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二七 應酬?原來俺們都是鄉巴佬 文 / 陸雙鶴
一二七應酬?原來俺們都是鄉巴佬
石亦生終於提出了實際性問題,龐雨等人對此倒也不是全無考慮:
「關於這個,我們倒也詢問過老嚴他們。州府這邊大藥房不少,中醫也有,咱們可以招募聘請一些,再說你自己也能培養——收兩個徒弟吧,老石,把科學的醫學理念傳播下去,無論如何不是壞事。」
石亦生沉默了,過了很久才哈哈一笑:
「你們不也一樣——龐雨你的建築學和城市規劃原理,林峰的現代經濟學和統計學,老敖的電子工程技術……雖然不知道下一代能學多少,可總不見得我們一死就統統失傳啊。」
這下子大家都沉默了,解席一下一下輕敲著桌子:
「這事兒當初李教授也提起過,不過那時候我們立足未穩,一方面沒空教,另一方面貿然收羅大批少年兒童也容易引起本地人誤會……現在倒是有時間了,回頭可以跟委員會提一下,看看大夥兒是個什麼打算。」
老石這邊,最終還是同意了龐雨的建議,答應在瓊州府搞一家醫院出來。和臨高白燕灘主基地裡面那處只為自己人服務的機構不同,這家醫院將是面對所有平民百姓的。
這恐怕也是大明朝的第一家平民醫院。
…………
會議一直開到深夜,按照龐雨事先的構想,留守人員順利分成了軍事,商貿,民政和醫院四套班子,各人都有其職司。每個人都發現自己有一大攤子工作要做,先前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的迷茫一下子都消逝無蹤。
胡凱就是那種很容易被激勵起來的熱血青年,原先總覺得在這邊沒啥事情可做,整天總是懶洋洋的,現在卻是熱血沸騰,雖然已是深夜,小伙子依然興致勃勃:
「說了那麼多,現在需要咱們做些什麼,說吧!」
「今晚大夥兒先好好休息,然後,從明天開始,咱們需要完成的第一個任務是……」
龐雨彷彿變魔術般,從桌子下面摸出一大疊請柬,有些居然還是大紅燙金的。
「赴宴!」
——中國人的文化精髓,絕大部分是在酒桌上。
不知道是誰最先提出的這條理論,但果然貼切無比。無論是現在的十七世紀還是後世的二十一世紀,請客吃飯,永遠是中國人最有效的公關手段。
自從那天和本地最大的幾家商戶開過碰頭會之後,老解拋出的誘餌明顯發揮作用。那些人除了口頭邀請,還很快都送來了非常正式的請柬,邀請他們去「吃頓便飯」。
請柬很多,而且時間排布非常緊湊,都集中在這幾天之內,有幾家甚至是互相衝突的。他們初來乍到也不好厚此薄彼,只好找了嚴文昌一起商議,以決定人員和時間上的分配。
還好這邊事先已經把人馬分成了四套班子,根據對方的身份地位,他們可以派出身負不同職能的人員去應酬。主要是解席和林峰兩人,再加上敖薩揚,必要時張申岳吳季兩人也能用用。
龐雨雖然也熟悉這一套,但他天生討厭這種應酬,以前在設計院遇到這種事情都向來是能推則推,到了這邊自然更加懶散。至於老石,則要保持他的「冷面閻王」形象,輕易不出醫院大門——平時不出診,人家一請客就上門?這種跌份兒事情石大夫是絕不會做的。
當然了,在中國這種人情社會,永遠沒有絕對的事情。碰上面子特別大的戶頭,還是要全體出動——此時此刻,龐雨正笑瞇瞇端著一個小酒盅子,響應著對面許大員外的號召,頻頻舉杯,一口一盅的展現著與當地士紳商民的魚水之情。
瓊山縣許家,正如嚴文昌的介紹,果然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別的不說,光看許某人請客這天,穿越眾這邊居然只有這一場應酬,其他各戶統統避讓,就可見許家在當地的影響力了。
在明代,商人的地位一向低下。但凡能把生意做大的商戶,就絕不可能僅僅是單純的商人——要麼背後有強力靠山支持;要麼屬於某些大家族,本身就是士紳階層,只有這樣才能避免來自權貴的敲詐盤剝。
瓊山許氏明顯是屬於後一種,這個家族裡除了象許敬這樣經商有成的,讀書做官的子弟也不少,其中還出過幾個比較有名的舉人進士——酒至半酣的時候,許敬就很興奮的帶著客人們來到後堂,指著一副明代官員畫像向他們介紹道:
「此乃我家叔祖,許忠直公諱子偉之像。他老人家是海忠介公的入室弟子,二十七歲中舉,三十一歲就中了進士!昔年奉旨護送忠介公靈柩回鄉,並為其守墓三年。一生骨鯁堅如鐵,與邱文莊公,海忠介公並稱『一里三賢』,天下知聞啊……呵呵。」
解席一直笑瞇瞇端著酒杯子,哼哼哈哈的敷衍著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個機會快速回頭:
「他家祖上很有名?」
龐雨聳聳肩膀:
「我只知道海忠介公應該是指海瑞,其他人就沒聽說過了,回頭去問問老嚴好了。」
「海瑞的學生麼?知道了……」
——老解只要知道一個由頭就夠了,接下來自然是拿出貿易公司經理的社會公關能力,逮著大清官海瑞一通猛拍,順便也捧了捧他的學生,那位許子偉先生——近百年來瓊山許氏的最大驕傲。果然讓這位許敬員外樂得合不攏嘴,扶住老解肩膀連連咂舌:
「啊呀呀,解兄弟啊!實在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們海外仙山之人,也知道海公許公大名?」
「大明朝的事情,我們還是知道一些的。」
解席笑嘻嘻說道,心說我們不但知道大明朝,還知道後面的大清朝呢……想到調皮處,回頭朝後面龐雨眨了眨眼。正在得意時,卻突然聽到許敬下一句話:
「啊,那聽旁人傳說,解兄弟曾經言道:說我大明崇禎朝只有十七年,可是果有此事?」
先前解席斷斷續續已經喝了不少,雖說這小地方沒什麼烈性酒,但老黃酒喝多了卻也上頭。本來有點暈暈乎乎的,這一下卻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立即清醒過來。
那天大戰之前,他一時激動下隨口說出的狂言,除了在場的現代人同伴外,就只有程葉高,李長遷兩個明朝人聽見了。後來他們也曾問起,這邊自然是想辦法支吾過去,一直都沒下文。原以為就此結束,沒想到,這話卻居然已經傳到了瓊州府的商人耳中……
「呵呵……哈哈……」
老解只好仍然像上次一樣敷衍,好在這位許員外估計也喝得不少,迷迷糊糊讓他們把話題揭過去了,也沒再追問。
一行人回到前廳,席面已經重新換過——這種正式酒宴是要換好幾次檯面的,除了菜式,連餐具碗筷都要重新換過,非常的正規化。哪像現代,象徵性給換個盤子拉倒……
中途客人還能出去轉轉,順便上個廁所什麼。許府花園甚是漂亮,雖然不便進入後園,透過花稜窗卻隱約可見裡面花草山石,芭蕉翠竹,頗有江南園林風韻。這裡的廁所也非常乾淨,燃著氣味怡人的薰香,連坑裡都墊著厚厚香灰,一點沒有傳統中國茅廁的「韻味」。
胡凱在上廁所時還發現裡面放了一小碟干棗子,拿起一個看了半天,猶猶豫豫的正打算咬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卻被後面剛好進來的敖薩揚一巴掌打掉。
「別丟臉——這是給客人們用來塞鼻子的。」
「啊?你咋知道?」
「傻阿六,平時多讀點書就知道啦。」
敖薩揚在胡凱面前只是隨口一笑,回到席面中時卻和龐雨低聲感歎:
「這傢伙是刻意在我們面前學東晉石崇擺闊氣呢?還是他們家原本就這種習慣?」
「不清楚,咱們以前又沒見過正宗的明朝富人,程葉高那癟老頭兒一向自稱『寒素』,現在看來倒不完全是在謙虛。」
「如果這是他們家的正常生活水平,那就厲害了。海南島上一個土財主家裡就奢華到這種地步,大陸上那些大城市,到了江南蘇杭一帶,還不知道富貴成什麼樣呢。」
旁邊解席也低聲湊了過來,大家心裡都有點緊張——可別表現得像個鄉巴佬,惹人笑話。
心存警惕的客人們決定主動出擊,這時候大家的關係已經非常親密,相互之間都拍肩膀稱兄道弟了。於是解席開始說黃段子,旁邊敖薩揚龐雨等人則時不時捧哏,又或者說個冷笑話什麼——當然都是明朝人能聽懂的。
這位許大員外雖然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商人,但瓊山許氏歷來號稱「詩禮傳家」,他本人又素以儒商自詡,文化水平還是挺高的,理解能力也相當之強。龐雨他們又刻意選擇了一些諸如清代《笑林廣記》上面的經典笑話,老解說的那幾個黃段子更是屬於傳統精品,第一次領略到現代酒桌文化的許某人自是無法抵擋,只一會兒工夫便笑得前仰後合,不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