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狂風欲來(二) 文 / 哎呦小韓
「跟障目戰鬥,你需要注意幾個地方。」
韓林一行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透過那巨大的落地窗戶望向外面,寬敞的街道路面上竟有一個個小小的怪物在奔跑戲耍。這是此餐廳的特色服務,叫做童話之窗。從裡面透過窗戶望出去,視力會被窗戶上奇特的能量薄膜加工,故而投射出類似於動畫片樣的景象。當然,在這裡用餐開銷不菲,六個人只租用餐位一個小時,卻要付出近一百命魂幣的高額開支。
凌風為韓林講解與障目交戰的注意事項,韓林卻望著那窗戶有些出神。
「我曾經見過障目戰鬥,他會拋出一小塊黑布將你蒙蔽起來。在這樣的狀態下與他戰鬥,你會失去所有感官。因此,你將處於絕對的劣勢。提前說明一下,那塊黑布是無法躲避的。只要他丟出來了,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也無處藏身。」
凌風的話在斷斷續續的說著,時而加入一些剛剛想到的細節。
韓林卻並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而是望著那窗子有些發呆。
一直以來,他都將自己當做是一個孩子。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他的仇恨,憤怒,動力,全都是從這方面展開的。可現在,他突然有種很奇異的想法,他韓林,如果也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呢?如果他也有了兒子或者女兒,那該是何等幸福的模樣。他那並不完整的童年,一定要從自己的孩子上得到滿足。他要帶著自己的孩子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天天晚上睡覺前給他們講故事,哄他們睡覺。
不知不覺,韓林竟想到了古月仙子,想到了那個「美麗的謊言」。
「宇文先生,老三,墨濃,西門前輩。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將來你們打算要自己的孩子了,該怎麼辦?」
猛然間,韓林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凌風愣住了,不再喋喋不休的開口說話。被問及的幾人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敢要孩子麼?」韓林又問:「在這樣的世界,這樣的環境中。我們是否敢要屬於自己的孩子?如果有,又是否放心?」
幾人陷入了沉思當中。
韓林繼續自說自話:「我們的身份是修士,也許今天活蹦亂跳,或者明天就要死。若我們孩子的命運也是這樣呢?他們是否會半路夭折,在這遍地是罪惡的大環境下,能不能安心的等待他們長大成人?」
凌風的眼圈紅了,對韓林的話,他深有所感。韓林說的一點沒錯,想他凌風也是一個神觀境界的高手,並且擁有堪稱最強逃生優勢的意境。可即便如此,他卻也一樣無法保護自己唯一的女兒。
「我想,我們是否該締造一片真正的樂土。不求多麼美輪美奐,只求能夠平淡安穩,讓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如果說最初踏上修行之路的我們,是為了變強。那麼時至如今,我們最初的夢想是否應該發生一些改變?利用我們最擅長的能力,去為後代著想?為他們鋪下一條平坦的道路?」
韓林像是在問別人,也像是在問自己。來到歡樂城後,他見到那些孩子們的笑容,看到在這樣危險的熱砂之地依然如此快樂的人們。追求幸福是每一個人的權利,他肩上突然感到了一種新的責任。自己的能力是用來做什麼的?
凌風拍了拍韓林肩膀,看得出來,他被韓林的話觸動了。只有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之後,才能發現自己的能力原來一直都用錯地方了。他們畢生追求並為之奮鬥的,所得到的,和期望得到的。這一切的一切,卻只換來了一場場慘劇,一個個孤獨終老的背影。
「他來了。」宇文崇壓低了聲音,指了指窗外。
凌風此時卻笑了,緊緊的握住了韓林的手,嗓音略帶嘶啞:「如果你能活下來,我願意跟你一起完成這個夢想。」
「任何收穫都要付出代價,和平與幸福在亂世中,需要用鮮血和生命來鋪就。」韓林深深的吸了口氣,邁步離開。
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半小時。歡樂城,不夜城。
街上依然有來來往往的人群,有些人,只有在此時才能抽出時間帶著自己的孩子過來遊玩,或許天亮之後又要急急忙忙離開,繼續去廝殺,拚搏。能夠來一次歡樂城,是許多孩子心中最大的夢想。
韓林心態無比的平和,緩步穿越街道,與那些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擦肩而過。他想要盡量靠近這些人,去悄悄的沾染他們身上的幸福和歡樂。
障目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壯碩男人,身高達到了罕見的六米之巨。外面樸素簡約的服飾讓他看起來,去了一些狂暴的戾氣,多了一些慈祥的光環。可見路上有孩子們高興的跟他打招呼,他便從準備好的乾坤袋內取出各色小盒子拋出去,裡面是他為孩子們準備的禮物。
在歡笑聲中,這個殺人不眨眼,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惡魔,便籠罩在這樣的光環下享受屬於他自己的獨特人生。
韓林知道,這是障目的偽裝。他不需要凌風來過分解讀障目的一生,他韓林自己可以清楚的看到。
殺戮之道帶給韓林的,是對生與死的感悟。他的雙目能夠看到障目身邊一直跟隨的孤獨的殺念。每當你殺死一人,他的亡魂便會跟隨你一段時間,最終,亡魂消散,卻在你身上留下抹不去的印記。這些印記,是亡者的憤怒與不甘所化。化作殺念,陪伴終生。
障目,是韓林所見到的人裡面,身邊殺念最重的一個。數量算不上太過凸出,可他卻還沒見過那殺念竟然具體到如此明確的程度。正常殺念只是影子,可障目身邊的殺念,竟像活生生的人。這個人,罪不可恕。
殺一個人很容易,聚集殺念也不難。難的是,讓死去亡魂擁有如此難以割捨的執著。如同凌風的喪女之痛,這比親手殺了凌風更加殘忍。
障目很自負,他名下產業鏈條中的一家最普通的餐廳,卻擁有**安全的貴賓包間。然而身為幕後大老闆的他,卻如常人一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享受街道上隨時經過,隨時與他親切打招呼的行人。
韓林無法想像,一個罪大惡極的人,為什麼竟會享受這種被當做善人的感覺。最後只能用兩個字來概括,扭曲。
「這裡並不安全。」韓林前後腳進門,當看到障目所在桌子對面擺放的茶具後,心裡微微一突。原來他在等人。
「沒什麼地方是安全的。」障目微微抬頭,只是掃了韓林一眼而已。
「可以坐下嗎。」韓林並沒有等待障目的許可,擅自拉開椅子落座。並在仔細的觀察著眼前的壯碩男人。
他舉止很優雅,給人一種容易親近的好感。甚至連他喝茶的動作,都那樣的親切可人。
「我知道你。」韓林說。
障目淡笑著喝去一口茶水後,將雙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叉。饒有興致的看著韓林:「是要錢,還是要贊助。你開口,我都給你。」
「你應該沒有這麼好說話。」韓林點了點頭。在障目看來,這個少年是在暗中評估自己。
「分人。」障目說。
「例如呢?」韓林反問。
障目笑道:「例如你,第一眼看到你,我對你有好感。所以你要,我都給。」
韓林笑了:「我要的,怕你給不了。」
障目也還在笑:「我都肯給,只怕你拿不走。」
「你很自負。」韓林說。
「這不是自負,是自信。」障目回答,說著,眼睛似有意無意的瞥向對面的餐廳:「那邊,都是你的人吧。」
對於障目發現老三等人,韓林並不感到過分驚訝。如果障目連這種警惕性都沒有,他絕活不到今天。
「嗯。」
障目又看了一眼:「看不清楚究竟是誰,但我想,他們跟你一樣想要我的命。」
「你現在的座位上,曾經來過許多人。他們都跟你一樣抱著同樣的目的,可最終還是放棄了。」障目笑著。
「我的勢力,是你無法想像到的。外面不敢說,在歡樂城,這裡,我說了算。」
韓林興趣越發濃厚:「可我就是這麼一個很擅長挑戰權威的,不知死活的傢伙。」
「我在等人。」
「他多久過來??」
「應該快到了,大約還有一分鐘左右。如果我是你,現在會拿上我給的財富離開。」
韓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氣喝光。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衫,點頭道:「一分鐘足夠了。」
「呵呵呵,你這樣的人我每年都要遇見很多。不可否認,我欣賞你的膽識。只是很遺憾,你和他們沒有太大的區別,都要死在這裡。」
障目並不起身,隨手拋出一塊黑色的方布。那黑布在半空中旋轉兩圈變大後將韓林徹底包裹起來。
見韓林未有反抗,障目淡笑道:「看來對我做過調查。」
這是一個黑色的世界,是絕對的黑。比韓林去過的惡魔城,甚至神奇夢境都更黑。正如凌風所言,此時的韓林看不到,聽不到,嗅不到,也感覺不到。
更誇張的是,在韓林「感受」到死亡靠近的威脅時,他已經憑借自己對生死威脅的敏銳嗅覺發現,自己受傷了。誇張就誇張在,他無法憑借肢體明確自己是否真的受傷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障目也許在攻擊他,也許沒有。但即便是有,哪怕切斷了他韓林一條胳膊,他也無從查覺。這是最可怕的,當一個人失去所有感官能力之後,將會變成任人宰割的魚肉。
當韓林「再次」睜開雙目之後,他看到自己所處的位置發生了改變。先前是在桌邊,現在已經落在牆壁上。顯然,障目沒有以為對他韓林那樣的「欣賞」而改變殺死他的想法。好在,身體仍舊健全。
神觀雙目。是殺戮之道所特有的一種對這世界上生命的觀察能力。它絕不僅僅是韓林睜開雙眼去看那樣簡單,那是一種感悟。是韓林的神魂睜開雙目,去看這世界上的生靈。這裡的看,與通常意義上的看是不同的。
所以韓林很有自信可以擊殺障目,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真的能夠「看到」障目的話,也許只有他韓林一個人。
一團濃郁的生命之火在身前晃動著。
「什麼?」障目停下了腳步,驚訝的望向韓林。他發現,自己好像是被一道意識給鎖定了。而這意識,便來自於被黑布蒙住的少年人。這種事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看來你還是不夠瞭解,哪怕你利用某種方法可以看到我的身體,也一樣無濟於事。」障目並不驚慌,反而表現出對韓林更大的興趣。
韓林聽不到障目的話,卻能夠發現障目能力的真正可怕之處。
對身體的控制權利,也屬於感官的一種。他首先要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然後才能行動自由。被剝奪感官能力之後,他無法產生痛覺,不知道自己是否被攻擊了。同樣也無法發起反擊,因為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所在。這種能力的確稱得上是可怕,也無怪障目能夠逼得凌風走投無路,忍著殺女之仇活到今天。
可韓林更明白,這種奇特的意境,優勢越大,相對而言,劣勢也便越大。障目可以完全屏蔽掉一個人的感官,也就是說,這人對感官的敏感程度也是遠遠超過正常人的。只有對一件事瞭解到最深,才能充分去利用它。
韓林想到了太上感應篇,想到了觀想之法。只有熟悉,才能掌控。
因此,他找到了障目最大的弱點所在。
「雖然知道你聽不見,可還是要跟你說一句。後會無期。」障目舉起右手,憑借他對感官的強大敏感程度,竟能夠自由操控身體發生變化。將一條人類手臂,硬生生變成了一把尖銳的長刀。長刀表面流光閃爍。
韓林想笑,在他左臂上,一條黑色的爪子無聲無息的探了出來。
在這一瞬間,障目雙目翻白,驚恐如同那黑夜中被蒼鷹追趕的田鼠,他慌了。他試圖離開餐館,事實上,他的確這樣做了。
在寬敞的街道上,三名穿著樸素的男女正緩步行來。這三人體貌特徵有些奇特,女人頭上生著一對巨大的耳朵,另外兩個男人,一個有著長長的鼻子,一個有著暴突滾圓的巨大眼球。
「救我!!」障目見到三人如約而至,臉上突然有了重獲生機的喜悅。
韓林被黑布蒙蔽著,卻能夠看到障目的生命之火所在。右臂上生出來的爪子準確的撈了過去,將那剛剛奔出餐廳,馬上要與三人匯合的障目給抓在了手裡。
黑布沒了,韓林解脫了。他信步閒遊般的走出門店,悠然說道:「心魔,是這世界上最能夠影響一個人感官的東西。如果你的能力是屏蔽感官,那麼它將會是你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