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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二十四章 剝繭 三 文 / 衛風

    好長一段時間,我只是呆呆地朝前走,而心中什麼也沒想。

    對前面那個人,我竟然一點也沒有懷疑,沒疑心這是會不會是一個精心設下的騙局,或是一個高妙精絕的幻術。

    銀亮亮的月光灑在身上,地下一粒一粒的小石子有著柔和的光亮。

    這條路夾在假山之中,卻愈走愈是敞亮,抬頭可以看到天上一輪圓月,似乎比在別處的又大又亮。

    四周的山石陡峭豎立,青籐攀蔓,被圍起來的空地方圓幾十步閣,像一片小院子,月亮就懸在頭頂上,石凳石桌上頭銀亮亮的。

    「坐下吧。」

    雷芳被安置在旁邊的石榻上。

    這裡的一切都是石製,石榻,石桌,石凳,倒宛然是個小小的起居之所。可是……可是這樣的地方怎麼能住得人?我忍不住又抬頭朝上看了一眼。

    他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微笑說:「這兒不會下雨,淋不著我。」

    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噎在喉頭,手心裡出了不少汗,在衣擺上抹了一下,坐得又板又直,可眼睛卻不敢直視他。

    雖然不管前世或是今生,我都不後悔選擇了幻術修煉,可是這種時候,還是忍不住恍惚。

    真假難辨,虛實交雜。

    他在我對面坐下,仔細打量我:「嗯,眼睛沒變,還是原來樣子——我曾經想過你再回來時會奕成什麼樣子,想過許多次,每次想的都不同。甚至有時候我想,要是我的女兒變成了個男子回來了,那到底算是女兒,還是兒子呢……現在終於放了心,女兒還是女兒。沒變成兒子。」

    「你……」我的聲音大異尋常,自己聽著都覺得陌生,又顫,又發尖:「你知道……我會回來?」

    「你肉身雖滅,可是魂魄未散,自然會回來的。」他拂開我額前一縷散發,微微露出驚疑不定的神情:「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樣看著我?」

    「我已經都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我現在叫齊笙,以前的我……叫巫寧嗎?」

    如果此時他說一句他弄錯了人,我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竟然……都不記得了。」他的目光充滿了濃濃的悲傷,可是隨即卻將頭轉過去。低頭說:「是,你當初是叫做巫寧。」

    「嗯,」我點了一下頭。有些恍惚地說:「現在我的名字叫齊笙。」

    「你不記得前世,為何還會回來?」

    我……還記得一點點。

    我記得自己臨死時的血光,我的筆跡沒有變化,我在夢中一次又一次回到這裡。

    可是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父親嗎?

    我不記得前事,他還肯認我嗎?

    他究竟是活人,還是,鬼?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地下,月光拖出一條灰影在地上——有影子,那就不是鬼了。

    其實。就算是鬼,又有什麼關係?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那段時間在荒山中神魂遊蕩。意識飄搖,和鬼也差不多。

    「我在夢中,看到過一點點……我看到庭前的榕樹上開滿了花,看到巫真,還有……在書齋裡你寫給我看的那句話。」

    夢裡不知身是客。

    我靜靜地看著他。父親的眉眼與夢中所見有些不同,顯得清瘦。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淡然,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眼前的人不似真的……像是一道影子,一張畫,一段記憶……

    我沒有真實感。

    雖然離得這麼近,近得一伸手就能觸到,能感覺到體溫。可是又覺得離得很遠,遠得什麼也做不了。

    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太多太多的恐慌。我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堅固的殼子裡,內裡已經沸騰糜爛,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衝破那層殼子,把自己心中的疑問把自己想說的話全都表露出來。

    他伸手憑空一抓,一卷畫出現在他的手中。

    我睜大了眼睛,完全沒看出來他的手法。

    這……這就是巫真教我的藏物取物之術嗎?可是父親施展出來,這樣輕描淡寫,不露痕跡。

    「看。」

    他將畫放在桌上緩緩鋪展開。

    畫一分一分的展露出來。

    先看到如粉色霞雲般的裙擺衣裳,襟上繡著春櫻,淡黃的鑲邊,這種異常嬌嫩的顏色美則美矣,卻不是每個人都能穿在身上。

    畫終於全展開來,一個少女站在絨花樹下,笑意盈盈,眼波流轉。她伸出手,似乎想接住一朵從枝頭飄落的絨花。

    「白宛?」

    父親轉頭看我,眉頭微微皺起來:「白宛是誰?」

    「是……我現在的師傅。她是山陰派弟子,教我幻術的。」

    可是畫紙上的白宛……和我印象中的白宛,卻不甚相同。

    相貌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可是……畫中的人神韻,氣質,眼神,從頭到腳都透著純澈清秀——不,白宛師傅沒這麼動人的氣質風範,倒是我第一次在夢中看到的那個從人販手中買下師公和雁三兒的少女,才和這畫中人更加相像。

    相比之下,白宛就像一個劣質仿品,照著玉像塑瓷,形雖有了,神卻半點沒有。

    我心裡隱隱猜了出來,可還是轉頭向他求證。

    父親點了點頭:「這是巫寧。」

    我並不覺得驚異,只是納悶:「那,白宛她怎麼……長得我一般模樣?」

    「修習幻術的人,做一張假臉又不是難事。」父親沉吟了一會兒:「我已經多年不見外人,這個女子有什麼能為?你又怎麼會成了她的徒弟?」

    我只覺得腦袋快要被這麼多紛至沓來的消息擠得爆開了。

    父親,巫寧,白宛,前世,今生……這許多事情像一把亂線,死死的糾結在一起,拆分不開,理不出頭緒。

    「阿寧。」

    「唔?」我本能地抬頭。

    一根指頭輕輕點在我的眉心處,耳邊聽著父親的聲音溫和地說:「閉上眼。」

    一股淡淡的清涼氣息從眉心直透進來,心神也隨之安定下來。過了片刻他將手移開,我睜開眼,看著眼前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顏。

    「以前的事不記得也沒什麼要緊,過去的便都讓它過去,不要再為這個傷神。」

    「可我……不甘心。」

    是的,不甘心。

    在父親面前,心裡的話不知不覺便說出口來。

    「我只記得自己是橫死的,到處都是血……父親,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我會聲名狼藉身敗名裂嗎?到底我前世是怎麼樣一個人?我真的作惡多端殺人如麻?為什麼……為什麼……我不相信自己會做那種事情,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他語氣裡透出淡淡的驕傲:「我的女兒我自然瞭解,你無論到何時,遇到什麼境況,也絕不會變成那樣。」

    「那,您能告訴我那些事,到底是為了什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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