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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師徒舊事 文 / 驚嵐

    晚輕走在回殿的長廊上,迎面走來一個綠衣女子,規矩雖是下面的見了主子都是要避開讓道的,可她貌似是有意不守規矩。晚輕初來覃引不久也不甚在意地便當做沒看到越過去,哪知卻被攔了下來。

    「晚輕。」那女子聲音幽幽的。

    她止住腳步,面無表情地看向橫了只手臂在她面前的女子。倒是生得嬌美妍艷,綠衣是一股子靈動,不像是這裡的仙侍,面上表情卻冷冷的:「你還記不記得我?」

    問完這句話彷彿覺得好笑般,她復又道:「你們這樣高高在上的上神怎麼會記得我呢。不過你會記得的,因為我們又同樣的目的,今後在取神器這件事上還請多多指教啊。」

    晚輕微微沉了聲:「你是他安插在這裡的棋子?」

    「棋子?她嗤了一聲,冷意不減反加:「你不也只是棋子,雖然他叫我配合你拿到神器,為了大事我不得不從,可你知不知道我實在很厭惡你。」

    區區一個舞姬膽敢對上神說出這樣的話委實可以算的上是大逆不道。

    晚輕蹙眉,除了喬煙眼神中的妒恨,她看不出什麼其他端倪,若僅僅是因為她成了離跡的妻子會受到這麼大的仇視嗎?她不理解她無端的恨意從何而來,也不想深入探究。

    她冷然問道:「他想怎麼做?」

    喬煙嘴角有冷銳的笑,偏生帶了股舞姬該有的風情萬種的韻味:「要怎麼做是你該操心的,現在最接近他,最有機會拿到的是你。不是嗎?晚輕。」

    再怎麼好的脾性無故被數次無禮頂撞也會心生不悅,晚輕坦然對上她刺人的目光,淺笑:「你說的不錯,這是我該想的辦法,最接近他的是我,而你只需要等我指示。一顆好的棋子首先要懂得識實務,而你顯然不合格。」

    喬煙臉色一凝,雙眼發出一絲幽暗的光芒:「哼,你不會拿我怎麼樣,我們有同樣的目的。」看著這個她最恨,也最動不得的女子,喬煙心裡滋生出黑暗的瘋狂,反而啃噬著她的心。

    「悉聽尊便。」晚輕不想多言,只是扔給她四個字,撥開她的手臂,自顧自地離去。

    莫名被找麻煩,心間煩悶得不行,於是回去的晚輕抓住正要擺花瓶的雲若:「雲若,我們去一趟先竹峰。」

    這話卻讓雲若莫名:「去先竹峰做甚?」

    「無聊而已,還是說你想去人界?」

    雲若一陣心悸,連忙擺手:「不不,我還是陪您去先竹峰轉悠轉悠吧。」

    要知道上次去人界差點沒把她給折騰死,她一個小小的侍女哪裡敵得過她的神速啊,偏偏她對她的嘮叨極煩,半路拋下她就消失了。跟丟了主人,那日還惹得宮主萬年一見的大怒,她該感到榮幸還是鬱悶?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她,畢竟宮主他向來待人溫和,別說生氣了,就算冷著臉也從沒有過。

    她那時當真是被嚇傻了,一度覺得是自己在做夢,也忘了說沒什麼好擔心的,少宮主又沒有那麼弱小。一天後還是宮主親自到人界把少宮主帶回來的,她也明白人間也該過了一年了,這其中發生了什麼她不得而知。

    晚輕一手拉起雲若的手,抿嘴一笑:「這次還是我帶你吧。」

    「嗯。」雲若撅著嘴:「再像上次那般扔下我啊,你就完了。」

    晚輕吐吐舌,淺笑著招來一片雲,打算出發。

    森林裡的大樹籐條相互纏繞,一顆顆參天古樹高聳不見其端,大風吹過,萬木傾伏,發出的聲音猶如野獸的低吼,連一絲陽光也照不進來,難免有陰森森的感覺。

    已經記不清從什麼時候起,她時常不斷重複做著一個夢,幾個月,又或幾年,時隔長短不一。夢中全然是她於師傅初時和相處的情景,隨著相處的時日越多,夢也越長,有時一覺醒來竟覺恍若千年已過。

    腦海中依稀有夢中的畫面……

    初見時他和著淺淺天藍長袍,臥於黑色玄武岩上半寐,那身影安詳靜謐得彷彿那樹濤聲都淡出了聽覺。

    彼時她尚還青稚,只覺得他身上有著很吸引人的更勝雪山之巔盛放的白蓮的高潔氣息,特別是所戴的面具平添了幾許神秘。

    她在天界從未見過這樣的人,蹲在草叢內觀賞了許久,久到雙腿酸麻不已打算離去,他在她站起來的同時也從岩石上起身,以背面對著站起來的晚輕。

    清潤淡泊的聲音猶似那醇酒醉人:「小丫頭,你在那裡偷看我多久了?」

    她想蹲回去的動作止住了,有些呆呆地囁嚅道:「剛來……剛來。」她實乃料想不到會被抓包於是忘了澄清自己不是偷看。

    他轉過頭來,一聲愉悅的笑聲彷彿自他胸腔發出:「是嗎?」

    兩個字的功夫,他就已經走到她前面,她茫然地看著這個氣質非凡的神仙,只覺得的身子一緊,被他支著腋下舉起來。

    腳下懸空,她訕訕笑了笑:「我路過這裡不知道有人在此,冒犯前輩了,望前輩海涵。」

    他的藍眸似那夜空懸著無數的星光,笑起來更是璀璨奪目:「想讓我放了你也可以,咱們來比試一下,比什麼都隨你,贏了我就放了你。」

    「……」這擺明了她贏不了,不由鼓起腮:「那輸了呢?」

    「輸了說明你修為尚淺,就認我做師傅吧。」

    思來想去都是要放了她的,她也沒有損失什麼,一口氣便自個認輸了。不過一個小小的決定就已經將她這種認命的順從性子表露無疑,他眸中某種閃過不易察覺的暗光,卻還是放她落了地,一手揉亂她的發:「以後呢,不想做的事情你可以試著抵抗的,從此之後,我便認你做徒弟了。」

    「嗯。」她暗暗思索覺得頗有道理,自小受兄長教導,自然而然抵抗的對象就自動排除了兄長。

    「喚聲師傅來聽聽。」

    「……。」」怎麼不說話了?」他蹲下身子平視她,聲音溫柔亦是無波。

    她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有些彆扭:「是你說不樂意可以抵抗的……」

    他笑了,那種笑容所含風情連面具也掩蓋不了,藍眸如冬日般的晴空陽光溫暖,那種溫暖亦和青天寬廣一般包容著一切,他一字一字慢慢的道:「業歸陌,等你長大了,可以喚我名字。」

    那時的她再怎麼凝思細想,也不明白為何他要說要等到長大之後才可以喚他名字,而再等到她明白之後,卻再也回不到單純的時候了。

    樹影婆娑,投射而下的陽光碎金一般炫目,在他們身上晃晃蕩蕩。

    緣起於此。

    接下來的畫面凌亂而破碎,帶著淡淡的桃色。

    他臨風而立的翩翩身姿曠世絕塵,蕭聲裊裊低綿悠遠,清婉動聽。碧玉蕭上系的那根紅繩在很久之後的後來他親手繫在她的腕上,只記得他修長的手骨節微顯。她還未來得及細看,他的手已經端起青瓷茶杯,不論是清淺的茶水亦或是他漂亮的唇形,她記得竟是那樣清晰。

    有時候入定完後一睜眼就是他溫柔始終如一的眸子,執起她的手教她書,畫,七絃琴。而教她術法時則時常會有點到為止的比試,靈力交織的光芒照耀了天際或者她的屏障被擊碎化作流星般的光芒,都能引起凡間的波瀾起伏,甚至是凡間帝宮內天師的一番勘測。

    人間掛滿花燈的元宵夜裡,他們一起學著凡人朝河裡放了兩個花燈,五彩斑斕的光影交錯靜靜淌在他清俊的身上。

    而他的目光如雲繾綣,笑語間一語定天下:「輕兒,這六界不外如是,萬物諸行無常,盛極必衰。你覺得這太平盛世又能持續多久?」

    她在腦海中竭力思忖著最好的回答,最後答道:「師尊既言六界萬物諸行無常,徒兒又怎敢妄下結論?」

    「不錯,就如現今魔消神長,昔日又有誰料想得到。」

    一言一笑,一語一動,魂牽夢縈。

    夢做得越多越發地撓心,她曾苦惱地向兄長訴說了她的境況,他問了她幾個問題後沉思良久,然後滿臉憂心忡忡地告訴她:「你這是生了男女之情。」

    她茅塞頓開,只是還不太明白男女之情是什麼情,只知道是要永遠在一起的。為了瞭解男女之情她請了司掌姻緣的月老給她指路,下凡塵見證了幾段或完滿或淒涼的情愛。

    而在那幾場故事中,她印象最深的便是一支紅玉簪子,那支簪子輾轉過幾對有情人間後來不知流轉於何方。

    大致瞭解了男女之情後他的身影更是揮之不去,也不自覺地緊張逃避起來。猶記得有一次她在練琴,奏出的曲調和他的有所差異,他在一旁看,她越是心不在焉無心練習。直到他站到她身後俯身給她示範了音調不對之處。

    他的胸膛幾乎緊挨著她的背,一撮青絲垂到她前面,手把手教她撥弄了幾下:「這樣,你再試試。」

    他說話的氣息拂過耳後的肌膚,她呼吸一窒:「師……師尊,以後能不能離我遠點?」

    「……」一陣沉默過後。

    「?」她疑惑地側過臉,只見他走了出去,她躊躇半響還是急忙追了出去。

    蔚藍的天空只有幾朵軟軟白雲,屋外是一片瓊花林,雪白的花瓣滿天飄舞,落英繽紛,他的腳步激起陣陣花浪,一切都似幻境,一切也都是他編織出來的幻境。他停在一顆瓊花樹旁,像是在沉思什麼,任她扯了扯他明藍的袖口也未回頭看她一眼。

    她不安地喚了他一聲師傅,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能想到的是他向來的耐心用盡了。於是她想向他保證:「徒兒資質不佳,勞師尊費心……」

    孰料他截斷她的話:「你是真不懂嗎?」

    這話聽著不太對頭,她確實忘了那處要怎麼彈,便回道:「今後必當勤加苦練。」

    他藍眸睨向她,抿緊的唇微微鬆動緊接著是一個勾起:「不礙事,為師很樂意慢慢教你。」

    她承認無法跟上他的思維,混亂之際被他一個旋身壓在樹上,她瞪大的水眸映出他面具流動的光華,唇上有溫軟膩熱的觸感緊貼。

    短短一瞬的吻後他緩緩睜開眼也離開她的唇瓣:「現在你可有一點明白?」

    她滿臉通紅,呆呆頷首然後又搖頭否認,最後戰戰兢兢地回道:「不是很明白。」

    「沒關係,我說過我很樂意慢慢教你。」凝著她臉頰飛起的紅雲,他眸底笑意更是加重幾分,淡泊沉穩的男子一旦偶爾明媚起來,那效果極為驚人心弦。

    此為情起。

    再後來,卻是無窮無盡的猜測懷疑,他的神秘難懂帶來了一場風花雪月的懵懂情愛,同樣也使她學著他的隱藏自己,粉飾太平,苦苦掙扎的過程中心性漸漸薄涼起來。

    其實那時的她以及這時的她並不多疑,一心一意覺得自己真的是太愛師傅了吧,否則也不會思慕到這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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