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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五四六 錢謙益的反擊 文 / 陸雙鶴

    五四六錢謙益的反擊

    如果是從前那個僅僅負有偌大才名,對於政治鬥爭和實際事務方面卻沒什麼成熟經驗的錢謙益,此刻即使能猜到對手的目標,恐怕也會一籌莫展。但在經過和瓊海軍的談判之後,錢謙益在此方面已是胸有成竹。所以任憑對方口粲蓮花,他只是微微冷笑著,坐在那裡看溫體仁一個人表演。

    好容易,等溫閣老說完了,錢尚書方才不慌不忙拿起一本小冊子,向周圍眾人晃了晃:

    「憲之此議,雖是為朝廷著想。奈何當初在與瓊州軍所議諸條款中已有明確約定:朝廷不必為瓊州軍提供糧餉和賞賜,而他們對外取得的繳獲也都歸自己所有,朝廷不好插手啊。」

    他話音未落,那溫體仁便開始搖頭晃腦大作惋惜之語,話裡話外明著是一些可惜,痛悔之類之辭,實則暗地裡指責錢謙益當初簽訂條款時過於寬鬆,白白吃了這麼大的虧,導致朝廷損失極大……幾乎恨不能把當前朝廷所面臨的窘境帽子全扣到老錢頭上。

    而錢謙益早就猜到他會給自己扣上這類帽子,也不回擊,就這麼笑吟吟聽他在內閣其他各位同僚面前大放厥詞,等到邊上周延儒等人都開始感到意外,心想這向來伶牙俐齒的錢受之今個兒怎麼轉了脾性?才見錢謙益不慌不忙,拿起那份當初和瓊海軍簽訂下的和議文本,輕輕拍了拍:

    「錢某不才,當初竭盡全力,方才定下了這份和約,將原屬四大寇之一的南方髡匪轉成了南方屏障。除了為朝廷掃平山東之亂外,三天兩日的總能為朝廷送來些捷報,也算是大明諸軍鎮中的異數了;平時呢隔三岔五的也能給京城帶來些新鮮玩意兒——比如王介山和史憲之他們現在正在用的,能夠在一天之內就把文字從瓊州傳到京城的無線電報……至於和短毛那些人的約定,無非是根據朝廷對羈縻州縣之慣例。而朝廷以往在用西南夷人為軍時,也是同樣規矩——不發餉銀,以其繳獲為酬勞。比起西南諸蠻的軍隊,瓊海軍還不用腦袋向朝廷請賞,否則登州平叛時,光是誅殺叛軍獲得首級那一項,恐怕直到今天朝廷都付不出來,更不用說安撫民眾的花費……」

    不動聲色,先是一番似乎不太有力的解釋,之後錢謙益客客氣氣將那文本遞送到了溫體仁面前:

    「錢某人能力有限,只能做到這一步了。既是溫閣老猶嫌不足,那不妨再去跟瓊海軍那群人談談,看他們肯不肯重新訂約。」

    看著溫體仁那張因為猝不及防而有些呆滯的臉龐,錢謙益微微一笑,不帶一絲煙火氣道:

    「正好史憲之此議,原就是要朝廷派人出面洽談的。錢某讀聖賢之書,知禮儀廉恥,總不好出爾反爾,違背當初自己談下的條款。而溫學士既然如此讚許此議,想必是有充足把握的了,不妨就由溫學士出面去跟那些髡人談罷……」

    「大學士不便出京?無妨無妨,瓊海軍有使者常駐京師的,瓊海諸人皆跋扈,但那陳姓使者倒還謙恭,他送來的南方瓜果,想必各位都品嚐過,也不算陌生人了罷?若是溫大人覺得親自去談失了體統,也可以遣人出面。只要說話算話,髡人是不太在意這類面子上小事情的。」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暗自點頭,唯有溫體仁面色鐵青——陳濤陳大雷兩人四處送禮,在京的各位大學士都有照顧到,唯有對溫體仁這家從來是不理不睬。

    其實按陳大雷的想法最好是誰也別得罪,溫體仁作為閣老,隨便應付一二總沒錯的。只是陳濤對北京官僚的印象大都是來自於文史組編纂的那本明末資料,資料既然裡面明明確確寫著溫體仁是這一時期頭號大奸臣,他自然便將那人當作階級敵人來看待。瓊海軍在京城裡到處送禮拉關係,不過是一種現代社會下的習慣性行為,憑他們在海南島的堅實後盾和強大實力,陳濤在這邊哪怕誰都不搭理也無所謂,根本沒必要上趕著去討好誰。

    況且按照李老爺子當初在陳濤臨出發前教導給他的那些政治小技巧:無論作為團體還是個人,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其實並不是最好的處世方式——你與所有人都處理好關係,也就意味著誰都拿你不當回事兒。而只要你本身實力足夠強,適當樹立一個敵人,時不時的拎出來,當作靶子教訓一下,讓那些潛在對手知道你的厲害,這樣反而可以避免掉很多麻煩。

    就像後世某超級大國三天兩頭秀肌肉,打完這個打那個,到處給別人扣上「流氓國家」帽子,然後大打出手,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震懾那些潛在對手,告訴他們:大爺我不是好惹的!

    只是後世那個超級大國專門撿些小國欺負,有些勝之不武。反而讓那些真正的潛在對手們輕視。而以瓊海軍的實力,即使要找靶子也不可能去找那些太低級的,平白惹人恥笑。

    這樣看下來,溫體仁倒是個不錯的靶子——在朝廷裡位高權重,堂堂大學士,閣臣,是個重量級人物,和他做對手絕對不會給人說是以大欺小。而這個人但在民間名聲卻很不好,瓊海軍跟他做一次對,反而可以在民間收穫到不少讚譽之詞。更不用說瓊海軍現在所交好的錢謙益這一派人更和溫某人屬於敵對關係,正是個天然的好靶子哪!

    ——光以陳濤本人的政治眼光,未必能悟到這一層。但他仗著有無線電報,平時非常的「勤學好問」,連一些日常事務都要打電報向後方匯報,何況這種關係到選邊站位的大事?故此一直以來,陳濤在北京的作為,小事情基本上是陳大雷幫他打理,大事則都是後方李老爺子和整個參謀組直接遙控,雖然給人以笨拙之感,大方向上倒一直把握得很是精準。

    ……

    眼看錢謙益不但兩手一攤要撂挑子,還偏偏就把這份責任推到溫某人頭上,頓時把溫體仁氣了個七竅生煙——滿京城誰不知道短毛跟你老錢好的合穿一條褲子,卻對我溫某人從來沒個好臉色?讓我去跟他們談?這不純粹趕鴨子上架麼!

    作為內閣首輔的周延儒也有些尷尬,自從瓊海軍那幫人展現出非同尋常的實力,而錢謙益又據此一飛沖天以後,京城裡不少人都想去跟他們搭上關係,好借上一把力。不過短毛對於大明這些官僚的態度很奇怪:對於某些人是客氣無比,哪怕倒貼也要去與對方結交——比如眼下同樣身為閣臣的徐光啟徐老爺子,這老頭兒平時孤僻得很,一向不愛在外頭結交,但偏偏短毛就對他特別尊重,老頭子作一些稀奇古怪的實驗,需要花費大量金錢的,那陳濤二話不說就大把銀子撒過去,還唯恐對方不要。

    另有一位孫承宗孫大學士,當年雖然做過幾任督師,可早就告老還鄉,已經過氣很久的人了。短毛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他的老家,愣是長途跋涉,托人送了好幾大車東西過去。孫承宗說我跟你們又不認識,平白無故送東西給我幹什麼?辭謝不肯受。那陳濤便又特地滿京城找他以前的學生拉關係,說是為了表達對老先生的仰慕之意,絕無惡念云云……

    如果從對這幾個人的態度上看,這短毛純粹是一群人傻錢多的暴發戶,簡直就是天下最大的凱子。不過誰若真想把他們當凱子宰那可是大錯特錯了——短毛也就對那幾個特定人物客氣,其他人想要跟短毛湊近乎,人家根本懶得理會,多半都是由那位陳大雷出面應付。

    這等商人最是滑不溜手,對於自身地位和周圍人群的對比把握極其精準。陳大雷初入京城時到處拜訪求見,姿態放的極低,那時候哪怕一個普通京師商戶都能和他稱兄道弟。不過現在,自打陳家搬遷新居,在門戶上掛了「瓊海軍北京辦事處」的牌子之後,他的地位與從前可大不一樣,等閒人已見不上面,就是京師裡頭那些有地位,有權勢的人家,想要跟他會面也得提前打招呼……

    能打上招呼也就罷了,可最令那些京師權貴抓狂的是:短毛他們似乎對這大明朝堂中的某些人早有成見,即使對方位高權重,又主動擺出了想要結交的架勢,短毛卻壓根兒不予理會,搞得那些權貴自己也不明白哪兒得罪過他們?

    眼下這一屋子人裡,溫體仁就是一個明顯例子,而周延儒所受到的待遇也並不比溫大學士好上多少——在瓊海軍那本文史記錄上他們倆都屬於奸臣行列,其他幾位閣臣在歷史上都是寂寂無名之輩,雖沒受到歧視,但也不曾被另眼相待。

    算算這當今朝堂裡的閣老級人物,能讓短毛客客氣氣對待的,除了錢謙益以外,大約只有一個徐光啟。但徐老爺子都七十多了,平時連這種內閣會議都很少參加的,當然不可能出面去為區區一個小推官的建議做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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