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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呦呦鹿鳴6 文 / 桐華

    雲歌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阿麗雅若出第一招,雲歌實在對自己不是很有信心。

    她雖然腦子裡面雜七雜八的有很多招式,可是這些招式都只限於看過,大概會比劃,卻從沒有過臨敵經驗,根本不確定哪些招式可以克制哪些招式,又只有三滴水的時間,連著兩三個不確定,她恐怕也就輸了。

    但,一旦讓她先出招,一切就大不一樣。

    阿麗雅認為誰先出第一招並不重要,應該說阿麗雅的認知完全正確,可是雲歌即將使用的這套刀法是她三哥和阿竹比武時,三哥所創。

    那年,三哥因病臥床靜養,閒時總是一個人擺弄圍棋。雲歌的圍棋也就是那段日子才算真正會下了,之前她總是不喜歡下,覺得費腦子。可因為想給三哥解悶,所以才認認真真地學,認認真真地玩。

    三哥早在一年前就答應過阿竹,會和她比試一次,阿竹為了能和三哥比試,已經苦練多年,不想願望就要成真時,三哥卻不能行動。

    雲歌本以為他們的約定應該不了了之,或者推後,卻不料三哥是有言必踐、有諾必行的人,而阿竹也是個怪人,所以兩人還是要打,不過只比招式。三哥在榻上出招,阿竹立在一旁回招。

    剛開始,阿竹的回招還是速度極快,越到後來卻越慢,甚至變成了雲歌和三哥下完了一盤圍棋,阿竹才想出下一招如何走。

    阿竹冥思苦想出的招式,剛揮出,三哥卻好似早就知道,連看都不看,就隨手出了下一招,阿竹面色如土。

    在一旁觀看的雲歌,只覺得三哥太無情,阿竹好可憐。三哥一邊和她下圍棋,一邊吃著她做的食物,一邊喝著二哥派人送來的憂曇酒。阿竹卻是不吃不喝地想了將近一天,

    可阿竹想出的招式,三哥隨手一個比劃就破解了,雲歌只想大叫,「三哥,你好歹照顧下人家女孩子的心情!至少假裝想一想再出招。」

    比試的最後結果是,當阿竹想了三天的一個招式,又被三哥隨手一揮給破了時,阿竹認輸。

    阿竹認輸後,三哥問阿竹:「你覺得你該什麼時候認輸?你浪費了我多少時間?」

    阿竹回道:「十天前,少爺出第四十招時。」

    三哥很冷地看著阿竹,「十一天前。你出第九招時,你就該認輸。這還是因為這次我讓你先出了第一招,如果我出第一招,你三招內就輸局已定。」

    阿竹呆若木雞地看著三哥。

    三哥不再理會阿竹,命雲歌落子。

    三哥一邊和雲歌下棋,一邊淡淡說:「臥病在床,也會有意外之獲。與人過招,一般都是見對方招式,判斷自己出什麼。當有豐富的打鬥經驗後,能預先料到對手五招內出什麼,就算是入了高手之門,如果能知道十招,就已是高手。可如果能預料到對手的所有招式,甚至讓對手按照你的想法去出招呢?」

    阿竹似明白、非明白地看向三哥和雲歌的棋盤。

    三哥又說:「弈招如弈棋,我若布好局,他的招式,我自能算到。『誘』與逼。用自己的破綻『誘』對方按照你的心意落子,或其餘諸路都是死路,只暗藏一個生門,逼對方按你的心意落子。『誘』逼兼用,那麼我想讓他在何處落子,他都會如我意。他以為破了我局,卻不知道才剛剛我的局。」

    雲歌不服,隨手在棋盤上落了一子,「『誘』說起來容易,卻是放羊釣狼,小心羊被狼全吃了,順帶佔了羊圈。至於逼,你再厲害,也不可能一開始就把諸路封死。」

    三哥卻是看著阿竹回答問題:「若連護住羊的些許能耐都沒有,那不叫與人過招,那叫活膩了!碰到高手,真要把諸路封死的確不容易,不過我只需讓對手認為我把諸路都封死。何況……」三哥砰地一聲,手重重敲在了雲歌額頭上,不耐煩地盯著雲歌,「吃飯需要一口吃飽嗎?難道我剛開始不能先留四個生門?他四走一,我留三,他三走一,我留二……」

    「……」雲歌揉著額頭,怒瞪著三哥。

    雲歌還記得自己後來很鬱悶地問三哥:「我走的棋都已經全在你的預料中了,你還和我下個什麼?」

    三哥的回答讓雲歌更加鬱悶:「因為你比較笨,不管我『誘』還是逼,你都有本事視而不見,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賺放地盤不要,或直接衝進死門。和你下棋唯一的樂趣,就是看一個人究竟能有多笨!」

    雲歌一臉憤慨,站在一旁的阿竹卻是看著雲歌的落子,若有所悟。

    …………

    阿竹後來把三哥出的招式,精簡後編成了一套刀法。

    這就是被雲歌戲稱為「弈棋十八式」的由來。

    雲歌自問沒有能耐,如三哥般在九招內把對手誘導入自己的局,所以只能先出招,主動設局。

    阿麗雅抬手做了「請」的姿勢,示意雲歌出招。

    雲歌很想如阿竹一般華麗麗地拔刀,可是……

    為了不露餡,還是扮已經返璞歸真的高手吧!

    雲歌就如一般人一樣拔出了刀,揮出了「弈棋十八式」的第一招:請君入局。

    雲歌的招式剛揮出,阿麗雅的眼皮跳了跳,唯一的感覺就是慶幸雲歌很怕死地提出了文鬥。

    漫天刀影中。

    阿麗雅揚鞭入了雲歌的局。

    錯了!

    應該說入了雲歌三哥的局。

    賽台上的阿麗雅只覺自己如同進了敵人的十面埋伏。

    後招被封,前招不可進。左有狼,右有虎。一招開始慢過一招。

    雲歌卻依舊滿臉笑嘻嘻的樣子,輕輕鬆鬆、漫不經心地出著招。

    阿麗雅無意間出招的速度已經超過了三滴水的時間,可是她身在局中,只覺殺機森然,根本無暇他顧。

    而於安、劉病已、孟玨、殿下的武將,都看得或如癡如醉,或心驚膽寒,只覺得雲歌的招式,一招更比一招精妙,總覺得再難有後繼,可她的下一個招式又讓人既覺得匪夷所思,又想大聲叫好。紛紛全神貫注地等著看雲歌還能有何驚艷之招,根本顧不上輸贏。

    阿麗雅被刀意逼得再無去處,只覺得殺意入胸,膽裂心寒。

    一聲驚呼,鞭子脫手而去。

    只看她臉色慘白,一頭冷汗,身子搖搖欲墜。

    大家都還沉浸在這場比試中,全然沒想著喝彩慶祝雲歌的勝利,於安還長歎了口氣,悵然阿麗雅太不經打,以致沒有看全雲歌的刀法。

    嗜武之人會為了得窺這樣的刀法,明知道死路一條,也會捨命挑戰。現在能站在一旁,毫無驚險地看,簡直天幸。

    於安正悵然遺憾,忽想到雲歌就在宣室殿住著,兩隻眼睛才又亮了。

    克爾嗒嗒自和孟玨比試後,就一直精神萎靡,對妹子和雲歌的比試也不甚在乎。

    雖然後來他已從雲歌的揮刀中,察覺有異,可是能看到如此精妙的刀法,他覺得輸得十分心服。

    克爾嗒嗒上台扶了阿麗雅下來,對劉弗陵彎腰行禮,恭敬地說:「尊貴的天朝皇帝,原諒我這個沒有經驗的獵人吧!雄鷹收翅是為了下一次的更高飛翔,健馬臥下是為了下一次的長途奔馳。感謝漢人兄弟的款待,我們會把你們的慷慨英勇傳唱到草原的每一個角落,願我們兩邦的友誼像天山的雪一般聖潔。」

    克爾嗒嗒雙手奉上了他們父王送給劉弗陵的彎刀,劉弗陵拜託他帶給中羌酋領一柄回贈的寶刀、還贈送不少綾羅綢緞、茶葉鹽巴。

    劉弗陵又當眾誇讚了劉病已、孟玨的英勇,賜劉病已三百金,孟玨一百金,最後還特意加了句「可堪重用」。對雲歌卻是含含糊糊地夾在劉病已、孟玨的名字後面,一帶而過。

    宴席的一出意外插曲看似皆大歡喜地結束。原本設計的歌舞表演繼續進行。

    似乎一切都和剛開始沒有兩樣,但各國使節的態度卻明顯恭敬了許多,說話也更加謹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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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謝過皇上恩典,劉病已、孟玨、雲歌沿著台階緩緩而下。

    他們下了台階,剛想回各自座位,克爾嗒嗒忽然從側廊轉了出來,對孟玨說:「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孟玨眼皮都未抬,自顧行路,「王子請回席。」一副沒有任何興趣和克爾嗒嗒說話的表情。

    克爾嗒嗒猶豫了一下,攔在孟玨面前。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冒生命之險,饒我性命?」

    「我聽不懂王子在說什麼。」說著,孟玨就要繞過克爾嗒嗒。

    克爾嗒嗒伸手要攔,看到孟玨冰冷的雙眸,沒有任何感情地看向自己。克爾嗒嗒心內發寒,覺得自己在孟玨眼內像死物,默默放下了胳膊,任由孟玨從他身邊走過。

    劉病已和雲歌走過克爾嗒嗒身側時,笑行了一禮。

    雲歌腦內思緒翻湧,她的困惑不比克爾嗒嗒王子少。孟玨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人!

    可是克爾嗒嗒也不會糊塗到亂說話……

    身後驀然響起克爾嗒嗒的聲音,「孟玨,他日我若為中羌的王,只要你在漢朝為官一日,中羌絕不犯漢朝絲毫。」

    劉病已猛地停了腳步,回頭看向克爾嗒嗒,孟玨卻只是身子微頓了頓,就仍繼續向前行去。

    克爾嗒嗒對著孟玨的背影說:「你雖然饒了我性命,可那是你我之間的恩怨。我不會用族人的利益來報答個人恩情。我許這個諾言,只因為我是中羌的王子,神賜給我的使命是保護族人,所以我不能把族人送到你面前,任你屠殺。將來你若來草原玩,請記得還有一個欠了你一命的克爾嗒嗒。」克爾嗒嗒說完,對著孟玨的背影行了一禮,轉身大步而去。

    孟玨早已走遠,回了自己的座位。

    劉病已一臉沉思。

    雲歌與他道別,他都沒有留意,只隨意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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