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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七十七章 平生不會相思 文 / 慕容琳霜

    ……

    慕容雲隨一味沉默,莫非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花廳之中,一片靜謐。

    這樣的靜讓莫非覺得有些可怕。那麼久以來,莫非從未覺得與慕容雲隨之間相對沉靜時,會這樣的令人不可捉摸,尷尬難言。莫非側過頭去,彷彿除了望著窗外也無事可做。

    窗邊小巧的短腳小几上供著幾枝新鮮的迎春花,用清水養在朱紅雪白兩色紋路的花觚裡,鵝黃的花瓣薄而瑩透,色澤明快。看著薄如蟬翼的花瓣,思緒飄飛,莫非彷彿回到了許多年前第一次來到這花廳,那時候,慕容雲隨正拿著一本《蘭草集》,散散懶懶的坐在那邊的椅子上,淡然無視她的悲痛。

    正自出神,見慕容雲隨移步窗邊,伸手向莫非招了招:「你過來。」他的語氣簡短而冷淡,與往日沒什麼不同。

    莫非這才醒悟過來,「唔」了一聲,緩步過去,站在他身邊。因著內心的緊張,這個原本是並肩的,可依靠的,親密的姿勢,被莫非生生站出了極為生硬的感覺。

    雲隨與莫非並肩立了片刻,清風從窗下拂了進來,帶著桃花醉人的甘甜,不由分說地撲頭蓋臉將他們包裹起來。莫非心中漸漸有些迷醉,暗暗希望時間便這麼停滯,她與他,永遠這麼肩並肩,站在一起,沐著春風和陽光,什麼都不想……

    ……

    正走著神,耳中突然飄來慕容雲隨的聲音,依然是淡淡的一句話,卻仿若一道驚雷在她耳邊炸開,將她震得頭腦發昏。

    「你願意……入宮麼?」

    莫非駭然抬頭,神情有些恍惚。好一陣才回過神來,從她的角度,仰望著慕容雲隨的側臉。彷彿沒聽清楚一般,問道:「你,說什麼?」

    慕容雲隨霍地轉過臉。冷冷逼視著莫非的眼睛,道:「雲溪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她思慕唐子俊良久。寧死也不願入宮。況且,以她的個性心智,只怕還沒等到封妃,便被斗死在後宮之中了。你卻不同……所以,你,願意入宮麼?」那樣淡漠的神情,那樣雲淡風輕的口吻。淡的聽不出任何喜怒的情緒。

    所以,你就要我入宮?你要我去嫁一個完全不愛,甚至有些反感的人?要我去替你的親妹妹宮鬥?莫非心中疼痛如利刃一刀刀用力刺落,只覺得口乾舌燥,說不出話來。

    慕容雲隨死死盯著莫非蒼白的臉,忽然輕輕一吁,伸手憐惜地撫上她的面頰。莫非本能地一個激靈,不知他意欲如何,只僵立著不動。慕容雲隨看著她,緩緩道:「雲菲。你也是慕容府的人。大姊早夭,雲溪又因為那件事受過刺激……而家中除了雲溪,便只有你了。」他對上莫非惶惑的眼,眸中如春潮般湧起一抹憤懟與無奈。「我起初也是不同意的,甚至和皇上大吵了一場。可是,若是慕容府的人不入宮,那麼皇上必定抵受不住太后的壓力,立李欣玉為皇后。朝中那些中立的大臣們會怎麼想?這樣只會給他們帶去一些錯誤的訊息……」

    莫非怔了怔,此刻方才回過些神來,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那樣怔仲的一瞬,有春風輕悠悠貼著脊背拂過,莫非方才覺得冷,才覺察自己竟然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只是這冷涼,亦抵不上心底的震驚與憤怒,莫非努力不讓眼中的淚滑落,只望著雲隨,低低道:「你要我入宮?」

    慕容雲隨緩緩別過臉去,莫非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見他負在身後的手緊攥成一拳,花廳中一片寧靜,幾乎能聽見他指節骨骼輕微的「咯咯」聲,他的語調與往常並無二至。「只是想問問你的意思,你願意,或是不願意……」

    「我只問你,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你要我入宮嗎!?」莫非搖頭打斷他,眼底微見秋露寒霜之色,帶了濃烈的自嘲。秋去冬來,春暖花開,這幾個月來,她偶爾從慕容藍處聽聞慕容雲溪的近況,都是不如意的。進宮,猶如懸在慕容雲溪頭頂的利劍,教她無時無刻不在警惕甚至瘋狂,鬧騰,病倒,如此往復。讓自己代替慕容雲溪入宮這種可能莫非不是沒想過,只是萬萬想不到這句話會由慕容雲隨來問,換一個人,無論是誰,慕容元帥也好,溫姨娘也好,甚至雲溪自己也好,她都不會感到太多的意外,可是,為何偏偏是雲隨!莫非心底湧起無限淒涼:你明明知道答案!你明明知道!卻來問我!難道我的心意你真真一點也無法感知?

    莫非看著雲隨,雲隨望著窗外,就這樣沉默了很久。慕容雲隨的指尖微微發顫,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話語尾音中難掩一絲顫音:「我尊重你的選擇,若是你不願意,我絕不勉強。就算是抗旨而歸,也不過皇上一頓責罰罷了。」一想到皇帝外表英朗,內心冷厲的性子,慕容雲隨唇角揚起冷冽的弧度,「大不了,我慕容家的男兒皆掛印辭官,遷往燕地,從此再不管北庸之事。不論皇帝是李柚,還是李賢;無論邊塞是平靜,還是戰亂;都和慕容氏再沒有任何關係。」這話說得有些大逆不道,甚至,有些賭氣。但不知為何,明明受了雲溪的一番哭鬧和以死相挾,思前想後才來的別苑,可面對莫非,他所想到的,所有冠冕堂皇的道理都說不出口,反而脫口而出了這些氣話。

    他回過頭來,不再言語,唯以幽若星辰的目光直視於莫非。風起,窗外漫天的桃花輕柔飄拂於沉寂的天地間。莫非默然相對,心中酸澀難言,卻不知為何,淚水被她強自抑在眼眶中,盈盈而不下落。週遭的美景讓莫非覺得茫然而麻木,靜靜看著雲隨的臉,忽然覺的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是那樣的陌生。只依稀,記得這樣的神情,何時見過的,細細回憶,卻原來,在她化妝成孫靜濤進宮救姐姐的那一天,他也是這樣有些賭氣,又有些薄怒的神情。

    可笑的是,那日是來阻止她進宮,今日,卻是要她進宮!

    莫非含淚而不泣,見慕容雲隨也是怔忪而不語。唇角浮起一絲哀涼而瞭然的笑意:他的話已到了這樣的地步,何必再逼他呢?抗旨不尊,便是小皇帝有意放過,太后和議政王李賢也必然會咬住此事不放。總不會,真的要為了她一人,讓慕容氏丟官棄爵,舉族北遷,遠走燕地吧?這樣的罪名,自己如何擔當?罷了罷了,自己的性命,甚至姐姐的性命,都是他所給。自己欠慕容家的,卻是良多。

    莫非斂衣,鄭重下拜:「雲菲身為慕容府的三小姐,深受父親大恩,心中無時無刻不銘記,一直不知該如何以為報。如今,是雲菲報答慕容氏恩德的時候了。雲菲,願往!」

    慕容雲隨卻是一驚,望向莫非的眼神變得極為精彩,有些急迫道:「你……可想清楚了?此事,但憑……但憑你自己做主。不必勉強……」這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底氣甚無。慕容雲隨心中有些混亂,自己到底是想怎樣?既希望她能入宮以解皇帝和慕容家的燃眉之急,可如今她答應了,自己心裡竟會如此空落落的,彷彿浮在水中抓不住救命之物般難受。

    聽著慕容雲隨的話,莫非哪裡聽不出他的惋惜與不捨。忽而莞爾,她笑自己,也笑雲隨。恍然記起《蘭草集》中的一首曲: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1

    嘴角帶著笑,淚卻再也止不住,自眼角滑落,口中緩緩道:「雲菲不敢忘恩,願意入宮!」有霍霍春風吹散莫非決絕的的話語,吹上莫非冰涼的臉頰,吹乾那一滴將落未落的淚。

    從此以後,便真真切切不會相思,也再不相思了!

    ……

    「不可如此!」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話音尚未落定,一襲紫金衫風一樣捲進花廳,一把抓起莫非的手,道:「不許去!」轉又向慕容雲隨道:「你讓我安慰你家雲溪,自己卻偷偷跑來這裡想這種餿主意?你還是我認識的雲隨麼?」

    莫非見來人競是唐子俊,心中疑惑,將手自唐子俊手中抽出,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唐公子多慮了。」唇角平靜地牽起冷然的弧度,「是雲菲自願的,三哥並未強迫雲菲。況且,這是慕容府的家事?」言下之意,與你外人何干?莫非對唐子俊素有成見,若不是在宮中曾受過他的恩惠,莫非根本不會理他。

    唐子俊迎著莫非的冷靜,心情極為複雜不甘。暗罵:你若真是慕容雲菲,我才懶得管你,問題是,你是莫兒!你怎麼能進宮呢?況且,萬一小皇帝和杏花村的案子有關,你要如何自處?口中卻冷冷道:「你自然不願讓你兄長為難,可你是否為你自己考慮過?你喜歡小皇帝麼?你要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麼?還有,你讓明妃娘娘情何以堪?」

    莫非心中「咯咯」裂響,彷彿什麼東西狠狠地被打爛,再被人用力踩碾,心痛的感覺漫天漫地的朝她撲來。

    此時莫名正端著煮好的桃花露進來,聽得唐子俊的話,托盤「光啷」一聲跌在地上,幾隻青花瓷碗摔的粉碎,濃香的桃花露傾倒在莫名天藍色的裙裾上,一攤狼藉。

    ……

    ……

    1平生不會相思:元曲,《雙調.蟾宮曲》春情。徐再思。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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