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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6 同心阻音訊 文 / 米小亞

    燭火已盡,夜已將去。

    信陵君緩緩推開了門扇,屋內空無一人,桌上的放著兩片琉璃盞碎片,那條白狐裘仍掛在屏風上,紋絲不動。

    他回來了,可月夕已經走了。他卻笑了起來,只是帶著些自嘲之意。

    身後忽然有人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他沒有回頭,只是微笑道:「你回來了?」

    一隻潔白的小手攤到了他的面前,腕上戴著一個銀鐲,叮叮噹噹的響著。手上擺著半頁青銅製成的虎符,星光下發著青藍色的幽光。

    「不愧是公輸班的後人……」信陵君讚道,伸手取過虎符,納入了懷裡。

    「虧得你識得那個魏王的寵妾如姬,她幫我引開了魏王和宮中侍衛,我才能這麼便宜行事,」信陵君身後有個紅色的身影,正得意地笑道,可慢慢地,她的聲音又變得很低沉,「你說實話,我大哥是不是又會死?」

    「他不怕死,他只是要一個為趙國四十萬將士討回公道的機會。」他歎道,「也是一個為他自己討回公道的機會。」

    「你真的相信我大哥麼?你莫忘了他從前在長平……」

    「月兒若信,我便信。其實我一直也在懷疑,以你大哥的性情與本事……當初那一戰,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既然早決心竊符救趙,你又何必去騙趙姬?」

    「月兒和趙將軍飽經患難,才得相聚。趙將軍要為趙國一搏。可對著月兒,一定說不出口。月兒……我覺得她心中憂患甚深,只怕她曉得了事情原委一時糊塗……不用激將法。他們便不會去主動捅破。」

    他們兩人都是聰明人,只需多一點點時間,便一定會想明白。否則,這屋內又怎麼會失去了月夕的蹤跡呢?

    「可我不信,我覺得你就是想要趙姬留下來陪你……我聽得出來。」

    「是麼?」信陵君淡淡笑道。真真假假,誰能說得清楚呢?

    阿璃還小,還不明白……就算他可以贏盡天下人心。可當初的一時糊塗,便令她再也得不到一個人的心了。

    他反來問道:「我倒想問問你,你既然聽了你大哥話。為我去盜取虎符,又何必再要逗月兒呢?」

    「我煩透了她,只是氣一氣她都不行麼?我真是不明白,有些女的。再怎麼惹人討厭。卻總會有男子為她做那麼多事情?」

    信陵君頓時輕聲笑出了聲,他轉過身,笑道:「我也有些不明白,有些男子,聲名狼藉,可為何總有有人願意信他幫他?」

    「誰幫他了……你別打岔,」阿璃嗤笑道,「其實我明白的。從前有人同我說過,越是聰明得難捉摸的女子。才越是叫人捨不下,你說對麼?」

    信陵君不問反答:「是誰同你這樣說的?」

    阿璃道:「胡衍胡大哥。他還說,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這話也對麼?」

    信陵君笑了笑:「這人倒有些豁達,雖有狡詐之氣,可能看透得失,早晚會有一番成就的。」

    「你只憑我這兩句話,就能曉得胡大哥是什麼樣的人?那我呢?」

    「你?自然也是位既大方又心善的好姑娘。」

    「我大哥說你的本事大,瞧來你是有些本事,」阿璃得意地一笑,忽又轉問道:「我問你,你可會吹葉子麼?」

    「我不會,」信陵君歎氣道,「倒是聽趙將軍吹過一次。」

    「好聽麼?」

    「纏綿悱惻,情意綿綿……」

    「還有些說不出的歡喜,是麼?我前幾日也聽到過一次……」阿璃沉默了許久,又道,「可我從前聽時,明明是一模一樣的曲子,裡面卻都是思念和悲傷……」

    她趴在窗戶上,望著天上升起的啟明星,悵惘無限:「我只是不願大哥,再吹著那樣的淒涼的曲子了。」

    ※※※※※

    數日之間,四十萬秦軍先後到了邯鄲城下,王齕與王陵一左一右,虎視眈眈,幾乎已可唾手而取邯鄲。

    邯鄲城中,亂成一片。

    淇水北岸的紅泥小棧前,江岸白雪皚皚。江上星月微光照映,冬日裡瞧來,這裡本也可算得上是一幅美景了。可江邊還有不少流民,面色驚慌,神情狼狽,拖兒帶女,風雪中擠在這渡頭,紛擁著擠上小舟,要從邯鄲逃走。

    見到這樣的場景,便不會覺得這裡美了。

    秦軍大軍尚未攻破邯鄲,城內已是四處流離。若一旦被攻破,不曉得邯鄲城又是什麼光景。

    月夕心下黯然,轉而望向身邊的男子,他亦是神情黯淡。只是這人身著葛衣,身形消瘦,面容猥瑣,右頰上一道疤痕,左頰上還生著顆大痦子,上面留著三莖長毛。

    信陵君門下的人,果真是能人異士輩出,竟將趙括喬裝改扮得幾乎連她都認不出來了,醜得她都幾乎不願再搭理他了。

    「大哥……」阿璃牽著烏雲踏雪,從一旁緩緩而來,欲言又止。

    「阿璃,你留在這裡,」趙括道,「有月兒在,無論我怎樣,她都會護得你周全。」

    「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阿璃嚷道,「你到哪裡,我……我也跟到哪裡。」這一路她已經同趙括說了無數次,可趙括始終態度堅決。她沒了辦法,猛地一轉身,對著月夕道:「趙姬,在大梁你可是幫了你大忙的,你還不幫我勸勸大哥麼?」

    「你幫我什麼了?我只記得你同信陵君說要幫他做什麼事情,可從來沒同我說過什麼……」月夕微笑著推開了紅泥小棧的門,用火折點亮了小棧內的燭火。

    趙括跟了進來,月夕低聲道:「你那時躲在哪裡見到我了?只是你同趙丹麼?」

    趙括朝著最裡面最小的房間努了努嘴:「還有小秦。」

    月夕捏了捏他的耳朵。嫣然一笑道:「那我就在那間小屋子裡等你,你回來時,我第一眼便能瞧見你。」

    「好。」

    「阿璃……」月夕又揚聲叫道。

    阿璃拉著臉。坐在門口,聽到月夕叫她,只是斜睨了月夕一眼,仍是坐著不動。趙括歎息著搖了搖頭,正要開聲喚她,卻被月夕攔住了。

    她瞧了阿璃一眼,目光中儘是不懷好意的嘲弄嬉笑。曼聲道:「老狐狸,你可曉得那日在大梁,有人同我說她極討厭我……」

    阿璃的腦袋立刻轉了過來。緊張地盯著月夕。月夕回望著她,笑得既狡獪又嫵媚:「她還說,她的大哥只是她一……」

    「喂,你給我住口……」阿璃急喚了一聲。衝了過來。站到了月夕面前。

    「她說什麼了?」趙括微笑道。

    阿璃卻是滿臉通紅,她曉得這趙姬素來沒臉沒皮,什麼事都做得出,自己那時逞一時口舌之勇,雖得了一時便宜,卻還是將自己對大哥的心意透露了出來。此刻若被她宣揚出去,趙括避忌趙姬,只怕再也不肯同自己親近了。不由得心中大急。

    「咦,你終於肯聽我的話了麼?」月夕詫異道。

    阿璃微微地哼了一聲。她心中覺得委屈。又無處可訴,不自禁便抽噎起來,一哭不可收拾,淚水不斷地便湧出來。

    「你不聽便不聽罷,我也習慣了,」可月夕仍是笑道,「那你聽你大哥的話,好好留在此處陪著我。本來我……」

    「本來什麼?」阿璃沒好氣地問。

    「我本來想,若你願意聽我的話,我便叫你為我,去看著你大哥……」

    「真的?」阿璃聽到這裡,伸袖拭了拭眼淚,立刻破涕為笑,滿臉的驚喜。

    「不行,太危險了,我不能讓她有意外。」趙括道。

    「趙姬……」阿璃頓時垮下了臉,望著月夕。

    「你不必理會他。他不帶上你,你待他走了,再偷偷跟去便是了。天下最難的纏天七鎖扣你能解,趙王和魏王的虎符都被你偷到手過,你這麼有本事……」月夕笑盈盈道,「你大哥這麼一個大東西,你還怕你尋不到麼?」

    「對,對……」阿璃拍著手笑道,「大嫂真是聰明,我自然都聽你的。」

    趙括啞口無言,只能眼神頻頻閃動,示意月夕莫要隨著阿璃胡鬧。可突然間,他轉身過來,問阿璃道:「你方才叫月兒什麼?」

    阿璃一怔,伸手摀住了嘴,訕訕地朝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還顧左右而言它:「我去瞧瞧阿雪,再將它也喬裝一番,莫要叫平原君也看出來了。」

    月夕雙頰暈紅,與趙括相顧一笑。月夕望著趙括,柔聲道:「阿璃機敏輕功又好,可以幫上你許多忙,你便帶上她罷……我要她看著你,是生是死都要將你帶回我的身邊。」

    趙括聞言卻蹙起了眉頭。月夕低聲道:「無論你怎樣,我都不會輕生。我若等不到你,便去雁門,為你照顧你娘和菱兒,決不做任性糊塗的事情。這樣你可放心了麼?」

    「好。」趙括眉頭一展,再不贅言。他想了想,從脖子上解下了霜墨,交到了月夕手裡:「這個給你,不要總是披散著頭髮……」他又低聲道:「我一定會回來,你等著我。」

    月夕甜甜地笑了,伸手束好了頭髮,趙括深深望著她,轉身出了紅泥小棧。

    ※※※※※

    月夕就在紅泥小棧裡等著,她不曉得等了多少天,只曉得秦軍始終不曾攻破邯鄲城。

    時常會有逃亡的人借宿,為她帶來一些的消息。一開始聽說,秦軍四十萬大軍已經將邯鄲團團圍住,秦將鄭安平另帶了五萬人馬殿後支援。邯鄲城裡全民皆兵,這些想走的,都是些在邯鄲的外鄉人。

    後來有人說,平原君趙勝不知聽了誰的話,散盡家財招募死士,還將妻妾編入行伍,以鼓勵軍民共赴國難。

    趙括確實沒有看錯人,平原君固然不是一個心懷天下,為國為民的賢相,可他至少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

    再接下來,便聽說信陵君持著虎符去了魏國鄴城,可魏將晉鄙不願聽令,隨行的朱亥取出袖中的大錘,當場殺死了晉鄙。信陵君奪取兵權,從十萬魏武卒中精選八萬精兵直趨邯鄲。

    可前幾日的消息卻說,平原君已經募得死士三千人,命門客李談率眾擊敵。這李談不曉得是哪裡來的人物,竟然憑這三千人,迫使秦師倉惶後退了三十餘里,一時不敢復來。可畢竟只有三千人,寡不敵眾,三千人盡數戰死,李談亦是死於軍中。

    流民之言,月夕不敢全信,又不能不信。她忍不住偷偷到城頭眺望,果然見到熟悉的秦軍黑衣黑甲,數十萬人猶如烏雲蔽野,逐漸朝西南退去。

    可趙括,他又在哪裡?(……)

    ps:昨天沒有雙更,不好意思。今天爭取三更,明天全部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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