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八二章 連環套 文 / 白面小生
第一八二章連環套
舊時南京最繁華的地方就是秦淮河畔夫子廟旁，幾千年來沿襲了江南溫婉細膩的風格，實在是文人雅士遊玩的好地方。
現在雖然是午夜了，但秦淮河畔還是燈火通明，兩邊的酒樓客棧、江上的畫舫花船不時的傳出咿咿呀呀的唱曲兒的聲音。
聲音確實是好聽，不過楊威一句也聽不懂，他這個北方佬來了南方就是兩眼一抹黑。
因為前些年不大太平，所以這裡的風華比以前遜色多了，只是這幾年才開始恢復元氣，但比之最盛的明清時代還是差得太多了。
楊威這一行人溜溜躂達，在岸邊先轉了兩圈，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後，才一頭扎進一座不大起眼的旅社，旅社名為「大東」，矮矮的兩層小樓。
楊威他們剛一進門，就有一個夥計帶著滿臉的疲憊與睏倦迎上來：「呦，您幾位是要住店？」
張伯駒上前一步，掏出兩塊大洋塞到夥計口袋裡：「爺們是來找朋友的，天字三號房，麻煩老弟給通報一聲，就說北邊的老山參運到了，請他們驗貨。」
睡意沉沉的夥計馬上精神煥發，堆起了滿臉笑容：「原來各位爺是倒騰老山參的啊？這可是賺大錢的買賣，一顆老山參怕不要賣到上千塊大洋吧？咱們這塊兒有錢的人多，可南方人身子骨都不大硬朗，尤其是那些有錢的老爺們，不過五六十，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癢，嘿？您這買賣保準好——」
這夥計收了錢倒是熱情了，得得得一個勁兒說，好像這是搭售的服務似的，他的話楊威也聽不大懂，又快又坳，聽得他直皺眉，心說這就跟後世的商店服務員似的，客人來了你就讓人家好好逛逛不成麼，偏要狗皮膏藥似的在後邊兒跟著，一路白活個不停，尤其是那大名鼎鼎的中關村海龍電腦城，那店員恨不得摽在你身上，楊威就曾經被人一路從南門兒追到北門兒，拽著胳膊往自己的店里拉，弄得楊威一步都沒敢停，掩面落荒而逃，從此以後再也不去——以後無論逛什麼商店，碰見這種事情，楊威絕對是扭頭就走。
「瞎白活什麼啊？還不快上去通報！」楊威壓低了嗓子說了一聲。
夥計嚇了一跳，慌不迭的上去通報，不大一會兒走下來一個男人。
這個人身穿普通的藏青色棉袍，頭戴瓜皮小帽，中等身材，乍一看毫不顯眼。
但仔細一看，這人卻頗有些威勢，年紀不過三十左右，比楊威大不了幾歲，卻長著一副馬臉，臉蛋子往下垂著，嘴角衝下耷拉著，單眼皮、小眼睛，那模樣似乎是看誰不順眼隨時準備教訓人似的，估計這副尊容後天努力的居多，位居高位習慣於發號施令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兒這副德行。
這人下了樓梯沖楊威等人打量了打量，然後抱拳施禮：「老客帶的是關東的貨？」
張伯駒也抱拳道：「長白山的野棒槌。」
「走的旱路還是水路？」
「走的旱路，在京城走了走行家。」
這人看暗號對上了，才嘴角向上一挑，露出一個微笑，然後向後一擺手：「各位跟我上樓。」
上了樓，楊威他們才發現，原來不單是天字三號房，甚至整個樓層都被他們包下來了，十幾個身穿長袍的年輕人叼著煙卷兒不停的在走廊上轉悠。
楊威、張伯駒、霍殿閣、秦椒紅四個人隨著走進了天字三號房，而其他人則由許鐸率領在外邊負責警戒。
進屋就看見一個人焦急在屋裡來回的轉，旁邊幾個助手模樣的人站在邊上兒一動不動。
這人四十來歲，一身筆挺的西服，青色領帶，留著分頭，卻還有一部大鬍子；胖胖的圓臉、厚厚的眼皮。
如果單看五官的話，這人怎麼看怎麼像一個鄉下的憨厚老農。
楊威等人進來，這人飛快的轉過身，先向那個漢子看了一眼，然後又掃視了一下楊威幾個人，馬上就看見了被環衛在中間的楊威。
「請問這位可是楊威先生？」
楊威把氈帽摘下來露出面目，衝他微微一笑：「不錯，正是在下，請問您是？」
這人唉呦一聲驚呼，上前兩步緊緊握住楊威的手：「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敝人黃興黃克強，從出雲國特意趕來南京與楊先生相會！」
「呦！原來是黃先生！革命志士啊！您和我的老上級宋教仁先生都是我敬佩的人物，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唉——倏忽間數年的時間過去了，黃某不堪，一事無成，愧對天下啊！」
楊威呵呵一樂，心說你自己倒清楚，可不是一事無成麼？當初控制著幾十萬軍隊，手下人才濟濟，你非得聽從袁世凱的命令來個大裁軍；打仗吧，沒有謀略不會統兵不說，還吃了敗仗就丟下兄弟們一個人逃跑，你要是成事了才怪了！
楊威看了看旁邊那個馬臉男人，問道：「這位是——」
「不才唐繼堯！」
這唐繼堯一說話，可就比黃興沉穩多了，有一股軍人的彪悍勁兒。
楊威不由一笑，原來這就是唐繼堯，自己對他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因為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息，這種氣息馮國璋、曹錕他們都有，尤其是聽說他和閻錫山是出雲國留學的同班同學，閻錫山很厲害，這個人估計也錯不了。
楊威最是欣賞這種能打敢干、堅毅果決的人了，哪怕他是十惡不赦的土匪，就像白朗，如果不是欣賞他，早就一槍給崩了。
當下雙方一陣客套，楊威不客氣在居中坐下，黃興和唐繼堯在左右相陪，其他人都站著。
黃興首先進入話題：「這幾年楊先生可是聲名赫赫啊，我在出雲國都天天聽到您的事跡，尤其是擊敗沙俄和出雲國，實在是大快人心啊——好男兒就當如此，名留青史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啊。」
「哪裡哪裡，我怎麼擔得起如此抬愛？其實我只是想實實在在的做些事情，什麼名留青史之類想都沒想過，呵呵——」
是啊，他幹過的缺德事兒多了去了，他要一心想名留青史反倒成不了事了，如果他想留個大大的好名聲，就不會強姦袁克靜了，也不會以卑鄙的手段擊殺劉冠雄奪取海軍控制權了。
「此次受楊先生所召，孫中山先生特意派我來和您磋商，事情的大概我們都知道，您就說怎麼做吧，我們一定大力支持！」
黃興把大手一擺，做出一副要幹一番轟轟烈烈大事業的偉人模樣，亮亮的分頭髮絲隨著他強硬的動作鋼絲一樣簌簌直抖。
楊威又是嘿嘿一笑，心說你們革命黨現在還有什麼啊？我召見你們就是看得起你們，要想幹大事先他媽把這身洋裝脫嘍，二里地之外都最他顯眼，老子長這麼大還沒在頭髮上抹過東西呢——聽說這黃興在家裡都睡榻榻米、穿和服，就這還想幹大事？你怎麼體諒民間疾苦？怎麼和下層打成一片？怪不得屢次拋下兄弟逃跑，這種裝逼的都是大傻逼。
反觀唐繼堯，他是蔡鍔的代表，兩人都手握重兵，此次應楊威的邀請來商議大事，比黃興有實力多了，人家卻紋絲不動、喜怒不行於色，這才是領兵的大將。
楊威沒直接說怎麼辦，而是說了一件似乎不相干的事兒：「黃先生，我聽說孫中山先生在出雲國把國民黨改組成了華夏革命黨？有這回事兒麼？」
黃興一愣，把那隻大手從空中拿了下來：「啊？是啊，有這麼回事兒。」
「嘿嘿嘿——我可是同盟會老成員，宋教仁先生是我的保薦人，這同盟會變成了國民黨，現在又變成了華夏革命黨——聽說孫中山先生要每一位會員摁手印兒，還要宣誓效忠於他，否則就開除，黨內的一切經濟補助就都取消？有這回事兒麼？」
「啊？是啊，有這麼回事兒。」
「嘿嘿嘿——這可不行啊！難道還要我這個華夏民國副總統宣誓效忠於孫中山？這可是封建社會搞皇權的那一套，唉？你這不是逼迫國民黨成員麼？你拿著出雲國的援助威脅自己的同胞，取消經濟補助讓這幫人怎麼活啊？他是不是聽說袁世凱要當皇上——嘿嘿——也想當皇上想瘋了吧？」
楊威這話可是有夠尖酸刻薄的，黃興的臉馬上就憋了個通紅，心說這楊威不是協商怎麼合作麼？怎麼上來先給兩炮啊？
偏偏旁邊的唐繼堯還不給面子，咧開嘴嘿嘿直樂，樂得黃興一陣喪氣。
「不不不——楊先生您這可就說錯了，這事兒是在袁世凱之前的，而且大家也沒怎麼反對啊？這有利於黨內團結嘛——」
「團結他奶奶個鑽兒！我告訴你黃先生，出雲國是我們華夏的大敵，在那邊上學學習先進的東西可以，但是如果拿著出雲國的援助來華夏搞顛覆、搞分裂——我告訴你，有一個我殺一個，有一雙我殺一雙！」
黃興再也沒有那副偉人的模樣了，坐在沙發上一語不發。
楊威又換了副笑臉：「當然了，孫先生和黃先生都是心繫國家的革命志士，賣國的事情是不會做的——呵呵——此次我決意反袁，還需要各位同仁的鼎力支持。」
「好說好說。」黃興無精打采的拱拱手，他算是被楊威一頓棍子給拍暈了。
「當然了，好處也是少不了你們的，我允許你們以合法身份回國，並且允許國民黨參政、競選，擁有組閣的權力，你看怎樣？」
黃興眼前一亮：「行！太好了！」
「不過那個什麼華夏革命黨就算了，在我的治下，黨派不能效忠於任何一個人，我不行，孫中山更不行，黨派和軍隊只能效忠於國家效忠於中央政府，黃先生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我一定轉告孫先生，爭取他的同意！」
「嘿嘿嘿——黃先生怎麼這麼直啊？難道您真的要效忠於孫中山？難道他是你的天皇？我告訴你啊，我現在考慮推薦誰進新一屆內閣呢，孫先生呢還是黃先生呢？這個問題可是難以選擇——」
楊威這傢伙故意這麼說，他是要在黃興和孫中山中間埋下一顆不合的種子，免得他們將來坐大了跟自己別苗頭，尤其是那個孫中山，現在他在楊威心裡可是跟歷史書上完全不同，這傢伙個人野心大著呢——
果然黃興眼神兒有點兒慌，嘴裡諾諾著自己也不知道說了點兒什麼。
「鑒於你們沒有多少實力，我要你們海外革命黨做的並不多，只要給我造勢，批駁袁世凱力挺我楊威，能做到這些就行了。」
「這個完全沒有問題。」
和黃興談完了，楊威又轉向唐繼堯：「唐先生，您和蔡先生想必有了些主張，可否說來我聽聽？」
唐繼堯嘴角一挑：「我們和楊副總統的看法一樣，一切為民為國可也！我們支持楊副總統的反袁行動，我西南十萬大軍隨時準備出動——蔡將軍和我的意思是，一旦您起事，我西南大軍將分三路，分別由蔡鍔將軍、李烈鈞將軍和我指揮，一路出兵四川，逼湖北、陝晉；一路出兵兩廣，逼湘贛；一路坐鎮後方進入貴州居中策應，您看怎樣？」
唐繼堯一雙眼睛炙烈興奮，卻碰上了楊威一對冷冰冰的眼睛。
楊威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叩著手指：「唐將軍啊唐將軍，如果你們這樣行動的話，那我就只好暫時放棄反袁，轉而集結大軍，南下剿滅你們西南部隊了。」
「這是為何？」
「哼哼——這是你們早就訂好的軍事計劃吧？不是為了反袁，而是為了反中央政府，要知道你們所要攻佔的地方可都在中央政府控制之下——我要你弄清一個概念，我楊威代表的就是華夏民國中央政府，我們反對的是袁世凱，維護的是中央政府，你明白沒有？」
唐繼堯眼睛瞇成一條線：「那楊副總統有什麼樣的方案？」
楊威把背向後一靠，指點了一下對面兩人：「你們兩方勢力都是我的後備軍，第一步計劃用不著你們西南軍隊，反袁世凱我手中的兵力就完全夠，新疆、貝加爾、大漠、鮮卑、中原的兵力加起來也有上百萬，這些都是聽從我的指揮的，所以我用不著西南軍隊。」
唐繼堯緊鎖眉頭：「哦？那你要我來幹什麼？」
「我要你們防備一個人。」
「誰？」
「馮國璋！」
「詳細道來？」
「此人熊背蜂腰、狼首鷹目，有不臣之相，是司馬懿式的人物。我雖然與他合作，並允諾他副總統之位，但我對他不能放心，如今他手裡的軍隊也有數十萬，一旦他反水給我背後捅一刀，我可受不了，單憑中原的軍力擋不住他，而北方的軍隊遠水不解近渴，又要擔負國防重任——所以，我要你們西南部隊與我和作，一旦馮國璋中途倒戈對我下手，你們就要馬上出兵兩湖、江浙，與我中原部隊前後夾擊，滅了這個梟雄！」
唐繼堯聽完這番話，木雕石塑一樣一動不動。
而黃興則冒了一身冷汗，額頭上出現細細的一層水珠，他可算是見識了什麼叫陰謀詭計什麼叫勾心鬥角了，這楊威一層計謀套著一層計謀，聯合馮國璋對付袁世凱，卻又聯合蔡鍔唐繼堯防備馮國璋，可以想像如果蔡鍔唐繼堯不聽命令，他就會和馮國璋一起以摧枯拉朽的優勢將他們消滅。
黃興心說：得了，咱不跟他鬥了，跟他們比起來，孫先生都有點兒弱智，唉——沒想到楊威是這樣的人，當初宋教仁是怎麼跟他成為至交好友的呢？
如今的局勢，不容楊威不做好萬全的打算，有太多的人手握重權了，如果大家一條心還好，自己的承諾也都會兌現，如果有人反水，那自己就要不客氣了。
唐繼堯思考了許久，沉聲說到：「我同意您的方案，我想蔡將軍也會同意的。」
「好！哈哈——好！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了你們的，我準備推薦蔡將軍為陸軍總長，您為陸軍總參謀長，您看如何？」
「多謝楊副總統提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