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五零六 與史某人的約法三章 文 / 陸雙鶴
五零六與史某人的約法三章
「……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裡,下課。」
趙立德放下粉筆,笑瞇瞇朝下面那些「大明官員培訓班」的學員們作了個解散的手勢。不過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
「對了,因為我有點事情需要離開一段時間,在此期間課程會由其他老師代替,回頭考試也未必能趕上——在此提前預祝各位成功通過了。」
下面的學員們對於這句話並沒有太大反應,經過將近一個月的學習接觸,這位趙先生在瓊州府的地位他們也有所瞭解,可以說是知府和參將的結合體——軍政大權一把抓,順帶還兼管著錦衣衛諜探秘報的活兒,時常消失個幾天很正常。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趙立德這回出去時間會比較長——瓊海軍出戰向來要帶個參謀長角色人物,如今龐雨和敖薩揚都還在山東,呂宋作戰的參謀長當然只有讓阿德出馬了。早晨電報發到瓊州府,趙立德接受到指令以後不動聲色,照樣把預定的課程上完,然後才不慌不忙回辦公室。
這邊已經有手下科員幫他收拾好要帶的東西,又回一趟宿舍拿了幾件換洗衣服,毛巾牙刷之類……大男人出差簡單得很,當初趙立德作警察時一個電話就去外地也常有。隨時都有一個出差包備在身邊的。
不過當趙立德走出辦公室大門,打算乘坐馬車前往白沙港碼頭時,卻見史可法正站在門口等他,旁邊還跟著他的那個幕僚師爺和書僮,而且居然也都背著一個包裹,趙立德眉頭微微皺起,迎上前道:
「怎麼,憲之先生有事?」
「趙先生……」
史可法先朝他拱了拱手——這年頭讀書人對於師徒名分極其重視,要一群大明朝的舉人進士來拜短毛為師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培訓班開課的時候趙立德就跟那些官員說過,咱們平輩論交,上課也無非是互相交流經驗,將來大家都算是同僚,以此打消他們對於接受短毛授業的牴觸感。
不過畢竟是從短毛這裡學到了不少東西,史可法他們平時見面時多少也要行個禮道一聲好。在稱呼上大家也比較注意,既然不肯承認有師徒名份,那就模模糊糊用短毛所習慣的「先生」彼此相稱,倒也便宜。
「在下方才聽介山言說呂宋有警?西夷捲土重來,以精兵巨船正在圍攻彼處城池,可是確有此事麼?」
阿德挑了挑眉頭,臨高發來的電報他並沒有瞞著王璞,因為自己離開以後本地的政務基本都要委託給王璞等本地官吏處理了,所以在第一時間就把消息告知了王璞,張陵,嚴文昌等人。不過沒想到王璞這麼大嘴巴,居然又立即告知了史可法。
「是有這麼一回事,所以我們要去處理一下子……憲之先生儘管放心,在我們手裡只會開疆拓土,沒有丟掉的地盤,西班牙人的念頭不過癡心妄想,到時候包你有地方做官兒就是。」
趙立德故意用了句玩笑口吻,卻見史可法正容道:
「在下正是為此而來——本官受朝廷所命,天子所托,忝為新設呂宋府之同知,平時尚可在此蹉跎,但既然彼處有警,自當立即前往,與彼處軍民共當此難。」
趙立德看看他,沒說話。在看到史可法等人都背著包袱過來時他就已經有所覺察,現在果然聽到這句話,阿德抱住胳膊摸著下巴考慮起來……
史可法在歷史上之所以得享大名,乃是因為他駐守揚州失敗,落到清軍手裡之後的堅貞不屈,以死殉國,其精神令人感動。只是根據顧城《南明史》記載,這位老兄在軍事和政治上的能力實在是讓人哀歎——崇禎皇帝上吊後,明朝在南京重新建立南明政權,史可法先是跟馬士英爭奪南明政府的首輔地位,結果以失敗告終;隨即出外擔任江北四鎮督師,那些軍頭卻沒一個肯聽他的;最後發奮死守揚州,卻沒幾天就被多鐸攻破了城池……以死殉國固然悲壯,不過就對南明起到的作用而言,實在有點對不起他當時所享的偌大名望和地位。
之所以造成這種情況,參謀組和文史組內部對此也有過一番分析——對於這個時代每一個可能與之打交道的歷史名人,參謀組和文史組都要結合歷史資料進行分析,以決定對待此人的態度和策略。
對於史可法,他們的判斷是這個人品德不錯,也並非沒有才能,但太平官兒作多了,缺乏應對困難局面的經驗——史可法雖說是北方人,除了前期曾跟隨盧象升和農民起義軍打過幾仗之外,後面一路陞官主要是在南方太平之地,從漕運總督轉任南京兵部尚書,跟北方那些打出來的督師,如洪承疇,孫傳庭等人不能比。
——要不要趁現在這次機會帶他去增加點軍事經驗?趙立德猶豫不決,對於這個在歷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一筆的悲劇人物,他們穿越眾還是很有幾分尊重的。而且這些能夠在青史上留名的人也確實都有其本事在。趙立德這段時間跟他們打交道較多,交往中明顯可以感覺到,這些能夠考上舉人進士絕對都稱得上高智商人士,如果不是因為眼界,觀念的巨大差距,以及相差了將近四百年的科技知識,阿德一個看守所小警察可沒膽子去給這些人上課。
想了想,趙立德緩緩說道:
「憲之先生,一月之期快滿,再過幾天就到考核之日了呢……」
史可法以為阿德是說他想借此逃避考試,臉上頓時顯出自傲之色:
「在下雖不才,這一月間潛心研習貴方之學,卻也頗有心得。雖不敢說如何精通,想來通過貴方考核絕無問題。倘若趙先生不信,回頭可讓人將題目帶往呂宋,若是在下未能通過,絕不敢恬顏逗留,自當掛冠返回大明去!」
趙立德笑了笑,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這幫傢伙差不多都已經進入狀態,衝著那筆重獎款項,很多人拿出當年考科舉時的勁頭來奮勇拚搏。他們穿越眾教的東西又不是什麼天書,都是些很常規的知識,以這幫舉人進士的智商底子,接受起來並不困難,估計到時候全體通過也是不在話下。
所以趙立德提起考核的事情絕非為了羞辱史可法,而是為了提醒他另外一件事:
「憲之先生誤會了,我相信以憲之先生之大才,通過我們的考核定然不成問題。而且,第一名不敢說,估計在前六之內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那麼您只要能耐心再等個幾天,輕輕鬆鬆就可以將一千銀元收入囊中,但如果這時候離開,可就……」
出於某種惡趣味心理,趙立德小小的誘惑了史可法一下子,想看看這位老兄是否當真像歷史上那麼高風亮節。而史可法果然也立刻展現出與他後世聲名相符合的態度:
「趙先生說笑了,史某豈是那等見錢眼開之輩。」
阿德點點頭:
「既然如此……那麼,憲之先生,我可以帶你去呂宋,可是有些事情,必須要和你們約法三章。」
史可法立即點頭:
「請說」
「第一,我們瓊海軍這邊沒什麼以文馭武的說法,但到了前方戰場上,軍人就是絕對的主宰。到了那邊後一切都要以軍事指揮人員的意見為準,你們可能接受麼?」
——這年頭明帝國的官員都講究個「文貴武賤」,史可法官拜六品同知,在大明帝國的官僚體系內就算見到三品總兵也是傲不為禮的,趙立德可不想他到那邊也擺臭架子。
不過史可法來到海南之後受到的震懾也是極大,自然知道這支瓊海軍絕非他們大明本土兵馬可比,倒還不至於那麼自傲,聞言只是點頭:
「可以。」
「那麼第二件:軍隊以紀律為第一,你們雖然不屬於軍籍,但既然上了戰場,也必須遵守這條規則。到了前方戰場上,指揮官但凡有命令下來,沒有任何條件可講,必須無條件遵從。這你們可能做到?」
史可法微微一笑:
「令行禁止,自當如此。」
「好吧,那麼還有最後一點……」
趙立德看著這位
「我瓊海軍的作戰方式和大明不同,在這裡,你們有什麼不熟悉,不習慣的可以說,可以問。但到了那邊,你們去只能旁觀,不得指手畫腳,這一點你們可能遵循麼?」
阿德提出這點也算是未雨綢繆——這幫大明文人個個以王陽明自居,總覺得自己文武雙全的,萬一到時候在前方戰場上想要英明神武一把,胡亂發些議論,就算瓊海軍不會受他影響,當地居民卻未必,難免擾亂人心。
不過史可法倒也不曾興起想要指揮指揮短毛軍隊的心思來,聞言笑道:
「這是自然,史某一介書生耳,豈會越俎代庖。」
見他三個條件全部願意接受,阿德也不為己甚,點頭道:
「那麼跟我走吧。」
趙立德帶他們幾人一起登上了前往白沙港的馬車,瓊海號將到這裡來接他。馬車行至半途中時,阿德忽然沒頭沒腦對史可法說了一句:
「記住你在那裡將要學到的一切,憲之先生,也許有朝一日,你會在揚州用上它。」
「嗯?」
史可法愕然回頭,但趙立德卻只是微笑著,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