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決一雌雄 第三百章 、後悔莫及 文 / 胡小謅
一個人,到了就是想死的份上,沒有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和內涵,怎麼相信「絕對真話」?
呵呵,沒想到,張大林的回答令經驗豐富的喬銀忠心裡都頗感意外。
「那你小子就說說吧,反正今天我也沒事,願意聽你說說你這些年來到底心裡話是什麼?說吧。」
喬銀忠少有地溫柔敦厚,掏出好煙自己先點燃了一根,抽了一口,看看面前的張大林,又頓出一根遞給他,張大林感激涕零……
他說,直接原因有兩條,一是經過多方探聽,他才知道十幾年前他那一個炸藥包並沒有把命不該絕的妹妹、妹夫炸死,卻將自己最親的外甥炸成齏粉!
原因是妹妹、妹夫一直住大屋,但他放炸藥的那天晚上,沒想到妹妹、妹夫在給兒子過生日,而他們在外屋忙碌,外甥卻在裡屋玩耍!
為這,他本就驚悸不安的靈魂從此更沒有得到一分一秒的安寧。
「第二呢?」喬銀忠問。
張大林抬起頭,目光中的絕望是顯而易見的。2011年4月,他說,他從鶴北林業局前往佳陰縣途中,陷進一個深深的大草甸子裡,越掙扎越往下陷,東西都扔了也不管用……
那裡人煙稀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越陷越深,無論怎麼掙扎也走不出來,退不回去……
最後他雖然再一次逃出了厄運,後來終於爬出來後,仔細想想,感到從未有過的絕望!
那晚,他就合衣躺在那個山坡上有氣無力地睡著了。
睡夢裡,他還在奔跑著,奔跑著。卻怎麼也邁不動步,越急跑得越慢。他跟自己說:張大林,快點,快點!要不就完啦——
恍惚中,終於拉開了大步,不知怎麼就飛在天上,身子忽忽悠悠,沒著沒落。就想落地,就想撒尿。在一望無際、荒無人煙的大野地裡,看看前後無人,憋了太久太久的尿水奪路而出,痛快極了……
可是一會兒他忽然感覺到屁-股底下的棉褲濕了一大塊,山風吹過,又冷又潮,突然一個機靈醒來,褲子結了冰,才知道是個夢。
他哭了,不由自主的,他說這是他四十多年來第一次流淚,而且什麼也不為!
正因為什麼也不為,他才痛心徹骨地感到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真正生不如死!死不起,活不成,俗話說的那種滋味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吧?
第二天走到伊春湯旺河林區一溝裡,當時身上只有1元2角錢,漫無目的地走,來到永興林場,正趕上林場失盜,他被作為嫌疑人關進伊春市上甘嶺區公安局,坦白了在黑龍江大羅縣爆炸殺人的犯罪事實——
促使他自首的最直接原因是他對提心吊膽的亡命流浪生活厭倦了,生沒有信心,死沒有勇氣……只求速死!
他希望得到的是速速一死。
但由於年頭太久,有些事情需要進一步調查核實。喬銀忠就說,想死容易,不過對於你這些事情來說,想死卻不那麼容易了,「等等吧,這裡有吃有喝,你就在這裡好好想想自己這一輩子都是怎麼過來的吧。」
可就是這麼一點時間他也不想等了。他本來打算死在家鄉,這麼一來,他改變了主意,為了求死,他把本來不想暴露的在大鼎縣老鋦所四槍殺死四人案也說了,他認為只有這樣,自己才能速死!他是真的一天也不願在這個世界上呆了。
喬銀忠從來沒有今天這麼好脾氣過,通過他跟張大林面對面地交談,發現一個有趣的情節,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天意,是上蒼一種無情的嘲弄。
張大林曾經用過的化名叫「喬銀義」,而後來的抓住他的這個公安局副局長叫喬銀忠,一字之差!兩個人的命運可是差得太遠了……
關於這點,他們之間還有過一段對話。那是張大林被押進看守所之前,見喬銀忠站在那裡,走到這個大名鼎鼎的公安局副局長面前時他認真地看了看。
「看什麼看,不認識啊!」喬銀忠正盯住他呢,公安局長也在打量這個被稱為「剌頭」的傢伙。
「你就是喬銀忠局長?」張大林不懷好意地問。
「什麼事?」
「呵呵,我也曾經叫過幾年『喬銀義』。」
「可惜你沒『忠』,」喬銀忠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怒了,正色回敬道,「要不你tmd就是公安局長了。一字之差,謬之何止千里?!」
張大林本是個口齒伶俐的角色,但他沒想到對手的語言比他更犀利、更智慧,一時竟無言以對。
「帶走!」
後來,張大林聽「獄友」說喬銀忠副局長的一個親屬犯了案,也關在這座看守所裡。喬銀忠不僅在破案過程中大義滅親,指引專案組將兇手繩之以法,還被害者一個公道;就是在這座看守所裡,他的親屬跟他們這些人一樣,沒受到任何一絲「特權」的關照。
張大林定了好一會兒神,忽然感慨萬端地說:「真的嗎,我靠,要那樣的話我能死在大鼎,值了。」
呵呵——其實不然,這也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他們這些看守所犯罪嫌疑人嘴裡傳的正是喬銀忠那個小姨子——涉嫌參與走私汽車、槍支和販毒大案要案的胡秀華,不過是當時是抓了不假,但是並不是他親自出馬抓的,而是意外被林強抓住的。
可惜,他們這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胡秀華不僅早就無罪釋放了,而且抓她的副大隊長林強卻很快便莫名其妙地被人搞死了——車禍?至今案子仍然懸在那裡呢。
就在喬銀忠跟他談話的那天,張大林接到死刑判決書。
他好像如釋重負。心情不錯,有問必答,其記憶力和對答如流的口才,令喬銀忠心裡都暗暗吃驚。這麼一個傢伙,看來真的不是一般人物,要是命運好的話,當官也肯定是個「人物」,發生在數年前的人和事,時間、地點、人名等等,他居然張口就來……
兩個多小時的談話中,喬銀忠基本沒怎麼開口,他竟從未因回憶而中斷過,不得不讓記者想到,這個從七歲開始離開父親監護的人,一步步走上奈何橋,是天性使然嗎?
如果年輕時的張大林沒經歷過那麼多的坎坷與不幸,一直在追求光明的路上走到今天,此刻他會老老實實坐在這裡離死神祇有一步之遙了嗎?
「你後悔不後悔?」
「後悔……有神馬用,我這輩子就這麼個命了……」
喬銀忠問他還有什麼可說的?他說,沒什麼了。問他有沒有什麼遺憾?他說有。什麼遺憾?遺憾就是他最懷念——他居然用了「懷念」這個詞!
當兵那時候,正年輕,又是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空軍地勤,伙食好,人緣好,跟當地老百姓處得也不錯。他說,那時候可真好啊,部隊一放電影,駐地老百姓男女老少都去看,他們這些年輕力壯的小當兵的就偷看那些姑娘,有時就故意站到她們身後看,都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尚不知愛情為何物,就那麼相互看看都臉紅,心裡比吃了蜜還甜……
哪裡知道人生還有比那更美的事兒,當時更是做夢也沒想到幾年後自己竟會成為殺人惡魔呀……
還有老婆和三個女兒在黑龍江,十年沒見了,也不知她們還在不在大羅,活得咋樣?這一切,這輩子不可能知道了。
那麼你後不後悔呢?喬銀忠再一次提出了最後這個問題。
他是不甘心啊。其實,喬銀忠幹了這麼多年的刑警、領導,當了這麼多年的老警察,可是像今天這麼耐心、想要認真地瞭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是第一次。
「後悔。」張大林終於點頭,他把目光盯向鐵窗外說。
後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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