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惡刀 文 / 肥孢子
我來到這個村子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個月,但從未見過這裡的村民有爭吵和打架的事件。可能都是一個族的,即便是有些小小紅臉,大多幾位輩分比較高的或者村長說和說和便過去了。
今天一早的這一嗓子,彷彿如油鍋裡倒進了一杯水,頓時炸鍋了。
大夥兒聽到呼喊聲,扔下手中的飯碗,齊齊奔將出來,互相打聽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時,村口有個小孩跑了進來,大喊道:「阿四頭和蠻牛打起來了,都見血啦!」
阿四頭和蠻牛正是鐵匠海默的兩個小徒弟,大夥兒一聽這話,立刻呼呼啦啦往鐵匠鋪跑。我也顧不得其他,拔腿就跟了過去。
還沒有走到鐵匠鋪門口,就聽見鐵匠海默的大嗓門,厲聲呵斥道:「蠻牛,你把刀給我放下!」
我撥開人群一看,只見少年蠻牛正舉著刀,臉紅脖子粗地對著嚇得臉色都變白了的阿四頭的脖子比劃著。他們的師傅海默瞪大了圓珠子眼,卻扎紮著手不敢上前,只怕逼急了蠻牛,害了阿四頭一條性命。
大家都驚惶失措了,喝止聲、叫喊聲和抽氣聲合成一片,但大家都不敢上前,都怕誤傷了阿四頭。
「是他先罵我的,我不是沒人要的孩子!」少年蠻牛瞪大著如牛一般的雙眼,眼中滿是淚花和血絲,粗大的鼻孔裡喘著粗氣,聲嘶力竭道。
「當然不是,你當然不是沒人要的孩子!還有師傅不是?」海默盡力安撫他的情緒,唯恐他暴起。
「你道歉!你道歉!」蠻牛大吼道。手中的刀顫抖著,似乎只要阿四頭說一個「不」字,便要手起刀落。
「我……我……」可惜阿四頭已經腿都軟了,哪裡還說得出一個字來?
可是這種態度落在少年眼中卻是另外一番解釋。看他始終不肯說一句對不起。蠻牛已經被激怒的頭腦瞬間被血氣沖暴了。
「啊!」人群中一片驚呼,膽小的連忙摀住了眼睛,不敢看這血腥的場面。
「匡當」一聲,沒有阿四頭的慘呼聲,替而代之的是一陣刺耳的金屬聲。那把差點成為凶器的刀。落在了地上。
我扣住已經被煞氣沖昏頭腦的蠻牛的脈門。少年人手一軟,刀脫手了。順手一推,被他反鎖在胸前的阿四頭趁機脫困而去。
海默急急伸手一把把刀握在手中,再也不撒開。
「為什麼要這麼衝動?」我看著在我手中還依舊不斷掙扎的少年。輕聲問。
「他說我是野種!」少年淚流滿面,卻不肯低下犯錯的頭。
「你……本來就是……」以為自己脫險的阿四頭,頓時也回過神來,好爭氣斗閒的年輕人絕對不說一句服軟的話。
「你!」蠻牛沖紅了雙眼。上前就要踢死這個壞種。但無奈手腕被我控制,了不得力。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
我看了一眼阿四頭,少年說話可能百無禁忌,但他顯然超過了這個範圍。
「殺了他,你就能證明他的話是錯的?」我看著真如化身蠻牛一般的少年,警察的經驗告訴我這種時候一般的好話他是聽不進去的,這能用以毒攻毒一招。
「只能證明他說的話是正確的,你才想殺人滅口。」
蠻牛聽到我這句話,頓時將滿腔的怒火發洩到我的身上,「我不是!」他大聲吼道,彷彿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般。
果然有些效果了,至少他將注意力放在了我的身上。
「什麼是野種?」我控制住他手跑腳蹬地反抗,繼續平靜地說,「這個世界上只要是活的物體,就有父母。有父母怎麼可能是野種?」
少年聽到這話似乎有些遲疑,他抬起血紅的眼睛,望著我,似乎想看我的話到底有幾分誠實。
「他沒有父母,不是野種是什麼!」結果剛剛有平息跡象,阿四頭再次挑起了戰爭。
「你!」蠻牛再也聽不進我的話,少年徹底失控了。他咆哮著便要衝上來撕爛這個傢伙。
但是沒等他撲倒阿四頭,一隻粗壯的腿更快地踢倒了還在喋喋不休的阿四頭。
「……」人群一片安靜,看著從來沒有發過飆的鐵匠海默伸回了自己的腿。
「呸!沒有父母就是野種?我就是野種,這裡年紀大一些的都是野種!」海默吼道,用手一指人群,「這些人的父母都被那個魔鬼給殺了!」
人群微微騷動,雖然鐵匠說的話很難聽,但事實就是這樣。
「可是,我還是很感激他們,因為他們用命換回了我一條命,如果這樣就是野種,我很樂意當這個野種!」說著他一指門口,「我這廟小容不下你這大菩薩,你走吧,以後別說你是我鐵匠海默的徒弟。」
阿四頭沒想到最後變成了這樣,他抿著嘴狠狠地瞪了蠻牛一眼,二話不說撥開人群,拔腿就走。
看著鐵匠海默趕走了一個徒弟,圍著看的村民紛紛七嘴八舌起來。有的說鐵匠做的對,這麼小的人嘴巴就這麼惡毒,是該好好收拾一下。另外也有人說,蠻牛動刀了,這事他也有一半的錯,否則阿四頭也不會這樣口無遮攔。更有人閒閒地說了一句,「我看倆個孩子都沒事,是有人把刀這種殺氣帶到我們這裡了。」
我鬆開蠻牛的手,小傢伙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鐵匠海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總教頭,讓您看笑話了,這些孩子真是越來越難管教了。」
我不是沒有聽見人群中的某些聲音,但誰人背後無人說呢?這種事情,我早就習慣了。和他們一般見識,我就不配做妖了。
我蹲下身子,拍了拍還在哭泣的少年肩頭,「有的時候,聽見某些難聽的話,第一個念頭就想拔刀殺人,也許第一次別人會原諒你,可是很快你就會發現大家都站到你的對面去了。即便你做的再對,再無辜,也不會有人同情你。知道為什麼嗎?」
少年長年被火燎的黝黑面孔上,抹滿眼淚,搖搖頭。
「因為以暴制暴,只能得到更多的仇恨和血債,不會得到寬容和諒解。今天你殺了他,明天他的親人殺你,後天你的親人再殺將過去。你說這樣的循環往復是不是要到所有的親人都被殺死才算了結?但這樣的結果,你們誰也沒有得到勝利,反而負累了一族人。」
「我……沒想殺他親人……」少年抽泣道。
「想和行為是兩件事情,也許你不想,但事實卻發生了。我想你也不是真的想殺阿四頭,但是最後的事實是大家都看見你拿著刀在和他拚命。」我摸了摸他的腦袋,「所以,今天你要負一半的責任。」
少年抬起頭,看著我,我沒有躲開,讓他看清楚我眼睛裡的真實想法。
「把臉去洗乾淨,等會兒我帶你上村長那裡,你自己去請罪。」大嗓門嗡嗡的鐵匠海默站在身邊說道。在這個村子裡,誰犯了錯誤,都要上祠堂請罪。
「不用去了,我來了。」門口一聲,村長和於夫子都走了進來。人們看見村長來了,不僅自覺地往後退去。
看見鐵匠海默準備開口,村長一擺手,「不用解釋了,我都聽見了。」
村長找了一把椅子,坐在鐵匠鋪門口,面前跪著犯錯的少年蠻牛。
「你,竟然揮刀攻擊同族,這件事情雖然是阿四頭口上無德,但你這樣做已經觸犯了族規。我不罰你別的,你去祠堂裡跪一天,好好想清楚,再來回話。」
說著,不等蠻牛再說什麼,便揮手讓人把這個少年押解上往祠堂方向去了。
接著,他看了一眼鐵匠海默,「為師教導不嚴,這罪你要領著,但最後總算沒釀成大禍,你這一筆帳,我暫時記下,現限你三日多打造二十鐵棍,便算你將功折罪。另外,那刀,從此封存,不要再打了。」
「為什麼?」聽到前半句鐵匠海默沒有反對,但聽到不讓他打刀,這個老實漢子頓時不幹了。
「不為什麼,這種東西帶給我們的只有禍事,從今以後,這刀都不准再提起。你已經打造完畢的,全部送祠堂封存。」
我一皺眉,村長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竟然認為這刀竟然是不詳之物?難道他竟然認為上戰場僅憑肉身就足夠對抗了嗎?
也許是看出我的眼中含義,村長在最後意味深長地帶上了一句,「我不想我的族人還沒有上戰場,就先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我剛想反駁他這種幼稚的想法,但肩頭便被於夫子按住了。我回頭看著他,老頭微微搖晃了一下腦袋,面色黯淡。他低聲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對不起」,便跟在村長身後走了。
有兩個武訓隊的大漢隨即走了進來,看看我,最終沒有說什麼,只是對著鐵匠海默說把刀都交給他們。
魚家灣沒有人能反抗村長說的話,鐵匠海默只好跺跺腳,將已經打造好的十幾把刀恨恨地扔在地上,忍聲說:「都拿走吧!」說完,便一腳踹翻了水桶,頭也不回地往後屋去了。
兩個大漢抱著刀走了,村民也在指指點點中散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心情複雜地站在鐵匠鋪門口,悵然無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