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海島生活(二) 文 / 肥孢子
不過,相比我的好奇,顯然有人對我更為好奇。
在全村人都緊張地為晚上的活動準備的時候,於夫子一搖一搖地找上了門來。看著這個比上次相見更加瘦癟的老頭,我想他這近一個月的海上生活過得足夠辛苦。
羅嫂對於夫子尊敬異常,忙前忙後,又是找來家裡最好的椅子,又是讓何香泡上熱茶,最後還把這幾天一直纏著我的小球一把拖出了門外。
於夫子在切完脈後,捋著小山羊鬍,沉吟了一刻後,開口說:「胡姑娘,根據你的脈象,應該是無大礙了。傷口應該都已經癒合了吧。」
我心底想,看這模樣,於夫子走的還是中醫一脈。那他應該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都已經結痂,只是背部有些疼痛。」
「不防事,可能是被大浪擊打過。根據脈象,你的內臟受到損傷,估計過一段時間方可消痛。」
廢話,我前胸後背那麼大的一個傷口,幾乎是刺穿而過,能馬上好才有鬼。我雖然是妖,但好歹是個有實體的妖怪,不是那種影魅成精。
於夫子開了新藥,說等下讓阿大去他處拿藥。
說完此話,房中有片刻的沉默。
我思索如何開口向這個村裡見識最廣的人瞭解自己目前處於的景況,但於夫子比我搶先了一步。
「胡姑娘,今年老夫進村的時候。看見那些頑童在嬉戲,老夫學疏才淺,敢問這雜耍叫什麼名堂?」
「哦,是足球。」我聽他這麼一說,不覺有點失望,這白鬍子老頭連足球都不知道,估計自己的問題有點懸。
「足球?呵呵,倒是直白的名字,用腳不准用手,那想來必有手球這類遊戲。」於夫子倒是會觸類旁通。「不知道怎麼玩法?」
「有是有的,就是……只能用手投球。」我苦笑,我是好打架,可不太喜歡運動,說起來那個人類總喜歡搞的這種東西,我也沒看過幾眼,總覺得小兒科過家家一般。沒想到竟然有一天與這老夫子端坐在此討論起了運動。
「我看這雖為小童雜耍的玩意,卻有進有退,有章法,倒是和行軍佈陣一般。」
「哪裡,只是,注重團隊,團隊精神。」我暗中吐舌頭。自己就是一時好玩。拿足球來教這些小孩,都什麼年代了,還行軍佈陣。人類早就是導彈定位的世界了,這個也未免太扯了吧。
「團隊精神,團隊精神。」於夫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反覆咀嚼著這四字。
突然長笑一聲,翻身而起,對自己長揖到底。
我看著這於夫子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來這一招,慌亂間也不知道怎麼對付,只得依樣畫葫蘆,還禮作揖。
慌亂中,牽動了傷口,不禁疼得一裂嘴。
「啊,姑娘傷口剛好,倒是老朽鹵莽了。」於夫子忙示意我坐下。
「姑娘只片言便講出了這妙世之語,真是讓老朽受教匪淺。只是不知道,這遊戲傳自何方,還是姑娘妙手得之?」
「中國……英國,中國創造,英國發揚的。」我冷汗都要下來了,得,又成考歷史了。
「中國?英國?」於夫子疑惑地看了我兩眼,「老夫雖然偏居一隅,但自以為是知道不少國家,但著中國和英國位於何方?」
我愣了一會兒,琢磨他話中的意思。於夫子認識不少國家,但不會連中國和英國都不知道吧,如果連這兩個國家都不曉得,還叫識得不少國家?
「那,美利堅合眾國,夫子可曉得?」我試探地一問。
「美利堅合眾國,憑得名字這麼饒口。」於夫子以為我是故意為難他,面上有了幾分顏色。
我心中一涼,暗中想,「不會那麼可笑吧,我還真的不在人間?!」
夫子一本正經地說:「辛姑娘說的這幾個國家,老朽的確不曾聽聞。如果有幸,倒是真想周遊一番。」
「夫子莫怪,只是我醒來後,發現有一些事物印象很模糊。」我急忙解釋,我還要從這老頭嘴裡知道回去的方法,只要能得到隻言片語,先想辦法到聽說過的地方,那麼再找回去總也不是難事。
「請夫子給我講講我們現在的地方。」
於夫子似乎不太相信地看了我兩眼,稍一猶豫,道:「這裡是素朱國。北與北號和相國接壤,東邊有空桑。海外尚有銘、溥、屍胡,宏圍繞。我們村不在素朱國土上,是海上的一個游族。十多年前,我們不願歸順素朱,便泅海而來,到這裡開闢了我們自己的新天地,改族名為丁。」
我聽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敢情我不是穿了,是掉到異時空了。什麼素朱,什麼相國,我生活的人類歷史上根本就沒存在過。
這個情節似乎有些眼熟,哪個動畫片裡見過?
「十二國記啊。」我愁眉苦臉地喃喃自語,「還弄個麒麟耍耍?騶吾,難道你是麒麟?」
「非也,八國而已。如果算上那裡,也最多九國。哪裡有十二國?」於夫子聽到我自言自語,竟然想岔了,「哦,莫非算上你說的中國、英國和美啥國的?著啊,原來如此。看來世界之大,我還是尚未游列完。原來我自認為的,以我凡人之軀,能游列完世界的,唯我一人耳,現在看來真的是笑話啊,笑話。」
「看來姑娘,敢問姑娘從哪裡來呢?」
說到重點上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好含糊其詞,「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
「是麼。」於夫子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但我的表情的確不太像在說謊。而且根據羅嫂的說法,這個姑娘雖然來歷古怪,但的確沒有什麼可疑的舉動。
我想他和村長一定猜測過我這個不速之客到底是什麼來頭,但又一一否定。旁敲側擊了一會,於夫子發現沒有什麼其他線索,便悶悶不樂,竟自行去了。
但對於我來講,於夫子帶來的衝擊力還真是大,一直到典禮開始都沒有回過神來。
因為騶吾的身體羸弱,而和她的心靈交流似乎也要耗費騶吾很大的力氣,所以我現在暫時中斷了和她的聯繫。
身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是什麼滋味?就像一株浮草,隨波逐流,不知道自己身從何來,將往何處而去。以往有的人生經驗和常識,可能在這裡淪為無用之物。你必須像嬰兒那樣從新開始。
但是,我不是妖麼?怎麼忽然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還是說,千年以來,老頭子他們把我寵了一身人類的臭毛病?
正在我自怨自艾的時候,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一個小腦袋瓜子湊在我耳邊說:「海笙姐姐,你不喜歡吃魚嗎?」
我一低頭,這才發現面前的一盆魚在不知不覺中被自己的筷子插得稀爛。要是顯洛在一旁,一定大叫我暴殄天物。
我自嘲地笑了笑,想那麼多幹什麼呢,水來土淹,瞎操那份心。把這些煩惱暫放一邊,重要的是現在自己要好好得過。
一聲巨響後,一片火花四濺,引得一陣陣的叫好聲。
場中幾個赤膊的壯年小伙子,上衣挽成卷,盤在腰間,一手拿一塊烏黑的長板狀物什,一手用個長勺從篝火中取出什麼東西,一聲吶喊後,沒待看清什麼,只見他們手中的烏黑長板一揚,啪的一聲又是滿天火星一片。近看如潑金撒銀,天女散花;遠看似金蛇狂舞,閃電裂空。人群激動得連連叫好,小孩更是樂開了花。
我在電視裡見過這場面。這叫打鐵花。現代人是看不見了,喜慶佳節都是煙花的舞台,哪裡還能見到如此古老的表演。原來兩個世界還是有想通的地方。
不過人類社會裡的現代人,身體早就羸弱到不適合玩這麼強悍的表演了。就算是偶爾得之,也是瀕臨滅絕。但沒想到在這個世界裡還能看到。
火花映紅了大家的臉,也映紅了整片祥寧的海灘。
在打鐵花表演結束的時候,村長出現在大篝火旁的土台上。他雙手一壓,全場便鴉雀無聲。
藉著火光,我第一次清楚得看見這個被全村尊敬,甚至帶有一點懼怕的男人。
雖然著裝非常普通,但從內散發出的凌厲氣勢卻是讓人不可小覷。我腦海裡竟然浮現出在電視裡看到的中國古代將軍的模樣。可見,常年在海上討生活,要對一百多口嘴巴負責的人,是需要有非一般人的能力的。
村長環顧一圈,在眾人敬畏的眼光中,開口道:「今天,我們聚集在這裡,是聖主對於我們的恩賜。他賜於我們衣物和糧食,保佑我們生命和財產的安全,呵護我們的孩子健康成長。所以,我們將最真誠的敬意和豐盛的食物敬上。」
說著,村長大手一揮,人群自然閃開一條道路,四個壯漢抬著如床一般大小的木板入場。
等村民們看清木板上的東西時,頓時嘩然躁動起來。有人竟跪在地上,磕起頭來。
小球擠到人群前,突然大叫:「是殼象,是殼象啊!」大家交頭接耳,面上洋溢著不能自抑的歡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