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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墓前誓言 文 / 肥孢子

    魚家灣面目全非,巨大的爆炸引起的地質變化竟然能可怕到這個程度。來時的路已經蕩然無存,樹木橫臥滿地,幾乎讓我找不到前往山洞的道路。

    「你知道你是個什麼妖怪麼?」騶吾的聲音顯然是在責備,「如果不是我捨力護住你的心脈,就連你自己都不能倖存,還想像那時候我遇到你時那個破爛的身體麼?」

    我默然。

    「等等……難道說你那個時候?」騶吾忽然明白了什麼,她那雙漂亮如水的眼睛再次在我眼前浮現,「難道你之前用了這種可怕的力量?」

    我用沉默以對,卻清楚地感覺道一股劇痛從心臟蔓延開來,從五臟六腑一直蔓延到手指……

    「你……」騶吾顯然驚慌了一下,很久都沒有聲音。過了許久,才似乎吐出一口氣,「你真是個妖怪。」

    它不是在重複事實,而是純粹在感歎。

    雖然寄存在我的體內,卻不會瞭解它說的每一個字,對我而言卻如煎熬,因為它一再在提醒我,我到底背負著多少的罪孽。

    路很不好走,即便我不是人類,但受到禁錮的**還是背叛了我,血從腳板上流淌出來。如尖刀般石子割開的口子裡,流著還是溫熱的液體,時刻提醒著我那些失去溫度、流乾了血的身體。

    所謂近鄉情怯,一步步路走去,卻越發躊躇。我該如何面對臨行前將全村性命交託於我的夫子?那雙殷殷的目光,我全然辜負了。

    越是躊躇,路途便越是短。山洞已經近在眼前。

    「你準備如何對那老人言說?」體內騶吾出聲。

    默默地吐出一口氣,我如何知道?這一場巨大的爆炸,一定瞞不過夫子,他一定知道發生了變故。如果直言不諱。想起可能看見的悲慟。我便如芒在背,如刺在喉。

    山洞裡極為安靜,洞外的陽光照射進來,延伸的日光裡有飄動的煙塵。越往裡,越能清晰地聽見那鐘乳石滴下的水滴聲。平緩而固定的節奏。不為任何的改變而打亂節奏。

    小水潭邊空無一人。

    我一驚,夫子人呢?

    難道,是聽到了那巨大的爆炸聲,他跑出山洞了?一驚。我便想轉身出洞。

    「在裡面!」騶吾忽然開口,一陣薄霧成型,它隱入地底,急速地洞裡而去。

    我連忙跟上。

    雖然越往裡便越是昏暗。但以我的目力,立刻發現在成片的鐘乳石後豁然開朗,另有洞天。不知多少年沉積而成的碩大石柱如擎天柱一般將方圓數百平方的穹頂頂起,四下更有層層疊疊的石液石筍。看著讓人心疑幻境,身臨天堂。

    我從來不知這裡還有如此奇幻的處所,一時有些目眩神迷。

    「這裡。」巨大的溶洞中騶吾的聲音引起嗡嗡的回音。

    我疾奔到它再次出現的地方,黑暗中,看見了一張幸福而歡樂的臉。他微微闔著雙眼,笑容凝固在嘴角,彷彿置身在天堂中。

    死亡來到的瞬間,他看見的是什麼?也許看見了全村湧上碼頭的歡呼聲,也許是看見了大家對他從死人海中平安歸來的讚歎,也許是看見了日夜思慕的神仙下凡人間,對他微笑不語。

    我顫抖著手,抱起老頭那瘦弱的身軀,冰冷而僵硬,告訴我他已經離開多時。

    現在,我無需再躊躇如何對夫子實言以告,因為他已經不需要我或真或假的話了。

    「這裡!」騶吾的聲音讓我抬起頭來,一片模糊的視線中,三個暗紅色的字扎人雙眼。

    遇仙處。

    「我知道的,你……是神仙……」想起夫子的笑容,乾澀卻堅定的眼神,他如此堅定我是可以依托之人,甚至將這一切歸結於仙山的仁慈和慈悲。他將滿懷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現在卻是如此諷刺。

    「神仙……」我慘淡地笑著,「我算什麼神仙?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好心的神仙?他們都遙遙在外,怎麼會知道如螻蟻般的我們?這個世界本沒有神仙,只有自己,唯有自己。」

    「你想如何?」騶吾在心頭再次出聲。

    我抱起瘦小的夫子,沒有回答,一步步往洞外走去。

    ……

    月上半空,這個世界的月亮與我的世界竟然一模一樣,皎潔而嫵媚。清涼的夜風吹過荒山野地,浮起點點螢光。

    多麼不相稱,在最悲傷的時候,老天並未如人一般悲傷,反而是此天清月明的景象,是因為看多悲歡所以無情嗎?

    荒郊枯草萋萋,一隴薄土。

    無人相送,只有我一人為他掩上黃土。一塊簡陋之極的木板,沒有墓誌銘,無處可訴隴中人曾經的光彩經歷。沒有香箔紙錢,更無貢品祭奠。這位在這個世界可以算是第一人的老者便沉睡在這裡。

    「你好好睡。」我沉默片刻道,「你的願望我沒有做到,但我可以補上後一半。」

    在他的墓地旁邊,有一塊更大的木板,寫著我能記得的所有魚家灣村民的名字。密密匝匝,一個名字便是一條人命。

    「有些事情總要去做的。」我磕完三個頭,站起身來,不知是對騶吾說,還是自言,「不管如何避讓,總是避無可避。」

    「你現在的身體很糟糕。」騶吾直言不諱道,「你以為在差一點連自己都殺死之後,你還有體力直殺入那關來家,來個痛快嗎?」

    背脊上那把冰冷的槍透過皮膚,將寒意滲入肌膚。

    「我還有幾分力?」

    「你現在就像一個勉強拼合的破娃娃,只要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四分五裂。腸穿肚爛。」騶吾毫不客氣。

    「是麼,那正好,我也需要一點時間來瞭解一下我的敵人。」我目視前方,嘴角掛著淡淡地嘲意。

    「你瘋夠了沒?」騶吾在低聲怒吼。「值得麼?他們不過是一群人類。」

    「值不值得就很重要?」我一笑。「有很多事情不是值不值得做,而是必須這樣。」

    「你真是個瘋子!」

    「很遺憾,你寄生在了一個瘋妖怪身上。」我輕聲而笑。

    ……

    村莊蕩然無存,那些停留在海面上的巨型船隻也沒有例外,連一塊破木片都沒有留下。面對這片孤獨而寬闊無邊的海洋。如何渡海。便是第一個擺在我面前的困難。

    不過,我還是從最後上岸的地方找到了救我一命的那根殼象的巨骨。它竟然和那個半個島嶼一樣躲過了那次大爆炸,不得不說我有足夠的運氣。即便沒有造船的木頭,就是憑這。我也能泅渡過海。事實上剩餘的半個小島上還是有不少古樹留下,雖然製作粗糙,但我想渡海應該不是很大的問題。

    只是這一次的目的地,不是北號。而是素朱。

    仔細回憶了夫子屋中的那張四海圖。魚家灣位於素朱國的西方偏南,只要往太陽的方向前進終能到達。

    出發前,我到夫子和村民們的墓前上了最後一抔土。我也許不會再回來,以後也不會有人來照看他們。這便是最後一次,漫長歲月中便漸漸荒蕪下去,最終被人遺忘。

    這便是人類或悲慘或無奈的結局,不論多少輝煌,最後終歸短暫的一瞬。

    「這個世界的敵人比你想像的要可怕,你想過沒有?」騶吾在沉寂良久後,再一次開口問我。

    我當然有所覺悟,區區一個關來家顯而易見並非只是人類這麼簡單,能調動如此多的獸兵,便說明他們大有來頭,甚至這個世界像我這樣的存在並不稀奇。

    「我的時間並不多,在我再死一次前,總有事情得去做完,否則我怕我永遠也想不起來曾經的仇恨。」

    騶吾沉默下去,過了片刻它才奇怪道:「你果然有問題。」

    看樣子,它是在我體內逡巡過,發現我這這具身體的古怪處。

    「一個凡人的身體,竟然裝著一個妖怪的靈魂。」

    我笑了,它還真是一針見血。

    「不對,這也不是凡人的身體。」它忽然否定自己剛才的話,「竟然是個假體。」

    我站起身來,拍掉身上的塵土,往海灘走去,「在我死之前,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研究,現在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跟我玩消失。」

    「不是我自己願意消失,我說過了,是你體內的某種東西束縛住了我。」

    「哦?那看樣子,你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怪獸,否則怎能被我這個妖怪控制住?」

    騶吾不悅地哼了一聲,「我說過,你不是一個簡單的妖怪。」

    「那麼希望有一天你告訴我,我到底是個什麼妖怪,我對這個問題也好奇上千年了。」

    我將這艘簡陋的小船推入海中,海水將我和這片孤舟退離海岸線。殘破的魚家灣越來越遠,最後變成天邊一條橫線。

    「知道我是去幹什麼的吧?你會幫我吧。」我看著消失在天邊的陰影,對體內的騶吾說道。

    「我曾經跪倒在你腳下,令吾之血召彼之魂,永生之年不離不棄。」騶吾回答,「即便是殺人我也不會有絲毫地猶豫和推諉。殺誰不重要,我只是想再次提醒你。如果你再不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那下一個死亡的就是你,我能護你一次,但沒有第二次。你還不能釋放我所有的能力,所以到時候我們倆個都只能落個魂神俱滅的結局。」

    「我也知道你心裡不會贊同我的想法,只是你暫時不得不暫居我的身體,與我同體。」我回答它,「我答應你不會再引起如此騷動。」

    「你知道就好,還有,我是神獸,不是怪獸!」騶吾最後淡淡地說了一句,便沉默於我的體內。

    我抬起頭看著大海那邊的漸漸出現的地平線,這不光是對它的承諾,更重要的是我驚駭於這可怕的力量,席捲一切,將死亡帶來的力量,無法控制的力量。

    關來家也許該死,但他們身邊還有更多與此事無關的無辜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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