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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7 大結局(下) 文 / 二月榴

    宋凝久失蹤了。

    因為那天是靳名珩單獨從古鎮回來的,雖然帶回了那麼多的人。卻獨獨沒有宋凝久,所以被稱之為單獨。

    不過這次與宋凝久被人綁架不同,靳名珩並沒有像上次那般表現的猶為激烈,甚至失常。他仍然會淡淡的微笑,關注電視新聞,偶爾在書房處理公事,然後逗夏初玩,積極地陪她參加親子活動。

    這個期間的夏初開始學著蹣跚走路,自然也有記憶,偶爾會哭鬧著要媽媽。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哭的撕心裂肺,都是靳名珩在安撫。

    那模樣看得王媽都心酸,不止是為夏初,更是為靳名珩吧。經過這麼多事,這個男人看起來要比從前沉穩許多。若非親眼見證過他們的感情濃烈。恐怕都會相信他的內心,正如此時他呈現的那樣平靜。

    而她們都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有時候她都忍不住將哭鬧著要媽媽的夏初抱開,因為見證過當初他是如何不顧生命地搜救宋凝久的,如何與宋凝久相愛,所以明白他的心痛。可是他們偏偏靳名珩耐心極好,安撫這樣的夏初總要自己來。

    彷彿離家出走的不是他的妻子,或者說他的妻子並不是離家出走更為恰當。他的樣子彷彿太太只是出差,或者旅遊去了,因為只是暫時的分離,所以不需要悲傷。事實上,他也是這麼對夏初說的。

    只是偶然間,王媽也會發現他在會在固定的時間,待在宋凝久的舞室裡發呆,並且時間有越來越長的趨勢。

    這天,夏初已經迎來滿一週歲的生日。那天沒有宋凝久,保姆也照常被他吩咐離開了主樓,偌大的房子只有他與夏初的存在。

    餐廳的桌子上擺著小小的蛋糕,是他親手烤的。他替夏初插上漂亮的生日蠟燭,點燃,火光中上面的蓮花盛開,旋轉著傳出生日快樂歌的旋律。

    夏初雙眼新奇,高興地拍手。

    「我們許願,媽媽快點回來好不好?」靳名珩抱著她,柔聲商量。

    夏初雖然小,卻已經懂的這些話語的意思。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拍手表示同意,所以重重地點頭,那模樣難得的認真、嚴肅。

    她也想媽媽的,想宋凝久。

    靳名珩這時會親親她的臉蛋,然後教她吹蠟燭,將甜甜、滑滑的奶油餵進她的小嘴裡。夏初開心地笑起來,小小的嘴巴主動去親靳名珩的臉,將粘膩膩的奶油沾到他的臉上。

    靳名珩看著燭光中,夏初開朗天真的笑臉。他想宋凝久雖然知道他們的親生女兒不在了,可是她仍然會疼愛這個孩子的。

    她不在,他會照顧好她的。因為他相信宋凝久總有一天會明白,她對這個孩子付出的愛不是假的,終究會割捨不下回來。

    這也是他們的女兒……

    ——分隔線——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即逝。三個月後,仍沒有宋凝久的消息。

    靳名珩原本只是想給她一些時間,讓她想通。他相信她是愛自己的,也愛這個家,所以早晚都會回來,並沒有派人刻意去找,去瞭解她的蹤跡。

    可是隨著時間越來越久的杳無音訊,靳名珩越開始心慌起來。他會忍不住猜測她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一個人在外面吃的好不好?沒有自己睡不睡的著?她一個人會不會寂寞,她寂寞時又躲在哪裡哭泣?

    三個月,將近一千日子,他不知道她是怎樣度過的,可是他過的每天都變得越來越煎熬。

    因為臥室裡她的氣息越來越淡,除了那些物品,彷彿再也抓不到一絲可以聊慰思念。他有時半夜都會起來去浴室,開始學會用她的洗髮精,沐浴乳洗澡,假裝自己還被她的氣息圍繞。

    這麼多天裡,他每當熬不下去時,也會忍不住拔那個號碼。可是指尖落在撥出鍵上,卻始終沒有勇氣落下去。因為他怕聽到她疲憊不堪的聲音,就如那天,她說:「名珩,我知道這一切不是你的錯。可是我想靜一靜,讓我自己靜靜好不好?」

    他在心裡說好,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因為他不放心她一個人,電話掛斷時,她不會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決定給她這個空間。

    小久兒,你需要靜的時間真的太久,太久了,你知道嗎?我在想你,瘋狂的想念,你不在,夜裡這屋子裡都靜得可怕……

    呢喃在掀動的唇間,不知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自己。這樣寂靜的夜,是他最怕的寂寞,就如沒有遇到她之前那樣的自己。

    可是那時,他如果害怕,他還會去娛樂場所尋歡。可是現在不會了,他怕對不起宋凝久,更怕誤會她誤會,借口賭氣就不回來了。要知道他現在沒有她的音訊,她若是不回來,茫茫人海,他真的不知道去哪兒找她。

    臉埋進她的枕芯裡,深吸,猶覺得那味道淡到自己都快捕捉不到屬於她的味道。

    那種感覺,心慌……

    一夜無眠,外面的天色已經漸亮。他去浴室泡了個澡,抽了兩根煙,然後才披著浴袍出來。

    外面傳來一些細微的說話聲,便知是王嫂她們在照顧夏初起床。換了家居服下樓,她果然抱著夏初在客廳裡。小傢伙早上起來精神很好,看到靳名珩下來,便搖搖晃晃地朝他奔過去。

    「拔拔。」吐字不是很清楚,可是叫得十分親熱。

    靳名珩蹲下身子,夏初抱著他,親親熱熱地在他臉上啵了下。

    父女兩額頭相抵,宋凝久不在,夏初現在尤其粘他。

    「靳少,開飯嗎?」保姆過來請示。

    靳名珩頷首,抱起夏初往餐廳走。桌上擺著束今天新送過來的綠玫瑰,讓他楞了下。不期然想起自己生日那天,桌上也擺著這樣一束。

    那天燭光很美,音樂流淌,她調皮地踩著他腳背起舞,還故意把自己灌醉了酒……

    「拔拔,拔拔。」夏初努力地扯著他的領子,終於引回他的注意力。

    靳名珩回神,將她抱到專屬的座椅子,然後教她自己用餐。抽空看了眼院外,已經要到秋天了。

    這時別墅外進來一個人,見靳名珩還在用餐,便站在了餐廳外。

    「照顧好小姐。」靳名珩見了,便吩咐王媽看好夏初,起身,帶那人進了書房。

    「有消息?」靳名珩問。

    「少奶奶前天已經回到市內,不過昨天突然離開了。」那人回復。

    前天?她曾經回來過,卻又離開了,這代表什麼?不想回家嗎?靳名珩心口感到緊窒的同時,頭又開始暈起來,眼前甚至出現短暫的黑暗,好像突然什麼都看不到。

    「靳少?」那人見他臉色不對,一驚上前,卻又不敢輕易去攙扶。只緊張地盯著他,看著彷彿搖搖欲墜的身子,雖然深知這消息對靳名珩來說不好,可是完全沒想到會將他打擊成這樣。

    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靳名珩並沒有回答,大概十幾秒過後,他的眼前才慢慢清明起來。皺眉,摸著自己的額頭,總覺得剛剛感覺有些熟悉。可是如果僅是因為打擊,他猶覺得不太真實。

    那人看著他神色不定,卻又不敢冒然開口,只得等待。

    「去哪了?」他問。

    既然這人來報告,必定是瞭解了宋凝久的行蹤的。

    「少奶奶訂了去法國的機票。」保鏢回答。

    出國?

    這是要離開自己嗎?

    靳名珩想,他以為她想通了會回來的,卻原來不是嗎?

    「靳少?」那人見他出神,不得不又叫。

    靳名珩閉眸,因為那種暈眩感又襲上來。只不過儘管自己如此脆弱,那張臉卻始終淡漠如斯,吐出一個字:「說。」

    「醫院那邊,我們發現靳先生的主治醫生有些問題。」那人繼續說。

    靳名珩睜開的眸子一閃,窗外的光線驟然射進來,讓他覺得灼痛:「怎麼?」

    「苗子在他兒子的帳戶中,發現了不明款項。」那人說,然後補充:「他兒子目前在瑞士留學,成績不好,吃喝嫖賭佔全了,所以他父親供的有些吃力。前不久還因為跟人搶女人傷了人,這事有人出面給擺平了,最近愈加囂張,出手也很大方。」

    「嗯。」靳名珩應,計較都在心裡,並不多話。

    半晌,室內安靜,氣息其實並不輕鬆。

    那人見他沒什麼吩咐,便只得準備退出去。走到門邊卻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開口:「靳少,甘小姐那邊……」

    「怎麼了?」靳名珩問,面色雖然如常。可是聲音出口,卻莫名地讓人打了顫,好似連帶室溫都降了幾度。

    那人心裡一緊,仍硬著頭皮說:「聽說前幾天病犯了,那邊的醫療設施不好,她好歹是大哥的妹妹,您看……」他沒有資格求情的,尤其宋凝久離開靳名珩是因為甘甜,可是想到會出人命,還是硬著頭皮說。

    靳名珩看著他,眼睛的犀利讓人頭抬不起來。

    「衛戰,只是把她送回老家自生自滅,看在甘泉的面子,我對她已經很寬容了。」大概是提到甘泉,他的嗓音並沒有那麼冷,反而有點感傷。

    若是甘泉地下有知,應該瞭解他。甘甜若非他的妹妹,靳名珩生生剮了她都是有可能的。雖然現在情況是他將甘甜送回以前的房子,不供應吃穿用度。那個女孩學業被廢,沒有經濟來源,又拖著一身病,怕是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可是這人心裡也十分清楚,靳名珩做事從來不會跟人解釋,說到絕情,比這絕情的事件大有人在。說到底是,是自己跟了甘泉多年,終究不忍才逾了矩。

    心下澀然,又因為靳名珩肯對他解釋,帶著些微感動。話已至此,他明白沒有轉圜的餘地,便點了頭,然後無聲地退出去。

    書房的門被關上,靳名珩的眼睛望向院外。

    昕豐的天氣一直都晴好,陽光普照,只是那光線射過來的暖意,終究融化不了他眼睛裡的冰寒……

    ——分隔線——

    那天衛戰離開書房後,便一直在外面忙碌,極少回到別墅來,靳名珩也明顯變得心事忡忡。

    入夜,按照以前定下的規矩,王媽和兩個保姆是不允許進主樓的。夏初最近也交給王媽照顧,她早上過來的早,有時會看到靳名珩從宋凝久的舞室裡出來,看那模樣倒似在裡面待了一夜。

    日子又推過兩日,除了知道宋凝久去了法國外,還是杳無音信。靳名珩與人約了談事情,從高爾夫球館出來之後,臨時決定去醫院看一眼靳遠。

    車子開進醫院,停在住院部樓下。他還穿著一身運動服,整個人看起來年輕、青春許多。這樣的拉風的車型,這樣氣質出眾的男子,一下子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

    細瞧,很快便可以認出他。

    靳名珩,這張臉幾乎可以成為昕豐市的招牌了。

    傳言靳遠在這家醫院就醫,有人想由他出入住院部終於得到證實。無視自己引來的眾多側目,靳名珩邁步進了電梯。對於眾人而言,這樣的男子太過可望不可及。所以即便那麼多人在等電梯,與他站在一起都會不自覺地自卑,或者說是種褻瀆,所以不敢冒然與他同乘。

    靳名珩眉微皺,伸手,按了靳遠所住的樓層。

    幾分鐘後,叮地一聲,門緩緩打開。腳還沒踏出去,就聽到走廊裡有些吵鬧。皺眉,是因為這層樓裡只有靳遠一個病人,很顯然這爭吵是圍繞父親的。

    病房前,他果然看到靳名璞帶著人在吵鬧,他的人以及靳家的管家都在勁他。

    「二少爺,先生都這樣了,您就讓他安心養病吧。」管家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老僕模樣真誠,實在是這位少爺的所作所為,連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靳名璞看著他,唇角滿是嘲弄和不屑,說:「管家你這麼說可不對,難道我不是靳家的兒子?我連看自己父親的權力都沒有?」

    「二少爺,沒人阻止你看先生,可是先生的病需要靜養。您要帶這麼多人進去,怕是不合適。」靳管家有些為難地看著他,已算是苦口婆心。

    儘管他是靳家的二少爺,靳遠從前也很疼的。可是如今看來,還真是不如靳名珩的。靳名珩雖然對待靳遠面冷,可是會第一時間幫靳遠打理好一切,還在病房外安置了保鏢。

    此時,正是靳名珩安排的人在門外擋著,不然靳名璞帶來的人這會兒怕是已經衝進去了。

    「合適不合適的,我才是靳家的兒子,你一個下人,什麼時候淪到你說話。」靳名璞顯然也和他們廢話夠了,一把揮開管家便要往裡闖。

    氣氛一下子有些失控,原本圍觀的醫護人員,包括靳遠的主治醫生都不敢開口。

    那管家跌出來後,眼看靳名璞的人就要和靳名珩安排的人動起手來。他有些著急地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眾人之後,靳名珩懶懶地倚著牆上,視線正落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也不知來了多久,那神情倒像是在看戲。

    「靳少。」管家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一下子就爬起來,來到他面前。

    本來要打起來的人群聽到他的驚呼,驟然將目光全轉過來。因為靳名珩的出現,都不自覺地驟然停下來,他的人自然是聽他的指示,而靳名璞的人則是因為靳名璞動作停了,他們才停下來。

    「大少爺,你勸勸二少爺吧。先生還病著,若是知道了,肯定會傷心的。」管家看著他,那模樣幾乎要老淚縱橫。

    相比起他的動之以情,靳名珩卻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那一眼極淡,甚至很漠然。倚在牆上的姿勢未變,也不急著解決目前的狀況,而是掏出煙盒來抽了根煙點燃。

    直到灰白的煙霧自薄唇間溢出,他才瞇了下眼睛,說:「管家,名璞說的沒錯,他可是我爸從小最疼的兒子了,人家要看爸爸,我就算是靳家長子,也沒權力攔著不是。」

    得,他這一開口,不止管家懵了,自己的人懵了,怕是連靳名璞也懵了,一時弄不清楚他是什麼意思。

    「大少爺,二少爺看先生我們是沒有權力干涉,可是他執意帶人進去,會影響先生休息的。」照顧到靳家的面子,管家盡量把話說的委婉。

    現在誰看不出來,靳名璞這是要搶人啊。

    靳名珩看著管家那副憂國憂民的樣子,將抽了兩口的煙扔到地上,還抬腳用力捻了捻。模樣十分優雅地拍拍他的肩,說:「沒事,相比之前醫生已經把我爸的情況都解釋清楚了,出了事二少爺負責,又不要你的命。」說話間薄唇淺笑,彷彿只是在討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靳名璞皺眉,冷哼:「別以為這麼說,我就不敢動他。」

    「動,你儘管動,他又不單是我爸。況且全昕豐市的人都知道他打小疼的也是你,你最好現在親自去拔了他的氧氣罩,他將來到了地下一定會感到十分安慰。」多麼嘲諷的話,靳名珩的語調卻極為自然。

    聽得靳名璞臉色卻一陣青過一陣,守著這麼多醫護人員,就連他身後跟著的人也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感覺自己像在助紂為虐。

    靳名璞鬧了這麼久,心理承受能力和應變能力顯然大有長進。他的臉上青白交錯一閃而過,反而伸出手來拍了拍。鼓掌聲在此時顯得尤為突兀,所以一下子以吸引了許多人注意的目光,大家都鬧不清他這是又要唱哪一出。

    只見他唇邊含笑,看著靳名珩,說:「說得真好,若不是我知你的野心,想協持爸爸獨吞家產。還真要因為你這些話而感到羞愧。可惜,就算這裡的所有人被你蒙蔽,我也不會。」

    靳名珩聞言笑了,他對於靳名璞對自己的指責彷彿一點都不在意。他說:「既然爸由我來照顧你不放心,不如就這任務就交給你吧。」他說完,一揮手,示意自己的人撤出去。

    「大少爺——」管家一看這陣勢,馬上又要急。

    靳名珩卻沒理他,只看著靳名璞道:「只是你要照顧好,萬一哪天他真的死了,根據生前遺願,遺產你可是一分都拿不到。」

    靳名璞被嗑了下,靳名珩卻不等他說什麼,便帶著自己的人轉身離開。

    「大少爺!」只有管家在那裡著急。

    「靳名珩,你還欠著我媽一條命呢,別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靳名璞雖然如願可以將靳遠捏在手裡,可是怎麼感覺像進了靳名珩的陷阱裡似的?但是這種情況,讓他放棄靳遠還是不甘心,只得那樣叫囂著,彷彿只有這樣才有底氣。

    靳名珩唇角勾笑,眼眸間露出輕蔑。他倒希望靳名璞長點本事,如果能把靳遠逼「醒」過來,那就再好不過。

    顯然,他高估了靳名璞。

    自靳名珩的人撤走之後,就連定期打入醫院戶頭的醫療費都停了。為此,靳名璞嘗到了苦頭。

    他被趕出公司,已經很久沒有工作了,更沒有經濟來源。縱使以前唐媛想方設法置下的家業,這些日子也被他花了七七八八,又哪來的錢支付靳遠的龐大的醫藥費?

    走路無路之下,他想怎麼說靳遠都是環球的老總,即便當時有將公司交給靳名珩,也沒有正式退下來。靳名璞覺得憋氣便去公司去鬧,靳遠不止是公司的掌舵人,更是靳家的當家人,靳名珩這樣剋扣他的醫藥費,終於讓他找到借口。約了媒體,帶了人,聲勢浩大,誓要鬧的人盡皆知。

    出面的仍然是公司顧總,當著所有媒體的面告訴靳名璞,靳名珩已經幾個月沒有來過公司,甚至可以說對公司不聞不問。至於醫藥費部分,一向是靳名珩私人支付,他們並不知情。

    更何況,靳遠生病本來就是私事,不可能拿公司的錢,不然其它股東也不會同意。於是媒體就將他與靳名珩在醫院爭父親的事挖出來,靳名璞如果這時把靳遠丟下不管,將來真要爭遺產,根本就是沒有勝算。

    一步錯,致使他現在騎虎難下。自母親過世後,那些股東也陸續倒戈,他可謂事事不順,漸漸學會了借酒澆愁。

    夜晚的酒吧,燈光迷亂,不認識的陌生男女在這裡彙集,點燃身體裡潛伏的**。他坐在吧檯前抽著煙,一杯杯地灌著酒,恨不得醉到不省人事,可是那些煩心事卻偏偏跟著他似的,讓人一看便是個有心事的人。

    靳名璞的外形與靳名珩比,那真是雲泥之別。可是如果沒有靳名珩的陰影比對,也是個帥氣的男子。身旁的吧檯有衣著清涼的女人坐過來,搭訕:「師哥,請我喝杯酒吧?」

    看著他的模樣媚眼如絲,這樣的開場白,是這裡慣常的見的。如果男女合拍,很快就會相攜離去,這就是所謂的一夜情前奏。

    其實這個世界,找個伴侶很容易。

    可是這個女人顯然找錯了人,只見靳名璞聞言側目朝她看了看,唇角含笑,不過眸色裡滿是諷刺。他撐著喝多的身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搭在女人肩上,醉醺醺地問:「美女,我今天沒帶錢。不如你幫我付帳,待會兒你想怎麼樣我都依你?」

    他癡癡笑著,眼神故意表現的下流,那句依你的意味明顯。如果細品,還是能感覺到那笑聲又透著幾許心酸,蒼涼。

    可惜女人只是尋求刺激,一聽這男人連帳都付不起,臉色立馬變了。拿起的手包,起身,表情嫌惡地罵了句:「神經病。」然後離開。

    沒錢還要出來玩,還想讓她倒貼?哼!

    靳名璞將女人的表情收進眼底,然後癡癡地笑得更加大聲。仰頭,將剩下的酒水全收進嘴裡,指她的背影罵:「婊子,他媽的全是婊子。」

    杯子落在吧檯上發出碰撞的聲響,因為音樂震耳,除了引起身邊幾個的注意,倒也沒什麼。只是他模樣憤世,看起來厭惡透了這個世界。

    女人走後,她坐的吧椅上很快坐進來一個男人。要了杯酒水,抽著煙轉頭看著醉醺醺的靳名璞,笑了:「靳二少這是怎麼了?喝的這麼醉?」

    靳名璞此時最怕認識的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因為都他媽的勢力眼。以前都拍著自己馬屁,自從靳遠將公司交給靳名珩開始,那些人都繞著他走。難得有不繞著走的,出口的卻都是譏諷之語。

    他聽到有人喊他靳二少,尤其是那樣瞧不起的輕謾口吻,胸口的火氣一直子竄上來。抬眸,卻看到一個穿著牛仔褲,藍色的t恤的男人,劉海很長,幾乎要遮住眼眸。

    可是這樣一張臉,他不會忘記。

    卓越!

    靳名璞眉心一跳,心臟都忍不住狂跳。他居然還有昕豐市,他居然還敢回來!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周圍,場內燈光閃爍,人影交纏、舞動,似乎並沒有任何異常。

    卓越看到他的反應,執起調酒師送上的酒輕啜了口,笑了。只是那笑,看起來囂張之極。

    靳名璞就那樣看著他,卓越死亡的判定結果已經被認定,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難怪他會這般有恃無恐。這樣想,心緒彷彿也平靜下來。

    卓越見他面色恢復如常,自己的出現應該讓他的酒醒不少,至少看起來比剛剛醉醺醺的模樣好很多。

    酒杯擱下,掏出皮夾,將自己這杯連同靳名璞的帳一起付了,然後起身率先往外走。

    靳名璞反應過來,跟出去。

    ——分隔線——

    最近外面鬧的很嚴重,靳名珩截斷了給靳遠付的醫藥費。靳名璞便去公司鬧,然後被揭穿幾個來公司無人坐陣的事實,頓時不止公司內部,連同所有的合作商都開始焦慮。

    政府的領導怕出亂子,市長甚至致電慰問靳名珩。言詞之間無不憂慮,大有懇求他回公司的意圖。靳名珩給市長餵了顆定心丸後,卻仍然閒賦在家,不理世事,這副模樣令許多人都看不懂。

    時間這樣過了五天,衛戰已經親自去了法國。可是異國國度,宋凝久出了境便失去蹤跡,並非那麼好找。而且就他吞吞吐吐的言詞來看,他總覺得衛戰是找到了什麼線索。很可能是不好的線索,所以才會在沒確定之前不肯告訴他。

    他可知就算他不確定,靳名珩也不允許宋凝久身上有絲毫威脅存在。如果是不測的可能,哪怕是自己多餘的擔心,他也會為之揪心。

    掛了電話之後,總歸心神不寧,便吩咐人給自己的訂了機票。其實也不完全是擔心,而更像是終於找到理由,找到理由去找她。哪怕找到她後,只是遠遠地看她一眼呢。

    這般想著,念頭便更加堅定。他拿了自己的護照下樓,王媽這時拿了個禮物盒正走進來。

    「靳少,你的快遞。」王媽說。

    靳名珩皺眉,走過來,將護照放在桌上。快遞的盒子沒什麼特別,只是字跡有些熟悉,那娟秀的小楷像是宋凝久的筆跡。

    這個意識令他有些吃驚,沒有多想便迫不及待地拆開,卻發現一縷頭髮,以及血紅的字體。

    血債血償!

    「啊!」靳名珩臉色驟變的同時,王媽受了驚嚇地喊出聲來。

    因為靳名珩拆快遞時,她一直都站在邊上等吩咐,卻沒想到會是這麼恐怖的事。

    宋凝久的筆跡,可是卻是恐嚇快遞,這到底說明什麼?想到衛戰的電話,他心裡不安驟然加重。拿出手機拔打電話,外面的安保便進來。

    「這東西誰送來的?」他問。

    幾個人一看桌上的東西,也是臉色一變。

    其實家裡的快遞送過來,他們都要經過安全檢測。顯示沒有危險物品,才會送進來。可是誰曾想,即便他們檢查的這麼仔細,還是會出紕漏呢。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靳名珩是有**的,這種檢測只是通過儀器,確定沒有危險物品,並不能拆開翻查。頭髮是真的頭髮,而血則是番茄醬。

    這樣的手法看似幼稚,簡單,卻可以避過安全檢測。況且靳名珩並不認為,有人會無聊到拿這種事做惡作劇。

    「把東西拿去化驗。」他吩咐。

    立馬便有人接手,將頭髮拿去化驗。另有人調取別墅前的錄像,分頭行動。

    「倒回去。」靳名珩盯著截取的錄像,捕捉到男人唇間揚的笑時,面色一凜。

    畫面定格,男人穿著快遞公司的服飾,鴨舌帽沿壓的極低,低到只看到半張臉與一張嘴。而且他看似無意,可是每個動作很巧妙地避開了攝像頭。

    這個畫面,是唯一可以看到他的瞬間。雖然有些模糊,可是跟著靳名珩的這些人,有段時間是與卓越打過交道的,尤其在宋凝久被綁期間,所以幾乎每個人都認得出來,進而心裡咯登了聲。

    他居然沒死!

    「查。」靳名珩說。

    跟著錄像中送快遞的人走的方向,他的人一路追蹤。最終失去了這人的蹤跡,唯一確定的是那人並非真正的快遞人員。

    這點,其實他們都不意外。

    頭髮的鑒定結果也很快出來,確定是屬於宋凝久的dna,靳名珩聽到電話那頭報告的時候,幾乎頭暈目眩。說到底,還是他疏忽了,居然又讓宋凝久陷入危險。

    這時家裡的電話鈴聲大作,一下子使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起來。靳名珩抓起話筒,壓抑著聲音,問:「喂?」

    「靳少,確定過是你太太的頭髮了吧?」那頭的聲音是通過變聲器傳過來的,所以有些怪聲怪氣。

    「卓越,你想怎麼樣?」靳名珩不想兜圈子,直呼其名,是為了告訴他,自己知道是他,不用故弄玄虛。

    相對於他的緊繃,卓越呵呵地笑起來,彷彿無比暢快又猖狂。他說:「我想要你們靳家人的命,這還用問。」

    「不要傷害她,我的命賠給你。」靳名珩想都沒想便答應。

    他知道他這樣一定會被卓越牽著鼻子走,可是他不想再周旋了,不想宋凝久再經歷像在燕京那樣的事,她每一次嘔吐,對他來說都是剜心的煎熬。

    「痛快。」卓越說:「今晚凌晨3點,華庭山見,記得單獨來。」不然他會撕票,雖然沒說,這點應該大家都心照不宣。

    「我要先和她說話。」靳名珩提出要求。

    「靳少著什麼急,或許到了晚上,你倆可以黃泉相聚,到時再慢慢談也不遲。」卓越拒絕。

    他並不擔心靳名珩不來,因為太確定他會來了,即便他會撕票,靳名珩還是會來。

    「你不讓我聽她的聲音,我又怎麼知道她真的在你手上?」靳名珩企圖講條件。

    「如果靳少不確定,大可以不來。你知道的,我對她也一直很感興趣。」通過變聲器發出的聲音,帶著怪模怪樣的腔調,卻讓人毛骨悚然。

    靳名珩企圖還說些什麼,那頭卻果斷掛了電話。

    「靳少。」所有人都聽到了電話內容,所以室內的氣氛緊繃。

    因為見識過靳名珩對宋凝久的感情,他們也瞭解靳名珩必然會去。哪怕不確定宋凝久是不是真在他手裡,他都不必須去。

    如果在,他會想辦法救出宋凝久,因為那是他心頭的一塊肉。自己都是小心翼翼呵護,又豈容別人生生剜走?如果宋凝久不在卓越手裡,那麼他們的恩怨也應該清算,不可能再留這個隱患。

    這一趟他勢在必行,卓越也是算準了這一點。

    華庭山地勢險要,對昕豐的人而言充滿神秘與未知的危險。其實有時候神秘,僅是因為這裡被政府明文圈著,多年來沒有人一探究竟,眾多猜測紛芸,所以才會被渲染。

    的確,裡面很危險。

    上次通過搜就宋凝久,他已經瞭解到這座山裡有神秘的駐軍。他動用了所有關糸,才被允許在出事的這一帶搜救,其它地方無法窺探。

    因為上次搜救,他對這一帶地形已經極為熟悉。

    夜半,山風凌烈。

    白色的法拉利小跑由山腳越過崎嶇的山路,轉入隱密的窄小柏油馬路,順著延伸的路線一直開往別墅。

    沒錯,上次卓越綁架宋凝久用的別墅,那橦別墅後來在搜救宋凝久的過程中,也被靳名珩用來做臨時據點,所以這一帶與他們而言可謂舊地重遊。

    車子停在別墅前,熄了燈火,夜很深,黑的如同濃稠到化不開的墨。除了眼前別墅的模糊輪廓,什麼都看不清。他摸出手機看了眼表,時間為2點55分,他還是來早了。

    周圍一片寂靜,蟲鳴都沒有了似的,只有風吹樹葉的嘩嘩聲。別墅裡沒有一點燈光,他不確定卓越是不是在這裡,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閉目,是為了自己冷靜。

    多日未見,他擔心宋凝久的安危,更擔心一年前因為自己,他讓他們失去了第一個孩子。如今,自己又該如何面對被自己連累,讓她再次陷入困境中的宋凝久。

    他總是承諾,總是暗暗發誓,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他又如何面對失信的自己?

    鈴聲,突然在狹小平仄的空間裡響起,他驟然睜開眸子。那雙眼睛冰寒冷漠,任誰也看不出內心的煎熬。沒有遲疑地按了接聽鍵,舉至耳邊:「喂?」

    「你下車,我派人接你過來。」話筒裡仍是通過變聲器處理過的怪聲怪調。

    他依言推門,佇立於別墅的草坪前。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危險,如果有狙擊手在,他就是明晃晃的靶子。不過除了風聲,他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很快,不遠處有引擎的聲音傳來,打過來的燈束直直照在他身上。他轉眼,瞇了眼。那個地方應該早就停了輛車,因為光線太暗,所以與黑暗溶為一體。此時甦醒,更如同一隻在黑暗中蟄伏許久的獸。

    車子發動,在慢慢朝他開來。

    黑漆漆的別墅內,卓越放下耳朵的手機,看著驟然加速朝靳名珩撞過去的車輛,唇角露出殘忍而愉悅的笑,輕聲說:「靳名珩,一路走好。」

    他以為,一切都會在今晚結束,卻偏偏出了意外。

    草坪上,靳名珩看著緩緩開過來的車輛,神經一直緊繃著。或者是有預感,臨近的車子離他不足兩米,本應該停下,卻沒想到突然提速,並直直朝他撞來。

    距離太近,又加上那樣的時速,要他的命不容質疑。他可以躲的,如果反應夠敏捷。只是眼前又一陣恍惚似的黑暗襲來,忽明忽暗間,卻不知哪裡竄出來一條黑影,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頭本來就在眩暈,耳邊響起女人的尖叫,他被推開的同時,身後卻傳來很大的一聲碰撞聲。

    靳名珩的身子在剛下過雨的濕地跌了一跤,在意識到是有人用命救了自己時,他快速轉身。只看到車燈的光線下,一具女人的身體呈拋物線狀被撞飛,然後砰地一聲悶響,落地。

    那一刻心臟驟然停止,世界一片安靜。

    「小久兒!」尖利的聲音突兀地劃破長空,其中的淒厲與心痛大概只有靳名珩能懂。

    不,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被此時躺在地上,被撞的滿身是血的女人。她看著他跌跌撞撞地朝自己奔過來時,她笑了。雖然明知那些心慌失措並不是為了自己,她還是願意活在那樣的夢裡。

    「小久兒——」靳名珩上前托起她的身子,卻在下一刻驟然怔住。

    因為他猛然發現這個人不是他預想中的宋凝久,而是靳名珠。

    「哥。」她抓著他的手,喊他的時候,隨著這聲呼吸,血一直從嘴裡湧出來。

    「名珠?」他怔楞。

    面對這樣的靳名珠,他想他或許很壞,那一刻竟不是擔心她,而是鬆了口氣。

    慶幸受傷害的不是宋凝久嗎?沒關糸,靳名珠笑了,第一次不那麼嫉妒,而是慶幸,慶幸眼前的男人好好的,並沒有被撞傷。

    夜那麼深,風那麼冷,天上一顆顆星星都沒有。只有撞裂的車燈,光線模糊中,隱約可照出彼此的臉部輪廓。

    她說:「快走,靳名璞要殺你。」話音那樣吃力,嘴裡有更多的血液湧出來,顯然是傷到了臟腑,她卻猶在為他擔心。吃力地說完這句話,發現他並沒有動。

    他仍那樣撐著自己,看著自己眸子裡彷彿有擔憂之色。

    她那些雖然渾身劇痛無比,心裡卻是歡欣的,因為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他的目光能停駐在自己身上。哪怕一秒,也甘之如飴。

    抬手,想要最後碰觸一下這張自己愛了多年的容顏。那樣虔誠的神態,卻不曾觸及便停頓下來。算了,自己手上都是血,別弄髒了他的臉。

    她這一生卑鄙過,自私過,傷害過,可是在他眼裡始終都那樣卑微如塵。是啊,她這樣卑微,真懷疑自己當初是如何想要高攀他的。

    相比起她的心境,靳名珩卻沒有激動,只是楞楞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的情緒,從小心翼翼到掙扎,然後釋然般。手舉在臉側並沒有碰到,唇角露出欣慰的笑紋,然後落下去。

    手,落到了地上,釋然的笑還停駐在唇邊,眼睛卻再也不能轉動,看不清這個世界,也映不出眼前這個自己喜歡的人的模樣。

    他伸手,安靜地幫她闔上眼眸。

    這時身後的那輛車,車門終於被人打開,靳名璞從上面跌跌撞撞地奔下來。在看到被撞的人後,彷彿早有預感,所以渾身都在抽搐地顫抖,眼中充滿恐懼。

    後背抵住鋼硬冰冷的車身時回神,然後快步跑上前去確認,在看到靳名珠倒血泊中時,整個人如被抽掉了所有血液般凝固。

    「為什麼?為什麼?!」他痛苦瘋狂地狂吼,想要搶奪靳名珩懷中的屍體。

    自發現是靳名珠以來,靳名珩的臉上表情一直很平靜。可是當看到痛苦的靳名璞時,面部線條則一下子變得鋒利起來。

    靳名璞動手搶人的時候,他突然揮拳,將他打倒在地。靳名璞嘴裡滿是血,吐了一口跌在地上。

    靳名珩看著他,只覺得胸口有烈火在燃燒著,所以又補了幾拳。從來並不親近的兄弟兩人,就這樣在地上廝打,靳名珩雖然挨了幾拳,卻揍的靳名璞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再也動不了。

    他躺在滿是泥濘的草坪上,看著再也不會動的靳名珠,一遍遍痛心地問為什麼?

    黑暗,靳名珠染了血的臉,卻是神情安詳。

    為什麼?

    一切源於多年前,靳名珩誤食了違禁藥品,給她的一個吻。從此少女之心淪陷,至死不悔……

    彼時,別墅內,卓越原本以為今天靳名珩必死無疑。可是透過夜視鏡看到車子撞向靳名珩的那一刻,有個人影突然出現推開了靳名珩。

    他看著那個女性的身體被撞飛,隨即靳名珩淒厲的呼喊在夜裡響起時,他驟然感到自己的心臟停止。

    宋凝久!

    前所未有的慌亂襲上胸口,他有些慌張往樓下跑。腦子裡閃過上一次,他與靳名珩同歸於盡,宋凝久寧願自己與他死,也要給靳名珩留一條出路的絕決。

    他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過宋凝久會來,所以聽到那聲淒厲的叫聲時,心口緊窒,痛,讓他不顧一切地奔出去……

    ——分隔線——

    那一日,卓越跑出別墅外,看到靳名璞失控的模樣,終於明白不是宋凝久。鬆了口氣的同時,不遠處警笛咆哮而來,他驟然逃離。

    靳名璞以故意殺人罪當場被捕,整個人失魂落魄,沒有反抗,沒有恨怨。表情麻木,麻木到彷彿靈魂已經不存在這個世間。

    靳名珩因為追捕卓越,掉入山坑被埋,被困24小時後被救送往醫院。就診時發現頭部有被砸中跡象,醒來時,雙目失明。

    經過全面檢查,據醫生稱,他由於上次車禍後急於出院(找尋宋凝久),腦中血淤未散。如今遭遇重創,壓迫視網膜神經導致失明。

    如果選擇手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七,機率極低,危險性卻極大,稍有不慎很可能危及生命。這事很快在昕豐市傳來,弄得人心惶惶,尤其是環球內部。

    傅景之身為靳名珩的好友,也是在看到報紙後才知道這麼嚴重。匆匆趕往醫院,那裡已經是人山人海,不但有媒體,還有靳名珩的諸多粉絲。

    媒體想方設法得到第一手資料,粉絲捧著鮮花、禮物,拉著橫幅為他鼓勁,說他是永遠照亮他們的太陽,不可取代的男神等等。

    現場真是一片混亂,他的車子都擠不進去。本來想辦法聯絡靳家的人,哪知媒體眼尖,看到傅景之的座駕便蜂擁而來。都知道他與靳名珩的關糸,企圖從他這裡得到內幕消息。

    傅景之為自己的失算懊惱不已,整整糾纏了兩個小時才得以脫身,真是好不狼狽。上了靳名珩所住的樓層,狼狽之餘又不禁擔憂起來。

    因為外面這陣仗,絕非空穴來風。

    人才走到病房前,裡面便傳來砸東西的聲音。他心裡一沉,推門便要進去。

    「傅少。」守在病房門口的兩個保鏢喊,想要阻止。

    傅景之現在哪裡肯理他們,不顧阻攔推開了門。

    整個病室裡只有靳名珩一個人,卻是滿地狼藉。水杯的碎玻璃片,花瓶裡的鮮花,各種醫學儀器,連椅子都被掀翻在地,總之除了他躺的床,沒有一處完整。

    「誰?滾出去。」他好像真的看不見,傅景之注意到他是耳朵朝向病房那邊,眼睛都沒有轉動。

    「我。」他回答。

    靳名珩皺眉。

    「傅景之。」傅景之補充,唯恐他眼睛看不見,連自己的聲音都不確定。

    靳名珩抿唇,儘管臉色不好,但沒有再繼續趕人。

    傅景之看著站在門口那兩個緊張的保鏢,用眼神示意他們關上門,別進來。

    兩人都知道他是靳名珩的朋友,這時候或許只有他能勸住,便聽了話。

    門關上,傅景之淌過滿地狼藉走過來,靠近坐在病床的靳名珩。發現這室內儘管亂,他的模樣倒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狼狽。

    「怎麼回事?卓越沒死?」他問,首先避過了靳名珩失明的話題,他想他一會兒去醫生那裡瞭解具體情況,總比刺激他好。

    「嗯。」靳名珩點頭。

    「那你為什麼去赴約?」他不是魯莽的人,怎麼會冒冒失失的去?連與他商量都沒有。

    「他拿小久兒威脅我,我當然去。」靳名珩回答,語調還算平淡,彷彿理所當然。

    傅景之注意到他眼睛一直沒轉動過,也沒有焦距,好像是真的看不見了。可是表情卻極為鎮定和淡漠,也許是故作淡漠?

    「你怎麼知道宋凝久在他手上?你找到她了?」傅景之又問,總覺得這事好像不太尋常。

    靳名珩沉默,卻選擇跳過了這個問題,轉而問:「卓越抓住了沒有?」

    傅景之搖頭,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看不見的,然後回答:「沒事。」看著此時的靳名珩,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靳名珩閉上眼睛,似是疲累,說:「幫我盯著點。」

    「嗯。」傅景之應。

    病房內,一片空寂,有些沉悶。傅景之喊了人進來,將地上那些狼藉收拾乾淨,然後去了他的主治醫生辦公室。當時管家也在,醫生還是那些話。

    目前只有這兩個選擇,要麼動手術,要麼一直這麼失明下去,說不定哪天血塊自己化了,眼睛就恢復了。他媽的說得輕巧,這血塊能自己散了?別說靳名珩,傅景之看著他那一臉麻木的樣子都覺得煩燥,差點揮拳揍他,還好管家拉住了他。

    傅景之不想放棄,他聯絡了慕少雋和雲翊,幾個人商量給靳名珩找眼科專家。這消息無意間被媒體捕捉到,又是好一番渲染。

    靳家的主事人先後出事,樂視環球這家在昕豐屹立三代的跨國公司,彷彿轉瞬間岌岌可危。消息是封鎖不住的,如今怕是連分公司都會受到影響。

    幾人怕他煩心,盡量不提公司的事。可是事到這一步,總要為以後打算。

    「要不聘請職業經理人吧?」傅景之給他出主意,總不能看著靳家的公司就這樣倒了。

    靳名珩長久沉默,說:「不要管。」

    傅景之初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抬眸看著他,他卻面色平淡如常。失明後他除了不像平時那樣痞痞的笑,好像愈發冷漠深沉。

    可是他家的公司要面臨倒閉了,他居然說不要管?他又開始懷疑他是否清醒。

    「你覺得那血塊是不是又惡變了?」從病房裡出來,傅景之對其它兩個好友嘀咕。

    其實他只跟慕少雋熟而已,雲翊是靳名珩在國外的同學,只是因為這次的事熟識。

    「哦,怎麼說?」相比起他的心事忡忡,慕少雋則比較悠閒,彷彿半點未將靳名珩放在心上,那模樣太過漫不經心,不知在想著什麼。

    「他腦袋不清楚了嗎?家裡的公司都不管。」傅景之說。

    慕少雋點頭,附和,說:「的確。」不過並沒有像傅景之那樣過分擔憂,甚至有點敷衍之意。

    傅景之看著他們兩人,感覺好像只有自己著急一樣。皺眉,問:「你們不覺得他最近有些怪怪的嗎?」

    靳名珩那可是把宋凝久當寶的人,上次遇險,簡直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可是這次,他好像極少提及宋凝久,反倒總問卓越抓到沒。

    「哦?」慕少雋挑眉。

    傅景之看了他那個態度,一股怒火簡直不打一出來,氣沖沖地走了。

    「他好像真的很關心名珩。」雲翊看著傅景之離開的背影說,唇角淡淡的笑意未變。

    慕少雋與雲翊對望一眼,抽出煙,遞了根給他點上。兩個大男人開始在走廊上吞雲吐霧。

    「其實我感覺名珩這麼做挺冒險的。」半晌,慕少雋說,臉上輕鬆表情終於收斂。

    「置之死地而後生。」雲翊回答,倒沒有太在意。

    ——分隔線——

    專家在三天內集齊,開始重新給靳名珩做全面檢查,針對他的眼睛開研討會議。慕少雋與雲翊都不屬於本市,並有自己的家族事業,所以相繼離開,只有傅景之跟著操心。

    某日,傅景之與靳名珩在房內談事情,他床邊的手機響起來。傅景之看了眼來電顯示,告訴他:「衛戰。」

    靳名珩點頭,傅景之幫他點了接聽鍵,放到他的手裡。

    靳名珩舉到耳邊:「說。」

    「靳少,找到少奶奶了。」那頭的聲音傳來,聲音裡帶著不可抑止的微揚,顯然如釋重負。

    靳名珩眼眸微顫了下,問:「在哪?」

    「巴黎。這裡有個芭蕾舞比賽,我在複賽的名單上看到少奶奶的名字。便向有關單位咨詢了下,確定是她。」他在通過各種渠道尋找,沒想到她已站醒目的位置等著他去發現。

    靳名珩聞言,卻是長久地沉默,然後吩咐:「不要驚動,暗中保護好她便可。」

    「是。」那頭回答,然後等待靳名珩掛斷手機。

    也就是在這天,傅景之才明白他不是極力逃避宋凝久,而是一直將她放在心上,並在著人尋找。

    「你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還不讓她回來?這種時候,她不是應該在你身邊嗎?」傅景之此時的口吻已經有些憤憤不平。

    他都失明了,看不見了,靳家的公司也亂成一團要倒了。那個女人居然還有心情參加什麼比賽?這種感覺就像當初的沈小薏,也是拋下自己遠赴國外。

    只是他不懂,男人的事業是事業,女人的事業也是事業。只有讓她追求自己想要的,她才會幸福。對於靳名珩來說,單是確定宋凝久並不在卓越手上,足以令他寬心。

    「我很好。」靳名珩這般說,聲音平淡,唇角甚至扯出淡淡的笑紋。

    「你也不去找她?」傅景之問。

    不是他懷疑,他真的覺得現在的靳名珩不正常。完全不似他從前的行事作風。

    靳名珩不語,這次神情變得有一點點猶豫。

    難道因為失明,他自卑了?靠,傅景之覺得自己居然會這麼想,肯定是神經了。

    他是靳名珩啊,別說看不見,這樣的男人即便毀了容,也有大把的女人追趕。因為有時候男人的魅力不在於相貌,而在於能力,自然從骨子散發出來的令人折服的光華。

    他並不認為此時的靳名珩失去了這種光華,但是他真的越來越不懂他。不懂他為什麼不會像以前一樣霸道,不懂他為什麼那麼放縱宋凝久。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不是真的放手讓她放開自己,而是適度地給彼此空間,讓她去活出自己喜歡的人生……

    ——分隔線——

    彼時,再說宋凝久那邊。

    相比起靳名珩那邊過的大起大落,她這段日子其實格外平淡。從古鎮出來之後,她開始兩天是渾渾噩噩的,漫過目的地走了兩座城市。

    原本已經回到昕豐市,想到家裡的夏初,又想到失去的孩子。那種好不容易抑止下去的痛便又襲上來,因為實在無法面對夏初,對她像以前一樣微笑,所以她選擇了逃離。

    那天正好有旅遊團組織出國,她便上了機場,去了法國巴黎。這個異國城市她不是第一次來,上次有靳名珩的陪伴,所以並不陌生。可是這城市,也最終給了她傷痕的記憶。

    比如她與靳名珩的感情裂痕,就是在這裡產生的。若非當初自己不相信靳名珩,又如何會有後來的種種?

    她去了很多地方,從前都是靳名珩帶自己去的,彷彿能看到曾經的他們在那些著名的建築下相擁,相吻,對著鏡頭微笑,那時候她的肚子還有那個寶寶(雖然看不到,可是他是真實存在的)。

    她開始瘋狂想念靳名珩,想要見到他,每當抵擋不住思念收拾行李時,又會不期然想到那個失去的孩子,於是那種衝動如脹滿空氣的氣球被驟然戳破。於是,她在困頓中渡日。

    直到異國街頭,她偶遇當初的歌劇團團長。

    那團長對她一如往日熱情,反而弄得宋凝久因為當初的一再缺席而有些不好意思。他請宋凝久吃飯,並告訴她自己在擔當芭蕾舞比賽的評委,問她有沒有興趣報名。

    整日無所事事的逃避,宋凝久答應了。起初,她只是想拿一件事來吸引注意力,不去想靳名珩,不去想那個失去的孩子,用這個來麻痺或忘怯那些痛苦。後來,比賽過程中她經歷種種競爭殘酷,最嚴重的一次,比賽前她的舞鞋被毀。

    失望,難過,在逆境中堅韌生存,終於讓她明白。人生必定經歷許多磨難,唯有勇敢面對,對這個世界充滿期望,才會活得更好,令愛她的人過得很好。

    複賽結束,她險險進入決賽。

    解開心緒後,她又開始瘋狂的想念靳名珩,甚至想念夏初。雖然仍對那個死去的孩子耿耿於懷,可是好像經歷過那麼多之後,並不妨礙她想念夏初。

    那個孩子雖然並非她親生,可是她一直當她是親生女兒來愛,感情並不會有假。她簡直歸心似箭,可是這時已是比賽前夕,所有訓練是全封閉式,連打個電話都成了奢望。

    她每天在訓練,再訓練中渡過。以此來抑止想念,期望時間可以過得快一點。

    決賽那天,只剩下四個人。

    宋凝久的參賽曲目便是想念。

    舞台中,身著天鵝舞衣的她在翩翩起舞,打下來的光暈籠罩著她。追逐著她姿態柔美,用一個個嫻熟的動作,舞姿來演繹她對靳名珩以及夏初的想念。

    那種情感彷彿銘刻到骨子裡,靈魂裡,被她用舞姿傳遞到每個評委,以及觀眾眼中。讓人不自覺地為之揪心,掙扎,而又為她的堅強而動容,甚至有人潸然淚下。

    最終,宋凝久以決賽第二名的成績拿到銀獎,當時全場掌聲雷動。

    那場比賽極具權威性,當時在法國備受矚目。成績出來後,許多舞團,包括影視公司都有向她表示了意向合作,宋凝久卻行色匆匆,告別眾人,登上了回昕豐市的飛機。

    當機身入雲層,在三萬英尺的高空劃過。她知道所有的榮譽,與用她通過自己的能力獲得的關注,此時都不及思念丈夫與女兒重要。

    翌日,飛機終於降落在昕豐國際機場。

    她打了車直接回家,原本是想給靳名珩一個驚喜。卻在司機的收音機裡,聽到靳名珩出事的消息。

    什麼叫做晴天霹靂?就是外面明明陽光晴好,風和日麗,她卻突然覺得烏雲罩頂,彷彿有雷電生生劈開了她的腦子,痛得她頭暈目眩。

    「師傅,改去醫院。」費了好大的勁,她才抖著聲音說出來。

    司機看她臉色不對,倒未多想,只問:「哪家醫院?」

    她的腦子已經混沌,彷彿剛剛說出醫院已經用了全部理智。這會兒司機問她,她只覺得有人在心上劃刀子似的,回答:「靳名珩住的醫院。」

    司機聞言,不由看了她一眼。

    不由心想,現在這女孩到底是怎麼了?一聽到靳名珩出事,個個都像死了爹娘似的。人家一個豪門公子,就算長得再好,再出色,跟她們有什麼關糸?

    可是顧客是上帝,他不便多說什麼,便調去了醫院。

    車子停在醫院門口,她錢都沒給,行李也不要了,推開門就便住院部跑。

    「喂,喂!」那司機看著她奔出去的人影,心想今天不會這麼倒霉吧?

    宋凝久跑到醫院的護士台,問靳名珩的病房在哪裡。

    新來的小護士不認識她,哪把她當成靳名珩的粉絲。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問她與靳名珩是什麼關糸,並聲明非親屬關糸,按照規定不能透露。

    宋凝久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可是看那護士的樣子,即便自己說是靳名珩的老婆,她也未必相信。這時候理智回籠,因為她發現自己越慌亂越見不到他。

    從身上摸出手機,然後開始拔打靳名珩的電話。

    「少奶奶?」那頭是靳名珩保鏢接的電話,口吻高揚,似意外又似抑止不住的驚喜。

    「靳名珩呢?」她問,極力穩住自己。

    「靳少正在做檢查,所以手機在我手裡。少奶奶如果找他,我這就進去。」保鏢說。

    雖然檢查蠻重要的,但是相比起來,好像對靳名珩來說,自己的老婆更重要。

    「不用了,我在樓下,你告訴我病房號。」宋凝久說。

    那頭報了病房號,宋凝久掛斷電話便往電梯那走。這時出租車司機追上來,一把捏住她的腕子,說:「喂,你還沒付車費呢?」

    看她穿著時尚,模樣也不像是會逃單的,真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人。

    經他提醒,宋凝久彷彿也才意識到自己只顧擔心靳名珩,的確是忘了付費。趕緊想拿錢包,才發現自己的背包也丟在車裡了。

    「我的錢包就丟在你車裡,你要多少隨便拿,然後麻煩將我的行李放在護士台,我會找人來取。」她現在急著上去,沒有心思跟他糾纏。

    「喂,你當我三歲小孩呢?你說錢包在我車裡,你怎麼不跟我去?」那司機還不依不饒起來,抓得她更緊,生怕她跑掉似的。

    兩人這樣爭執,已經引起許多人的圍觀。保鏢這時見她久不上來,也已經派了人過來察看。看到那人居然敢對宋凝久無理,當即捏著司機讓他放開了宋凝久。

    「少奶奶?」保鏢請示。

    「我的錢包在他車裡,幫我付了車資,然後將行李送上來。」宋凝久吩咐著,並不想為難那個司機,說完便上了樓。

    電梯內,按了靳名珩住的樓層,想到自己在車內聽到的報道,渾身竟止不住顫抖起來。門叮地一聲打開,那一刻她彷彿又充滿力量。

    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音響起,她一直來到靳名珩的病房前。兩個保鏢原本喊少奶奶的聲音,在她的示意下噤聲,然後她的手慢慢握住門把,將門推開。

    當時,靳名珩剛剛檢查回來,樣子似有些疲累,所以正躺在床上。聽到有腳步聲,驟然睜開眼睛,還來不及看清來人,身子就被人抱住,一股熟悉的水果香味便吸進鼻翼。

    「名珩。」接著她熟悉的聲音傳來。

    靳名珩被抱住的身形一震,因為夢境中出現過太多次,所以竟也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竟一時怔在那裡。有生之年,大概不會有幾個人見過他那副模樣。

    宋凝久抱住他,不想哭的,只想說對不起。對不起她任性走了這麼久,他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她都不在身邊。可是滿滿的抱歉與心疼到了嘴邊,都變成了嗚咽。

    靳名珩回抱著她,許久才動了動,手摸到她順滑的髮絲,聞到自己思念到噬骨的味道。他將她的頭扣在自己胸前,那緊緊的力道,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去。

    他想說,她終於回來了,卻仍說不出口。

    傅景之過來的時候,門口連保鏢都沒有。聽到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正納悶呢,打開門,就看到兩人抱在一起的場面。

    開門聲音太大,引起兩個抱得渾然忘我的人的注意,他就是想裝沒看見也已經晚了。

    「滾出去。」靳名珩順手抄起床邊的水杯砸過去,顯然不滿此時被打擾。

    傅景之看到不明物體飛來,下意識地關門躲避。門內匡鐺一聲,水杯撞在門板上,然後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他雖然看不到,可是扔的還是很精準。

    傅景之摸摸鼻子,又拍拍胸口,覺得剛剛真是好險好險。若非看到他們夫妻重逢的份上,他非要討個公道不可。此時兩人被傅景之這樣一攪,終於從情緒中抽離出來。宋凝久想起身,卻被他摟得更緊,說:「別走。」

    短短兩個字而已,其實他並沒有特別的表露情緒,可是那個下意識動作,還是讓人覺得心酸。

    「我不走,只是把杯子打掃一下。」她安撫。一會兒如果護士進來,怕是要踩一腳的。

    「不用管。」他霸道地不放手。

    宋凝久看著他,忽然也不再堅持,偎在他的懷裡。兩人就那樣相擁著,除怯剛剛的悲傷與激動,這會兒終於有一股平和與甜蜜的氣息湧出來。

    他問:「不怪我了?」

    「嗯。」她點頭。

    「那就好。」他彷彿是鬆了口氣,然後吻她。

    綿長的深吻之後,空氣裡只剩下兩人的喘息。她的手在他沒有轉動的眼前揮了揮,卻被他精準地捉住腕子,問:「做什麼?」

    其實宋凝久現在眼裡滿滿都是為他的擔憂,她能做什麼?她怕他難過,所以不敢問出口。可是又不相信他真的看不見了,所以才想暗中試一試。只是沒想到他敏感,還是被抓了個正著。

    她心裡緊張,怕傷到他的自尊,不過這時候好像只能大大方方地問,才能不讓他多想,於是說:「你的眼睛……」

    「不礙事。」他的目光發直,沒有波瀾,可是他這話出口時卻極為自然。倒讓人分不清到底是真的沒事,還是他在安慰自己。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這話並非指責,相反,心裡都是滿滿的愧疚,愧疚他經歷生死、失明時,自己身為妻子居然沒有在他身邊。

    「我等著你自己回來。」他說。

    語調淡淡,卻讓聞者動容。因為她懂,他想要她回來。不是因為他失明,不是因為他需要,而是因為她自己想要回來。

    「對不起名珩。」他們孩子的事他也不想的,她想他當初一定比自己難過很多。因為他親眼見過那個孩子,卻還要在自己面前裝作若無其事。

    「傻丫頭,對不起什麼,是我對不起你才對。」若非因為他,他們的女兒不會死,她也不會出走。他抓著她的手,在她掌心中烙下一個炙熱的吻。

    她不再說話,兩人相偎,其實自責在此時已經於事無補。他們應該做的是互相扶持下去,更加心疼彼此。

    ——分隔線——

    靳名珩的眼睛雖然仍然看不見,可是因為宋凝久的歸來,彷彿一下子便將那些悲傷和沉重沖淡。

    她會餵他吃飯,陪他去公園散步,給他讀報紙,兩人一起聊天,偶爾被他偷個香吻,或者她會主動吻他。他拒絕動手術,她便安慰他,以後自己就是他的眼睛。因為比起他的眼睛恢復光明,她更怕失去他的危險。

    這天,她給他讀財經報,上面滿滿都是介紹如此樂視環球的狀況,沒想到這麼嚴重。

    「怎麼了?怕我破產,養不起你?」靳名珩聽到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由笑著問。

    宋凝久怕他著急,便說:「我拿了大獎,以後如果參加演出的話,給的薪資應該不少。如果你不嫌棄,我也可以養你。」她所求不多,一橦不大的房子,一個疼愛自己的丈夫足矣。

    只是怕委屈了他,怕是要跟自己過苦日子。

    他揉著她的頭,說:「看來,我以後就只能吃軟飯了。」

    宋凝久怕他傷心,抱著他說:「在我眼裡,你是最好的。」她相信他的失明是暫時的。假若真的治不好,他也不會頹廢下去。

    靳名珩感覺到她為自己心疼,便俯首去吻她。她此時越來越乖巧,甚至不會亂動。他吻她,她會配合著張開嘴,方便他的舌探進去。

    他吻著她,四片唇瓣相貼。他的舌追逐著她的舌,糾纏再糾纏。身體裡好像燃著火把,將他炙熱燃燒,於是吻變得有些失控,手已經不滿足於隔著衣料揉捏,而是探進了衣擺裡。

    微涼的罩上胸前的敏感,宋凝久終於一個激靈醒過神來,扣住他的手,可憐兮兮地提醒:「這裡是醫院。」

    「沒事,外面有人守著,不會有人進來。」靳名珩說。他已經憋了很久了,尤其是她回來後,兩人同床共枕。她還時不時吻著自己,他早就壓不住身體裡的邪火。

    宋凝久聞言,臉燒得更厲害。她就是知道外面有人,才會不好意思啊。隔著一道門板,他每次力道都那麼狠,人家肯定聽得到的,多難為情。

    可是靳名珩已經是箭在弦上了,根本不可能停下來。第一次那麼火急火撩,然後嘴裡發出滿足的喟歎。反觀宋凝久,全身僵直地躺在,背倚著床頭,半掩著凌亂的衣服,任他怎麼撩撥自己都死咬著唇。

    她不會知道,她那副模樣在靳名珩眼裡,只會更刺激他。吻順著唇角到耳根抵舔,手也已經拽下她擋在自己身上的手,狂烈地肆掠。

    他憋得太久,一次自然不能滿足。所以這個下午,靳名珩的病房裡整整兩個小時,裡面都發出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兩個守在外面的保鏢既尷尬,又忍得十分辛苦。暗暗佩服他們老大,身體不好還能這麼強。

    他們少奶奶真性福啊!

    宋凝久太保守了,在醫院總是放不開。靳名珩的精力又十分旺盛,如此這樣過了兩天,他便不滿起來,不管宋凝久怎麼勸,他都要執意出院回家。

    宋凝久找了幾個專家商量,目前靳名珩的身體狀況都極正常。如果不打算動手術,他們暫時也沒有有效方案,倒是贊成回家。

    於是,這天靳名珩出了院。

    夏初已經能自己走路,看到兩人時特別興奮,摟摟這個,抱抱那個。可能是太久沒看到自己的父母,真是親暱的不得了。

    靳名珩本來擔心宋凝久開始對夏初會有心結,可是如今看來她對夏初極好,一如既往地逗著她玩,開心地笑著毫無芥蒂,終於放下心來。

    「靳少,傅少來了。」隨著王媽的報告,傅景之已經踏進客廳。

    他目光環繞了遍室內,不是沒來過這裡,可是自宋凝久住進來,就不方便過來了。多些日子沒過來,發現這裡裝飾變了很多,很有家的味道。

    「傅少快進來坐。」靳名珩看不見,宋凝久幫他招呼。

    「嫂子客氣,喊我景之便好。」不同於平時看到的玩世不恭味道,他此時在宋凝久面前顯得極有涵養。

    他們這樣的人,對一個女人尊重,大多取決於兄弟對這個女人的態度。她得到尊重,大多是被認可的意思。

    「嗯。」宋凝久應。不過她比傅景之年齡小好多,直呼人家的名字還是怪怪的。轉頭:「王媽,上茶。」

    「咖啡我會更喜歡哦,嫂子。」傅景之笑,直接說出自己的喜好,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只不過那略顯促狹的神態,本性故態萌發,反而弄了宋凝久滿臉通紅,不好意思。

    「只有茶,愛喝不喝,不喝就滾。」靳名珩開口了。

    也是,當著他的面欺負人家老婆,他靳少護短的性子就上來了,即便是兄弟也毫不留情面。

    有靳名珩撐腰,王媽便真給他上了茶。弄得傅景之只能委屈自己,捧著那杯茶數落靳名珩見色忘友。

    「這可是價值十幾萬的綠茶,既然傅少這麼嫌棄。王媽把茶撤了,直接給他杯白開水好了。」靳名珩說。

    結果他趕緊護住自己的茶杯,那模樣倒是蠻逗樂的。

    知道他們有公事要談,宋凝久便抱了夏初去外面散步,空間留給他們。

    「怎麼突然出院了,害我今天白跑一趟。」傅景之終於正色,有個談正事的模樣。

    「他們束手無策,住在醫院裡哪有家裡方便。」靳名珩臉色繃得緊緊的,淡漠回答。那嚴肅的模樣,一般人還真猜不到他那點小心思。

    傅景之倒也沒有多想,點了點頭。

    「你今天來,是有事?」靳名珩問。

    傅景之看著他,雖然跟自己說著話,目光卻始終沒落在自己身上。可是你若說他是盲人吧,看著他端茶放杯的模樣,那般自然優雅,誰會相信他看不見?不過他還是猶豫了,如果聽到自己說的話,他是否還能表現的這麼悠然?

    「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靳名珩說。

    傅景之歎了口氣,他想這消失從自己嘴裡透出來,總比別人要強。

    「你今天爸醒了,並且已經回公司處理公事。」之所以這樣猶豫,便是因為靳遠醒來的太是時候。別人或許不會懷疑,可是他們這些知情人卻不得不懷疑。

    尤其是靳名珩,如果靳遠一直在裝昏迷,扮植物人耍詐,讓他這個兒子做何感想?

    靳名珩聞言,臉上倒沒有表現出意思,只「哦。」了一聲,反應極其平淡。

    傅景之皺眉,不由懷疑地看著他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靳名珩聞言笑笑,抿唇不語,只是唇間的紋路有些諷刺。

    靳遠支撐了公司三十多年,將那些看的比自己的命看得還重,眼見自己已經盲了,小兒子犯故意殺人罪被拘著,這時候怕是怎麼也裝不下去了吧?

    不過他並沒有看錯這個爸爸,耐心極好,他最起碼堅持了半年之久。而他不是知道,他只是懷疑,如今得到證實,不知事到如今,靳遠如何看待他這個兒子……

    ——分隔線——

    宋凝久抱著夏初回來的時候,傅景之已經走了。小丫頭玩累了,弄得身上髒兮兮的,宋凝久便幫她洗了個澡,然後兩人臥在床邊講故事,這才哄著。

    看著夏初嫩嫩的小臉呈熟睡狀,宋凝久將她抓著自己衣領的小手拽下來,然後輕手輕腳地下床。上來時見靳名珩並不在樓下,便直接去了臥室。

    打開門,一股煙草味便迎面撲來。她看到窗邊的咖啡桌上放著煙灰缸,裡面有兩根煙蒂。不由皺眉,因為結婚後,尤其是有了夏初之後,他極少在臥室裡吸煙了。

    想到傅景之的到來,不由猜測,是不是有其它的事?這般想著,便往浴室走去。

    門沒關,他正自己摸索著想自己放水

    宋凝久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說:「我來。」

    靳名珩坐在缸沿,便真的不動了,等著她來放水。宋凝久彎腰調好,浴室裡便只有嘩嘩的水聲。

    待到水放得差不多,說:「好了,洗好喊我。」轉身才發現靳名珩已經動手脫衣服,此時全身上下就僅剩下一條內褲了。

    他的身材從來都不屬於健碩型,也沒有誇張的肌肉,可是線條極有張力,從來不會給人瘦弱、陰柔的感覺,卻又肌理分明,恰到好處的真是什麼都被佔了。

    儘管是自己的丈夫,也一起生活了那麼久,冷不丁差點撞到人家的胸膛上,她還是覺得臉上一曬,尷尬地想退開。哪知他的手卻滑溜地捏住她的腰身,兩人的身子便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名珩。」宋凝久喊,有些無奈。

    「我怕滑倒,攙我進去。」他表情嚴肅,不像在開玩笑。可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說話時的氣息吹著額前的劉海,癢癢的,有些曖昧。

    若不是他眼睛看不見,她倒是真想甩手不管了。這時候他顯得尤為脆弱似的,又加上他出事自己不在他身邊,所以特別自責,便隨了他。

    將他攙進浴缸裡,本欲起身,他一用力,便連同她也一起跌了進去。

    「啊!」她嚇得驚叫,被濺了滿臉的水不說,身上的衣服也洗了個透。

    「要陪我一起洗就明說嘛,看把衣服弄濕了,待會兒我脫時多費勁。」頭頂傳來靳名珩低低的笑聲,明顯就是故意的。

    宋凝久氣的捶了下他的肩膀,真是氣壞了。心裡咒罵著這個惡劣的男人,就知道欺負自己,想起身,卻被他死死摟著。她抗議,那唇便堵過來,最後只化成模糊的嗚嗚聲。

    「久兒,想你了。」他粗喘著聲音在她耳邊低語,一句話,就能讓身下的她酥軟成一灘春水。

    肌膚摩擦,令火花點燃的更加火辣,吻也愈加難分難捨,就連缸沿如浪潮撞擊海灘的水,彷彿都像被煮開了一般,一波又一波襲來……

    許久許久之後,激情退怯。沒有力氣的兩人泡在浴缸裡,彼此慰藉。她濕濕的發貼著他胸前的肌理,那樣枕著,可以聽到他有律的心跳。

    「你有心事?」宋凝久試探性地問。

    「嗯。」靳名珩應。

    宋凝久拿指尖在他胸前畫著圈圈,抬眸問:「不打算告訴我嗎?」

    靳名珩捉住她在自己身上作亂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下,看到她眉宇間滿是疲倦,便說:「休息一下,晚會告訴你。」

    「我不累。」宋凝久立刻接口,比起休息,她更想得知他的心事,縱使不能分憂,這樣也比較踏實。

    可是靳名珩是真的心疼她,這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強撐著,便故意逗她,問:「不累?嗯?」

    那樣的語氣,一聽就是做壞事時的語氣。讓宋凝久不由想到自己剛剛急著回答的那句話,的確是會讓人誤會,不由紅了臉頰,不敢隨便應承。

    靳名珩就喜歡她這樣模樣,忍不住又親了親她的額,然後準備抱著她起身。

    「啊!別——」身子騰空,尤其是還是在個眼盲的人懷裡,她是怎麼也做不到安心的。尤其現在地上全是積水,她是真怕他不小心滑了,兩人都要摔傷。

    「名珩。」她緊張地抓著他的手臂,因為兩人都用了香精,所以皮膚滑滑的,更加沒有安全感。

    「現在的我,就那麼讓你沒有安全感嗎?」他略顯懊惱地看著她,尤其是眸子沒有焦距,眼珠並不轉動,模樣卻顯得十分自卑。

    好似在指責她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一般,讓人心生愧疚,自責由然而生。

    「沒有……」害她不自覺囁嚅,明明是的,卻不敢說出來。

    「那就安份一點。」他說,語氣還是一貫的強硬。

    「哦。」面對他的大男子主義,她猶做小綿羊狀。

    「乖,我不會摔著你的。」他彷彿這才滿意,還親了親她的額頭以做安撫。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如果哄女人時,這副溫柔、深情的模樣。就是現在抱著她送到地獄去,女人都是心甘情願的。所以接下來宋凝久很安份,乖乖待在他的懷裡。

    由他抱著自己走到淋浴下,在他的指示下打開開關,兩人以那樣彆扭的姿態沖洗著。又在他的指使下擠了淋浴乳,一點一點抹在他身上。

    可想而知這哪裡是洗澡?所以最後還是色情激戰收尾,宋凝久被壓在牆上被壓搾的站都站不住,全憑他托著自己,最後怎麼回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大白天的幹壞事,做完之後便摟在一起睡了個昏天暗地。她全身酸疼地醒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摸摸身側是空的,撫額坐起身,竟不知自己睡的這樣熟,竟連他起床都不知道。

    隨手拿過床頭的睡衣穿上便出了房門,赤腳踩在地板上,還沒有走到樓梯口,便聽到樓下傳來說話的聲音。怕有外人,她身上的裝束不妥,下意識地躲了下。

    背貼在牆邊,探頭往下面看了一眼,見靳名珩抱著夏初坐在沙發上,而由王媽領進來的人——像是靳遠!

    她眉心一跳,差點叫出來。

    因為印象中,靳遠不是被判植物人了嗎?怎麼會突然甦醒?

    樓下,靳名珩抱著夏初在逗她玩。聽到腳步聲也沒有起身,直到王媽走過來提醒:「靳少,靳先生來了。」

    靳名珩微微頷首,卻並沒有看向靳遠,更沒有打招呼的意思。

    王媽看著靳遠,臉上有些尷尬。

    靳遠倒沒在意她怎麼想,只是站在那裡遠遠看著燈光下的大兒子,雖然有點瘦,卻依舊丰神俊朗。那種風華似出生就帶來的,天生便受人仰視,任誰都掩蓋不了。

    只是此時那個小女娃娃扯著他的衣袖,嘴裡:「拔拔,拔拔」地喊著,好像不願意被忽視。而他臉上難得的耐心,溫和,手輕輕在撫著女娃娃的頭安撫。

    那樣的靳名珩,是他從未見過的。不過當目光落在他沒有焦距的眸子時,心終於惻然。

    「先生,喝茶吧。」因為是靳名珩的父親,王媽格外戰戰兢兢。

    說來諷刺,他們才是靳家的主人,父親到了兒子家裡,反倒是傭人的態度,讓他們看起來比較像一家人。

    靳遠終於收回落在靳名珩身上的目光,坐下來,半晌,才遲疑地開口:「我醒過來才知道,你的眼睛出了問題。」一字一句像在斟酌,那口吻彷彿因為難過所以難以啟齒。

    靳名珩聞言,唇角扯現淡淡的,極諷刺的紋路。醒過來不用復健,知道自己眼睛出了問題,而第一時間趕往醫院嗎?他在想靳遠是不是在醫院裝的太久,所以智力退化。

    不然他怎麼會期望這樣的話說出來自己會信?

    靳遠知道兒子心明如鏡,也深知瞞不過他,所以選擇忽略他唇角的笑,跳過這個話題,說:「別擔心,眼睛一定會治好的,公司有我看著。」像是安慰。

    他這個模樣令靳名珩皺起眉。說真的,還不如以前對他那冷冷淡淡或疾言厲色。

    因為假!

    他三十歲了,已經不再需要父愛。更何況如今種種,他早已不認為靳遠對他存在「愛。」

    客廳裡一時有些沉寂,夏初扯著靳名珩的袖子半天,見他沒有理自己。小身子便從沙發上溜下來,好奇地朝著靳遠走過去。

    「夏初,不要亂走,小心摔倒。」靳名珩叮囑,目光因為沒有焦距,所以不曾落在她身上。

    夏初卻像沒聽到父親的叮囑,已經走到靳遠面前,好奇地瞅著他,喊:「爺爺——」沒人教過她,這一聲卻叫得分外清脆。

    靳名珩顯然意外,心頭一震。

    靳遠原本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這個孩子身上,被這樣一喊,不由將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心頭說不觸動是假的。慢慢伸出手,摸著她的小臉,說:「乖。」

    夏初嫩嫩的小臉感覺有點癢癢的,便咯咯笑起來。

    她一笑,靳遠的心也跟著軟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心想自己是真老了,不由將她抱到自己腿上,問:「多大了?」

    夏初當然不知道,所以歪著頭看著他,像在想,又像在研究什麼,模樣天真無邪。

    靳遠忍不住笑了下,伸手勾了下她的鼻尖。

    靳名珩眉卻越皺越緊,而且臉色極差,喊:「王媽。」心頭有些莫名浮躁,所以喊聲裡壓著火氣,讓人一聽便以分辨出來。

    王媽本來已經退出去忙碌了,這時聽到他的喊聲,馬上走過來,喊了聲:「靳少。」等待吩咐。

    「我們一會兒出門,抱她給少奶奶送過去換衣服。」他說。這麼說,不過是在下人面前維持面子。

    王媽聞言才注意到夏初在靳遠那兒,便上前喊了聲:「先生。」意思是讓他把孩子還給她。

    靳遠卻沒動,很顯然不滿靳名珩阻止夏初跟自己親近。王媽的雙手張著,已經做出準備接孩子的準備,如今見他沒有這意思,不由尷尬。還好夏初這回比較有眼色,因為聽到媽媽兩個字,所以從靳遠的身上爬起來,主動撲到王媽的懷裡。

    王媽接過她來後,後背已經起了一身冷汗。感覺這靳家父子在的地方,簡直像戰場的,充滿殺戮氣息。

    靳遠看著王媽抱著孩子的背影消失在二樓,才將目光落在靳名珩身上,問:「你不與我親近,難道我連看自己孫女的權力也沒有?」

    靳名璞現在即便不被判死刑,怕是也會終身監禁,哪怕他動用所有關糸能出來,怕是也要等到二十年或四十年後,那時他還活不活著都成問題,所以他不能期望靳名璞會給他生孫子。

    說起來靳遠的親情緣薄,少時父親早逝,與母親疏離。如今大兒子與他可謂水火不容,小兒子又進了監獄,想想真是諷刺。

    靳名珩聞言,那無波的眸子恍然竄起一股火焰。

    「孫女?你覺得你有資格提這個詞?」靳名珩問,眼睛雖看不見,可是口吻與模樣都有些咄咄逼人。

    「靳名珩,你就是再不把我當父親,我都是你父親。」靳遠厲喝,顯然也是動了怒。

    父子兩彷彿總是這樣,多年前起,相處從來沒有平和過。這不維持不了幾分,他又故態萌發。當然,在他眼裡自己的反應完全就是被兒子逼的。

    他身體本來就不好,出了車禍後一直在靜養,這會兒在公司處理了一天的公務,早就有些力不從心。因為靳名珩的態度又怒急攻心,這會兒捂著胸口又劇烈咳嗽起來。

    相比起他的激動,靳名珩反而不同於剛剛的尖利,反而笑起來,說:「生那麼大氣幹嘛,說的對,我是你兒子,這點我可沒否認過。」彷彿這個男人總是這樣,把別人氣得半死,他反而沒了火氣,笑得愈加雲淡風清。

    不過他後面又補了一句:「不過那孩子真的不是您孫女,跟靳家一點關糸都沒有,是我和宋凝久領養的孩子。」

    「什麼?」靳遠顯然有些意外。

    靳名珩挑眉:「您不知道嗎?小久兒在陽信縣準備生產的時候,劉青的兄弟為了替他報仇,開車撞了小久兒的車。孩子當時生下來就死了,這個孩子是我怕小久兒傷心,讓甘泉在外面領養來的孩子。」

    從前這些都是藏在心裡的傷,也是怕宋凝久知道,所以他顧及著,想當成永久的秘密。可是當看到自己的父親還能這樣無恥的理直氣壯,為了與自己的女兒親近向他聲討時,他突然憤怒了。

    這世間如果傷人,並非只有謾罵和疾言厲色,他只是這樣輕描淡寫般地描述事實,便也可以傷人。如願看到靳遠的臉,因為自己的話一寸寸變白,那模樣好似有人刮著他的心一樣。

    客廳裡又傳來靳遠劇烈的咳嗽聲,一聲比一聲強烈,彷彿每咳一聲都會將心肺咳出來似的。

    痛嗎?

    對於他來說只是沒見過面的孫女而已,而對於自己和宋凝久,一個是親眼看到自己原本該歡喜迎接的生命逝去,一個被蒙在鼓裡,需要靠別人的孩子來撫慰。

    這時宋凝久已經換了衣服,聽了王媽的闡述,便讓她先帶夏初去玩具房玩。下樓聽到靳遠在咳嗽,便知道兩人的談話並不愉快,本想下來看看。

    腳剛邁下台階,便聽到靳名珩又問一句:「爸,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你還會選擇害死自己的親生孫女嗎?」

    那一句彷彿一把刀,直直插進了宋凝久,也插進了靳遠的心口上。

    世界驟然安靜,那麼靜,彷彿哪有那把插進他們胸口的刀下在流血,所以這樣燈火輝煌的空間裡,彷彿讓人聞到血腥的味道。

    靳遠的臉色變得更加沒有血色,他震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半晌才想起反駁,下意識地說:「我沒有——」

    「沒有嗎?你敢說劉青兄弟不是你的人?你敢說卓越的父親不是你的人?你敢說青爺不是你的人?你敢說這些人都與我媽的死沒有關聯?」或許對宋凝久動手不是他的意思,可是他敢說不是他間接造成的嗎?

    靳名珩一句句逼問,句句說明他瞭解的事實,卻努力沒有直問:你敢你我媽不是你殺的?還間接害死了你的孫女?

    靳遠整個身子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他不敢迎上兒子的目光,彷彿隨時都會昏厥過去。

    「我身上流著你的血,雖然覺得骯髒,卻無法替除。因為我的生命是你給的,所以我認了。可是我外公、我媽和小久兒,還有我的女兒並不欠你的,靳遠,這些我都會替他們一一討回來。」

    他的聲音那冷,如尖利的冰渣子一般紮在靳遠的胸口。起身,上樓,留給他一個絕情的背影。

    靳遠的唇抖了抖,想要叫住他,才出現自己已經失聲。

    宋凝久對於自己聽到的事太過震撼,還站在那裡。靳名珩卻像沒有看到她一般,已經越過她逕自回了房。他的表情太過冰寒,看似無情,可是父親殺了母親,還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女兒,誰又能瞭解他到底有多傷?

    現實,為什麼總是這般殘酷?

    此時,宋凝久已經無暇去顧忌自己孩子死亡的真相,更沒有心思去質問樓下的靳遠。等她回過神來,更加擔心的是靳名珩。她甚至開始為他心疼,心疼他心裡將這些諸多心事與痛苦到底藏了多久,這麼多日日夜夜又是如何掙扎?

    轉身,隨著他進了臥室。握著門剛剛推開,一道黑影便傾壓過來,她被壓在門板上的同時,唇也被攫住。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在撕咬。

    他用力吸吮,啃咬著她的唇,就連撕扯衣服的力度都變得十分野蠻凶悍,完全不似往常憐惜的模樣。她知道他痛,所以忍著,任他為所欲為。

    唇被咬破,唇間溢滿血腥的味道,卻不足以慰籍他心裡的傷口。便沿著她的唇角到脖頸,留下一串深深的印跡,她知道他在發洩。

    粗重的喘息在室內響起,她被的衣服被剝下來後,身上還留著白天歡愛時留下的痕跡。他在上面又搓又揉,彷彿要將她弄進自己的身體裡去。

    她整個人已經癱軟地站不住,靳名珩將她抱到床上。樓下彷彿傳來異樣的騷動,兩個人都沒有管,但是很快便有人在這時候門板又被敲響。

    「靳少,靳先生在樓下暈倒了。」外面傳來保鏢的聲音。

    「滾——」回應他的只有檯燈砸過來的聲音。

    保鏢感受到他的火氣,立即噤了聲,世界恢復安靜。

    他動作有些急迫,她感覺疼地微皺起眉,無意識的痛呼也溢出口,他方才清醒過來。動作驟滯,抱著她說:「對不起。」下午兩人剛剛做過,尤其很激烈,他不該不顧念她的身體。

    尤其是現在,他不是為了做ai,而是為了發洩。這個女人是他是最愛,準備呵護一輩子的人,他不該這麼對她。

    宋凝久卻回抱住他,說:「名珩,不要說對不起。」他對她痛,他是她的丈夫,她應該為他承擔。只要可以令他舒服一些,她不在乎。

    他卻沒有繼續,半晌才問:「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聲音聽來平淡,卻好似壓著諸多情緒。原本炙熱的空間彷彿瞬間降至冰點,就連彼此的血液彷彿都是冷的。外面的躁動聲,隨著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音遠去。

    許久,她才抱緊他,說:「不是你的錯。」

    兩人貼近,她企圖用自己的溫度來溫暖他,卻發現自己渾身也冷的打顫。大概是在害怕吧,從未想過,人性竟如此可怕,可怕到夫妻,骨肉親情都可以捨棄。

    靳名珩吻著她,說:「你有我。」

    她點頭,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像是冬天的蠶蛹,需要偎過渡過這個冬天……

    ——分隔線——

    那天之後,靳遠再次進了醫院。他們都知道,可是沒有人去打電話瞭解情況,就那樣抱著相擁而眠。

    睡夢中,靳名珩好像夢到了母親,她不再是披頭散髮,神志不清的模樣。穿著青花瓷花紋的旗袍,頭髮挽著貴婦髻,卻面色猙獰,問他為什麼不給自己報仇。

    有時會是個花甲老人,用向他伸出枯稿的雙手,好像要扼住他的脖子。

    畫面有些亂,根本沒有章法。沒多久便看到靳遠,他掐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脖子,瘋了一般地用力,眼珠都要凸出來。那孩子一直在哭的撕心裂肺,每一聲都像刀子般割著他的手。

    夢裡,他睡的極不安穩,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抓著宋凝久的手,他痛苦地喊:「媽,媽……」

    她並沒有喊醒他,而抱著他,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媽取暖,一遍又了遍地安撫說:「名珩,還有我在,還有我在的。」直到許久許久,他慢慢平穩下來。

    總之這一夜靳名珩睡得十分累,再醒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經亮了,暖暖的陽光照在床上,彷彿昨天的經歷只是一場空夢。身側是空的,宋凝久今天起床比他要早。

    披了衣服進浴室洗漱,然後下樓,發現今天家裡也特別安靜。只有廚房裡隱約有聲響傳過來,他走過去看,見只有宋凝久在裡面忙碌。

    「餓了沒?先坐一會兒,就剩粥了,馬上就好。」宋凝久頭也沒抬,對他說著。

    「嗯。」靳名珩應著,慢慢坐到餐床邊。

    上面擺著幾盤炒好的菜,空氣中飄散著粥香,他看著廚房裡的宋凝久戴著圍裙忙碌的人影。這畫面雖然美好,可是有時候他也會感覺美好的不太真實。

    正想得出神,突然聽到廚房裡伴著宋凝久的痛呼聲,傳來碗筷落地的聲響,靳名珩心裡一緊,抬眼便看到原本忙碌的宋凝久,身子已經低到琉璃台下。

    拉開椅子起身,急忙跑過去,就見宋凝久蹲在地上,周邊都是瓷碗的碎片,以及灑在外面的粥。上前,一把將她拽起來,目光快速掠過她的身上,問:「傷到沒有?」

    話音剛落,目光就落在她手背上的一片紅腫。心驚,拽著她弄到水槽,按開水龍頭用冷水清涼。

    「怎麼這麼不小心?心不在焉就不要做,讓王媽他們干就好了。」他看著那傷口,言語與神情都充滿了心疼。

    而宋凝久則楞楞地看著他,追逐著他跑到客廳的身影,拉開抽屜,然後找出酒精和藥膏幫她塗抹。整個過程,他只神情專注地盯著她的傷口。

    直到他快將她的傷口包紮好,才忽視意識到什麼。動作驟頓,他抬頭,正與她的目光相對,看到她眼眸中泛起的情緒,終於意識到自己只顧緊張,居然犯了個大錯誤。

    「小久兒——」他試圖解釋。

    宋凝久猛然甩開他的手,快步往外面走。

    「小久兒。」靳名珩回神,快步追出去。

    她顯然在生氣,根本就不理他。

    靳名珩心慌,一把由後抱住她。她現在生氣,使著性子要掙開,可是他死活不肯放手。宋凝久氣急了便啃他手背,牙齒都嵌進皮肉裡去了,他還是不鬆開。反倒是宋凝久心疼了,不得不放開他,用力捶著他的胸。

    靳名珩攬著她,面對她的惱怒,表現的像個寬容任性的孩子,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吻著,安撫地喊:「小久兒。」

    「靳名珩,你知道我從知道你眼睛看不見有多擔心嗎?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宋凝久瞧著他,明明是質問,卻是滿眼的委屈。

    靳名珩看著她眼中掉下淚,心也跟著疼起來。動手幫她擦掉眼淚,眼睛裡是滿滿的歉意。

    他說:「對不起。」平時能言善道,如今面對宋凝久卻只剩下這三個字。因為的確是他騙了她啊,說得再多也是狡辨而已。

    「靳名珩,我不想聽對不起。」她看著他,眼睛明明委屈,卻非要裝作強勢的模樣。

    靳名珩將她抱進自己懷裡,解釋說:「當時我被送進醫院,初醒過來的時候,是真的看不見。不過後來做了手術,將裡面的血塊清除乾淨了。」

    「你來的時候,剛剛能看見而已。」他很慶幸,慶幸他可以親眼看到她回到自己身邊。

    「既然能看到了,為什麼不說?」害她憂心如焚,每天都照顧他小心翼翼。

    靳名珩看著她,突然就不說話了。

    宋凝久則想到了靳遠,他明明被判植物人,卻醒的很是時候,明顯可疑。眸色一閃,求證似的看著他。

    他微微點頭。

    沒錯,他這麼做,只是為了逼靳遠主動醒來而已,並無意騙她,更無意讓她替自己擔心。

    宋凝久的心瞬間就軟了,甚至更加心疼,所以抱住他。自己的父親,居然也這樣算計他,需要他這樣用心去算計,靳名珩如何讓人不心疼?

    因為心疼,便不想再計較他的那些心機。她甚至慶幸他有這些心機,不然靳遠這樣心機深沉,唐媛帶著靳名璞,他又怎麼能平安長大。成長這樣,與她相識!

    早餐雖然出了些小插曲,好在在飯菜沒有涼透之前,兩人還是飽飽地美餐了一頓,總算沒有辜負宋凝久一早上的忙碌,最主要的是愛心。

    宋凝久怕他多想,既心疼他,又覺得他孤單,所以一直陪著他。兩人有時在日光室裡臥一下午,有時候他會陪她在舞室練舞,或者兩人會在花園裡散步,當然,有時候會是三個人,因為有他們的女兒夏初。

    這天靳名珩說慕少雋過來了,要過去看看,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夏初昨晚有些感冒,她有些不放心,便讓他自己去了。站在玄關處送他出門,並叮囑:「開車小心。」

    本來很平常的一句話,卻引他停了腳步,轉頭過來看著她。

    「怎麼了?」那樣的眼神,反而把宋凝久看得莫名其妙。

    他傾身,吻了下她的額頭,說:「我會早點回來。」

    如此的兩人,真的像生活了多年的夫妻那樣,彷彿磨合的很好,每一天看似平淡,卻又有溫馨和甜蜜溢出來。

    目送他的車子開出鐵閘,她才穿著拖鞋回來。坐在沙發邊,王媽將現搾的果汁送上來。這家裡什麼都沒有,夫妻相處和睦,連帶保姆也覺得過得輕鬆,唇角帶著笑意。

    「夏初呢?」她問。

    「樓上玩具房玩呢。」王媽回答。

    宋凝久抬眼看了下時間,說:「該睡覺了呢,別讓她貪玩太久,不然睡得晚了,晚餐又要錯過了。」更何況她現在還不舒服。

    「好的。」王媽應著,便上樓執行去了。

    宋凝久沒有睡意,便喝著果汁翻了翻報紙,這時家裡的座機響起來,她也沒有多想便接了。

    「是少奶奶?」那頭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

    她皺眉,這聲音雖然不十分熟悉,可是這樣的年紀又這樣稱呼他,又有可能往家裡的打電話的,也只有靳家的管家。

    「是我。」她應。

    「少奶奶,我是管家。現在在醫院,先生的情況不太好,可是靳少不肯接電話……」管家解釋。

    宋凝久握著機身,也顯得有些為難了,淡淡地說:「對不起,名珩他不在。」說的也是實話。

    「少奶奶,先生知道靳少不會見他了,想見你一面。」管家頗為為難地提出要求。

    宋凝久說:「對不起。」拒絕,然後便想掛斷電話。

    「少奶奶。」管家發現他的意圖,著急地喊。「先生,他快不行了,至少這時候應該有個親人,您說呢?」說到這裡,管家彷彿要哭出來。

    不行了?昨晚明明還好好的,不過她早起來有聽到保鏢議論,靳遠昨晚暈昏厥過去被送往醫院,情況好像蠻嚴重。

    宋凝久什麼都沒說,便掛了電話。

    照理說,靳遠間接害死了她的女兒,她應該恨他的。可是他現在生命垂危,又加上他終歸是靳名珩的父親。宋凝久在客廳裡坐了很久,直到王媽從樓上下來,看著她還握著機身在發呆。

    「少奶奶?」她不由擔憂地喊。

    宋凝久回神,問:「睡了?」自然是指夏初。

    王媽點頭。

    「還燒不燒?」她又問。

    「情況穩住了,應該沒事。」王媽不是安慰她,而是實話實說,畢竟病情是拖不得的。

    宋凝久聞言便放了心,將座機放回去,起身上了樓。

    半個小時左右,王媽見她換了外出服下來,有些意外。

    「我有事出去一下,照顧好夏初。」她叮囑。

    王媽自然也不敢多問什麼,只連忙應著,送她出門。

    宋凝久用的家裡的司機,吩咐去醫院。

    今天的路況有點堵,大概三十分鐘左右才到。她讓司機在下面等,自己上了住院部。

    來到靳遠所住的樓層,管家剛從靳遠的病房裡出來,看到她還是有些意外。因為自己打電話時,宋凝久並沒有答應。

    「少奶奶。」管家看到她顯然有些感動,想著靳名珩果然沒有選錯人,她畢竟是善良的。

    宋凝久微微頷首,便示意他去稟報。

    管家推開門,她便跟了過去。

    病床上的靳遠彷彿還在睡,幾天不見,人形枯稿,若非儀器上顯示著心臟頻率,那模樣也與死無疑。因為神色好像真的不對,紙片一般,彷彿一夜之間就被擊垮了。

    「先生,先生。」管家喊了幾聲,他才醒過來。「少奶奶來了。」聽到管家的聲音,他才轉過頭來,那混沌的眸子時慢慢恢復清明。

    吃力地抬了抬手,示意管家出去。

    自始至終,宋凝久都站在床邊遠遠的,遠遠地看著他。抬手,拿掉自己口鼻上的氧氣罩。他目光轉向有些麻木的宋凝久,問:「你都知道了吧?」他指的是他害死她女兒的事。聲音那麼弱,可是很平淡。至於平淡中是否帶著歉意和後悔,她聽不出來。

    宋凝久沒有回答,但是她的表情告訴他,她是知道了。

    「你恨我是應該的,連我自己都恨自己。」他笑,唇角的紋路有些苦澀,人彷彿變得愈加蒼老。

    他這一生做過許多錯事。夜夜惡夢入侵,本以為這輩子最痛的是失去自己的妻子,卻沒想到,到頭來連自己的孫女都害死,真是追悔莫急。

    宋凝久依舊不說話,雖然自己來了,也是看在他是靳名珩父親的面子上,並不代表自己就原諒了他。

    他是有罪孽的,即便他如今生死垂危,即便他現在懺悔。縱使自己再善良,想到他對靳名珩母親,靳名珩,以及自己造成的傷害,她都沒有辦法原諒。

    靳遠明白,所以並不渴求太多。管家很快回來,將一個光碟遞給宋凝久,喊:「少奶奶。」

    宋凝久只是看著那個裝光碟的盒子,並沒有接。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什,但我相信你今天會過來,還是因為我是名珩的父親。」他一生精於算計,這點倒是看得透徹。

    「我只是不想他留有遺憾。」或者她心裡還是有點希冀的,希冀能從靳遠這裡知道一些真相,比如他迫不得已,或者說事情並非他們所瞭解的那樣。

    哪怕一點點,她想靳名珩的心裡也會好受一些。

    「我知道我可能有生之年見不到他了,若是有一日死了,麻煩你把東西交給他。」這話像是交待後事。

    宋凝久看著那個東西,真有點後悔。她不該來的,這東西對靳名珩會不會造成傷害她都不知道。

    「我一個快死的人了,不會害他。終究,他是我的兒子。」彷彿看透她的想法,他在打消她的顧慮。

    宋凝久遲疑,還是接過那個東西,說:「好。」終究,她無法拒絕一個垂死老人。不過這裡的氣氛太過沉悶,她無法待下去,接過東西便往病房外走。

    「宋凝久。」身後突然傳來靳遠的聲音,她本不想轉頭,卻聽到他劇烈的咳嗽聲。

    「先生。」管家上前攙住他。

    幸好她沒看,如果轉頭,會看到靳遠摀住嘴的指縫間有血液溢出來,看起來觸目驚心。

    「對不起。」靳遠說。

    這一句對不起從身後傳來,並不讓人覺得輕鬆。因為這三個字從來都是被傷害,所以才會承受,所以此時聽來,心頭愈加沉重。

    她無法說出沒關糸,因為她失去了一個女兒,因為想到她丈夫的痛,她無法原諒。

    從醫院出來,她的心頭愈加沉重。

    「少奶奶。」司機看她臉色不好,不由擔憂地看著她。

    宋凝久將光碟裝進兜裡,猶豫了下,說:「我來過醫院的事,暫時不要告訴名珩。」

    那司機一楞,但很快反應過來,連忙應著。

    ——分隔線——

    送走了宋凝久,靳遠的病情更加嚴重,已經無力支撐公司的事。人或許到了死時,方能看開些許。那天靳名珩的話,讓他得知自己害死了孫女,一瞬間,這個老人便被擊垮了。

    「管家,備車。」靳遠說。

    「先生,你現在身體虛弱,醫生說還不能出去。」管家說。

    靳遠搖頭,他有他的執拗,抓著這個跟了他一輩子的下人,說:「我怕我再不去看她一眼,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那聲音傷感,似是心痛。

    這個她字落進管家耳中,也是心頭一震,彷彿是明白他的堅持,便閉嘴不再阻攔。

    靳遠笑了,他強勢了一輩子,不容別人置喙,沒想到到最後打的卻是親情牌。

    靳遠的身體很虛弱,甚至已經開始咳血。可是執意要出院,醫生也沒有辦法。車子從市中心開出去,一直出了郊區,在夕陽的餘輝中進了古鎮。

    司機是跟著導航走的,到了這裡已經不知該怎麼走,一切都聽靳遠的指揮。靳名珩的母親死後,他也從沒有來過這裡,可是卻彷彿出奇的清楚。

    車子上了半山腰的一座墓地,他打聽了一下,果真還就是靳名珩的母親的墳。只是有守墓的人,並不放他們進去。司機費了些口舌,並表明身份,說裡面的人靳名珩的父親。

    守墓的人並不知道靳家的恩怨,但因為這墓是靳家的,車裡又是靳家人,便放他們進去了。

    靳遠的身體有些虛弱,是被司機攙著走到墓前的。青松綠柏間,因為是夏天,所以滿園花色。

    他在這樣的美景中終於看到她,墓碑上女子的照片仍然是記憶中的美麗模樣,永遠被定格在28歲。那是她最美好的年紀,那年她身披著聖潔的婚紗嫁給自己。

    手顫抖著,膜拜般虔誠地摸上她的輪廓,眼睛不知不覺間已經濕潤成災。張口,想喊她的名字,哪知夢裡呢喃過千萬遍時,此時竟已失聲。

    沒有資格啊,沒有資格喊。他這樣對不起她,又有什麼臉去喊她?

    「你是不是很恨我?」最後只匯成這樣一句話,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山裡的風。這般呼呼的聲音,尤為淒厲。

    其實不需要人回答,如果他被人害成這樣,又怎麼會不恨?

    身後,攙著他來的司機一直站在遠處,給主人留下私密的空間。隨著夜幕降臨,一道影子出現,抬手,趁著他不注意劈向後頸。那頭身子一軟,被他伸過來的手承接住,然後放倒在地上。

    靳遠本來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聽到身後有不合適宜的腳步聲,轉頭,腦門就被一把槍抵住。

    黑洞洞的槍管,堅硬地抵在額上。夜已經黑了,墓園裡沒有燈,所以他只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形。比他要高一些,身材不算魁梧,可是看著衣料下賁張有力的肌肉,年紀雖他差不多的年紀,卻是個壯年男子。

    身體虛弱的緣故,他與那人相比簡直不堪一擊,更何況對方手裡有槍,他受制於人。

    「你是什麼人?來這裡是要殺我?」或許經歷一生練就,也或者深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靳遠面對生命被威脅,此時還是十分鎮定。

    那人並不回答,反問:「靳遠,殺了大小姐,你後悔嗎?」那聲音沙啞,彷彿氣完全吐不出來似的,悶悶的,十分詭異。

    靳遠皺眉,他口中的大小姐顯然是指靳名珩的母親,可是既然是她身邊的人,又讓他一時想不起會是誰。

    男人彷彿料到他反應,左手慢慢抬起,然後火光啪地一聲從他的手裡竄起。打火機的火苗映出來人的五官。臉上帶著許多猙獰的傷痕,凹凸不平,尤其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更加恐怖,駭人。

    靳遠眼中最初的恐懼過後,反而慢慢鎮定下來,他說:「李貴?」雖然是問句,卻已經十分確定。

    李貴唇角露出一抹笑,只不過看起來有些殘忍,然後按著火機的手鬆開,兩人的視線重新陷入黑暗。

    「你沒死?」靳遠問,那眼睛微顫,分不清是太過激動,還是太過詫異。

    「我若是死了,留你在這世上,豈非太得意。」他說,每句話都說明了他的恨意。

    「那她……」他問,卻驟然問下去。

    「你是指大小姐嗎?」李貴問,神情間明明溢滿諷刺,眼睛裡卻迸射出恨意。

    靳遠看著他的表情,終於明白還是自己奢望了。那麼嚴重的車禍,能倖存一個已是奇跡,雖然這個人的生死於他而言,漠不關心。

    臉上一片淒惶,說:「也好,你打死我,我就可以去見她了。」

    李貴說:「見她?想的倒是美。可惜你作惡太多,只會下地獄。大小姐那麼美好是要上天堂的。你這樣的人渣,死後就不要再玷污她的靈魂。」

    靳遠閉目,臉上並沒有任何被罵的憤怒。他只是心痛,心痛自己在今天終於可以解脫,卻發現原來自己死後也連見她的資格都沒有。

    彭!

    是李貴扣動了扳機,子彈出蹚直接穿透靳遠的大腦。黑暗中傳來沉悶的一聲,是他倒在了地上,濃濃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裡。

    李貴的臉是冰冷的,彷彿殺人的不是他一般,連眼睛都沒有睜。他走到靳名珩母親的墓前,噗通一聲跪下。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說:「大小姐,我知道靳少下不去手,我替他做了。若你怪我,來生我還給你作牛作馬。」

    他眼中除了絕決,並無一絲後悔。說完直起上半身,握在手裡的槍指著自己的太陽穴,閉目。

    手動扣動,又是彭地一聲,李貴的身子也倒在墓前。

    山風,淒厲,嗚咽……

    ——分隔線——

    靳名珩得到消息的時候是第二天中午,當時正在喂夏初吃飯。桌上的手機便嗡嗡地震動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元媽媽,當時還蠻高興。

    「靳少。」電話接通後,她的聲音卻沒有預期的那樣高興。

    「怎麼了?」他問,直覺聽到元媽媽聲音裡的不尋常。

    「我們今天在墓園,發現你爸死了,被人開槍打死的。」元媽媽說。

    當時靳名珩只覺得頭有些暈,機身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引起宋凝久的注意。

    「名珩,怎麼了?」她看著他的神色,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

    靳名珩的耳朵還迴響著元媽媽的話,彷彿又夾雜著宋凝久的詢問,聲音那麼近又那麼遠,有些雜亂。

    宋凝久見他這樣,便撿起了地上的手機。機身沒有損壞,並還保持通話狀態,放置耳邊,元媽媽還在那頭還安慰著。她聽著那些話,才知道靳遠死了,身體不由地發冷。

    因為涉及槍殺,這事驚動了警方。被殺的人是靳遠,又是在靳家的墓園裡,他們還是去了一趟。

    行兇後開槍自殺的人叫李貴,是靳母以前的司機,也就是靳名珠的父親。這個結局誰也沒有料到,可是死亡這兩個詞卻都包含沉重。

    靳名珩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麼,只是按照司法程序認領屍體,並不追究法律責任。

    因為李貴是在靳母的娘家長大的,他是個孤兒,老婆早就死了。靳名珠又為靳名珩而是死,所以並沒有家屬可以追究,即便有,靳名珩也不會追究。於是這個詭異的案件,兇手和受害人的後事都有靳名珩來承辦。

    李貴與女兒葬在同一個墓園裡,墓碑相臨而立。

    靳遠則被葬在了靳家的墓園,靳家作為昕豐市的豪門家族,自有自己的私人墓園,而是前幾輩人精心挑選的風水寶地。

    靳名珩的母親死後葬在了古鎮,唐媛死後,靳遠也沒有讓她埋進去的意思。所以此時到了他這裡,便孤伶伶地自己葬在那裡。

    葬禮那天,人特別多,每個人都說著安慰靳名珩的話,只有他表情麻麻木木的。說疼嗎?那麼多的不甘和傷心。說不疼嗎?那個人畢竟是他的父親。

    晚上回到家,宋凝久看著他在窗邊抽煙,遲疑了下,還是將一個光碟拿給了他。靳名珩看著她手裡的東西,用眼神問她是什麼。

    「你爸出事前,讓我在他死後交給你的。」宋凝久說。

    靳名珩聞言,目光移開,神情有些疲憊,卻沒有接。

    宋凝久知道他對靳遠心裡還是有怨,便將那個光盤放在他身前的桌面上,然後走開。

    這一天,整個別墅裡都沒有往日的甜密,氣氛也變得沉重。宋凝久本來想給他空間,他卻似乎並不想冷靜,所以一直纏著她索求無度。

    她由著他鬧,只為了讓他感覺自己陪著他,告訴他自己並不孤單。最後,她是實在累得不行,才睡過去的。半夜醒來,卻發現靳名珩並不在床上,也不在房內。

    宋凝久有些擔心地出去,發現書房虛掩的門板內傳出光線。本遲疑著要不要進去,突然聽到裡面發來匡地一聲。像是重物被掃到地上,她眸色一閃,還是推門進去。

    只見黑色的筆記本落在地上,卻並沒有關機,書房內傳來靳遠的聲音。他說:「是我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們。只盼我死後,你讓將我和你媽合葬。欠她的,我死後還她。」

    顯然這是份視頻資料,那些聲音裡伴著靳遠的咳嗽聲傳來,像是不久前才錄好的。

    靳名珩抬腳踩向筆記本,只聽卡嚓一聲,屏裂了。可是靳遠的聲音卻仍如魔咒一般迴響在書房裡,彷彿讓人無論如何也逃脫不掉。

    靳名珩彷彿被逼的瘋了一般,用腳連續地用力踩踏。那個模樣,彷彿失去理智一般。

    「名珩。」宋凝久用力抱住他,是怕他傷害自己。

    聲音終於停止,靳名珩掙脫了幾下沒掙開,怕傷了宋凝久,所以只是在那裡看著筆記本電腦的殘骸喘著粗氣,總算是還有一絲理智。

    他突然回身抱住她,將臉埋進她的肩窩裡。

    「他用我外公的公司的錢填補環球的虧空,被我外公發現害死了他。這個秘密被我媽發現了,我媽受不了才瘋的,他居然有臉說要跟我媽合葬在一起。」

    「宋凝久,他怎麼能這麼無恥……」不同於剛剛的那發洩的憤怒,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可是平靜裡流淌著無盡的悲傷……

    ——分隔線——

    當然,悲傷縱使再濃重,也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沖淡。而使這種沖淡的加速的一般都是愛情,親情,那種可以給自己溫暖的美好情感。

    無疑,在靳名珩悲傷的時候,慶幸的是他已經收穫了屬於他的愛情。所以不管如何悲傷、難過,因為身邊有宋凝久的陪伴,而讓一切慢慢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因為人生漫長,人不可能永遠活在過去中,更不可能時時唸唸著那些悲傷。因為他身邊值得他花更多心思去疼愛,去呵護,去珍惜的人。

    所以很快,靳名珩便從父親帶來的傷害中走出來。沒人疼他們沒關糸,那些帶給他們傷痛的人已經逝去。但是他們還在彼此在身邊,所以他們是彼此的愛人,彼此的親人。他們都堅信這種相互心疼,足矣彌補任何缺憾。

    靳遠走了,雖然很自私,但還是留了遺囑,一切財產,包括公司全部留給了靳名珩。可是與靳名珩而言,想到今天公司的成就是拿外公和母親的生命和痛苦換來的,他就有股想毀滅的衝動。

    環球國內外公司多家,員工約達上萬人。宋凝久也會擔心,擔心那些人的生計,更何況政府方面也一直在使壓,絕計不會允許環球在經營良好的情況下倒閉,這樣會在那些高層的政績上抹黑一筆。

    倘若靳名珩執意如此,以後若重新來過,處境也勢必會更加艱難。

    公司的高層聽到這個消息人心惶惶,股東大鬧,政府部門也來走動過幾次,連宋凝久都看著憂心忡忡。有人說不動靳名珩,便將腦筋動了宋凝久身上。

    「今天我們去哪?」靳名珩由後抱住她,問。

    宋凝久轉頭看著他,任外面鬧的天翻地覆,他仍是那副無關痛癢的模樣。可是這副平和之下,他知道他執意如此,有著他心裡過不去的坎。

    「聽我的嗎?」宋凝久問。

    「你如果有好去處,我當然會聽。」靳名珩點頭。

    「那好。」宋凝久得到保證,牽著他的手出門。

    這天,宋凝久帶著靳名珩出去。車子停在一個普通的社區門口,他領著她進了社區,遠遠還沒走近就聽到男女間的謾罵。女人站在二樓的陽台,男人站在樓道口,周圍全是圍觀的人。

    動靜鬧得很大,女人罵男人沒用,連房貸都還不起,男人罵女人好吃懶做,就知道花錢。吵架到了白熱化階段,然後一隻花盆便由陽台上砸下來,堪堪砸中男人的頭部。

    男人沒想到自己老婆這麼狠,終於罵著離婚,負氣而走。女人原本只是氣憤,並沒有真想傷他,花盆掉下去時自己都在害怕,看到他走,哇地一聲哭起來。

    鬧劇散場,許多人都搖頭歎息,表示無奈。

    靳名珩看著宋凝久,不明白她帶自己來這裡做什麼。

    宋凝久卻只是對他笑笑,說:「我們走吧。」

    靳名珩看著她的背影,充滿疑惑,第一次看不懂她要幹什麼。

    見兩人從裡面出來,司機也有些意外。整個過程只有宋凝久淡定如常,吩咐司機往華陽路開,然後在新開盤的樓房售樓處停下來。

    「喂,你要看房子嗎?」靳名珩皺眉。

    因為他們靳家有做房產,她如果不滿意現在住的,要什麼樣的房子也可以任挑,不必親自跑到售樓處來。

    宋凝久卻不回答,只拉著他要進去。

    靳名珩寵她,所以面對她的執著很是無奈,只得被她拉著走進去。

    「你好,請問看房子嗎?有什麼要求?有什麼可以幫到您?」兩人一進去,馬上就有售樓處的小姐過來招呼他們。

    兩人看了看樓型,然後坐到休息室,售樓小姐拿了些資料給他們。

    「可以了,我們自己看看,有需要再叫你。」宋凝久這樣說,阻止了企圖做下來做介紹的售樓小姐。

    那女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靳名珩。自始至終都是宋凝久在說話,男人完全遵從女人意見,只得離開。反正這裡一天看房子的人很多,買的卻極少,她也沒有抱很大希望。

    靳名珩看著坐在對面的宋凝久,她手裡拿著資料,卻明顯心不在焉。須臾,從外面的跑進來一個女人,穿著職業裝,推門進來後,高跟鞋在地面上敲擊出答答的聲音。儘管腳步急促,可是卻很穩。

    「高小姐,你終於來了。」售樓小姐迎上來,看了下表,還開玩笑地說:「如果再過半個小時,這房子可就要跟別人簽了。」

    顯然她的幽默並沒有讓人放鬆神經,只見那女人面色尷尬了下,用商量的口吻說:「我這裡出了點問題,能不能再通融幾天?」

    那商量的模樣,與她此時幹練的打扮,以及自身的氣質完全不相襯,當真是無財使人折腰。

    那售樓小姐聽到這話,臉上甜美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她說:「高小姐,你開玩笑的吧?我們可是說好的,今天3點前你要交付首款,如果不能按時交付。這套房子還有好幾個人看好,我們就要買給別人了。」

    那女人一臉尷尬,將售樓小姐拉近一些,低聲說:「實在對不起,我實在是最近出了一點狀況。」聲音裡已經帶了懇求的意味。

    「高小姐,我說你在這座大城市打拼多年,想買一套房子接父母過來的願望讓我很感動。可是我也是給人打工的,尤其最近公司傳著要倒閉了。我也是能多買一套算一套,如果我真失去這份工作,我們孩子的學費都湊不齊,所以對不起。」各有各的難處,讓人感到這世間的無奈和殘酷。

    這時售樓處裡沒有別的人,所以這番對話落在靳名珩與宋凝久耳朵裡。

    售樓小姐這樣說,那高小姐也無法為難她,便垂頭喪氣地走了。

    與之擦肩而過的人,由對面走進來,推開了售樓處的門。售樓小姐馬上迎上去,轉睡又換上職業的的笑容,彷彿剛剛的心酸都是不曾存在過。

    宋凝久看了靳名珩一眼,兩人相繼離開。

    回到車裡,靳名珩看著她,問:「說吧,讓我看這些做什麼?」

    宋凝久說:「社區裡那個男人是環球旗下弦魅雜誌主編,他老婆最近懷孕了,沒有工作,家裡的房貸一直是他在負責。」

    「售樓處售的樓是你前年開發的,三個月前剛剛開盤,那位售樓小姐是本地人,孩子在貴族學校上學,與丈夫離異。而那位高小姐,你應該不陌生吧?她是環球今年剛提上來的廣告部總監……」

    她一件件事說,靳名珩就那麼瞧著她。她抬眸,對上他的目光,握著他的手,說:「名珩啊,環球有今天或許承載了媽和外公很多的痛苦經歷,是用他們的犧牲換來的。可是他如今的壯大,卻承載了許多人的夢想和責任。你應該知道環球有多少員工吧?那些藝人可以另找經紀公司,職員也可以換工作,但是他們其中有多少人需要的是穩定呢?」

    靳名珩還是看著她,不說話。

    宋凝久將頭枕在他的肩上,說:「名珩,如果媽和外公在的話,我相信他們會贊成你這麼做的。」

    靳名珩看著臥在自己懷裡的宋凝久,經歷了那麼多,她仍是那麼善良,改不了這悲天憫人的性子。這幾天她一直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好像有心事,原來是合計這事呢。

    媽和外公贊不贊成他不知道,可是他捨不得她這樣憂心。最終,靳名珩還是回到了環球。

    只是他不知道,現在的宋凝久雖然悲天憫人,卻分得清是非曲直。環球不倒,他的人生才不會充滿荊棘,始終,她只是為他著想。

    日子就這樣平淡地過著,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會漸漸遺忘那座高聳入雲的大樓裡曾經的主人,而只記得現在的主宰是靳名珩。

    而靳名珩也已經漸漸學會忘卻,忘卻那些所謂親人給他帶來的傷痛。或者說忘卻並不合適,因為人在不會失憶的狀況下,永遠都不會真的遺忘,只是封存在某個心靈角落,不再輕意碰觸。

    在這個冬天來臨之前,靳名珩趁著他們結婚一週年,在海上補辦了他們的婚禮。

    原本,宋凝久是不想的,寧願這樣平平淡淡的。可是靳名珩捨不得委屈她,婚禮是每個女孩的夢想,他不該讓他的妻子留有遺憾。

    那一夜豪華的私人遊艇上,昕豐政客、名流雲集,他與她所認識的人齊聚。他們在這些人的見證下,完成最神聖的儀式,獨獨沒有交換戒指的環節。那一天,他牽著她的手,兩人的婚戒在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線。

    他說,一年前他們就已經交換了戒指,一年前他們就已經將心與自己交付彼此。所以這一枚戒指一分一秒都不會脫離手指,如同他們現在的十指相扣,不離不棄相約白首。

    當時現場掌聲雷動,也許在那些觀眾眼裡,這不過是他們人生中參加的千千萬萬婚禮中的一場。雖然同樣感動,卻不若主角來得心潮澎湃。

    那一刻,燈光籌錯間,他與她對望,眼中只有彼此卻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擁吻。

    儀式過後,都在自由活動,等著夜宴開始。夜幕慢慢降臨,身處汪洋的大海,波浪一波又一波地撞擊著船身,身處甲板的人們吹著海風眺望。

    暗夜中,煙花升上藍絲絨一樣的夜空,啪地一聲在頭頂炸開,一朵又一朵在綻放,轉眼便映亮整個星空,是他給她的浪漫。

    當人們驚呼,讚歎靳名珩的手筆時,他已經將她抱起,來到他們的「婚房。」海風有些涼,通過他們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他將她壓在玻璃上,肆意愛憐。

    「會被看到。」她氣喘呼呼地拒絕,抵在他胸上的手卻早已癱軟無力。

    「不會,他們都在看煙花。」靳名珩吻她。

    外面的煙花是玫瑰造型,共999朵,喻意他們的愛情婚姻,且每一朵都不同。是他找了專家設計,花形栩栩如生,有的甚至還帶著露珠。

    每朵綻放,並不像尋常看到的煙花瞬間即逝,會停留的多一會兒。於是夜空中,彷彿可以看到繁花朵朵,花瓣層層疊疊堆積。連她都覺得好美,目光還不時往外面望著,生恐錯過下一個造型。

    他乾脆將她翻過身去,她欣賞她的花束,仍然不影響他享受她,或者說共同享受彼此。當外面999朵映亮半邊天空時,兩人也將抵達極致。

    他突然想起什麼想退出來,卻被她回身抱緊身體。這樣兩人光著身子,身後是汪洋大海的感覺,瘋狂又刺激。

    「我沒帶套。」他皺眉,懷疑她再這樣抱著自己,他真的會憋的瘋掉。

    「名珩,我們要個孩子吧。」她頭貼在他的頸側,頭髮都被汗浸濕,粘在臉上,嗓音因為染了情緒低啞而嫵媚,可是卻極其認真。

    她且尚如此,就更不用提靳名珩了。那些汗珠早就滾動在他的胸前,潤過肌理。

    「好,不過要回去先做個檢查看看。」他答應的很痛快,雖然想克制,還是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因為愛,所以每一次不管多麼忘我,他都小心謹慎。因為愛,所以不容許絲毫閃失。

    「名珩,醫生說可以。」她吮住他的耳垂,低語。

    靳名珩敏感地顫了下,彷彿得到允許般,如餓狼重新將她撲倒。

    外面的煙花終於滅了,人潮的聲音未散,唯有他們的空間是安靜的,只有激烈的吮吻、喘息,交付彼此……

    遊艇在船上行駛了一天,航線規劃好的,沿途風景美不勝收。在第二天夜晚返回昕豐市時,許多人都意猶未盡,包括宋凝久。

    不過再美好的東西,不可能永遠駐足。那些心意與浪漫只要有心裡珍藏,細心保管,每每想起總是會給人感動。

    他牽著他的手,坐上來接他們的車子,兩人不時相望,還未從旅行的快樂中醒過神。有時候默契地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可見相愛,縱使無言也讓人喜悅,並不沉悶。

    令她奇怪的是車子並沒有開往家的方向,而是進了某個社區。不同與如今住宅樓的高層,這裡的樓房都相對較低。而且沒有電梯,兩人在聲控燈的光線上了二樓。

    站在門前,她看著靳名珩拿出鑰匙,不由滿臉疑惑。問:「這是哪?」

    靳名珩笑著不答,只示意她來開門。

    宋凝久在他期許的目光下,拿過鑰匙轉動,聽到卡嚓聲後,推開門板。

    時間已經有些晚了,所以本應光線極暗。她卻看到一橦精心佈置的房子,點燃的蠟燭由玄關一直延伸到客廳、臥室,以及每個房間。

    這是橦一百六十平左右的房子,空間不算小,可是比起他們住的別墅要小很多。主臥擺著他們前不久照的婚紗照,還有嬰兒房,她的舞室,影音室等等,起初她不懂,可是看著那些她突然懂了。

    他說:「小久兒,一直很懷念咱們在冰城過的那段日子。我此生不貪心,只要一橦不算太大,哪怕擁擠一點的房子,裡面有你,有我,有我們的孩子。偶爾鄰居見面打聲招呼,孩子在正常家庭氣氛中成長足矣。」

    「你願意跟我過這樣的日子嗎?」歷經萬千,他想要的就是這樣平淡啊,帶著濃濃人情味的日子。

    宋凝久看著他,聽著他說著那些樸實無化的話,忽然熱淚盈眶。因為這份禮物,在她眼裡遠比那場豪華的婚禮來的更讓她感動。

    他與她從小都太缺愛,缺親情,所以對別人也不懂熱情。有時候不是不懂,而是不會釋放。可是不能否認的是,他們其實很渴望那種靠近。

    他明白她的意思,此刻起,她們會學著慢慢接受別人的善意,也釋放自己的善意,享受屬於他們的平凡人生。

    ——分隔線——

    轉眼,又是一年

    宋凝久早已畢業,也曾參加過兩次比賽,甚至有一次與沈小薏在舞台狹路相逢。朋友間的良性競爭,並不會損壞友誼,經過考驗後只會更堅定。

    靳名珩怕她演出奔波,便幫她開了間芭蕾舞工作室。她自己聘請了老師,主要教導和培養一些喜歡芭蕾的孩子。

    事業並不大,可是她很熱愛,所以一直都用心在做。贏得好評時,她也會開心地笑,比賺到任何一筆錢都快樂。舞室裡那群孩子,在她眼裡像精靈一樣。

    冬天,天色暗下來的特別早。

    這天學生們下課後,都紛紛被家長接走。老師也陸續離開,以前的導師今天傳給她一些明年春天的比賽資料。時差的問題,待她整理好已經很晚。

    正準備離開的,恰巧靳名珩的電話此時打進來,她才發現整個工作室裡只剩下自己了。

    「還需要我進去嗎?」靳名珩那頭帶笑的聲音傳來,頗有點促狹的味道。

    「不用。」她回答。一邊俐落地將桌面的東西掃進包裡,然後趕緊穿了外套。

    整橦大樓高六層,沿商業街。她的舞蹈室占底下兩層,辦公室在二樓。她出門後乘電梯下去,出了大樓,才發現外面飄起了雪花。

    這還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不由感到驚喜。

    靳名珩的座駕就停在工作室門口,身上穿著白色的外套,內裡黑色真絲襯衫。身子倚在引擎蓋前,修長的雙腿交疊,這個男人總是這樣,隨便一個動作都那樣吸引人。

    許多男人、女人經過都忍不住側目看他一眼,有的會臉色低呼,有的已經失聲尖叫,他卻渾身不在意。

    「怎麼那麼晚?」靳名珩見她出來,目光裡的笑意更濃,迎上來。

    「有點小事。」宋凝久回答。

    靳名珩伸手摩擦下她的臉頰,然後在她唇上落了個吻,才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往外走。原本在原地磨磨蹭蹭打轉,想找機會搭訕的人,看到這一幕,真是碎了一地玻璃心。

    宋凝久看了那些失望的女人一眼,再看一眼渾然不覺的靳名珩,有點心裡不平衡,踮腳報復性揉搓他的臉,說:「真是個妖孽。」

    靳名珩抓住她在自己臉上造次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說:「那你是個妖精,我們豈不是絕配?」

    他通常說她是妖精的時候,大多是在床上。所以她聽到他那樣的語氣吐出妖精兩個字時,不自覺地紅了臉頰,抽回手低罵:「流氓!」然後逕自往前走。

    「喂,你罵誰流氓?我怎麼你了?」他還不依不饒了,追問著聲音也大,引來更多人的注意。

    宋凝久見那些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他故意欺負自己,不理他,一直往前走。走著走著突然回過味來,這裡離家很遠,而他的車好像剛剛停在工作室門口。

    靳名珩見她停了腳步,自己也便也停了。看她的模樣便知道她已經發覺了,所以唇角帶著笑。他越是這樣笑,她就越覺的惱怒,不由狠狠瞪著他。

    「好了好了,我背你回去還不成嗎?」自己的惹得老婆自己哄。在兩人對恃了兩分鐘之後,靳名珩沒骨氣地開始哄自己的太太。

    「我才不要。」宋凝久將頭一別,並不看他,心裡卻在想多丟人啊,可是卻在拿眼睛瞄他。

    靳名珩看了她那模樣失笑,搖著頭蹲下身子,將背對著她,催促:「上來吧。」

    宋凝久本來就是想壓壓他,誰讓他沒事總欺負自己。竟真的上前,爬上去。誰知他真的手托著她的臀部,背起來,現在是在大街上,反而是她不好意思起來。

    「喂,你放我下來吧。」

    「別動。」他斥。

    不過語調還算溫柔,她只得臉紅地趴在他的背上,臉埋起來裝死。他偏偏壞心地逗她,宋凝久不意被捏了一把,驚叫出聲。

    這下好了,原本就備受矚目的他們,一下子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宋凝久紅著臉,靳名珩卻並不在意。他把她當女兒似的慣著,讓她爬在自己的背脊上。腳下的雪,因為承受兩人的重量而咯吱呼吱響著,留下一串腳印。

    兩人就這樣在雪地中行走,保鏢在車裡遠遠地觀望,一致認為他們的老闆這寵老婆寵的有點太沒邊了,可是那畫面卻極為唯美,和諧。

    回到工作室門口,靳名珩拉開車門放宋凝久進去,細心地幫她糸好安全帶,這才繞到駕駛座。

    兩人回來的有點晚,夏初已經睡了。

    如今這個家裡只有夫妻兩人,加上王媽,不過王媽總是白天過來照顧,並不留宿。宋凝久去洗澡,出去來時看到靳名珩正在自己動手熱菜。

    「天這麼涼,怎麼還光腳?」靳名珩皺眉。

    「地是熱的。」她撒嬌似的笑。

    雖然天冷了,可是家裡是地暖。靳名珩看著她寬鬆的家居服,袖子有點過長地蓋過手背,只露出指尖捏著袖袖,那模樣真是越長越回去了,像十幾歲的小女生一樣。不由歎了口氣,將熱好的飯菜端上桌,說:「吃飯吧。」

    「謝謝老公。」她主動啄了下他的唇,然後坐到桌邊去用餐。

    靳名珩看著她眉眼中展開的笑,摸著自己被她啄過的唇,也無聲地笑起來。

    今天的飯吃的有點晚,所以都沒有想要睡覺。靳名珩忙著處理公務,宋凝久目光盯著電視。咳咳,姿勢通常是這樣的,靳名珩坐在沙發上,而她頭枕在人家的大腿上,腿佔據整個沙發的長度。

    通常這種情況下,靳名珩都很縱寵,甚至享受這種親呢。而且這個人很聰明,縱使耳邊全是電視機的聲音,偶爾她還跟他討論劇情,都毫不影響他的辦公速度。

    其實靳名珩有時也挺自責的,最近公司有些忙,他為了能準時回家,都不得不將公事挪回家裡來做,這樣就少了許多陪她的時間。

    宋凝久倒沒抱怨什麼,她有自己的職業生活。除去婚姻,在自己的領域中展放自己的光芒,所以過得相對充實,並不需要時時刻刻粘著他。

    這會兒空間裡只有電視機發出的聲音,偶爾會有他翻閱紙張的聲音傳來。不知不覺,宋凝久也在分神,想著不久後的比賽資料。

    其實她只是喜歡芭蕾,這種比賽多了,反而感覺沒有最初那麼興奮。因為參加比賽的人,能常都是為了這些得到一些關注,或者需要它來抬高身價,實際上除了最初的最初,能學到的東西反而少之又少。

    藝術是沒有國界的,她知道自己仍站在芭蕾舞界的底層,可是已經開始厭倦用這種方式得到肯定。她喜歡現在的工作狀態,也期望有一日能遇到位好的導師,真正給予她渴求的知識,讓她有所突破。

    只是這些,無法強求。

    「在想什麼?」靳名珩終於從文件中抽空關注一下妻子,卻發現她好像也在發呆。

    「今天老師給我發了些資料,說春天又有比賽。」宋凝久回答。

    聽出她口吻中的煩惱,靳名珩將文件盒上,問:「怎麼了?」

    「突然有點不想參加。」她回答。

    「為什麼?」靳名珩看著她問。

    她喜歡芭蕾,她也渴望像那些舞者一樣,在舞台上展現自己。那是某年巴黎,他帶她去劇場所看到的模樣。

    「沒什麼意思。」她微皺著眉回答,其實自己也說不好,無法將心裡的想法準確說出來。

    靳名珩寵溺地揉揉她的頭,故做感歎地說:「終於過了需要成績來證明自己的幼稚階段。」這句話說的完全像個父輩對女兒的欣慰。

    「喂!」她不滿地拔下他的手。

    靳名珩笑,不是笑她的立場,是她總是在不經意間露出這樣這小女孩似的表情。她永遠不知道,她現在的模樣像極了女兒抗議她摸著人家的小腦袋的表情。

    哦,對了,女孩長大了喜歡扮演媽媽的角色。小丫頭現在很不滿自己是家裡唯一受管制的那個。所以兩歲生日的時候,央求靳名珩給她買了只小狗來養。

    取名蹦蹦,蹦蹦是只通身雪白的蝴蝶犬,夏初每餐都親自餵它吃的,幫它洗澡,帶它散步,恨不得睡覺都抱著她。像媽媽一樣照顧,也像宋凝久管制她一樣管制著那條小狗。

    想起來這些,他唇角的笑意更加濃。

    宋凝久卻看得滿眼冒火,以為他在取笑自己。伸手,拿手去掐他的臉。靳名珩皺眉,覺得這丫頭最近真是越來越造次了。撥下她的手,順勢將她壓在沙發上。兩人這要打鬧著,不知不覺就變了味道。

    沙發上,他在上她在下,四目相望,彷彿交織在一起。她用手臂攀上他的脖子下壓,自己的唇卻送上,主動攫住他的唇。

    靳名珩倒沒想到她這麼主動,一時怔住。她學著他平時的樣子,輕咬了下他的唇角,他吃痛,她則趁機將舌送進去,直到她的舌靈活地勾著他的舌,靳名珩才意識到自己是被調戲了。

    吻在他反撲,奪回主動權時變得不發不可收拾。不知何時起從唇齒糾纏,變成了激情如火。轉眼,衣服就散落了一地,只剩下那些纏綿中留下的喘息聲,以入牆上交疊相纏的人影,久久不息……

    等兩人都停歇下來時,衣服亂了一地,他的文件也全散在地上了,卻不由相視而笑。靳名珩又吻了吻她的額,準備抱她去上樓去洗澡。

    手剛剛碰到她滑膩的肌膚,她卻突然臉色驟變,推開他便進了浴室。靳名珩下意識地跟過去,便聽到了久違的乾嘔聲。

    說是久違,是因為自宋凝久回來之後,這個情況已經日漸好轉,可以說很久兩人親熱過後都不曾出現這種狀況,所以今天才有些措手不及。

    宋凝久吐得很厲害,靳名珩抱著她沖了個澡,然後放回床邊。擔心她是不是最近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所以才引起來的,他甚至特意調查過她周圍的環境,並沒有發現異常。

    那天之後,宋凝久的精神突然變得很差,嗜睡,沒有精神,還拒絕跟他的親熱。靳名珩難免焦慮,這天百忙之中抽空,還是去了趟她之前看的心理醫生工作室。

    「忙嗎?」他敲敲敞開的醫生辦公室門板,就那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醫生對於他的到來似乎很驚詫,因為宋凝久已經有一年不曾來治療。

    醫生讓助手安排好自己的時間,便關了門。兩人聊了聊,聽了靳名珩的敘述後一直皺眉,並肯定地說這種心理陰影當如果不再發生類似事件,根本不可能無緣無故有復發。

    靳名珩也變得比較苦惱,甚至讓人著手調查了宋凝久的活動範圍,也沒有察覺異常。車子快到公司樓下時,再次接到醫生的電話。

    「靳少,你們最近有沒有避孕?」

    靳名珩聞言,如遭雷擊,因為分神,車子差點撞上綠化帶。

    宋凝久的身體狀況他還是瞭解的,二年之期已經過去幾個月,他們也沒有避孕。可是喜訊一直遲遲未來。

    雖然他們也想有自己的孩子,因為有夏初在,也不是必然,所以一直從未曾放在心。此時經醫生這樣一提,靳名珩的心突然因為這個可能而顫抖起來,那是激動了。

    當即車子就調了頭,轉向自己的公寓駛去。沒想到回到家裡,卻撲了個空:「少奶奶呢?」

    「沈小姐剛剛過來,說是有事,便和少奶奶一起出去了。」王媽見他突然回來,本來就有些意外。此時再看表情也有點不尋常,不由疑惑。

    靳名珩也沒有解釋,轉身就往外走,卻發現衣解被人拽住。回頭,看到女兒夏初拽住自己。

    「爸爸。」夏初對他甜甜地笑著,兩歲的她現在吐字已經非常清晰。

    靳名珩蹲下身子,說:「乖,爸爸有事出去一下,晚點陪你。」

    夏初不樂意了,厥著小嘴,說:「媽媽和乾媽走時也是這麼說的,才不信,你們騙人。」

    靳名珩看著女兒,顯然是不滿自己被忽略了。於是蹲下身子哄她,說:「夏初乖,媽媽肚子裡可能有小寶寶,媽媽還不知道。爸爸要去看看她,如果被乾媽帶去危險的地方就麻煩了。」

    「為什麼媽媽的肚子裡有小寶寶,媽媽不知道,爸爸卻知道呢?」夏初睜著好奇的眼睛問,模樣又萌又無辜。

    靳名珩忍住撫額的衝動,對女兒說:「那是因為是爸爸趁媽媽睡著的時候偷偷放進去的。」

    「哦,原來是這樣。」夏初認真是點頭。

    靳名珩本來以為這樣就可以脫身了,沒想到夏初還是拽著她不肯鬆手,又問:「那爸爸,可不可以讓小寶寶跟我玩?」

    「好,但夏初要一定要好好照顧小寶寶哦。」靳名珩說。

    「嗯,夏初一定會照顧好小寶寶,比照顧蹦蹦還要用心。」她認真地點頭。

    靳名珩卻皺了眉,對於女兒拿自己的兒女與一隻蝴蝶犬相比,心裡有點小小的不滿。不過他急著出門,並沒有多做計較。

    出了門,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給宋凝久打電話。那頭接通的很快,背景還有點吵雜。

    「在哪?」他直接問,言下之意便是知道她不在家裡了。

    「醫院。」宋凝久老實回答。

    他皺眉,問:「怎麼不等我?」口吻間帶著小小的不滿。

    宋凝久聞言,便知道他是也想到了。於是解釋:「我原本是沒有多想,是小薏過來提醒了我。原本怕你失望,想檢查完再告訴你的。」

    話剛剛說完,這時候傳來護士的叫聲:「宋凝久。」

    她只好轉頭急急地應了聲,然後對靳名珩說:「到我了,一會兒再說。」便匆匆掛了電話。

    宋凝久拿著掛號單,進去。

    醫生問了她一些問題,因為有過懷孕經歷,她倒是不怎麼緊張。可是當醫生看著化驗單,對她說:「恭喜你,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她從診室裡出來,還是感覺有些不太真實。與她同樣表情木木的,還有從隔壁診室裡出來的沈小薏,兩人甚至差點撞在一起,然後又都下意識地護住肚子。

    因為這個動作,兩人的結果都不言而喻。

    兩人最後坐在醫院大廳供人休息的塑料椅上,來來去去都是男人攙著女人的雙雙對對,大部分女人肚子都已經顯懷,像球似的,看起來特別笨重。

    「恭喜你。」沈小薏說。

    「同喜……」宋凝久下意識地回,只不過說出來後,才意識到還不清楚沈小薏與傅景之這對歡喜冤家到底怎麼樣了,或許兩人也不知道。

    面對她的尷尬,沈小薏卻笑得坦蕩一些。不管自己未來如何,她都真心為朋友高興。

    此時,兩個在醫院門口相遇的男人一起進來,看到她們,分別迎上來。

    「怎麼樣?」靳名珩迫不及待地問。

    宋凝久點頭,臉悄然有點泛紅。

    靳名珩卻激動地將她抱起來,引得她差點驚叫出口。可是即便這樣,還是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大概,婦產科是個誕育生命的地方。所以對於這樣隔三岔五就會上演的一幕,大家都見怪不怪,抱以的笑容也是寬容和善意的,所以才會讓人感到溫暖。

    傅景之走近沈小薏,目光則有點複雜,兩人對望一眼,她早就已經不動聲色地將檢查單子收時包內。

    「沒事吧?」傅景之問,比起靳名珩的激動,他已經在儘管控制。

    沈小薏搖頭。

    他一時竟分不清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失望。

    兩對在醫院門口分道揚鑣,靳名珩一路都壓著自己的激動。單手開車,另一隻手與她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他們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相望的眼睛裡已經包含所有。

    他們會珍惜來之不易的這個孩子,他們會將她生下來,給她最好的,然後看著她長大成人……

    ——分隔線——

    生活總是有希望才會變得有滋有味,偶爾有些驚喜,便會變得愈加幸福。比如說現在,他們互相扶持,婚姻美滿,相愛,還有夏初做生活調劑。

    一切都太好美好,好到可以這一生別無所求。偏偏這時候孩子也錦上添花般來了,看著身邊的靳名珩,想到她包裡證明自己已經懷孕的化驗單,讓她覺得一切都幸福有點不太真實。

    靳名珩將車穩穩地停好,轉頭見她看著自己,不由問:「怎麼了?」

    她回握住他的手,說:「名珩,我有些害怕。」

    靳名珩皺眉,問「害怕什麼?」

    「我現在太幸福了,總是感覺不太真實。我有時甚至害怕這會不會只是我做的一場夢,真怕哪天一睜開眼,什麼都都消失了。」

    靳名珩聞言,緊張的情緒一下子散了,然後揉揉她的頭,笑著說:「傻氣。」

    其實他有時候也會覺得幸福的不真實,可是每一天都過得十分用心,也享受這份快樂。解開安全帶下車,繞到副駕駛座時她正推門下來。

    「別動。」他說,然後將她攔腰抱起。

    「有人。」她提醒。

    大白天的又是下班的點,他們現在住的社區正是人來人往的時候,被看到多不好意思。

    「怕什麼。」靳名珩笑得一點也不在意,小心地將她抱出來,然後踢上車門,往樓道裡走去。

    「靳先生,靳太太回來了。」鄰居向他們打招呼,女人一臉的羨慕。

    宋凝久的臉更紅,只能再次裝死地將臉埋在他的衣料裡。

    「嗯。」靳名珩與對方微微頷首。

    雖然話不多,可是樣子比從前要溫和許多。

    兩人越過她,往樓道裡走去。身後又是一片議論聲,大多都說他們結婚好久了,還這麼恩愛真是難得。也有女人不滿地瞪著自己的男人,說:「你也學學別人。」

    男人無緣無故被嫌棄,無趣地摸摸鼻子,說:「我覺得自己挺好啊。」是那哥們太不正常了。

    他抱著她沒辦法開門,連讓她按了門鈴。

    王媽過來開門,起初看到他抱著宋凝久時還有點驚詫,以為宋凝久不舒服,又見靳名珩彷彿心情很好,不由疑惑。

    靳名珩旁若無人地將她放到客廳的沙發上,問:「想喝點什麼?」

    「都可以。」這樣所有人目光集距到她身上,總讓她有些不自在。

    靳名珩抬眸對王媽說:「搾杯鮮橙汁吧。」

    王媽趕緊應了,便去了廚房。

    這時候夏初聽到動靜跑過來,拽著宋凝久問:「媽媽,媽媽,小寶寶在哪裡,讓她出來和我玩。」

    宋凝久看著她,臉上有些石化。

    靳名珩將夏初拉開,蹲下身子跟她說:「小寶寶還沒有長大呢,長大了才可以跟你玩。」

    「那小寶寶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夏初對這個問題比較執拗。

    「等媽媽的肚子大起來,你可以每天看到他一點點成長。」靳名珩這樣對夏初說。

    於是夏初每天都盯著宋凝久的肚子,每天都跟肚子裡的寶寶說讓他快快長大,自己把玩具和好看的衣服都留給她。

    宋凝久身邊因為有了這一大一小圍繞,孕期雖然過得十分難受,卻又笑料不斷。後來,夏初看著宋凝久的肚子的眼神卻越來越擔憂。

    某天,被宋凝久在睡夢中叫醒,小丫頭抱著宋凝久哭個不停。

    宋凝久安慰了很久,才聽到她說夢到媽媽的肚子被小弟弟撐破了。

    「媽媽,我不要小寶寶了,我只要媽媽。」夏初抱著宋凝久,哭的特別傷心。

    「夏初乖,媽媽的肚子不會被撐破,寶寶再大一點,有了離開媽媽還能像夏初一樣生存的能力,他就會自己想出來了,到時和夏初一起玩。」宋凝久安慰著,只差舉天發誓才讓小丫頭放心。

    七個月的時候,醫院才查出宋凝久懷的是雙胞胎。

    孩子的世界是純淨的,而且很容易被新奇的事物吸引。夏初很快就忘了這事,因為太過孤單,所以天天盼著媽媽能把兩個小寶寶變出來。

    就在宋凝久與靳名珩正全力準備迎接新生命的到來時,警察這一天上了門。王媽進來稟報的時候,當時宋凝久正睡覺,靳名珩並沒有驚動她。

    「你好,靳少。」見他出來,兩個警察相繼起身。

    靳名珩微微頷首,示意他們坐。

    王媽奉上茶,便去了廚房。

    「什麼事?」靳名珩問。

    兩人對望一眼,其中一個拿了些資料說:「您好,靳少,我們是南山警方的。三天前,我們接到報案。轄區內的泰和醫院有位患直腸癌的故去的死者,已經過去了兩天了,並無家屬認領,我們找到了她的身份證,名叫宋恬。」

    接下來的話也不必說的清楚,不過是宋恬死了,因為親屬關糸,所以讓他們過去認領屍體。想起以前總是張牙舞爪的宋恬,死於癌症,必定受盡痛苦。可是也許事過境遷,竟也不覺得解恨。

    靳名珩送走了警察,然後讓人著手去辦,並沒有告訴宋凝久。因為瞭解她,她不會覺得解恨,只會胡思亂想,尤其現在月份大了,肚子裡又是兩個,容不得半分閃失。

    其實不知道也未必不好,或許待他們兒女繞膝,他再尋一個合適的機會告訴她。那時,她雖然唏噓,起碼不會很難過。

    轉眼夏末,宋凝久的預產期到了,從陣痛開始,在醫院裡被折磨了兩天一夜。靳名珩急得方寸大亂,看著她痛的死去活來的模樣,只恨不得將這罪替她受了。

    沒出生就這麼折騰人,一對小惡魔時,夫妻兩人彷彿都經歷了一場生死。冷氣很足的環境下,靳名珩渾身濕透,如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言歸正傳,宋凝久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孩取名夏末,男孩取名驕陽。

    那時夏初已經三週歲,並開始上幼兒園。她很喜歡自己學校,沒幾天就儼然成為了班級時的孩子王。時不時就和別的小朋友吹噓,自己的媽媽比別人的媽媽都厲害,可以一下子變出兩個寶寶。

    同年,靳名珩接受外國某華人雜誌的專訪,而風靡國外。照片上的他依舊風神俊朗,有了家庭後,那惑人的笑中彷彿被注入了陽光,添了些話溫暖。

    那期雜誌十分暢銷,周圍許多華人女性都捧著閱讀,並時不時分享心得。談到靳名珩三個字時,語中不自覺地沾了仰慕與暗戀之意。

    畢竟這樣集外貌、家世,才華於一身的男子少之又少,更主要這麼多年來,愛人始終如一。但凡女子一生所求,無非就是如此。

    咖啡館內,吧檯後面的男人也在翻閱那本雜誌。上面除了靳名珩的獨照外,還附有一他們的全家福。

    靳名珩與妻子執手相對,這個角度雖然只是側面,看不清眉眼,卻能感覺到他們看彼此的專注。相執的手指間,兩枚婚戒靠在一起,折射出來的光芒閃耀。

    他們的大女兒夏初站在兩人身前,正面面對鏡頭。兩側分別站著一對相貌極其相視的兄妹。女孩笑得甜甜的,毫無心機,男孩則皺起眉,神情有些不耐煩。

    男人的指尖輕輕摩擦過照片中女人唇角的笑紋,那麼暖,又帶濃烈的情感。他知道,她過得很幸福。

    突然,面前有影子罩過來。

    「老闆,來杯卡布奇諾。」頭頂響起女人的聲音。

    他抬頭,便見一個穿著貂絨大衣,指尖夾著香煙的女人坐到櫃檯的吧椅前。

    男人笑笑,動手準備咖啡。

    她有注意到他剛剛看雜誌的神情,所以目光掃了一眼那本攤開的雜誌,問:「當初為什麼放棄報仇?」

    男人將咖啡遞給她,笑著說:「若是報仇,又豈有現在的現世安穩?」

    兩人目光相對,女人彷彿想從男人眼中看出什麼,卻只看到深沉如海。也對,他從來都不是個輕易被人看穿心思的人,於是放棄。

    低眸,一邊向窗邊的位子走一邊說:「麻煩送過來。」

    男人給自己的店員使了個眼色,在這裡兼職的大學生馬上過來,將咖啡給女人送過去。

    男人低頭收拾用過的杯具,目光又落在那本雜誌上,停駐一秒過後,不動聲色地伸手合上。

    女人問他當初為什麼要放棄報仇,他思緒不由回到了那一年。他永遠記得那天在別墅內,他聽到靳名珩淒厲地喊著宋凝久時,他不顧一切跑出去的心情。

    雖然那一天死的人不是宋凝久,可是這讓他意識到,如果他不放過靳名珩,遲早有一天會將宋凝久逼向那樣的境地。因為早在他沒有愛上她之前,他就親眼見過,她可以為了給靳名珩創造一線生機,而毫不猶豫地選擇與自己同歸於盡。

    他在想,如果那天靳名珩死了,縱使他不傷害宋凝久,她的餘生也一定不會再有陽光。至於靳遠,他沒來得及動手,便已經死於非命。

    目光看著外面的天空晴好,覺得這個結局很不錯,他原本與靳名珩也是沒有仇的,看此時現世安穩,她擁有她的幸福人生……

    ——分隔線——

    若干年後

    某咖啡廳,窗明几淨,清幽的環境內,咖啡香味濃郁瀰漫在室內,伴著優雅的鋼琴曲。

    靠窗的位置,年輕的女子穿著黑色職業裝,戴著黑框的眼鏡,頭髮挽髻。明明一副被世人唾棄的老處女的裝扮,卻絲毫掩蓋不了職業裝下凹凸有致身材。加上不俗的氣質,吸引人眼球的同時,還是穿出了幹練的味道。

    低頭端杯輕啜間,露出的一截白淨脖頸弧線優美。看得對面的男人喉結一動,心想傳言果然沒錯,靳家這個大女兒雖然是養女。從小被靳家收養,細心栽培,舉手抬足間都很有名門的風範。

    所謂名門風範,在他們眼中不止是要舉止端莊,而且還要能對他們的事業有幫助。

    二十八歲的夏初,並不依靠靳家,憑自己的能力如今已經做到kt公司的總經理特助,辦事能力在這個圈子也很有名氣。當然,不要被她強悍的職業素養、事跡嚇退,參加商業聚會的人都知道,眼前的女人私底下更別具風情。

    且不說她身後靳家的資源,就是不具備,這樣的姿色,他們也想沾指一二。

    夏初輕輕了下眉頭,假裝沒有看懂對面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並不動聲色地再次看向腕表的時間,已經在開始後悔自己答應今天的相親。

    其實宋凝久並不勉強自己,只是見乾媽為難,才一時心軟答應了這場相親。現在只期望早點結束,她下午還有會要開,寶貴的時間不應該浪費在這上面。

    「靳小姐,你看我的家世也不差,長得可是全昕豐市難找。如果你覺得合適,咱們就進一步發展如何?」他問著,手已經垂涎地伸向夏初的手背。

    夏初不動聲色避開,說:「高先生,我想我們並不合適。」她直言,並不傲慢,只是在闡述事實般。

    不過顯然男人並沒有想到她這麼直接,臉上不免有些尷尬。

    夏初告訴自己已經忍受夠了,不過面上卻維持的很好。從容地錢包中拿出兩張百元鈔放在水杯下壓好,站起來說:「不好意思,高先生,我下午還有會議要開。」說完便作勢要走。

    「喂,你也不過是靳家的養女,憑什麼看不上我?」男人被拒,感覺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夏初腳步微滯,轉頭皺眉看著他,說:「放手。」

    「我可以放,但是我想知道你憑什麼看不上我?」男人看著她,眼睛裡泛著高傲。

    他可是高氏的繼承人,昕豐市數的上的。她一個靳家養女,憑什麼看不上自己?

    夏初看著他,眼神有點無奈。她拂開他的手,將自己的公文包重新放回桌上,卻並沒有坐下來,態度誠懇地對他說:「沒錯,我是靳家的養女,那又怎麼樣?我已經大學畢業了五年,憑自己能力做到今天的位置,離開靳家可以獨立生活,不會成為父母的負擔,只要他們有需要,我更可以做女兒應盡的義務。」

    「那麼反觀高先生你呢?你是海汴的少東不錯,國外名不經傳的大學畢業其實也並不可恥。我只問一句,你今年三十二歲了吧?離開高家,你的能力養活自己嗎?就算不離開高家,據我所知你父親的身體並不好,若有不測,高先生可否能經營好自己家的公司?」

    「抱歉,我只是打個比喻,並沒有不尊重令父的意思。」在男人豬肝色、即將發怒前兆的瞪視下,她又補了這樣一句。整個過程聲音清清淡淡,沒有憤怒也沒有鄙夷,她只是那樣淡淡地看著他。

    此時,男人彷彿才發覺是自己小瞧了她。她站在自己面前,個子不高,也不凌人,可是氣勢很強,讓人不自覺是矮了半截。

    男人明明憤怒,心中百般不服,卻被堵的啞口無言。最可氣的是周圍的人開始對他們指指點點,男人面子上更是過不去,手裡拿著面前的水杯,動手便要向女人潑去。

    「啊——」哪知自己的意圖被人提前識破,水沒潑出去前,腕子一下子被人捏住,然後不知怎麼,杯子裡的水悉數都倒在自己臉上,澆了個落湯雞。

    「先生,這麼對一個女士,可是有失風度。」男人帶磁性的聲音,懶懶地響起。

    眾人這時才注意到,高姓男人身邊,不知何時站了個身材勁瘦的男人。他此時正握著高姓男人的腕子,姓高的男人明明不服,極力地想要掙脫他的鉗制。

    他眼眸淬笑,穩穩地抓著並不鬆手,似乎制住對方毫不費力,更無損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優雅。

    「是靳驕陽!」身後傳來女人的驚呼。

    這個妖孽一般的男子,如同年輕的靳名珩一樣,無論走到哪裡都這樣惹眼。當然,如今的靳名珩並非美男遲暮,相反,如果你現在看到他,會驚奇地發現上天彷彿特別眷顧他,彷彿並未在他身上留下歲月的痕跡。

    「靳驕陽,我今天相親可是傅太太做的媒,今天若傷了我,怕是你媽也不好向她交待。」高姓男人覺得自己的腕子都快折了,只得搬出沈小薏來。

    「她和我媽是朋友,給我姐介紹你這樣的人渣,她該怎麼煩惱怎麼向我媽交待才對吧。」靳驕陽鼻子裡發出輕蔑的冷哼,並不將他放在眼裡。

    話音剛落,只聽卡嚓一聲,對方的腕骨便錯了位。殺豬般的吼叫響起,他才放開他。

    靳驕陽看著他在地上打滾的模樣,終於滿意一般。抬眼,才發現夏初那個沒良心的,已經丟下自己走到店門口,趕緊抬步,朝她追去。

    「先生。」這時服務生走過來擋住他,模樣焦急又尷尬,提醒:「您還沒付帳。」

    靳驕陽掏出皮夾,將裡面的一沓百元鈔塞進服務生掌心裡,然後向外走。

    服務生只是個兼職的大學生,從未見過這麼帥氣的男人,他手碰到自己時,不由紅了臉頰。待她回過神來,靳驕陽已經錯身離開,朝門外奔去。

    「唉,多了。」她急急提醒。

    「壓驚費。」靳名珩抽空向她放了個電眼,然後出了店門。

    街邊,白色的法拉利已經發動引擎,副駕駛座的門被人驟然拉開,然後靳驕陽坐進來。

    「不等我?」他看著她,口吻裡有些淡淡的不滿。

    「你不是自己開了車?」她反問。

    「我就是想做你的車。」他笑,特無賴。

    夏初皺眉,決定跳過這個話題,說:「你今天過份了。」指的是他教訓高姓男子的事。

    「誰讓他欺負你。」靳驕陽並不在意。

    夏初看著他,人家是為了自己出頭,如果再教訓她,好像有些說不過去,所以閉了嘴。

    「靳夏初。」靳驕陽突然喊。

    「嗯?」她應著轉頭,他的臉突然在眼前放大。

    夏初下意識地退後,肩頭卻被他握住。兩人氣息極近地交錯,不知誰的心漏跳了半拍。

    「放開。」短暫的受驚過後,夏初回神,故意板著臉訓斥。

    但她似乎忘了,從小她都想撐起姐姐的威儀,可惜靳驕陽從來都沒有將她放在眼裡。

    「我若不放呢?」他看著她,眼睛灼灼盯著她,彷彿要直直射進她眸底,不容忽視。

    那氣息也癢癢地掃過臉頰,躲不開的夏初臉上微熱,正色道:「我是你姐姐。」

    他卻笑了,那笑比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更灼目,直直向她壓來。直到唇被溫熱的唇瓣攫住,她才意識到自己被吻了。

    惱怒襲上心頭,他在她推開自己之前,放開她的唇,指尖在上面摩擦了下,說:「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

    (全文完)

    ------題外話------

    每次完結的時候,總是會說感謝親愛滴們一路陪伴榴,感謝你們陪伴此文渡過的這段美好時光。今天也不會例外,因為是真的感念因為有你們陪伴,所以榴才不會感覺寫文過程枯燥,孤單。

    儘管有好多親愛的不愛留言,可是卻一直默默地陪伴著榴,因為每本粉絲榜上有你們的名字,所以對榴來說都很熟悉。再次感謝你們,感謝每天辛勤留言的寶貝兒,真心感謝。

    番外呢,原本是決定了寫靳驕陽和夏初的故事,完結這幾天我一直都在猶豫要不要寫。3月份我家裡會有些忙,時間很緊,所以最終還是決定不寫了。有時間的話,榴會直接準備新文,四月中旬左右我們再見吧,永遠愛你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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