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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四八六 培訓 文 / 陸雙鶴

    四八六培訓

    兩人隨後又交談了一陣,史可法詢問王璞關於趙立德在酒桌上說的那些風土人情是否屬實,還是出於嚇唬他們接受培訓的目的而胡亂攀扯,王璞對此也不很清楚,只說他所瞭解到的那部分確實都是真的。

    「關於呂宋島上的食人生番之說,倒並非虛妄……小弟曾經見過有人帶回來土人的吹管毒箭,乃是用一根很長的蘆葦管子,尾部灌入毒針,吹氣噴出,那毒藥極是猛烈,雖大如牛馬,亦中者立斃。」

    王璞一番繪聲繪色的描述讓史可法臉上顯出幾分緊張——他正是預定要去呂宋那邊上任的!見他有點害怕了,王璞連忙又勸解道:

    「不過憲之兄你也不必擔心,呂宋那邊島嶼眾多,其治所馬尼拉城乃是位於主島之上,那裡被西夷統治多年,已經沒什麼不開化的土人了。吃人生番都是居住在偏遠小島上,他們的獨木小舟航行不遠,到達不了主島的。」

    聽到這個消息,史可法的臉色才好看一點——就算他在若干年後可以毫不猶豫地為大明朝殉葬,可一想到有可能會葬身於一群未開化的生番肚腹之中,這感覺可是很難承受的。

    當晚兩人聊到深夜,即使在看待問題的方法上兩人已經有所不同,畢竟還是同門師兄弟,感情與立場天然相近,互相幫助也是理所當然。王璞向史可法介紹了許多關於短毛的情況,尤其是關於他們的制度。

    和朝廷中普遍認為短毛之所以能夠如此興盛,僅僅是源自於他們的「奇技『淫』巧」,擁有各類精巧之物。只要能學會製造和使用這些東西,大明必然也可以變得與其一樣強悍完全不同——在王璞看來,短毛的技術上的優勢大明短期內很難複製。

    雖然他們並沒有刻意向大明隱瞞自己的技術能力,最近還開始主動建學校,收學生,傳授給弟子一些據說是基礎性的技能。王璞曾經去旁聽了幾節課。其中被短毛最為重視的數學,他聽到四則運算,列方程時還勉強能理解,但到了多元方程,乘方開方,以及導數對數等概念時就感覺很難跟得上了。估計如果是大明境內的數術高手過來,大概還能更進一步,但之後等人家談到「微積分」概念的時候肯定也只能聽天書。

    其它諸如物理,化學,地理,生物等概念倒是都能聽懂看懂,全是關於如何認識和解釋他們所處的這個世界,觀點非常新穎,與大明的傳統學說截然不同,卻又能自圓其說,而且更深入許多。但王璞借來教材後只略看了幾節便不敢再深入看下去——他覺得這其中任何一項,都是足以讓人投注一生心血於其中的深奧之學,自己年過四旬,已經沒有這個精力了。

    所以王璞非常肯定的告訴史可法:短毛拿出來的那些東西,其實遠比外表看上去更為先進,絕對不是什麼只要看看就能學會的「奇技『淫』巧」。如果大明想要學習,哪怕人家短毛願意教而且毫不藏私,沒有一兩代英才的努力,也是不可能掌握的。

    反倒是他們的制度——那些與大明傳統截然不同,但卻在實踐中能收到奇效的各類規章與守則,在王璞看來卻是可以模仿的對象,因為那都是針對普通人的。王璞在瓊州府這幾年,親眼看著短毛是如何僅僅憑借三四十人佔了府城,之後一路發展下來,到據有全島,乃至於對外發展……短毛統治下的老百姓,和大明治下的並沒有什麼差別,甚至更為凶悍與桀驁,但他們既然能用這套方法獲得成功,大明應該也能!

    說到後來,王璞已經不再是為了告訴史可法什麼事情,而有點自言自語的狂熱之意。史可法愕然注視著自己的摯友,良久不曾開口。

    ……

    幾天之後,培訓班正式開始。由瓊海軍派來的幾位專業人士各自開講,而趙立德則作為培訓班的主要負責人,並且擔任了最主要的講課先生。

    由於有那五百兩銀子的誘惑,這些官員學習起來都很認真,大概比起當初考科舉時徹夜背四書五經的勁頭也差不了多少。就是史可法這等崖岸高峻之士,說起來不把銀錢放在心上,卻也抱著自己在這些人中官位最高,考試總不見得輸給人家的念頭,一樣認真聽講——至於暗地裡有沒有想過那五百兩,甚至是一千五……就天曉得了。

    瓊海軍給這些官員上的培訓課程很實際,主要包括了兩大類:

    第一是關於海南,呂宋以及台灣等地的地理與自然狀況,尤其是當地比較危險的一些自然和人為災害。例如颱風,瘴氣,毒蛇,痢疾等等,培訓內容就包括了災害防護,簡單的醫療救護常識。以及如何與海南黎族,台灣高山族,呂宋的土著人打交道,瞭解他們的一些日常習俗,以避免無意中刺激到他們的忌諱。

    而既然談到居住在島上的當地人,少不得又要包括呂宋島上的西班牙人,台灣島上的荷蘭人與倭人……這些外國人的情況也被詳細介紹。尤其對於他們的宗教信仰問題,瓊海軍一向是非常敏感。

    當初瓊海軍佔領這些地方時,只是打垮了當地駐軍,摧毀了其統治,但對於這些外國人本身,瓊海軍並沒有把他們強行驅趕走。願意回國的可以自由離開。但願意留下的,只要肯遵守這邊的法令並按規矩納稅,這些外國人一樣可以在島上生活得很安逸。

    在談到這些土著與外國人的時候,阿德特別提醒那些大明官員——土著與外國人在瓊海鎮治下屬於特殊人群,但不是特權人群。以往大明所實施的「王法不入黎峒」之類權宜之策我們瓊海軍是不認的。只要是在我們瓊海軍的領土上生活,就必須遵守我們這邊的法律法規,以及按規程繳納賦稅,這一點對於那些土著和外國人也是一樣。當地的執政官員切不可因為不瞭解他們而對那些人放任自流——以往明帝國便是因為「不通夷情」而吃了很多虧,例如西洋商人從廣州等地購買香料,每船隻需付很少的稅,幾乎相當於毫無負擔,但瓊海軍可不吃這虧。

    至於培訓的第二點,則是瓊海軍當前在那些地方所執行的統治方式,主要為在當地實行的法律與政策。瓊海軍允許大明朝派官員來對當地實施統治,卻不希望他們還按大明那一套來搞——事實上也行不通。瓊海軍在三座島上施行的法律法規與大明律截然不同,而是脫胎於現代民事規則。政府需要負責設置與維護各種公共設施,調節和判斷民事糾紛,商業糾紛……至於刑事案件反而不需要這些官員多操心,都是由瓊海鎮自己控制的當地駐軍以及准軍事部門,也就是類似於城管隊這樣的機構來負責偵破和逮捕,包括最後的判決,也是由軍事部門負責,這一點始終帶有軍管性質。

    所以這些官兒需要花費大量時間來學習和瞭解各種繁瑣民事案件的處理,包括分家產的規則,商業欺詐的識別,田畝劃分……等等。而這其中每一項又都需要掌握相當的知識:比如法律法規,數學計算,過往案例等等,每天光作的筆記就是一大堆,讓那些原以為所謂上課只是和從前私塾裡一樣唸書寫文章的舉人進士們大感吃不消。

    「手都要斷了……」

    由於瓊海軍暫時還不能提供現成教材——他們的這種培訓本身就是摸著石頭過河,教的東西相對雜亂,還沒有成體系。可憐學員們只能自己抄寫課堂筆記,一天下來要寫上好幾千個字,對於習慣用毛筆,懸腕書寫的人來說可實在是一件辛苦事。

    而這邊灌輸給他們的知識量之大也大大超出了那些書生的預料,按他們的說法那是天文地理,風俗人情無所不包。史可法原以為那天王璞告訴他的東西已經非常完善了,可上了幾天培訓課之後便意識到王介山所說也只是一鱗半爪而已,人家瓊海軍介紹的可要完整多了。尤其是關於王璞夢寐以求的制度規則,瓊海軍方面簡直是向填鴨子一樣的朝他們硬灌,那位趙立德趙長官說得非常明確——你們可能暫時理解不了這些規矩的意義,那沒關係,但在治政中必須按這些規矩來執行。因為我們的考核部門也是按照這些規則來判斷各位的執政能力,如果有誰不能遵守的話,我們將請他離開。

    史可法對此很是不滿,打算在向朝廷寫奏折報告的時候將其作為一條短毛的罪狀呈遞上去。不過最近不行,他正在苦練硬筆書法——用短毛介紹給他們的鵝毛蘸水筆寫字,這樣速度可以比用毛筆快一些,也不必一直懸著手腕了——大多數參加培訓的大部分官員都開始練習這種書寫方式,因為他們發現用毛筆實在適應不了大文字量的紀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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