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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四二二 昭雪 文 / 陸雙鶴

    四二二昭雪

    吃飽喝足,接下來就是該幹活的時候了。瓊州軍出大代價餵飽這些戰俘的肚子,決不是讓他們舒舒服服躺在地上聊天的。

    士兵們把戰俘都聚集起來,分成幾組讓他們觀看搭建宿營地的示範:首先在地上挖一個坑,用挖出來的泥土在周邊壘起土牆,之後用木料和稻草蓋上頂棚。總體上有點像東北那邊的地窩子,但因為靠近海邊不能挖得太深,否則會滲水。

    一個地窩子裡面住十個人,修建時也是十個人為一組,正好一小隊。

    做示範的短毛兵只用很短時間便搭好了窩棚,然後大聲向那些俘虜宣傳道:

    「都看清楚了吧?今後一段時間你們就要住在裡面,所以造的時候多用點心,尤其是防水要注意!偷懶的代價是你們自己倒霉。另外速度上也要抓緊,白天幹不完就只能摸黑啦!」

    在領到工具和材料之後,俘虜們開始幹活。看守人員們則四下巡視著,如果遇到有不會幹或者方法錯誤的,他們還會上前幫忙作指導。這讓那些戰俘們都很意外,比起先前在戰場上給他們留下的恐怖印象,這些綠皮短毛似乎換了個人。

    看到這些士兵比較和善的樣子,有些人又問起他們最關心的那個問題——官府將如何處置他們?短毛軍並沒有馬上回答,只說今晚先趕緊安頓下來,明天將要開個大會,到時候這些問題都會說明。

    戰俘們半信半疑,但也都安靜了些,對方既然給他們那麼好的食物,又發給材料讓他們建營地,總不會再輕易要他們命罷?

    ——比起好聽的言辭,實際行動總是更能讓人信服的。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所有戰俘都被集中起來,一位瓊海軍的軍官走過來向他們宣佈戰俘營中的紀律,注意事項,以及他們所能享有的權利——這最後一條讓戰俘們都感到很新鮮。

    說了一通他們半懂不懂的話之後,那位軍官言辭一轉,終於談及了這些人最關心的後路問題:

    「此次登州軍叛亂,禍亂山東,造成的破壞極其嚴重。朝廷震怒,軍官和犯下嚴重罪行者必是要受到嚴懲的。但對於普通軍卒的處置,朝廷目前還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我們瓊海鎮希望能從你們中間抽調一部分人去南方島嶼上屯墾開荒。用勞役沖抵罪行,勞役期估計在三到五年之間,勞役期滿後你們可以自由選擇:可以在當地安家落戶,也可以選擇回鄉。如果決定在當地安家,官府將會分配給你們土地,住房,以及必要的生活用具,開始新的生活。」

    軍官的話在戰俘們中間引起一陣大波瀾——作為叛軍俘虜,被流放到邊遠地區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瓊海鎮要拉他們去海島上開荒並不稀奇。但所謂「勞役期」的說法就比較新鮮了——在大明朝不要說罪犯,就是普通軍戶也是父子相傳,一幹就一輩子,永遠固定在一個地方不允許流動的。如果瓊海鎮當真可以赦免他們的叛賊身份,那他們的子女後代就不必永遠背著一個罪軍戶籍,外出經商,甚至讀書做官都不受影響,這可是非同一般的恩惠!

    只可惜那位軍官在給大家畫了一個美好的大餅之後,緊跟在後面卻又加了一句:

    「但是……我們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帶走,所以只能招募你們中間表現最好的一部分人,剩下的仍將由朝廷來處理。」

    ——正是這最後一句話,讓瓊海軍對於這些戰俘的控制一下子變得簡單起來。所有俘虜都盡最大努力配合著管理者的要求,以求能被選中去南方的機會。雖說那邊比較偏遠,可看看這些短毛軍的吃穿,不少人對於海島那邊的生活都充滿了嚮往。

    於是,此後一段時間,在一片片充滿熱情的勞動號子聲中,從原本空空蕩蕩的一片平地,到建立起完整的各種功能性用房,哨位……又一座整整齊齊的營地很快便樹立起來。甚至比周邊的明軍營寨還要規整。

    在最基礎的建設完成之後,瓊海軍並沒有讓這些俘虜放鬆,他們對於人力的運用遠不僅僅局限於戰俘營內——包括周邊環境的整理,垃圾清運,甚至還定時分批派人去那些流民的聚居區協助清理垃圾和整修窩棚,或者去登州城裡打掃衛生,修繕損壞房屋……總之就是不讓戰俘們閒下來。雖然可以吃飽肚子,但每天的勞作足以消耗掉他們的大部分體力,使得這幫人每天回到窩棚裡唯一能做的就是躺下睡覺,而不會有精力閒暇吵架,更沒工夫考慮暴亂或逃跑之類「高難度動作」。

    除了勞動之外,對這些俘虜的思想改造工作也在同步進行——當他們被派到流民營地和登州城中進行清理和協助時,帶隊的軍士們就開始有意識提醒他們——這一切都是叛亂所造成的罪孽。

    而在不久以後,正式的訴苦大會也在瓊海軍組織之下召開,登州城裡的老百姓,以及那些因為叛亂而失去家園流離失所的難民們被召集起來,激烈控訴叛亂者帶給他們的巨大痛苦。

    組織這種大型群眾運動對於瓊海軍來說已是家常便飯,在氣氛,環境,以及效果等方面的把握上,在這個時空中沒有人能比他們更強。況且這些都是不久前剛剛發生過的罪惡,參加者絕大多數都是親身經歷,在那一批批受害者聲情並茂的控訴中,在一片片對亂軍罪惡的聲討中,就算是最為大膽的亡命之徒也受不了那種精神打擊。

    這些叛亂軍大多數人也是窮苦出身,同樣來自窮人的控訴往往最能撥動他們內心深處的那根脆弱之弦。很多人當場就聲淚俱下,跪倒在地上對自己曾經的行為表示懺悔。在這種群眾性集會上,情緒感染之強烈絕非一般人所能想像,只要有一小部分人表現出某種極端情緒,很快便會傳染到全部……當訴苦大會開到一半的時候,整個會場上已是哭聲震天。

    許多叛軍的精神堡壘就此徹底崩塌,在強烈的負罪感驅使下,他們開始坦白交待自己曾犯下的罪行,並且互相揭發自己所知道的犯罪者——就在這場大會上,多達數百名的,曾經在叛亂中有過重大罪行的潛伏份子被揪了出來。他們理所當然被當眾處以極刑——而這也是整場大會的最高潮之所在。

    瓊州軍事先專程為此搭起了一批絞刑架,但他們很快發現在這種現場狂熱的氣氛中,絞刑根本不能滿足群眾的要求,老百姓普遍認為對於那些惡棍不該留他們全屍。於是最後不得不緊急向附近的大明軍借來幾十名劊子手——只有讓赤膊大漢手持鬼頭大刀,一刀下去鮮血飛濺的畫面,才能夠令那些苦主們感到滿意。

    當天觀看這場訴苦大會的不僅僅是瓊海軍一家,還包括巡撫朱大典,監軍呂直以及其他幾路大明軍的首腦也都應邀參加了。先前在明軍主力抵達登州時,自然要出安民告示撫慰當地父老。而瓊海軍在安民告示中居然保證將會為登州府百姓,以及附近諸多受到殘害的流民昭雪冤仇。

    這在朱大典等富於施政經驗的人看來實在很不現實——這可不是一樁兩樁案子,數萬亂軍所做下的惡事,怎麼可能一一查清楚?最多,誅除幾個首惡也就罷了。

    只沒想到瓊州軍玩出這一手來,居然能讓那些叛軍自己交待!今天的這場訴苦大會,他們這些大明文武的情緒也一直在跟著會場中群眾同時波動。從一開始的壓抑沉悶,到中場時的哭聲一片,再到最後,看到那些罪犯終於得到懲處時的激動與暢快……他們自己完全領略了整個過程,自然也更能體會到其厲害之處。

    有那麼一瞬間,朱大典甚至感到了徹骨恐懼——他從沒見過哪一個組織能把老百姓的情緒控制成這樣,大明……乃至於以往歷朝歷代的明君名臣,恐怕誰都沒這份本事。眼前這支短毛軍卻能輕鬆做到這一點。那麼凡是被他們所佔領,所統治的地方,誰還會記得大明朝?包括這登州府,以後還是大明的領土嗎?

    不過他的驚惶並沒有持續太久,那些短毛對於大明總算還保持了一份尊重——他們在最後把宣佈處死那些罪犯的權力交給了朱大典,由他這位平叛主帥親口下達死刑判決。而行營軍的其他幾路明軍則負責提供劊子手,也算是為登州百姓報仇雪恨出了一份力。

    如果是在平時,或者哪怕其它任何環境下,朱大典肯定不會同意就這麼稀里糊塗插進去——這場大會有太多不合朝廷規矩的地方了。但眼下他卻非常慶幸能夠以朝廷名義接下手來,所以乾脆直接以天子之名義宣佈了死刑判決——他不怕被人彈劾假冒聖旨,監軍呂直就在旁邊看著呢,他自會把一切上奏到朝中。皇帝會理解他的苦衷,這是此刻唯一可行之道。

    由於朱大典的半途介入,訴苦大會最後是在一片「大明萬歲」「天子聖明」的頌聖中結束。本地軍民對於大明的忠誠不但未受影響,反而提升了不少。

    不過那位朱撫台在回去後卻久久不能平靜,他在營帳中走來走去,反覆思量著一個問題:

    「民意人心,竟然可以被操弄到這種地步!那些短毛……他們是怎麼想出來這一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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