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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章 走江西(六) 文 / 緋紅之月

    羅大綱乃是水上的豪傑,江西境內有不少水路,他自己也想有所表現,就自告奮勇提出到前部任職。韋澤當然願意羅大綱盡快融入到自己的部隊裡面。於是就任命他為第一軍的副參謀長。

    從3月24日開始,前後兩軍同時南下行動,部隊以每天四十里的速度行軍。羅大綱的確是水路上的豪傑,在遇到的水路上搭建浮橋,設置渡河點。搞的是井井有條。

    風吹,日曬,小雨,沿途之上的行軍部隊面對著這些局面,也是受了些苦。除此之外,羅大綱發現什麼都沒有。道路上人行人遠遠見到這麼大的一支部隊在行軍,早早的就避在一邊,不敢在路上自討苦吃。空蕩蕩的大路上甚至能夠容下兩支四人並排的部隊同時行軍。

    韋澤的部隊繼承了太平軍的傳統,買賣東西都給錢,決不允許搶掠。路邊村鎮的百姓們雖然驚懼,見到沒遭遇搶掠,倒也和韋澤他們做些買賣,補充了不少糧食物資。

    到了4月6日,羅大綱提出了一個問題,「清軍在哪裡?」

    從部隊出發前,偵察部隊就沿著大路遠遠的撒出去,得到的情報是,清軍小據點裡頭空無一人,據守的城市則是四門緊閉,毫無戰鬥的跡象。韋澤的部隊在清軍據守的江西境內行軍,大搖大擺的走了半個月,竟然沒有遭到任何襲擊。

    第一軍的參謀部聽了這個問題之後,大伙面面相覷。每個人也都覺得比較不解。最後軍長韋昌榮提出了一個不算是解釋的解釋,「既然都督命咱們此時下廣東,想來他早就有所安排吧?」

    這個理由說出來的時候是用了一定的疑問語氣,羅大綱聽完之後是不太相信的。可他看得明白,第一軍參謀部裡面的軍官們聽了這個非常扯淡的解釋之後,居然也似信非信的點起頭來。

    以羅大綱的性子,若不是他剛到第一軍不久,說什麼都要對這種態度提出異議。現在為形勢所迫,羅大綱只能閉口不言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頭,羅大綱心裡面就憋著這股子不安。明顯,韋昌榮也有著自己的看法,他把部隊行軍速度從每天四十里提高到四十五里。又走了半個月,部隊按照計劃抵達了江西南部的重鎮贛州城下,依舊沒有遭到任何清軍的襲擊。

    贛州市位於江西南部,地處贛江上游,東鄰福建三明和龍巖,南毗廣東省梅州、河源、韶關,西接湖南省郴州,北連江西省吉安和撫州,是個重要的城市。攻打贛州是個大仗,此次南下行軍的途中的要點就是贛州。攻克贛州之後,部隊就能直撲韶關,破了韶關之後,廣州城就在攻擊範圍之內。

    部隊在宣城出發前做了很多準備,參謀部知道此次行軍的堅信,只擔心準備不足。卻限於情報的匱乏,很多計劃根本來不及做。以韋澤部隊的訓練水平來說,每天三十里行軍根本不算啥。除了行軍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派出探馬,搜索情報,並且對經過的地方進行諸多測繪。參謀部軍官都覺得這將是一次塗滿血色的軍事行動,沒想到走完之後才明白,這一路上部隊只是來了次武裝大遊行。

    「都督早就知道是這麼回事吧?」第一軍參謀長居俊峰問道。如果半個月前,大家對此的看法是三分相信七分懷疑的話,這次普通態度是七分相信,三分懷疑。如果韋澤不是對此早有預料,他沒理由讓部隊採取這麼激進的戰略。

    不僅參謀們如此考慮,甚至連羅大綱都動搖起來。當年太平軍從廣西北上,作為部隊裡頭的主要軍官,羅大綱是深知太平軍上層中的擔憂,害怕,甚至是恐慌的情緒。甚至到了攻克武昌,太平軍中依舊有著北上河南,南下廣東,西進南京的不同觀點,其爭論還頗為激烈。

    韋澤南下的路程並不比那時候走的路要少很多,但是戰略目的極為明確。就是要南下廣東,以上次的經驗來看,這一路上注定是多災多難的。對此,羅大綱是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可這麼一路行軍,行軍,風吹,日曬,除此之外只有兩三次小雨天給行軍製造了一點麻煩。與突出永安後崎嶇難行的山路相比,這大路是真正的坦途。在沒有嚮導,沒有接應,沒有天地會配合與投軍的環境下,大部隊毫無波瀾的用一個月抵達了千里之外的贛州。這完全超出了羅大綱的想像之外。

    如果韋澤實現就知道會有如此局面,那的確是令人訝異。可是說韋澤事前完全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局面,那反倒是不能讓人相信的。

    正在眾將無語的時候,負責氣候的氣象科參謀跑進來,「報告,起風了,看著有下雨的跡象!」

    聽到這個消息,羅大綱覺得心中彷彿一塊石頭落了地。下雨不利於攻城,在經歷過順利到難以想像的行軍之後,遇到這樣的壞消息,反倒讓羅大綱感覺自己回到了現實世界。整個人莫名其妙的輕鬆起來。

    然而參謀部的反應讓羅大綱大驚失色,韋昌榮喜道:「真的要下雨了麼?」

    聽了這喜滋滋的話,羅大綱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他心中冒出了一個念頭,韋昌榮瘋了麼?看向其他軍官,卻見每個人都是又驚又喜的模樣,很明顯,他們都有著與韋昌榮相同的喜悅。羅大綱心中震驚之餘,甚至生出了一種不切實際的懷疑,是不是他行軍時候太累,此時正在帳篷裡面大夢未醒。偷偷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的感覺雖然不強烈,卻是實實在在的。

    「抓緊製造攻城器械,準備攻城啦!」韋昌榮命道。

    現在韋澤軍中的所有中高級軍官都有過參謀部經驗,韋昌榮一下令,參謀部立刻就開始行動。等其他人都忙起來,羅大綱向還算是輕鬆的韋昌榮問道:「真的要在雨天攻城麼?」

    「走,咱們先去看贛州城。路上說。」韋昌榮已經拎起

    起了軍大衣,興沖沖的對羅大綱說道。

    路上,韋昌榮問了羅大綱一個問題,「副參謀長,你覺得下雨天,清軍的那火qiang能打響多少?」

    羅大綱一愣,下雨天是火器最害怕的天氣。火繩qiang上的火繩很容易被雨水淋滅,火藥受潮之後打不著是常見的事情。雨水進入qiang口之後,往裡面灌火藥的時候,火藥往往就粘在火qiang內壁上,即便火qiang能夠打響,威力也大大下降。

    太平軍非常習慣在雨雪天氣作戰,正是因為雨雪天氣中清軍處於優勢的火qiang威力下降,太平軍的白刃作戰效率大大提高。聽了韋昌榮的問題之後,羅大綱答道:「能打響一半就不錯了。」

    韋昌榮對這個判斷很認同,他繼續問道:「那要是我軍的火qiang能打響九成,而且基本不受雨天的影響呢?你覺得我們攻城是不是容易的多?」

    這個問題讓羅大綱無言以對,他早就聽說過韋澤的部隊火qiang犀利,不過這年頭大家對技術不是那麼敏感,羅大綱是覺得韋澤的部隊或許是很擅長使用連環設計的技術。可韋昌榮方纔所說的,與連環射擊毫無關係,他直接指出的就是韋澤部隊的火qiang不受雨天影響。

    身為老江湖,羅大綱很敏銳的發現了一件事,不管韋澤是什麼態度,至少韋昌榮指揮的第一軍對羅大綱是有所保留的。如果是真的對羅大綱完全信賴,部隊使用了極為不同的火qiang,應該早就告訴羅大綱才對。可直到現在,韋昌榮才談起這件事。

    而韋昌榮看到羅大綱臉上那疑惑的神色,他突然拍拍腦袋,「羅副參謀長,這是我的錯,我應該早就告訴你的。我忘了你沒接受過參謀培訓了!」

    「參謀培訓?」羅大綱更是疑惑起來。韋澤部隊的參謀部與太平天國的確不同,這參謀部一個月時間,羅大綱對總參謀部制度非常佩服。一定要講的話,韋澤部隊的參謀們也未必是什麼出類拔萃的領軍人物。羅大綱身為大將,個人才敢非同一般。他看得出,參謀部裡面的參謀很多都不是優秀的指揮官。可在參謀部中每個人都在干自己擅長的工作,這就完全不同了。每個人所擅長的工作,都不比羅大綱干的差。他們制定出的軍事計劃,提供的建議,如果由羅大綱這樣優秀的指揮官來實施的話,可是省了羅大綱好大的勁。

    羅大綱原本以為參謀部的這些人都是被挑選出來的,他很是懷疑韋澤是不是有什麼神奇的力量,竟然能夠選拔出這麼多極為優秀的參謀,並且把這些優秀的參謀都放在適合他們的崗位上。這得花費多大的心血才行啊。聽了韋昌榮方纔的話,他才發現,韋澤選拔參謀部人員的方式或許和他想像的大不相同。

    韋昌榮也先不解釋別的,他命人拿來兩支步qiang,開始親自給羅大綱演示。羅大綱五十多歲的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即便是不知道這火帽qiang,卻也是識貨的人。一看紙殼子彈的填裝方式,他就明白了為啥下雨天對裝填子彈影響很小。紙殼有效的阻擋了雨水,也不讓火藥與qiang管有什麼接觸。

    捏了一撮紙殼子彈裡面的火藥,這些顆粒比較細碎,卻比火藥粉粗的多。那堅硬的顆粒的確能夠有效避免受潮問題,不過羅大綱很懷疑這玩意能被引燃。

    而韋澤部隊中的火qiang沒有藥池,韋昌榮站在距離一棵樹二十幾米的距離,給火qiang扣上火帽,瞄準樹幹就放了一qiang。羅大綱是真的第一次見到這種新式火qiang,就見扳機敲在了火帽上面,接著qiang響了,子彈準確的擊中了樹幹。

    韋昌榮也是想顯擺一下,附近就有條小河,韋昌榮把子彈先在河水裡面泡了一下,將外殼全部浸濕,又把火帽也放進水裡浸濕,然後用手往qiang上撩水,把火qiang外面全部打濕。接著用牙齒撕開紙殼後端,裝填子彈,蓋上火帽,再次開了一qiang。火qiang正常響了,在羅大綱震驚的視線中,子彈又是準確的擊中了樹幹。

    「走,去看看。後面一qiang可是打在右邊。」韋昌榮得意的對羅大綱說道。

    羅大綱視力極佳,他的確看到後面發射的子彈擊中樹幹右邊。走到近前一看,兩顆子彈都嵌入了樹幹,而且嵌入的深度竟然用肉眼看不出什麼區別來。這下,羅大綱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用火qiang也有幾十年的經驗,從來沒聽說過能有如此先進的武器。韋昌榮拿的火qiang是他夢寐以求的武器。

    韋昌榮看出了羅大綱的疑惑,他讓羅大綱親自試qiang。擺弄起韋澤部隊的制式武器,羅大綱才發現了更多的不同之處。這種火qiang是帶瞄準具的,因為取消了火池,扳機擊打的是側面的火帽,所以火qiang前後各帶了一個準星,還有一個被韋昌榮稱為標尺的玩意。只聽了幾句,羅大綱就完全明白了三點一線的瞄準規則,瞄準樹幹之後,羅大綱也扣動了扳機。

    經過淋水與不淋水的數次卻別實驗,火qiang的十次擊發全部成功。普通的火繩qiang只能大概瞄準,所以使用起來的時候大家乾脆就只是大概確定個方向而已。有了準星之後,二十米內的射擊準確率大大提高。不管火qiang是否被淋濕,都不影響其正常使用。

    「韋軍長!這也太神了吧!」羅大綱罕見的有些語無倫次了。

    「羅大哥,我四叔信的過你。我信得過我四叔,所以自然也信得過你。不過你畢竟從翼王那裡來,若是說我完全信你,那也未必。」韋昌榮說道。

    羅大綱點點頭,韋昌榮說的是真心話,羅大綱這樣身份的人突然來投奔,任何人都不會無條件的輕易相信他。而且韋昌榮現在能說出這樣的話,恰恰證明韋昌榮對羅大綱也有了相當程度的信賴。

    韋昌榮微笑著說道:「我不知道天京城那些人怎麼想,我也不知道翼王怎麼想。不過看了我們用的傢伙,想來羅大哥你應

    該能明白,若是我四叔一聲令下,殺進天京城,誰也擋不住!」

    羅大綱看得出,韋昌榮的神色中有著傲慢,有著微微的殺氣,更有著絕對的自信。見識了韋澤部隊的武器之後,羅大綱覺得韋昌榮有這樣的表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有這火qiang,有運行良好的總參謀部,韋澤手下四五萬百戰之師就沒理由會敗給任何太平天國的部隊。即便是翼王石達開指揮的十萬西征軍,與韋澤手下能夠在任何天氣下作戰的四五萬軍隊開打,也沒有獲得最後勝利的可能。

    想到這裡,羅大綱認真的答道:「韋軍長,見了這qiang,我是真的信了。沒人能擋得住韋都督的人馬。」

    韋昌榮見羅大綱表態堅定,他歎道:「我四叔離開天京城,那是真的被逼出來的。若是我們不走,那就遲早要和天國兄弟們動手。一旦動起手來,那就不是死一萬多人的事情,死上十萬八萬的都稀奇。所以我四叔為了我們兄弟能夠活命,為了天國兄弟們能夠活命,這才離開了天國。可我是覺得,我四叔這麼一做,天國兄弟可能還會小看了我們。既然羅大哥你到了我們這裡,你就不能這麼想!」

    羅大綱當然不再有絲毫看不起韋澤的心思,他現在反倒是覺得韋澤實在是心胸極大。若是別人見羅大綱來投奔,無論如何都得先給羅大綱來個下馬威,震懾了羅大綱之後再說別的。而韋澤對羅大綱的敬重與沒離開太平天國之前完全一樣。若不是要攻打贛州的時候必然讓羅大綱見識到韋澤部隊的實力,韋昌榮只怕還要繼續這麼低調下去。

    被人如此敬重,羅大綱的確是非常感激的。不過他見識到新式火qiang的震撼感褪去了一些,又有些擔心的問道:「這火qiang固然好,可贛州城只怕靠火qiang很難打下來吧?」

    韋昌榮得意的一笑,「羅大哥,到了攻城的時候你就看我們的火炮到底有多狠吧!」

    部隊抵達贛州城下是4月27日,28日的時候,韋昌榮的部隊製作了上百架的長梯。28日晚,下起了雨。29日上午,第一軍開始攻城。

    贛州城內守軍緊閉城門,從望遠鏡中看到,城頭上有大量蓑衣和斗笠在晃動。清軍也做好了防禦的準備。城牆上不少地段上白霧繚繞,估計那些地方燒了大量滾水,熱油等防備攻城的守具。

    羅大綱有過多次攻城的經驗,他自然有自己攻城的辦法。可看著第一軍隊形嚴整,攻城部隊排成幾十列,每一列旁邊都放著一架長梯,這種看似普通的蠻幹型攻城隊列會如何行動起來。羅大綱心裡面也不敢妄加猜測。

    韋澤的大炮也與眾不同,太平軍也好,清軍也罷,大炮都是在炮位上。韋澤的大炮則是架在木輪子上。這種安置能夠讓炮車跟上行軍,即便是在山區,跑車也能有炮組推著快速趕到陣地上。不過能夠跟上行軍的大炮看著就很是纖細了,炮身不夠粗大,炮口也比較小。這等小炮對高大堅固的贛州城牆只怕是造不成什麼威脅。雖然不想妄加猜測,羅大綱還是忍不住猜測起來。

    然而卻見炮兵部隊的指揮官派人跑到負責進攻的第一旅旅部傳達萬命令之後,就開始揮動起旗幟。很快,在大油布傘下的火炮紛紛噴塗出白煙,大部分炮彈擊中了城牆,與羅大綱想像的差不多,炮彈對堅固的磚石城牆並沒有造成什麼威脅。

    第二輪炮擊很快開始了,這次,超過一半的炮彈都落在了城牆之上,這殺傷可就大的多。羅大綱親眼看到,城牆上一桿清軍的大旗被炮彈打折,斜著倒了下去。有這樣的炮擊準確度,想來贛州城牆上只怕士氣大跌吧。羅大綱心中大喜。

    第三輪炮擊很快就開始了,這次,三十門大炮開火之後,只有三分之一的炮彈擊中了城牆上方。然而羅大綱驚訝的發現,擊中城牆上方的炮彈爆炸了,一些擊中城牆正面的炮彈也爆炸了。劇烈的爆炸震動了城牆,連遠處的羅大綱腳下都清晰感受到爆炸帶來的震動。

    這麼多炮彈準確的擊中目標已經是極為令人訝異的事情,而會爆炸的炮彈,更是超出了羅大綱的想像之外。筆直的站著,見識過無數風浪的羅大綱根本不知道自己長大了嘴。甚至有些流出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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