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零九 短毛的報復(上) 文 / 陸雙鶴
二零九短毛的報復(上)
大約一星期後,又是某個天色微亮的黎明。
幾條大帆船無聲無息的接近了一處淺水港灣,船頭上,幾具望遠鏡同時舉起,從本不該屬於這個時代的鍍膜透鏡後面,一雙雙警惕的眼睛都在注視著前方不遠處,那座貌似平靜的小漁村……
「就是這裡麼?」
北緯面無表情的觀察著那片在不久之後就注定要被血與火淹沒的土地,這裡看起來和一般漁村並沒什麼差異,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區別的話,就是港口外面的瞭望哨和警戒船多了些。不少都是漆成黑色,正與先前襲擊他們的形象一致。
「沒錯兒,正是這邊,楊老大的老窩。幾位總爺若是不信,只需看看那些船,就知道小人確實沒說瞎話啊!」
在北緯身後,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猥瑣漢子滿臉緊張之色,露著一口大黃牙,賭咒發誓的宣稱自己沒有說謊。但北緯並不理會他,倒是旁邊解席冷冷迸出一句:
「是不是真的,還要殺進去才知道。若是交待的不徹底,你自然清楚下場——你們這邊習慣管那種死法叫什麼……也叫栽荷花麼?」
那漢子一哆嗦,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千真萬確,小人不敢有絲毫隱瞞……」
這邊眾人不再搭理他,令人將其押下。幾個人對照著放大了的海島地形圖,開始商討戰術。
——根據那些俘虜的交待,本地名喚廟家莊,卻是一處海島,因為靠近海上船隻往來的主航線,這附近數個村子都是靠作此類沒本錢生意為主,打漁反而成為副業。
他們共同擁立了一個姓楊的為首領,江湖人稱外號楊大。因為都是同村同鄉人,心很齊,一聲令下就能聚集起好幾百條精壯漢子,十幾條鐵木快船,在南海上也算是數得著的一股勢力。無論朝廷官兵還是外路豪傑,誰都不敢小覷了他們。
「對照我們的地圖冊來看,這裡靠近廣東鎮海,應該就是川山群島的位置,上川島沙塘村一帶。明末海盜中姓楊而又比較出名的,似乎是叫楊六楊七?但那兩人應該很早就投靠了鄭芝龍,不知道這個楊老大和他們有沒有關係。」
龐雨捧著一本廣東沿海地區的詳細地圖冊介紹道,這次出兵比較倉促,所以沒能像以前一樣先讓北緯率領偵察隊過來勘探地形,而是直接帶著大部隊衝上了門。幸虧他們手頭有全套地理圖冊,只要弄清楚這裡在現代屬於何處,就可以大致瞭解當地的地形地貌。
「有沒有關係都無所謂了,反正他們的結局都是一個樣。」
北緯仍然舉著望遠鏡,只淡淡回應了一句。這次作戰已經不屬於秘密行動範疇,他們是帶足了槍炮人手,明打明大張旗鼓進攻的。不過北緯依然要求加入其中,並且要打頭陣——他始終覺得自己對徐磊的重傷負有責任。
幾條早起的小漁船朝這個方向開過來,似乎看見了他們,當即慌慌張張掉頭返回,同時漁村那裡也響起了報警的號角聲。但這邊船隊依然不慌不忙,五艘大帆船一字排開,將船舷側邊朝向海岸——這顯然是炮擊的架勢。
「二號艦準備完畢,隨時可以發射!」
從對講機裡面傳來了張申岳的聲音,隨即三號艦上吳季,四號艦上林深河,以及在五號艦壓軸的炮兵總監馬千山等人都先後傳來消息:火炮已經準備好,可以開火了。
身為行動總指揮,開戰的命令顯然應該是解席來下達,但他卻把對講機交到了北緯手裡。後者微微點頭表示感謝,然後就乾脆利落的在電話裡下達命令:
「開火!」
「……轟……轟……轟……」
清晨的寧靜瞬間被打破,海面上升騰起陣陣煙霧,隨即岸上那漁村各處都開始劇烈燃燒起來。村莊裡面頓時人聲鼎沸,從各間屋子裡跑出無數人來,驚慌失措四下亂竄,彷彿被大水潑過的螞蟻窩。
「都是些青壯年,老人孩子幾乎沒有,婦女也很少……大黃牙交待的不錯,這裡果然是個海盜據點。」
龐雨在望遠鏡中看到的景象讓他心頭一鬆,雖然理智上知道這種全民為盜的村子裡不可能有什麼無辜者,但如果他們殺戮的儘是些老弱病殘,那在心理上終究有一層負擔。
「這裡是他們的主村,老人和孩子……以及所有被認為沒用的人口,統統都被驅趕到內陸貧瘠的山區去了。這幫海盜對別人凶狠,對自己人也不仁慈。」
北緯早從那個俘虜大黃牙口中瞭解到此地內情,他本來就不是個富於同情心的人,這時候當然更不會抱有什麼憐憫之心,而旁邊解席顯然也是同樣想法:
「這種海盜村子都是世代幹這行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海客死在了他們手裡……我們做做好事,把這個黑窩點燒光了拉倒!」
——五條船只有五門炮,每條船上只載一門。但是每當一枚炮彈落地,都會向四面八方噴濺出大片火光,沾到什麼燒什麼,若是有人被這火焰濺上了身,哪怕在地上打滾或是潑水都難以熄滅,整個人很快就變成一個活動火源,跑到哪兒燒到哪兒——這五門大口徑臼炮所發射的全都是燃燒彈!
此次出兵,根據老李教授「確保萬無一失」的要求,光是瓊州府方面就出動了兩個連三百來人。而臨高的唐健王海陽等人在聽聞徐磊重傷的消息後,也是勃然大怒。瞭解到這邊打算出兵報復,他們馬上把所有的炮兵人才都派了過來,這樣加上炮兵與水手,足足六百多人的兵力,差不多有一個營。
除了原來兩條福船外,王若彬又抽調來一艘新近購入的大福船,以及由他親自監工,在紅牌港船場裡面剛剛造出來的兩艘自製帆船。這五條船都不是專業戰艦,裝載不了太大的火炮。不過在中部甲板上構築個臨時炮位,安裝一門後坐力較小的臼炮倒是問題不大。反正他們的技術優勢主要體現在炮彈上,只要能把炮彈丟到敵人頭上,就算用彈簧投石器也無所謂。
這些臼炮只能用來轟擊固定目標,打不了海戰,對方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很快從漁村小港口中開出幾條黑船,以及大批堆放著柴草的小放火船,想要燒他們。
對此,解席等人只是嗤笑一聲:
「又是這招……這幫白癡不看風向的?」
——這邊既然敢用燃燒彈去對付敵人,自己肯定也做好了最充分的防火準備。火攻依然是這一時期最為犀利的海戰手段,不過對於它的使用有一條最起碼要求——總要順風才行。
炮擊艦隊從一開始就選擇了上風向列陣,這些火船就無法利用風勢。雖然在人力划槳驅動之下依然盡力衝來,但也很難靠近——在進入瓊海步槍射程後,那些赤膊划槳的水手立刻變成了火槍兵的活靶子。想要在這如同冰雹般密集的彈雨中繼續划槳前行,那非要有絕大的勇氣和極佳的運氣才行。
有極少數非常勇敢的幸運兒把船推到了炮艦附近,然而隨後他們就發現無論怎麼用力,小船再也無法靠近那些大炮船分毫——炮船四周早撐起了許多長竹竿,密密麻麻象刺蝟一樣朝周圍支稜著,形成一道保護層。如果在正常狀況下,用刀斧砍斷這些竹竿並不困難,但是在只要露頭就會遭遇亂槍攢射的戰場上,這卻成為一項不可能的任務。
明代的火船戰術在歷史書上曾經留下偌大威名,穿越眾對此當然不會不做防備。火船戰術簡單實用,但其缺點就是——只要預先有所防備,用同樣簡單實用的方式也能破除。這次出戰的幾條船,出發前在船舷吃水線部位都安裝了一圈撐桿,航行時撐桿順著船身收起,不會影響船速,作戰時就像雨傘骨架一樣朝四周撐開,足以阻擋任何漂浮物靠近。
「射擊!射擊!不要讓他們靠近!」
配屬在各條船上的步兵軍官們來回奔跑著大聲吼叫,胡凱,陳添,魏艾文以及葉孟言等一批徐磊的同齡夥伴都參加了這次戰鬥。經過兩年刻苦鍛煉,這些當初的學生仔現在已經逐漸成長為穿越眾軍隊的中堅力量,他們自稱為「少壯派」,歷來都很團結。一聽到徐磊受傷的消息,在瓊州的自然不用說,在臨高的一幫弟兄也都統統跳起來。
這幫小子現在位置最低的也是個排長了,本來唐健不想用他們,怕打亂建制。但他們都表示哪怕不帶兵,以普通戰士身份沖在第一線,也要出戰,連王海陽都壓服不住,最後只好同意他們傾巢出動,來打這一仗。
不過那幫海匪相當的頑強,即使在這種遭遇突襲,反擊不利,連小船都靠不上來的惡劣局面下,他們依然不屈不撓——很多人直接跳下海,口中咬著刀子朝炮艦方向潛水過來。對此炮船上的戰術就是朝任何有漣漪的位置射擊,海面上不時升騰起一股股紅色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