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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章 第一章 新生命 文 / 傳流鋅蕭

    第一章新生命

    這樣一個漫長漫長的冬天,讓單純與怡悅的靈魂,漂浮在一個沉悶的深淵裡。

    你相信深夜可以束縛夢嗎?就像死,可以束縛靈魂。

    可是,你知道大地是不能束縛的嗎?嚴寒的靜穆與寂寥,也抵擋不了春天柔弱的呼吸。

    你痛苦嗎?

    永遠期待永生。

    永遠等待毀滅。

    可是,有一天你突然明白,冬天去了,就是春天的世界。不管你情願與否,選擇不由得你,你是痛苦了,還是欣喜了?我知道你痛苦了,因為,你的夢像遠去的黑暗,不真實。

    一整個嚴寒的過往,她們似乎已經全然忘記,那個無法逃脫的宿命,滿枝流暢萌發的聲音,是春天的復甦。

    新生的嫩葉,並不蓊蓊鬱郁,深湖綠裡透著亮光,鬱鬱戳戳的老葉,也未完全隱去,參差於如茵的綠榻裡,蒼翠的宣洩著淋漓的春天。

    有風起,空氣中瀰散濃烈的血腥味,雖早已習慣,聶柘霽還是揉了揉鼻子。他雙手抱臂,斜靠著樹,狹長的眼睛微微瞇縫著,厭惡,還是欣賞,模稜兩可的表情。

    一輛四輪馬車。

    馬伕歪斜在轎門處,血沿著轎柱滴落於地。馬車的四周,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男男女女,看穿著,應是下人。

    兵器相撞之聲不絕如縷。

    兩個廝殺的男子,在三十到四十之間,但著暗紅衣物的男子,明顯老成一些。

    兩人使的都是劍,家丁死於誰手,不得而知。在馬車不遠處,年輕美艷的婦人靠著樹坐在地上。

    她的頭髮鬆散開來,臉上青筋凸現,額上汗水翻湧,將散亂下來的髮絲粘住,像被雨水洗過一般,使她看起來更加虛弱。她在痛苦喊叫,一手抓著身後的樹,一手在地上胡亂抓刨,那個位置,已有一個小小的坑。

    兩個男子對她的喊叫充耳不聞,仍專注於自己的廝殺。

    聶柘霽拉了一下胸前琴囊的布帶,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眼裡也竟是沉寂,讓人不知道面對眼前情景,他究竟是何想法。他似乎看得厭了,轉身離開。

    「救、救、救我,救我。」婦人氣若游絲,聲音裡充滿痛苦和乞求。她泡在血泊裡,濕透的裙擺裹著雪白的大腿,抓著樹的手已然鬆開,虛弱拽著自己衣角。頭無力歪在一側,看向聶柘霽的眼,虛無而空洞。

    聶柘霽並未停留,這是一個要臨產的婦人,她挺著肚子靠著樹,痛苦得心膽俱裂。

    可是兩個男子,無動於衷。

    與她沒有關係麼?

    為何年老的男子說:「是不是你的孽種?」聲音裡滿是惡毒和怨氣。

    「話也不能這麼說,說不定是你的孽種呢,我去魯豫那幾天,你們可廝守的甜蜜啊!」年少者語氣裡都是譏諷,動作卻一點不慢。劍花四溢,周邊樹葉刷刷落下。

    「那賤r人可是說,最後一次是與你。」

    「那賤r人說的話你也信。」年少者說得輕描淡寫。

    「求求你,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婦人大口喘著氣,眼底的光開始渙散。

    聶柘霽,終於還是轉身。

    他以為自己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已經可以殘忍,已經冷漠,已經可以——無動於衷。可以不再有感覺,不會在有傷痛,也不會在有激烈。

    這個在他手裡的小生命,柔弱得如勁風裡的牙草。可是,聶柘霽抱著他時,清晰感覺到一般勢不可擋的浪潮,洶湧澎湃,灌流全身。

    他表情依舊冷漠,可是他的唇角,已在不經意間輕輕向上翹起,雖然很小,可是那裡,明明朗朗有過笑的痕跡。抱著這個新生的小孩,他的世界都被顛覆,有一種隱隱的暗流,讓他眼前一片朦朧。

    再次抬頭,著暗紅衣的男子已死在年少者劍下。年少者著一身青衣,氣宇非凡。青衣男握著滴血的劍走向他,一股殺氣撲面而來。

    「他的母親,沒能堅持住。」聶柘霽已將嬰兒包好,在整理那個可憐婦人的遺體,憐人已逝,總不能太狼狽。

    青衣男接過孩子,看向死去的婦人,他的眼裡,竟是惡毒的憎恨,他的表情充滿怒氣,似要將誰生生剝了皮。

    聶柘霽已然意識到事態的變化,他奪過青衣男手中的孩子,可是已經來不及。

    小孩已沒了氣息。

    聽他與那紅衣男子的對話,他二人與這婦人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聶柘霽自然不會想到他會對這剛出生的嬰兒下毒手。

    聶柘霽身形一動,已扣住他脖頸,手指一緊,只聽卡嚓一聲,青衣男子傲然的頭顱無力斜向一側。這些動作,快到他來不及反應,顯然他不敢相信,這少年,竟有如此功力。離開脊柱的頭顱,還瞪著一雙驚愕的大眼。

    情緒驟變的聶柘霽竟一時殺性頓起,啪啪拍出數掌,左右合抱的樹木紛紛折斷,他仰面向天,大吼三聲。

    方圓幾里的新老木葉,都被他的吼聲震得有如雪花般落下,鋪天蓋地的落葉洶湧澎湃,遮天蔽日。

    入春不久的空氣裡,蟄伏著隱隱熱氣,聶柘霽的一身獸皮,頗具顯眼。

    他抬腿走進一家裁縫店,老闆忙將他攔在門處,「看什麼,看什麼,要做衣服別處去。」看聶柘霽的眼神,都是不屑,聶柘霽這一身打扮,比山坳裡的老農還要土。

    「奇怪,你這不是做衣服的地方麼?為什麼又要讓人到別處去?」聶柘霽還沒開口,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入耳裡,「莫不是老闆不想做生意了。」那聲音的主人探頭向店裡張望。

    老闆的表情,顯然不買她的賬,可看到聶柘霽手裡的銀子,立即換上比春天還和煦的笑容。難怪老闆不理說話的女子,看她一身裝束,分明不是中原人。

    「老闆,你見過一個叫無法的人麼?有這麼高,長得和藹可親,溫文儒雅,看起來四十來歲,但實際是六十多歲的人。」女子已進了店。

    「哪有這樣的人,沒見過。」老闆轉過身還在嘀咕,「只有你們苗疆才有這種妖人。」

    「小哥,你見過麼?」女子看向聶柘霽。

    這少女大概二十出頭,比聶柘霽大了五六歲,但長得乖巧可人,看起來比聶柘霽還小。

    聶柘霽搖了搖頭。

    少女很是失望,悵悵就要離去。目光落在聶柘霽手腕處,驚奇叫起來,「小哥,你手上的是虯枝?」

    聶柘霽動了一下手腕,將虯枝藏回袖間。

    虯枝是一種藥材,長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裡,它是地生物,像人參一樣長在地下,卻不是人參一樣的根系株,而是長在根系間的一種寄生物,非常難尋。

    虯枝大小如珍珠,其醜無比,由許多輪廓組成。它的價值,就在這些其醜無比的輪廓。將虯枝帶在手腕處,可不分晝夜作用於手腕與手指的穴位,使出手速度異於常人,對習武之人是錦上添花。

    聶柘霽左手就帶著六顆,難怪少女驚呼。

    街上突然吵雜起來,人都往街上擠,大有萬人空巷的架勢。少女也擠到窗前,好奇道:「這是誰呀?好大的排場。」

    「威風,真是威風。」老闆羨慕且嫉妒的嘖嘖稱讚,「我們魏國的駙馬爺,這甘素寺的第一柱香,非他莫屬。」

    「誰?」那個人,分明是、、、。聶柘霽奔到窗前,是他,不會有錯,他還活著?聶柘霽那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窗外,這一瞥不要緊,讓他看到應該已死多年的故人。「駙馬,你說他是誰?」

    「駙馬爺,當朝駙馬孟誠,晏鼓公主的夫君,你竟然不知道?」老闆又是一通鄙夷。

    「孟誠,孟學,學有所成。」孟學,還真是學有所成,聶柘霽冷峻的面容有輕微變化。

    駙馬的人並不多,十二騎,一頂轎子,轎簾被掀開,一個五六歲小女孩好奇的看著街上的人。

    向聶柘霽走來的老闆,猛然瞥見他的眼睛,手裡量尺寸的條帶滑落在地。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像一個無底的深淵,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光明,可是你的身體嗖的就進去了,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被凍結,然後一點一點的碎裂,直到靈魂也破碎成渣。

    姑姑,六年,你一個人在那裡,還習慣麼?你彌留之際都放不下的人,已是駙馬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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