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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章 泥人土性子 文 / 萌吧啦

    打蛇不死?賈璉拿著眼睛上下打量了邢夫人一回,既然邢夫人找死,他就成全她,一言不發地上下拋著通靈玉出了院子,叫了趙天梁、趙天棟來,「老爺昔日身邊小廝,現在在哪?」

    「二爺是說權兒幾個?賣到染布坊去了,就在金陵本地呢。」趙天梁道。

    「尋回來,告訴他們還想吃賈家的飯,就給我咬死了大太太。」賈璉回想起方才邢夫人的態度,料定放任邢夫人出來必有後患,該將邢夫人徹底踩下去。

    趙天梁、趙天棟早聽說邢夫人一群上躥下跳地準備主持中饋呢,忙答應了,當晚就叫人去尋權兒幾個,那權兒幾個往日裡跟著賈赦吆五喝六地出門,成日裡嫌棄大魚大肉膩歪,如今莫名其妙落到出賣勞力的地步,日日不求大魚大肉,只求飯菜管飽,乍然瞧見趙天梁、趙天棟尋了來,早忘了昔日嫌隙,喜得如見到菩薩顯靈般,抱著趙天梁、趙天棟的腿哭個不停,被他們贖買出來後,先去外頭客棧裡洗了澡,換了一身綾羅綢緞衣裳,就見酒樓裡早送來了肘子、雞湯、鵝掌等菜餚,先埋頭痛吃了一盞茶功夫,才滿臉油光光地問趙氏兄弟,「兩位哥哥怎又想到了我們?」

    趙天梁道:「我也不跟你們兜圈子,你們可願意回賈家?」

    權兒趕緊道:「這自然是樂意的,夢裡我們都想著回來呢。」

    趙天梁道:「等會子,我送你們一幅畫,你們抱著跪到老宅門前,自有人領著你們去見老爺。見了老爺,你只管說當初大太太來了,瞧見棺材裡有東西,叫你們接應著外頭人去替她偷東西。你們先不肯,後來被她說動了心,於是黑燈瞎火地給門上人下了蒙汗藥,偷了東西出去。然後太太要滅口,你們嚇得不敢回來了。如今在外遊蕩了許久,到底念著老爺的好,又回來了。」

    權兒忙道:「老爺信這話?」

    「老爺怎會不信?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在染坊裡未必知道。前幾日老爺被二老爺害得險些被活埋了,那會子大太太只顧著銀子,不管老爺死活。老爺本是極惱火的,可是這幾日咱們大房苦盡甘來將二房壓制住了,老爺便不似早先那麼厭棄大太太了。如今你們去,舊事重提,保管大太太這輩子也翻不了身。」趙天梁轉著酒杯。

    權兒原本細皮嫩肉的,如今累得成了皮包骨,滿是繭子的手握著筷子,思量一番道:「若是老爺怪罪我們呢?」

    「如今是二爺當家,老爺怪罪你們,要將你們發落了,二爺在老爺跟前胡謅說將你們打發到西北去了,背地裡叫你們在金陵鋪子裡當差,老爺又怎會知道?」

    權兒幾個沉吟一番,齊齊道:「我們的身契都握著兄弟手上,還能說什麼呢?」

    趙天梁一笑,見這幾個在染坊裡累得如騾子一般,心知便是不答應他們什麼,只拿著將他們送回染坊嚇唬一番,他們也要應承了,又叫人再拿了好酒好菜來。

    這兩天鋪子重新開張,暫不叫權兒幾個出來鬧,待賈璉忙過了鋪子的事,就依計叫權兒幾個去賈家老宅門前跪著,然後又裝模作樣地領著他們進來見賈赦、賈璉。

    賈璉攙扶著賈赦,賈赦瘦猴子一般套著一件福字紋細綢衣裳,哆哆嗦嗦地從裡間出來見權兒幾個。

    「父親,他們拿走的是這副畫。」賈璉從趙天梁手上接過畫,慢慢地在賈赦面前展開,隨後故作疑惑地問:「這幅不是漫山楓葉圖嗎?」

    賈赦搖搖頭,激動地伸手去接畫,「那幅在櫃子裡,這是……這是另外一張。」拿著手輕輕地在畫前描摹,忽地發狠道:「一群、一群吃裡扒外的東西,我其他東西呢?」兩眼不是十分清明,只瞅見權兒幾個身上綢光流動、玉珮鏗鏘,就覺他們個個拿著他的東西在外頭逍遙快活去了。

    權兒跪在地上磕頭道:「小的只偷了這一樣東西,後頭瞧著事發了,太太要滅口,顧不得旁的,就沒頭沒腦地出了府。」

    「將太太叫來!」賈赦一急,說話流利了許多。

    「老爺千萬珍重,如今整個榮國府都是咱們的,那些東西不值個什麼,老爺千萬別為了那一星半點氣到了自己。」賈璉撫著賈赦的胸口,手指上為扒棺材折斷的指甲此時還留有紫黑的淤青。

    賈赦望見賈璉的手指,立時感概萬千,也覺賈璉說的是,種種舊恨湧上心頭,只結結巴巴地說出「憑你處置」四字。

    「老爺,這些糟心事交給兒子來料理,老爺只管想些開心的事。回去後,榮禧堂交給老爺打理,兒子去前面書房住著,昔日因不愛讀書連累老爺被人看輕,兒子決心發奮為老爺考個功名回來。」

    賈赦聽了喜不自禁,連勸著賈璉推辭爵位的話也說不出口,望著賈璉手指上的傷又慚愧了良久,心道患難見人心,自己怎糊塗地聽信邢夫人的話,會以為賈璉日後會對他不敬呢?

    「……交給你辦吧。」賈赦並不念什麼夫妻之情地道,親眼看著人捆住了權兒幾個,才肯回房去睡。

    「二爺……」趙天梁望了眼賈赦的屋子。

    「別吵到了老爺,帶到後院空屋子裡拷打。」賈璉有意說給裡間的賈赦聽,隨後先向外去,叫朱龍領著幾個粗壯的婆子,將白日裡見過幾位官家女眷後頗有雅興賞月的邢夫人重新關回屋子裡,立在邢夫人門前,聽邢夫人叫囂著明兒個誰誰家夫人要來,冷笑一聲,對婆子道:「老爺說了,太太病了,須得留在房中靜養。回京之後,再送去家廟裡跟幾個才過去的老姨娘作伴。從今以後,誰也不許拿事情來吵她。」

    婆子們又不是第一次關邢夫人,料到是這位太太又犯了事,連連答應了。

    邢夫人聽是賈赦說的,才興頭了兩日,又灰心起來,怔怔了半日,後悔那日頂撞了賈璉,待要求饒,就見房門光噹一聲關上,隨後門上響起了嘩嘩的鎖鏈聲。

    「二爺,權兒幾個留在金陵,他們沒膽子再胡說了。」趙天梁待賈璉從邢夫人門前走開,便緊緊地跟了上去。

    「嗯。」

    「那王善保家的不是個好東西,她坑了大太太,二爺千萬不要信了她。」趙天梁拿著手擦了擦眼角,吳新登已經投誠將賈家老宅裡賴大、林之孝、張材、余信、單大良、戴良六個要緊的管家犯下的事一五一十登基成冊子遞給賈璉,他們只要回去了,自然就會發作了那些人,沒得叫王善保家的白白順著東風佔了便宜。

    「嗯,再叫人挑幾個管事的女兒去伺候大姑娘。來人,須得將大姑娘身邊的司棋壓下去。」賈璉不想浪費多少工夫在內宅,因此決心此時在金陵時,就將內宅之事安排妥當。那司棋雖對迎春忠心耿耿、潑辣爽利,但在賈璉眼裡是個事兒精。不提她與表弟潘又安的私情,只說司棋的外祖母王善保家的、嬸娘秦顯家的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況且書中就有司棋為了替嬸娘秦顯家的爭肥缺大鬧廚房一節,若是叫司棋隨著迎春水漲船高了,司棋爹娘兩邊親戚哪有不跟著蹦躂的道理。如此,這司棋只該做了次一等、略得寵的丫鬟,當不得迎春的貼身大丫鬟。

    「二爺顧慮的是。」趙天梁心道還是賈璉會用人,再接再厲地道:「二爺,不如咱們如今就定下留下誰?」

    賈璉點頭道:「將咱們一群人家裡有什麼可用的人先理出來。」說完,只留下全福、全壽四個全字輩的伺候賈赦,回了自己房中睡了,第二日忙著給早先來探望賈赦的各家一一回禮,聽聞黎太太生辰將至,叫人準備了一些小禮物並迎春的針線送去,隔了七八日,去自家鋪子裡逛了一逛,又去莊子上瞧了一瞧,見兩處都捋順了,又將心思全部放在京城那頭。

    待趙天梁將準備給迎春的丫頭、教引嬤嬤名單遞給他後,賈璉在內院書房坐著,叫全福去請了迎春來說話。

    須臾,迎春就被請了來。

    迎春不知賈璉的意思,進門後頗有些忐忑。

    「坐吧。」

    迎春依著賈璉挨著書桌坐下,手上握著帕子笑道:「哥哥叫我來,是寫字還是下棋?」望見桌面上都是賬冊,並無棋盤、棋譜、宣紙,心裡納悶起來。

    「兩樣都不是。你瞧瞧這給你的丫鬟名單。」賈璉將一頁紙推給迎春。

    迎春望見了,咋舌道:「怎這麼多?我用不著這些。」

    「可知道,我為何自稱二爺,反倒叫人稱你為大姑娘?」賈璉去看吳新登送上來的「投名狀」,這投名狀裡記載著的,都是賈家上上下下人犯下的事,越看越驚心,心道既然尾大不掉,他便叫賈家「小巧」一些,將用不著的人統統甩開——頭一個要剷除掉的,就是吳新登,這種倒戈的小人不似金彩那般精明又不失仁厚,留著必是禍根。想著,就叫趙天梁來,叫他悄悄地把那滿心等著做大總管的吳新登拉去賣掉。

    迎春默不作聲,略一想賈璉對賈家二房的敵意,就知道賈璉不將賈珠放在眼中,自稱二爺是為了擠兌賈寶玉,而她這大姑娘,是為了擠兌元春,從此之後,榮國府大姑娘就是她賈迎春,不是賈元春。

    「……我與元春姐姐有雲泥之別,她是正經的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哪裡能與她相比?」迎春一句話後咬到了舌頭,嘴裡滿是腥甜的味道,回想一番賈元春那恍若石榴花一般明艷動人的容貌,不由地自慚形穢起來。

    「以前比不得,如今也要比。你心裡可有了章程?」賈璉提著筆,將林之孝的名字在冊子裡勾起來,林之孝犯下的事比之賴大、張材等人實在不值一提。一提筆,就在迎春看著的名冊上添上了林紅玉的名字。

    迎春悶不吭聲。

    賈璉不喜她這副戳一針也不知噯喲一聲的模樣,拿著手在桌上敲了敲,催促她快些拿出個章程來。

    迎春被催得急了,吞吞吐吐道:「回去了,奶娘少不得要喬張喬致地捯飭叫她兒媳當差……我想將她打發了,又怕人言……」

    「很好,除了奶娘呢?」賈璉指望著迎春能提到司棋,可看迎春只除去奶娘就彷彿萬事遂心了,只得耐心引著她道:「除了奶娘,你身邊其他人都很好麼?」

    迎春抿了抿嘴,點了點頭。

    「司棋也很好?」賈璉問。

    迎春怔住,賈璉道:「今非昔比了,老爺若再有個姑娘還就罷了,偏就只有你一個,不管嫡的庶的,都是你一家獨大。樹大招風,便是你自己個妄自菲薄,旁人也要吹捧著你。如此,就算你不威風,跟著你的人也要威風了。這麼著,你該仔細想想哪一個會連累你。」

    「譬如司棋嗎?」迎春輕聲問,難怪在門外的時候,司棋、繡橘兩個被全福打發回去了。

    賈璉點了點頭。

    迎春細細看向那紙上,雖對紙上眾丫鬟的名字陌生的很,但只看那前頭姓氏,也知道這些不是尋常的家生子,斟酌再三,有些底氣不足地道:「雖說司棋暴烈了些,但總歸是自幼跟我生長在一處的,不知護著我多少次……」

    賈璉蹙眉道:「但她祖母、外祖母兩邊的親戚都不是省油的燈,回去了,少不得你要替我管一些瑣碎事,你敢擔保司棋不會趁機作威作福背著你我排除異己,抬舉自家人?」

    「我回去說她。」迎春難得肯定地說了句話,「我回去敲打她一番,日後我也會盯著她。哥哥不喜歡元春姐姐做了榮國府的大姑娘,我聽哥哥的做了就是,只是那司棋……她心氣本就高,如今就盤算著回府後如何如何,若冷不丁地叫後來的踩在她頭上……」見賈璉不言語,當即起身對賈璉拜了一拜,又堅持道:「我一准勸說司棋自尊自重,不聽人吹捧幾句,就抬舉那些論七八糟的親戚,求哥哥千萬別提攆了司棋走的話。」

    賈璉琢磨著沒了大觀園,司棋便是跟那潘又安情投意合,也沒了偷情的地,如此卻也不怕什麼,況且難得見迎春那麼堅持,「罷了,反正是你的丫鬟,只是你告訴她一聲,既然回了府後身份不同了,就要以身作則別做那些烏七八糟的事。」

    「多謝哥哥。」迎春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又見賈璉還有旁的事,忙拿了名單回去跟司棋、繡橘兩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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