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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7當家人 文 / 笑歎無憂

    唐盛完全是鐵血手段。『

    而且,在他看來,唐惜春的確是欠揍,打了幾日後背書就頗有長進,聽他講文章時也不敢打瞌睡了。十天後,就把論語的《學而篇》《為政篇》都背下來了。

    這是唐惜春第一次背了這麼多東西,他激動的對唐盛宣佈,「爹,以後我也是個有學問的人啦!」

    唐盛唇角抽搐,「一本《論語》才講個頭兒,你就敢稱有學問?好厚的臉皮。」

    「臉皮厚算啥,屁股上的皮才叫厚呢,都給老爹你打出繭子來了。」唐惜春很有些適應力,他倒並不是適應了唐盛的責打。只是面對老爹的鐵血手段,唐惜春巧言令色的本事那真是一日千里,狂飆前進。唐盛一惱,他就滿嘴好話,有時唐盛正在開揍都能給唐惜春逗樂,再也打不下去,只得作罷。

    唐惜春背了個《論語》開頭兒便深覺自己了不起,於是四處炫耀,先是往老太太跟前巴啦巴啦的背了一通,又跟阿玄背了一通。對於自己的學問,唐惜春還有別的看法,譬如,他向唐盛提議,「爹,我覺著如果換個老師,可能我的進步會更大。」

    唐盛正翻著唐惜春寫的大字看,道,「嗯,不樂意我教你了?」還是又要動什麼小心思?

    「不是,你看你傳臚大人教我我都學得這般快,若是換成探花教我,我豈不是學得更快麼?」唐惜春一面說著,一面給他爹手邊換過新茶。

    「探花?」唐盛稍一思量便知,問,「周汝寧。」

    「是啊,我跟阿湄很熟的。爹你每天衙門的事要忙,上面還有巡撫總督兩尊大佛鎮著,萬事皆不自由,這些天還要操心我的功課,我看爹你都憔悴了。」唐惜春一臉體貼道,「爹也沒練我教你的調息法子與拳法吧。」

    「爹你一心一意為我的前程著想,兒子又不是不識好歹,既然兒子不是不開竅,兒子也想念個功名體面出來。只是,唸書跟誰念都是念。我實在不想見爹你這樣勞累。」唐惜春動情的說,「我今年都十六了,爹你天天在外頭為一家子操持,兒子縱使幫不上忙,等爹你回家,兒子也是願意孝順孝順爹,叫您好生歇一歇的。結果,爹你外頭忙完,還要忙我唸書的事,我這心裡,愧疚的很。」

    唐盛雖自幼失父,不過也算風調雨順的活了三十幾年,他聽過的好話無數,卻沒有什麼能及得上唐惜春這翻話叫他感動。

    唐盛當真是眼圈一熱,道,「你懂事,認真唸書,我就不累了。」

    「行啦,爹,你還真拿我當唐二乖一樣哄啊。」唐惜春親近的蹭摟住老爹的脖子,「二乖這也要開學唸書了,爹要不信,我去書院重新唸書是一樣的。」

    唐惜春的提議倒是叫唐盛有幾分意動,道,「周汝寧學問自是不差,只是,他如今忙於商賈事,怕是沒時間給你做先生。」關鍵是周湄不務正業一事就叫唐盛有些微辭,雖說人各有志,周汝寧又跟他沒啥關係,他再也管不到周汝寧頭上去。不過,眼瞅著唐惜春就要被自己拗過來了,這個時候,斷不能叫他跟不務正業的的周汝寧混到一處去!

    「那我去書院吧。」

    唐盛道,「等休沐那日我與你一道去拜訪山長。」

    「哪裡還用老爹你去求人,不如我先打個先鋒,畢竟先時我給山長惹了不少麻煩。待開了學,爹準備些禮品,我去瞧瞧山長。先不露重回書院的話,看山長對我的印象如何,要是老頭兒死活不鬆口,爹你再出馬。」唐惜春還是有些盤算的,唐盛雖然常抽打他,他也不願意唐盛為他去賣臉求人。「爹要是不信我,就讓唐誠跟我一道去,他是爹使出來的人,向來忠心可靠的。」

    唐惜春已經大了,唐盛倒也願意兒子出去鍛煉一下,遂道,「那就讓唐誠與你一同去,若是山長不理睬你,你也莫惱,只管好生好氣的回來,我自有法子。」

    「你就放一千個心吧。」唐惜春自信滿滿。

    事實上,唐盛還真不大放心,他不僅派了唐誠,還派了侍衛。

    不僅是擔心唐惜春處理不好山長的事,別忘了,唐惜春先前還有離家出走的案底前科,唐盛絕對是做足了萬全準備。

    唐惜春一看他爹派給他的人,簡直對他爹從頭服到腳,五體投地,心服口服。

    竟把兒子當囚犯一樣防了!

    哼!

    這可叫他怎麼跑路啊!

    唐惜春攜唐惜夏歪歪扭扭的坐在車廂裡,倒不是他故意坐姿不佳,屁股上有傷,唐惜春又是個嬌氣的,於是,只得歪歪扭扭的弄個墊子坐著。唐惜夏小臉兒紅紅,眼睛亮亮,「哥,等以後你也去山上唸書,咱們天天一塊走,好不好?」以前雖然唐惜春也在官學讀書,不過,那會兒他死瞧不上唐惜夏,自然也不會與唐惜夏一道上學了。

    看唐惜夏這滿眼祟拜的小模樣兒,唐惜春虛榮心膨脹,心下大悅,一笑,捏臉,「好。」

    唐惜夏雙手去握住他哥的手,央求說,「哥,你別捏我臉,捏紅了,叫學裡同窗笑話。」

    「那捏你屁股。」

    唐惜夏,「……」

    原本以為他哥已經是個好人的唐二乖被百無聊賴的某人在車裡欺負了一路,到了府學時都是眼淚汪汪的。唐惜春倒是心情大好,道,「走,你在哪個班,我送你過去。」

    唐惜夏被戲弄怕了,抱著書袋道,「不用啦,哥,我自己過去就行。」說完就撒腿跑了。

    唐惜春得意地,「這才像個小子,二乖以前就是太文弱。」虧得他惜春大爺的調理啊。唐惜春說完就往山長家走去。

    看著山上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唐惜春不經然微笑,那些懵懂又率真的歲月啊。指著一處池水畔冠蓋亭亭的古老榕樹道,「以前那是我的地盤兒。」

    唐誠:……是啊,咱家老爺以前往書院賠禮道歉就跟家常便飯似的。

    唐誠小心翼翼的提醒,「大爺,見著山長,咱可要莊重些。」千萬別露出這樣欠扁的笑容來啊。

    唐惜春閒閒道,「放心放心,我是那樣沒譜的人麼。」

    沿著山路走了小半個時辰,唐惜春才到山長住的院子,清靜整潔,花木繁荗,院中幾株茶花開的正好。不似青雲觀弟子住處的清寒簡樸,亦沒有上清宮清貴逼人,這就是讀書人的居所了。

    唐惜春並未讓唐誠與侍衛同去山長家,只令他們在外等著。

    唐惜春叩門而入時,王山長已經去了書院進行開學訓話,王山長的老婆倒是在的,唐惜春恭恭敬敬地喚一聲,「師母。」

    王太太四旬出頭,髮絲烏亮,目光寧和,眼角細紋微微帶著歲月積澱的慈和與溫柔。她並不認得唐惜春,虛眼看了看刻,依舊想不起這是哪位?畢竟丈夫一生治學,學生實在太多了。不過,這後生生的當真俊俏啊。

    唐惜春微微一笑,「師母,我以前在書院唸書,深受山長教誨,這次來是想看望山長,不知山上可在?」

    王太太得體的將人讓進屋裡坐,笑,「不大巧,開學事忙,老爺去書院了。」

    「若是方便,可否讓學生在此稍侯。」唐惜春露出些祈求的模樣來,道,「學生遠行歸來,若不能與山長一見,今日就只能抱憾而歸了。」

    王太太自然道,「你不嫌棄,就等一會子,他中午便能回來。」

    「多謝師母。」唐惜春恭恭敬敬雙手捧上帶來的東西,「不是什麼貴重物什,學生去年在青城山修行,這是一些山物土產,還請師母不要客氣。」

    真的是土產,幾條臘肉,兩罐茶葉,兩罈子果酒。這也是唐盛的老辣之處了,唐盛已經叮囑過唐惜春,王山長是個不重外物之人,這次唐惜春前去,主要是讓王山長認識到他脫胎換骨的改變。畢竟唐惜春先時太過nc,若是帶了重禮,難保王山長會不會收?倒不如準備幾件山上土物,雖簡薄,弟子送先生的,原就貴在心意。

    再者,正好可由這山物土產引出唐惜春在山上如何得到精神**雙重昇華。

    而且,唐盛叮囑了,不必叫唐惜春提及重回書院之事,先把王老先生的毛捋順,至於重回書院,介時唐盛再一露面,必然是水到渠成的。

    就是今日唐惜春的穿戴,亦是經過唐盛的指點,雖不是布衣,也只是普通的綢衫,至於唐誠他們,皆換了普通的棉布青衣。

    王太太見禮不重,也便收了,笑道,「勞你想著。」

    唐惜春羞羞一笑,「不瞞師母,先時我在書院,頗有令山長煩惱之處。那時年幼,不能明白山長的苦心,如今乍然醒悟,深覺對不住山長良苦用心。好在浪子回頭金不換,今日厚著臉皮前來,師母不嫌棄,就讓我很高興了。」

    不得不說,唐惜春這模樣還是很有欺騙性的,王太太膝下唯有一子,如今並不在身邊。故此,王太太一見唐惜春這般模樣漂亮的少年就有幾分喜歡,見他說話誠懇,王太太笑的和藹,「男孩子少年時難免淘氣,不怕不怕,只要都改了就好。」

    王太太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初來造訪,連名字都不敢露,看來定是個名人。

    唐惜春忙道,「學生姓唐,上惜下春,唐惜春。」

    王太太「啊」了一聲,神色詫異的再將唐惜春從頭打量到腳。唐惜春苦笑,目光稍露哀求,又帶一點點撒嬌的意味兒,道,「師母不會是嫌棄學生吧?若是師母不便,學生這就告辭了。」說著起身要走。

    王太太抿嘴一笑,「你這小滑頭,還跟我來欲拒還迎的一套。我是聽你們山長提起過你,小唐,你就先坐吧。大老遠的來了,豈能不喝杯茶?」雖然久聞唐惜春玩劣之人,只是瞧著這孩子如此乖巧,實不像丈夫口中所言頑童。興許是真改好了也說不定,王太太這要想著,便將唐惜春留了下來。

    唐惜春含笑一揖,眉開眼笑,「多謝師母。」別看他對自家老爹沒轍,對付中老年婦女,唐惜春頗有一手。王太太聰明過人,到底還是給他留了些餘地。相比起素來方正嚴謹的王山長,唐惜春覺著,這位寬厚溫和的王太太更對他的脾氣。

    王太太笑,「你先坐著,我去煮茶。」

    唐惜春起身相隨,笑,「哪能有學生在反叫師母勞累的道理,我跟師母一道去。」唐惜春在青雲山絕對沒白鍛煉,什麼煮水泡茶之類,他信手就來啊。何況,他又是個嘴巧的,在家裡哄慣了唐老太太。如今牛刀小試,把在青雲觀的生活說的妙趣橫生,直把王太太逗的笑聲不斷。到中午,唐惜春根本沒叫王太太動手,自己就燒了四菜一湯待王山長回來一道吃。

    王太太心知唐惜春這是有意要表現一二,索性也不與他客氣,隨他安排就是。等嘗過唐惜春燒的飯菜,王太太對唐惜春的稱呼已經由小唐改為惜春了,還拿自己做的點心給唐惜春吃。

    氣氛良好,唐惜春咬著點心,不禁說起家中的事,「哎,我娘在我六歲的時候就過逝了。那會兒我爹剛中了進士,我爹對我娘很有情誼,辭官回鄉為我娘守了一年,才重新回朝做官。後來,我爹另娶了太太。我年紀小,以前總被我娘嬌寵,心裡很不痛快。繼母生了弟弟,我就總覺著我爹不喜歡我了。我越覺著他不喜歡我,我就越要惹出些事非來叫他著急。因我總惹事,我爹對我頗是嚴厲。他越是嚴厲,我越發覺著他不喜歡我。就這麼一直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如今想想,實在羞愧的很。」

    王太太了是有孩子的人,再加上唐惜春說的格外動情,不禁心生憐惜道,「如今你這樣懂事,你母親在天上知道也會欣慰的。」

    唐惜春正要再說些什麼,聽到外面門響,唐惜春道,「可能是山上回來了。」遂與王太太起身去迎。

    唐惜春是個很有眼力的人,他不是非常聰明,不過來前已做足準備。唐惜春一手虛扶著王太太的手臂,他正當少年,且具有一流的外貌遺傳,身量修長瘦削,比王太太要高半頭左右,這樣溫順的站於王太太身畔,以至於王山長眼睛一恍神,以為是自己兒子回來了。

    王太太笑,「老爺,惜春來看你了。」

    惜春?

    王山長覷眼細瞧,才確定是唐惜春回來了,老人家當即臉色大變,還好讀書人素來愛重顏面,涵養矜持。故此,王老先生只是眼皮一跳,忍著抓狂口氣不善的問,「你已經被書院驅逐,來做什麼?」

    唐惜春和氣萬分,厚著臉皮道,「以往深受山上教導,學生此來,是為了看望山長。」

    王山長毫不領情,「你還算不得我的學生。」

    「山長以往也教過我文章功課,如何算不得我的先生?」

    聽唐惜春油嘴滑舌,王山長心下更添厭惡,一甩袖子,「走走走!某教不起你這等頑徒!」

    頭一遭來,唐惜春也不願與老頭兒搞僵,只得賠笑,一時著急,就鬼扯起來,「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先生不認我這個學生,莫不是想認我做個兒子?」

    王山長氣個仰倒,直接捲起袖子,把人推出門去!連王太太都攔不住,唐惜春若要論武力值自然遠勝王山長,只是如今日他脾氣大改,已非前世頑童。見老頭兒臉紅氣粗的模樣,實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順勢離開山長家。

    將人攆走,王山長臉色方漸漸恢復正常,抬腳進屋,餘怒難消,「以後萬不可放這等劣童進門!」

    王太太道,「你也太過了,惜春好意來瞧你,怎麼能一句話不說就將人攆出去。」

    「他能有什麼好意。」王山長哼一聲,「此等頑童,不堪教化,好容易將他驅逐出書院,再不可令他去而復返。閒話莫說,用飯吧。」

    王太太唇角一抿,轉身去端來飯菜呈上,與丈夫分坐方桌兩側,食不言寢不語,一頓飯吃的默然無聲。直待用過飯喝茶時,王山長方道,「今日飯菜味道倒是較往日好些,這茶也好。」

    王太太道,「飯是惜春幫我燒的,茶也是惜春帶來的。」

    王山長一口茶險沒嗆死,王太太打趣,「此等不堪教化的頑童燒的飯菜送的山茶,山長大人要不要仿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啊。」

    王山長老臉微紅,「這是哪裡話,老夫給他氣的能少活五年,吃他一頓飯還不行?」

    王太太很自然的為唐惜春說好話,「孩子哪有不頑皮的,正因孩子頑皮淘氣,方需賴教化之功教導他們。老爺治學多年,焉可因學生頑劣便輕而視之。我這沒念過幾本書的人都知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的意思。」

    王山長歎口氣,「行了行了,吃人嘴短,若那小子再來,老夫見他一面就是。」

    王太太呷口茶,繼續道,「以往我聽你說,惜春是知府大人之子。既是官宦之弟,又頑劣不堪,只是如今一見,看他雖無甚文采,倒也明理懂事。你治學多年,並非妄語之人,想來他以往確有不少不妥之處。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看他燒的飯菜就很不錯,一個官宦子弟,若無際遇,焉能有這樣的本領?更所謂有教無類,在聖人眼中,即使強盜匪類亦有可教化之處。你豈可因惜春舊日淘氣些便心存芥蒂?要我說,若這般勉強敷衍,明白你且不必見他。」

    王山長連忙道,「罷罷,待明日那小子再來,老夫定用心的與他一談便是。」

    王太太微頜首,「如此便去將中午的碗筷洗了吧。」

    王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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