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五章 淡忘於江湖 文 / 斷弦焚天
兩人長談許久，離開屋子時，寧淵對那個世界的思念變得越發深刻。
王萬鈞在祖王道界中呆了數萬年，一直渴望著回歸，卻始終無法如願。寧淵內心擔憂，擔心自己會像王萬鈞一般，始終尋不到回去的路，意志慢慢的消磨在時光之中。
每一分每一息，那個世界都可能發生著意想不到的變化。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寧淵牽掛那邊的親人朋友，卻只能在內心默默祈禱，同時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返回真界。
與王家父子商定好了一切，他的計劃將在三天後執行。他本想越快越好，避免夜長夢多，但是王萬鈞堅持款待他幾天，他便沒有多做推辭。
當天夜裡，夜兔族大擺筵席，寧淵成為座上嘉賓，在諸多的勢力面前露了個臉。這也是為三天後的計劃所做的安排，只有見過寧淵的人親眼目睹他與王家的決裂，未來傳播出去的消息才會具有可信度。
宴席上，王詩涵幾乎與寧淵寸步不離，在旁默默的為他倒酒，一副小家碧玉的樣子，令得一些以往對夜兔族小公主有所瞭解的大佬，都是一陣嘖嘖稱奇，同時浮想聯翩，猜測來歷不明的寧淵與王家已經聯姻。
寧淵在宴席上舉止從容，談吐不凡，不像閒雲野鶴般的散修，反而像來自大家族的學識淵博的子弟，這一點更是令得一些人猜測連連，懷疑他本是哪方勢力的人，否則無緣無故間，四大星域怎麼會冒出這麼一個實力強大的散修？
對於他的身份所有人猜測連連，更有人旁敲側擊，但寧淵都回答得模稜兩可，讓人完全看不透。
他本是來自真界，這一點若是讓在場的人知曉，會引發不少新的問題。寧淵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底。
把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寧淵並無顧忌，讓自己的心徹徹底底放鬆了回，暫時不去想諸多的煩惱。
楊懷谷措辭幽默，大腹便便的身軀裡著實裝了不少墨水，席間不時冒出幾句笑話，逗得王詩涵嬌笑連連。
賈銘帶著一雙兒女出席，兩個孩子盯著桌上的食物發光，一得到父親的允許，頓時開心的大快朵頤。賈銘臉上笑容不斷，已經決定讓兩個孩子慢慢融入夜兔星的生活，放下仇恨一切重新開始。
在這個星球上，沒有殘暴的萬磁族，孩子能夠健康快樂的成長。
宴席一直到東方破曉都尚未結束，有些人喝了開來，要換一個地方繼續酣戰，邀請寧淵同赴。寧淵本不是嗜酒如命之人，一晚的放縱足矣，便拒絕了，佯言送王詩涵回去，隨後便在眾人嬉笑的目光中離場。
王詩涵是真的喝了不少，她不僅幫寧淵斟酒，每每有別人找她喝，她都乾脆利落的回敬。在這一點上，完全是巾幗不讓鬚眉，有不少賓客是被她給生生灌倒。
一晚上她的笑聲從未停過，臉頰紅彤彤的，眼神裡帶著幾分醉意。寧淵看著她的樣子，幾次想要勸她少喝點，但想起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兩人離開宴客大廳，清晨的風迎面拂來，冷颼颼的，讓人不由得清醒了幾分。
王詩涵在寧淵前面三步處，搖搖晃晃的邁著步伐，像是隨時可能摔倒。
寧淵想要扶她，卻是被她擺擺手，給拒絕了。
「寧大哥你放心，我沒醉。」她咧開嘴，笑容很甜，清晨的曙光灑在她的臉上，笑顏如花。
「以後還是少喝點好。」寧淵搖搖頭。
事實上以王詩涵的修為，若不想喝醉，大可用修為將體內的酒精排出，但她卻沒有這麼做，反而任由自己變醉。寧淵看出這一點，卻沒有詢問緣由，反而只是口是心非的讓她以後少喝點。他很明白她的心情，自己的內心也有些愧疚，但是他卻無法說出什麼令她開心的話。
因為一切的結局，早已注定。
「人有時候，需要酩酊大醉一場。」王詩涵傻傻的笑著，「寧大哥一定也有這樣的時候吧？」
寧淵默然，他以往也曾如此，有時是借酒澆愁，有時卻是純粹的讓心情休憩一下。酒這等穿腸物的作用，哪怕擁有再高的修為，也是神通所不能取代的。
兩人互不說話，一起向前走了一段距離。本是應該送王詩涵回自己的屋子，但是不知為何卻是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寧淵知道這點，卻也沒有開口說走錯了路。
一路來到湖畔，湖中蓮花盛開，蓮葉下有魚群游來游去，不時吐出一連竄的氣泡。
王詩涵站在湖前，粉紅色的秀髮被風輕輕吹動，漂亮的眼眸裡十分安定，一如蓮葉上的朝露。
「對不起。」
寧淵站在她的身後，醞釀許久，最後只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王詩涵回過頭來，看著寧淵的臉，輕輕搖了搖頭。「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寧淵無言以對，走到湖畔，晨光剛好落在他的身上，有些暖意。
「日後若是……」寧淵開口，正欲說點什麼，卻是突然被打斷。
「寧大哥，你羨慕那湖中的魚嗎？」王詩涵突然道，寧淵生生嚥回想說的話，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在湖裡，兩頭金紅色的錦鯉前後追逐著，不時露出水面，鱗片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游魚自由自在，沒有煩惱與拘束，大抵是令人羨慕的。」寧淵道。
「我說的不是這個。」王詩涵搖頭道。
「那是什麼？」寧淵有些錯愕。
「你瞧那兩頭錦鯉，覺得它們是什麼關係？」王詩涵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寧淵看著它們沉思，沒有立刻回答。
「寧大哥你總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也要考慮很久。難道不能將你心裡的第一想法直接講出來嗎？」王詩涵見寧淵沒有立刻回答，美眸中露出些許不滿。
寧淵幹幹的笑了下，此時他的目光望去，那兩頭錦鯉已經結束了追趕，依偎在一起，相濡以沫。
「它們應該是情侶的關係。」寧淵道。
「你確定？」王詩涵追問道。
寧淵點了點頭。
剛點完頭，那兩頭錦鯉便各自分開，其中一頭下潛不見，而另一頭，卻是追趕向了一頭黑銀色的鯉魚。
「在夜兔星上有個說法，魚一生的記憶只有短短數息時間。」王詩涵輕啟紅唇。
「挺有趣的說法。」寧淵順口道，不知道王詩涵話中深意。
「就像寧大哥所說的，魚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從不知道煩惱為何物。若是它們的記憶真如傳言，只有幾息時間，或許這便是它們快樂的根源。」王詩涵蹲了下去，手伸到水面上，剛好有一頭錦鯉游向她，露出水面，親吻她的指尖。
「因為遺忘，所以沒有煩惱嗎？」寧淵喃喃道，有些明白王詩涵要表達的意思。
「這世上的諸般喜怒哀樂，大抵都是自尋煩惱。詩涵不是鯉魚，卻願意像鯉魚一樣，過得瀟灑自在。」王詩涵眼眸恬然，聲音中沒有一絲異樣的情緒。
寧淵深深的看著她，他沒有想到，這個妮子竟然如此灑脫。
如此說來，他豈不是有點庸人自擾？自以為是世外高人，卻不想思想境界還不如一介女流。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也不要說什麼其他的話，你我之間，就讓它像那兩頭鯉魚，相濡以沫，不若淡忘於江湖。」王詩涵淺淺的笑道。
寧淵沉默了，望著湖面上蕩起的漣漪。漣漪頃刻間便會消散，但消散之後，真的會什麼也沒有留下嗎？
「認識寧大哥的這六年多來，是我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寧大哥的心一直從未變過，我看得出來，只是之前不懂，總是想著會有什麼能夠改變你。但現在我明白了，喜歡一個人，不一定就要佔有，能夠和你擁有一段共同的美好的回憶，就足夠了。」王詩涵言語十分溫柔，輕柔得就像那習習吹來的涼風。
寧淵望著她，沉默許久才道。「我不會忘記，在雲電星域夜兔星上，有一個叫做王詩涵的女孩。」
王詩涵的身體微微顫了顫，她背對著寧淵，低著頭，以至於寧淵無法看到她的表情。
「有寧大哥這一句話，就足夠了。」她輕輕地道，站起身來，腳尖踩在湖面上，踏波而行。
「你去哪？」寧淵看著她的背影，嘴巴張了張。
「困了，想好好的睡一覺。」王詩涵回過頭來，俏麗的臉上沾著晨光，笑容融化了整片世界。即便她腳底旁盛開的蓮花，與之相比也黯然失色。
「寧大哥走的時候我就不送你啦，如果你在蠻荒星上尋到了親人，記得捎人告訴我一聲。界獸很危險，你不要勉強，不要急，只要還活著，一定會找到回去的辦法的。我相信，師師姐姐，一定在那邊的世界，盼望著你平平安安回去。」
王詩涵踏波而去，悅耳的聲音迴盪在湖面上，揮之不散的關心還縈繞著。
寧淵看著那一襲離去的窈窕身影，內心泛起絲絲漣漪。
「相濡以沫，不若淡忘於江湖……」
「淡忘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