元春的,只這三人就夠叫場面冷下來了;定是賈母要支開許青珩敲打王夫人母女,才會特地拿著給賈赦祝壽的幌子,打發鴛鴦送了許青珩、迎春向這邊來,不然才進賈家的時候不提,這會子又提什麼祝壽。唯恐屋子裡的葷話傳出來,便領著她們向外走,思來想去,也琢磨不出哄十三歲黃毛丫頭的招數來,於是想著女人最大的愛好就是逛街,如今時代的女子逛不了商場,還逛不了庫房嗎?於是當機立斷地對迎春道:「拿了鑰匙,領著你青珩姐姐去咱們家庫房裡轉轉。」

    迎春一愣,待要說沒有叫客人去庫房轉的道理,畢竟若叫許青珩誤會賈家在窮顯擺,那可就不妙了,又聽賈璉道:「也罷,我也隨著去吧,多叫幾個小丫頭,你們挑中了什麼,只管拿出來把玩。」

    迎春只得點頭答應了。

    許青珩也納悶賈璉叫她去庫房做什麼,只是琢磨著賈母那邊一時半會不能完事,也有意消磨一會子再過去,於是笑道:「四哥庫房裡莫非有什麼我們家沒有的寶貝?」

    「寶貝算不上,只是一堆東西堆在一處,眼花繚亂的也叫人瞧著痛快。」賈璉瞥了一眼許青珩又白又胖的小手,瞄見她腕子上還掛著金鈴鐺,無奈地心歎這就是他小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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