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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二章 文 / 你不要騙我

.    瓢潑大雨。

    周圍的一切景物都籠罩在灰色的雨幕裡。

    羅門茫然地環顧著周圍。

    剛剛經過七十公里定向行軍而筋疲力盡的他在大雨中現了接應的卡車。

    他鼓起最後的勇氣和力量向卡車挪過來當他就要抓到卡車後面的廂板時意外地看到了鍾阡陌那雙像刀鋒一樣冷酷的眼睛。

    指揮官面無表情地看著羅門用手杖敲了敲卡車的駕駛室卡車開動了。

    羅門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感覺不到身上三十五公斤的負重甚至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去追上卡車。雨幕中那雙眼睛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和憐憫就像緩緩駛開的卡車一樣機械而沒有人情味兒。

    經歷過支援部隊那些熱衷於這類訓練的參謀們精心策劃的訓練之後每個人都會以為自己再也活不下去也確實有過這類事故生但是所有諸如疼痛、酷熱、乾渴、飢餓、疲勞、厭倦和孤獨這類沮喪的感覺都不如鍾阡陌這一下對一個人意志的摧毀來得徹底。

    羅門一瘸一拐地在泥濘裡追趕著卡車。他恨不得立刻躺下來以結束這次即使對特種部隊成員來說也是魔鬼般的訓練哪怕這意味著他以前十年的努力全都付諸流水。他已經不知道周圍的世界是現實還是只存在於他的幻想中但看著越開越遠的卡車筋疲力盡所帶來的挫折感讓他開始低聲哭泣。

    羞恥感又開始折磨他的神經讓他自暴自棄地在雨水中大聲嚎啕。

    羅門猛地睜開眼睛夢境立刻消失但夢裡經歷的恥辱感還火燒火燎地刺激著他的心神。

    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航空燃料的味道。眼前是漆成軍綠色的鋼板身下是堅硬的長椅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置身於一架飛往蘭州的「運八」軍用運輸機上。在悶熱的機艙裡他的全身都已經被汗水濕透。

    每次乘坐國產「運八」軍用運輸機羅門都會緊張得胃裡直翻騰。這種螺旋槳飛機的噪音大得像打雷每次經過高空氣流機身都顛簸得讓人擔心它隨時都會在空中解體。其實羅門對「運八」很熟悉他們在進行低空跳傘訓練的時候就使用這種機型。基本上「運八」還算是性能不錯的飛機只不過這一架似乎特別差勁。

    他抹去臉上的汗水在髒得已經看不清顏色的褲子上擦了擦。從噩夢中醒來讓他感到如釋重負的慶幸。在夢裡他表現得很丟臉但在那次訓練中他始終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全面崩潰的時候卡車終於停下來他用最後的力量爬過去死死地抓著卡車的廂板而不放手以至於當時的軍醫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僵直的手指扳開。事後他才知道卡車又足足開出了五公里。

    日後攀登過雪山、橫渡過北冰洋在世界上各種惡劣地形中訓練過的羅門早已經不把那次訓練量放在眼裡但必須承認是那次訓練讓他完成了心理上的巨大轉變徹底摒棄了她性格中多愁善感的那一部份。

    或者說跟鍾阡陌這樣的人在一起只要稍微表現得軟弱一點就無法活下去。

    鍾阡陌就坐在對面用一種冷冰冰的、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著羅門。

    「你睡夠了?年輕人時間都在你睡覺的時候溜走了。你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讓我給你一個忠告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有的是時間去睡覺。」

    羅門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水壺大口喝水。

    「我剛剛結束訓練連口水都來不及喝就被你拽到飛機上來就算是急著上吊你也得先讓我喘口氣。你不能總是把我們這些部下當成牲口來使喚。」

    身材瘦小的鍾阡陌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滿頭的蒼蒼白那是對工作殫精竭慮的最直觀表現。現在他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用手杖的手柄部分頂著自己的肝部臉色也像他的頭一樣白。後勤特種支援部隊的最高指揮官已經是肝癌晚期即使是用這樣的辦法也已經減輕不了絕症所帶來的疼痛。從外表看鍾阡陌仍然精神矍鑠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生命之火正在迅熄滅。

    「但世界和平等不了而且比起世界和平來我寧願失去你。」當說道「世界和平」這幾個字時他的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就在你躺在這裡享福的時候有人已經越過邊境你有二十四小時做準備以便跟上他們的節奏。」

    「但他們之前肯定在休息。」羅門懶洋洋地看著鍾阡陌。

    「少廢話。」鍾阡陌的語氣變得嚴厲。「那些人的進退全都指望著你你在這個時候要把他們扔下不管嗎?」

    「你又不是只有我這一個部下。」羅門生氣地看著他。

    羅門說得沒有錯所以鍾阡陌似乎因為理虧而沉默了片刻但馬上又「嘿嘿」地冷笑起來這笑聲讓羅門感到絕望。果然鍾阡陌使出了他最無恥的武器。

    「但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

    「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羅門長長地歎息一聲。「我以為那些制定訓練計劃的參謀們沒有人性但他們跟你比起來還差得很遠。」

    鍾阡陌剛要說話又一波的疼痛向他襲來。對他而言這反而是一種幸福很快他就會連疼痛也感覺不到。醫生說他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可現在已經過了半年就像他訓練部下時所教誨的求生過程中最大的兩個危險一個是對舒適的渴望一個是消極的態度。這兩個危險都體現了一種態度——希望較少的抵抗而取得更大的收穫。否定了克服壓力的願望那就會讓你的機會越來越渺茫所以他選擇與疾病抗爭並且真的為自己爭取了一些時間。

    「你對阿富汗瞭解多少?」他用一塊手帕擦了擦腦門上細密的汗珠。

    「我可以上網查一下。」羅門沒有表情地看著他。

    「那恐怕你得抓緊時間了因為馬上你就要去那個地方。」

    如果說鍾阡陌聽出了羅門語氣中的譏諷那他並沒有表現出來。他只是把手杖換了個角度枴杖的把手頂著他的肝部幾乎已經刺到他的身體裡去。

    後勤特種支援部隊的最高指揮官已經是肝癌晚期即使是用這樣的辦法也已經減輕不了絕症所帶來的疼痛。從外表看鍾阡陌仍然精神矍鑠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生命之火正在迅熄滅。

    羅門沒有立刻回答。

    儘管很虛弱但他的頭腦還能夠工作。能夠讓重病在身的鍾阡陌破例出現在訓練中本身就能夠說明事情的緊急儘管阿富汗方面的事務從來也不歸他負責。不管波斯語還是阿拉伯語都不是他的專業技能穆斯林世界對他來說更是天方夜譚。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裡跟你交待任務?」他用腳尖踢了踢羅門。

    「因為你覺得不這樣的話對我施加的壓力就不夠?」羅門尖刻地反問。

    「我承認有這個原因在裡面。」環顧著機艙鍾阡陌無聲地笑了笑。「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現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下才能夠安心地向你交待任務。我們的部門已經被對方所滲透任何場合的交流都可能會洩密。」

    「這不可能。」羅門吃驚地看著鍾阡陌。

    鍾阡陌的部門被稱為後勤特種支援部隊名義上隸屬於中國人民解放軍總裝備部只要有人仔細研究過中國人民解放軍總裝備部的編制就會現這種擔負後勤任務的特殊部隊有很多而且規模上都很不起眼。在龐大的軍隊機構中這樣一個小部門根本不會引起特別的關注因此就很少有人真正想去瞭解這支所謂的「後勤特種支援部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鍾阡陌說得好「不被人知道就不會被人關注」。在現今這個信息時代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根本不讓別人知道有「秘密」存在。高度獨立性和袖珍規模使得這個部門甚至與它本來所屬的情報系統隔絕所以它的存在一直是敵方情報部門的盲點但現在這個絕密的部門已經被洩漏。

    鍾阡陌看著羅門吃驚的眼神臉上的笑容很陰鬱。

    「聽到這個消息我跟你一樣吃驚但這是事實。說實話我不得不佩服華盛頓的對手這一次他們走在了我們前面所以我很想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羅門疑惑地看著他。「答案在阿富汗?」

    鍾阡陌搖頭眼睛裡流露出他特有的那種狡獪。

    「答案當然不在阿富汗但必須在阿富汗開始求解的過程。我已經有了一個對策希望在我還能思考的時候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我的時間不夠就由你來接替我完成這個工作。」他垂下眼簾撫摸著手杖上光滑的把手部分。「事實上我一直在推薦你做我的繼任。」

    羅門笑了笑。「但上面不同意。」

    鍾阡陌苦笑。「年輕人你可能很有才華但你性格上有缺點這會讓你栽大跟頭。」

    羅門微笑。「我並不在乎能不能接你的班你也知道這一點。」

    鍾阡陌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我知道你很清高你以為這世界上誰都沒有你忠誠儘管你貌似低調。但讓我來告訴你一些經驗忠誠也需要狡猾。你能做更多的事情但在這之前你必須爬到一個相應的位置上你的忠誠才有更大的價值。」

    羅門搖頭。「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分歧。如果我用你說的方式接替了你的職務那我的忠誠還值得信任嗎?」

    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激動鍾阡陌的臉紅了。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要說什麼但終於沒有說出來只是擺擺手。

    鍾阡陌是在跟時間賽跑但他不會也不允許別人擔心這一點。從加入工作的第一天他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獻給了所從事的秘密事業即使是現在他仍然鄙視一切對他病情的關心和關懷。就像他自己常說的儘管他從事的工作很特殊但從骨子裡他還是一個軍人不計一切的奉獻就是他的天職他沒有時間為自己哭哭啼啼。

    「也許上面的眼光是正確的你太愛惜你自己了。」鍾阡陌的聲音裡聽得出強烈的失望。「我們別討論這些了吧反正接下來的事我也看不到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在這樣一個人面前羅門也不禁感到一絲慚愧。

    「以後我會考慮你的意見。」

    鍾阡陌抬起頭看著羅門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和藹。

    「你以為我還有『以後』?」

    羅門的心隱隱作痛但他不能表現出來那會招來鍾阡陌毫不客氣的嘲笑。

    冷酷是諜報世界的通行證是這個世界最基本的規則。任何溫情的表現哪怕是針對自己人的就算不被認為是軟弱也會被認為是不合時宜的。

    「我的時間不多很有可能來不及結束這次調查。如果我不在不管遇到什麼阻力你都要把這次調查繼續下去而且你必須自己干因為就連我也不能給你指出誰是真正可靠的人。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忽然襲來的疼痛讓鍾阡陌再次喘息起來他顫抖著摸出一小片藥含進嘴裡。等臉色好起來鍾阡陌把一個優盤塞在羅門手中緊緊地握了握他的手。老人的手枯瘦如柴卻充滿了力量。

    羅門看著鍾阡陌。「是我們內部出了問題?」

    鍾阡陌少見地欲言又止一向強勢的他表現出瞬間的猶豫。

    他掂著自己的手杖似乎同時也在掂量自己要說的話又什麼樣得份量。

    「我只能說最堅固的堡壘總是、也只能在內部被攻破所以出現這樣的事情我一點都不感到吃驚。」鍾阡陌微笑地看著羅門。「但是這一次完全沒有一點蛛絲馬跡以供我們調查這才讓我覺得不安。」

    羅門敏銳地捕捉到老人眼中一閃即逝的焦慮。

    「你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了?」

    鍾阡陌神色陰晴不定羅門還從來沒有看到他有這樣難以決斷的時刻不過很快鍾阡陌的眉頭又舒展開來。

    「不我沒有。我的想法並不成熟講出來只會給你帶來先入為主的壞影響。」

    羅門看著他。「可這對你再也不會有影響了不是嗎?」

    鍾阡陌笑了起來。「你別浪費力氣了你知道我的脾氣。」

    羅門卻不想放棄。「你總告訴我們要相信直覺所以你肯定有一個直覺。另外我早就學會不受你的直覺所影響。」

    鍾阡陌雖然在微笑可仍然能夠看得出他心事重重。

    「我的每句話都如同一顆兩千公斤的重磅炸彈擊中誰都會讓他灰飛煙滅所以你覺得我會把我自己都不確定的猜測告訴你嗎?事態雖然緊急但我們仍然要採用正確的辦法。沒有正確的辦法你就得不到正確的結果。」

    「你這是在鼓勵我去懷疑每一個人。」羅門有點不確信。

    「除了我我沒幾天好活了用不著幹這樣的事情。而且實際上這也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任務。上面已經決定了新指揮官的人選很快你們就要接受他的指揮。但有一件事情你說對了。」鍾阡陌的笑容裡有點傷感。「那就是去懷疑每一個人。」

    羅門懷疑地盯著鍾阡陌。

    「這樣做會給我和我的隊伍帶來危險。」

    「嗯這很有可能。」鍾阡陌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膀。「可我招募你們來不是讓你們過舒服日子的。這是你們的工作比你們***安全更要緊的工作。」

    羅門打開筆記本開始檢查優盤上的內容。所有的信息都是用一種只在羅門和鍾阡陌之間才使用的密碼寫成的還沒有看完全部內容他的臉色已經像飛機外的積雨雲一樣凝重。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鍾阡陌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羅門。

    「真和假需要我們自己去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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