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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三十七章 舊聞 三 文 / 衛風

    閔道進來時,我並沒看見他的臉。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叢梅花,清而幽遠的香氣像是悄悄瀰漫開的夜霧,令我有些恍惚。

    然後我才看到捧著花的閔道。花太多,將他上半身都遮住了。他把花放低,我才看到他的臉。

    我一直覺得梅花是一種至為奇異而美麗的花,並不是因為它在嚴冬盛放。

    而是……它的枝條那樣蒼勁嶙峋,花朵卻嬌妍美麗,好像完全不相關的兩樣東西,被拼接在了一起。

    花朵上面帶著水珠,我想那原來應該是雪,只是進了屋裡,雪融成了水。

    閔道一定在外面待了很久,臉頰鼻頭都凍得紅紅的,解開外面的斗篷,裡面是一件月白的錦袍,襯著他的紅鼻子……咳,倒像是只雪地裡的兔子一般。

    「巫寧姑娘,你……不要緊麼?」

    「沒事,只是小小風寒。」我說:「這花兒真好看,哪兒來的?」

    「你喜歡麼?」他眼睛一亮:「我自己一枝一枝的選的,可我不知道你喜歡哪一枝,所以都折了來,我猜你也一定喜歡。」

    「送我的?」我看了巫真一眼,她正抿著嘴笑,眼裡帶著「我猜的沒錯吧」那意味。

    長到這樣大,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頓了一下,只覺得臉上熱烘烘的,也不知道是又起了燒,還是覺得有些難為情:「你折了來,旁人就看不到了——再說,折下來,花謝得更快。倒不如讓它們還留在枝上的好。」

    閔道不知是沒聽明白,還是全想岔了,說:「不會。我是在山後的一片梅林折的,那裡沒什麼人去,這些梅花在那兒開了又謝了,也是白糟蹋。再說,好好養著,這梅花能在屋裡放許久都不謝呢。」

    姚黃搬了凳子來,他坐在屏風邊上,把手裡的花遞給姚黃:「煩勞姑娘把花兒插起來吧。」

    巫真笑瞇瞇地問:「這花只給巫寧的啊?反正她也插不完這麼多,分我兩枝吧。」

    閔道忙說:「這是自然,巫真姑娘看中哪枝?隨便挑吧。」

    巫真挑了一枝花繁穠艷的。遞到我面前:「你瞧這枝好不好?」

    我胡亂點頭:「挺好的。」

    「那我就要這枝了。」

    閔道神色有些不安:「若是知道巫寧姑娘身體不適,我一定不會這樣早來打擾——看過郎中了嗎?吃的什麼藥?我也認識一兩個大夫,若是需要的話……」

    「不用。真的沒什麼要緊。」

    姚黃端上茶來,閔道接過來就喝了一大口,給燙得一下跳起來。

    姚黃有些慌:「不要緊吧?茶有些熱……都是奴婢的過失。」

    閔道臉上通紅,一邊吸氣一邊說:「不,不要緊……也沒怎麼燙著。」

    都快紅成蝦子了。還說沒燙著?

    我微微側開頭。

    心裡的感覺……嗯,好吧,若要笑話他,那我實在太不厚道。可是若再看著他,我真不保證自己會不會笑出聲來。

    「快去端涼茶,取香雪消毒丹來。」

    姚黃答應一聲。急忙出去了。閔道看起來比剛才還侷促,一副手腳不知往何處擺的窘迫樣子:「不要緊,真的不要緊……」

    姚黃片刻後便回來了。手裡只有香雪消毒丹,涼茶卻沒端來。她屈一屈膝,輕聲說:「巫寧姑娘,外頭有位齊公子求見。」

    齊公子?

    巫真和我對看了一眼,她問:「齊公子?」

    姚黃應了一聲。遞上一張貼子。

    巫真把貼子遞了給我。

    貼子看起來只是尋常東西,坊間隨處可以買到。

    打開來。貼子上只寫了齊伯軒三個字,一撇一捺猶如鐵鉤銀劃,濃濃墨色彷彿破紙欲飛。

    我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這樣寫貼子的——好張狂。

    巫真皺了下眉頭:「這……這人和我們又不相熟,他來做什麼?」

    我也覺得納罕。

    我把貼子合起來,巫真想了想,說:「你就說巫寧病了,不能見客,請齊公子回去。」

    姚黃接了貼子施禮出去。

    閔道含著香雪消毒丹,嘴閉得緊緊的,一雙眼卻透出疑惑與好奇的神色來。大約是剛才燙得厲害,又被丹藥的味道刺激了,眼睛裡顯得有些淚意,臉頰紅撲撲的,眼睛水汪汪的——若是給他換上一件裙裝,倒真像個天真秀美的小姑娘。

    齊伯軒怎麼會來?我打心眼兒裡不想和這個人扯上關係。

    姚黃去了片刻回來,手裡捧著盒子:「巫寧姑娘,齊公子已經告辭了,這是他要我轉交姑娘的東西。」她問:「姑娘,要打開看看麼?」

    我和巫真異口同聲:「別開!」

    開玩笑,這萬萬開不得!上次在塗家莊,毒傷塗夫人的那只蜈蚣可不就是裝在一隻盒子裡?誰知這盒子裡到底是什麼?萬一裡面再竄出只蠍子毒蛇來——

    「你不要碰,把它放下。」

    姚黃給嚇了一跳,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我去倒茶。」

    我和巫真一起,死死盯著那個木盒子,生怕盒子突然起什麼異變似的。一旁閔道清清喉嚨,小心翼翼地問:「怎麼……這盒子有什麼不妥?」

    我倆一起重重點頭。

    巫真說:「你還記得塗家莊壽宴上那只盒子麼?」

    閔道一怔,笑笑說:「那怎麼能一樣,那是有人存心陷害……」

    我們知道齊伯軒就是上次送盒子的始作俑者,可是閔道不知道。

    「再說,就算我是那惡人,同樣的手法使一次也就夠了,怎麼能再用第二回?那可不把旁人都當傻子麼?」

    閔道是當笑話說的,不過我和巫真對望一眼,卻齊齊鬆了口氣。

    這就叫旁觀者清吧。

    被他一說,我也鎮定下來。發燒燒得我想事情都想不太明白。不然見著這盒子也不至於緊張成這樣。

    我們和姓齊的人也沒有什麼仇怨,他犯不著再對我們使什麼心機。

    不過,無功不受祿,他為什麼要送禮給我?

    巫真顯然想得也是同一件事,小聲嘀咕了句:「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放一邊吧,回來問問權叔,讓他找個人給送回去。」

    閔道紅著臉站起來告辭,他嘴裡還含著丹藥,說話含含糊糊。這香雪丹治燙傷熱毒是好。就是含在口中時,因裡面的涼辣氣息,弄得人口水直溢——這丹藥我也含過。閔道說話含糊。想必就是因為口水太多,怕出了醜,所以嘴都不怎麼張開,兩句話說得吞吞吐吐艱難無比。

    明明我們歲數相當,他約摸還大我一兩歲。可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還像個小孩子一般,心事一點兒藏不住,臉皮還特別的薄,簡直比姑娘還像姑娘。

    「多謝你來看我,還有這些梅花兒。」

    「你要喜歡。我明天再送來。」

    我忙說:「不用啦,這些都夠插了擺的。天氣這樣冷,從城外到這兒好遠的路呢。」

    巫真替我送了閔道出去。回來後我們倆一起對著那盒子發呆。

    盒子只是普通木盒,銅角對扣,當然,並沒有鎖。

    「這裡頭是什麼?」巫真看了我一眼:「巫寧……他幹嘛送東西給你?」

    「我可不知道。」我搖頭:「這人心思深得很,誰知他在想什麼。」

    巫真小聲說:「要不要……打開瞧瞧?」

    我往後躺下來。剛才坐了一會兒,又和閔道說話。這會兒覺得頭昏沉沉的。

    「你想開,那你開好了。」

    巫真忙搖搖頭:「算了,我可不敢。不過……」巫真在我身邊兒坐下來,順手替我把被角掖實:「我說啊,這個齊公子,是不是……喜歡上你了?」

    「送東西就表示喜歡我?那他指定最喜歡塗夫人吧?」

    巫真噗一聲笑出聲來:「你這話說得真損。那這盒子怎麼辦?我去問問權叔麼?他是地頭蛇,這京城恐怕沒有他不熟的地方呢。要不找人給送回去吧。」

    「先放著吧。」

    我不是不好奇,盒子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

    可是好奇有時候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比如……前一個收了不明來路禮物而中毒的塗夫人。

    而且,同這盒子裡的東西相比,我更加好奇的是,齊伯軒到底為什麼送東西給我?

    我可不信巫真說的那一套,什麼他對我著意垂注,又或是有什麼……別的念頭。

    那人從頭到腳沒有一點兒少年人的感覺,情竇初開這詞兒怎麼都和他扯不上半點關係。

    好,就算他也如尋常少年人一樣會對姑娘有什麼綺念遐思,那越姑娘可比我美貌大方得多,和他也更熟悉親近。

    藥湯端來,我服了藥,又喝了碗粥,重新臥下歇息。藥湯裡多半有安神的藥材,我睡得極沉。隱約聽著有人在身畔隅隅低語,還有風,吹得窗紙嘩嘩作響。

    我將眼睛淨開了一條縫,帳子外面燃著蠟燭,我一時分不清這時候是才剛入夜,還是快要天亮——

    帳子外面的確有人在低聲說話。

    而且,是個男子的聲音。

    他聲音極低,應該是怕將我吵醒。

    我起先以為是權叔,或是那位給我看診的郎中。可是再仔細聽,兩個都不同。

    權叔也好,郎中也好,聲音都不是這樣。

    這是個更年輕的男子的聲音。

    「文家的事情,說起來京城裡知道的人不少,你從外地來,自然不曉得——能不與他們扯上關係,最好還是別牽扯的好。」

    巫真的聲音小聲問:「為什麼?」

    「他們家的人……」那人說了半句,又遲疑起來:「總之,名聲不是太好,家中人多是非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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