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幅州16 文 / 三千籟皆無
第一百七十五章幅州16
「你……」張三亨狠狠皺著眉,指著游奇說不出話來,好久才歎了一口氣,搖頭歎道,「知道麼,今天他回來了,你錯過了一個好機會!」
游奇還未發問,李四合突然出聲道:「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時才還被罵的一臉沮喪,此時竟聲音中充滿了興奮。
張三亨點了點頭,瞥了他一眼道:「當然是,要不然我為何這麼著急的尋你過去?」
李四合哈哈大笑,用力搖著游奇的肩膀道:「這下好了!游兄弟,你的或許命有救了!」
游奇奇道:「你們…….你們說的是誰?醫生麼?」
李四合嘿嘿一笑,面帶神秘得,一字一句的道:「他是一個大人物,比我和老三大得多的,大,人,物!」
在隔了一天的清晨,游奇終於見到了李四合說的那個人。
頭天晚上,游奇獨斟獨酌到將近破曉的時分——他敬謝了想要與他共飲的李四合,謝絕了說要與他同醉的雨輕虹,甚至連雨輕虹送上的精緻小菜也沒動一下,只是就著濃郁的夜色,和潮湧一般的鮮明回憶,獨飲到天近亮的。因為他心中明白,自己隨時都會突然死去,他不希望這些新結識的朋友,分享自己等待死亡這個絕對不愉快的經歷。
當床外濃稠的夜色漸漸釋然淡去的時候,當頭的月也邀游到天際的盡頭去了,游奇舒了一口氣,也歎了一口氣——別去了昨天的夜晚,卻不知道能不能夠看到今晚的月色了。他一仰頭將最後一口酒灌進口中,發現麻醉的味蕾已然辨不出酒與水的區別了,游奇苦笑著搖了搖頭,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藉著地覆天翻般的暈眩感覺倒在床上,渾然睡去。
沒多時,木門便響起了急促的砸門聲,雖然游奇被吵醒,然而被烈酒泡散了骨頭的他,宿醉慣例的暈眩和頭疼雙雙襲上身來,起了好幾次都沒能從床上翻下身去,門外那人的耐性業已到了盡頭,聽得崩的一聲大響,寸厚的結實木門分崩離析,從門外衝進一個身形肥碩的人來,正是李四合。
他也不說話,從床上抓起游奇便向外奔去,游奇連一句話也來不解說,一件外衣也來不及穿,便飛般的出了門。李四合一路疾奔,直到竹林外才堪堪住了足,將游奇放下。可憐游奇宿醉得酒意還未醒,又經著騰雲駕霧一般的一番折騰,肚子裡早就翻江倒海開了,若不是猛吸幾口凌晨清冷的空氣,便要立時吐出來。
李四合卻未發現游奇正在強忍住嘔吐,卻一個勁兒的催促道:「快,快些進去,他就在裡面等著你……」
游奇一面強壓住不斷折騰得胃,一邊道:「誰?你說……誰在等我?」
李四合揉著鼻子一臉喜意:「還有誰,當然是他了!」
游奇愣了一愣,驚喜道:「是小乞丐麼?尋到他了?你們尋到他了?他沒事吧?」
李四合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道:「小乞丐?什麼小乞丐?哪裡有什麼小乞丐?」
游奇又是一愣道:「怎麼,難道不是他麼?」
李四合搖頭道:「當然不是,我們已經派了人手專門去尋他,不過一直到現在還沒有什麼消息。」
游奇神色一黯,道:「哦,是這樣啊。」
李四合拍了拍游奇的肩頭,笑道:「你放心,只要他還在這世上,我們便能尋到他。」
游奇當然知道李四合沒說完的半句話是:「若是他已不在人世了,我們也沒辦法」。他勉強一笑,黯然道:「這個……多多有勞了。」
李四合揉了揉鼻子道:「先不忙說這件事,現在他正在裡面等著你,你先進去罷。」
游奇摸不著頭腦,問道:「究竟是誰在等我?是……是張三爺麼?」
李四合搖了搖腦袋:「當然不是,你還記得那日我說的那個大人物麼!」
游奇努力的回想了半晌,才模模糊糊想起來些影子,道:「我記得了。」雖然不太感興趣,但他也不願掃李四合的興致,於是追問了一句,「他到底是什麼人?」
「他是……」李四合壓低聲音道:「他就是我們的頭兒,這裡的最高領導者。」
游奇奇道:「這裡的領導者不是你和張三爺麼?」
李四合頭搖得撥浪鼓一般的笑道:「我們?嘿嘿,老三和我只不過是他面前的一個卒兒而已,他不在的時候才稍稍負責一下。」
游奇道:「那這個……這個大人物為什麼要見我呢?」
李四合嘿嘿一笑道:「見到他你就會明白了,少不了你的好處的,快些進去吧,遲了的話老三又要罵人了。」他一邊說,一邊將游奇推進竹林,自己卻立在林外。游奇雖然老大不願意,但見李四合一臉熱切的望著,也只得向竹林深處走去。
此時正值清晨,昭陽華光初現但本尊還未露面,每一株枯竹都裹上了一層薄薄霜凍,被陽光映成疚疚之色,一眼望去像是一大片僵硬的海面一般。對於此時的游奇來說,這種程度的寒冷簡直就像是在受刑一般,他深一腳淺一腳的穿行在僵直的枯竹從中,身子都幾乎凍得麻木,半個多時辰了,眼看便要走到了竹林的盡頭,卻始終連半個人影兒都沒見著。
游奇不禁苦笑起來,想到李四合那張笑嘻嘻的胖臉,心中不由懷疑或許是因為昨夜沒有陪他一起喝酒,才這般折騰自己的罷。
便就在這時,他凍僵的鼻子突然嗅到一股獨特的清香——一種清而不冷的溫暖香氣。這股香氣想是活物一般,才一嗅到,它便立時循著鼻孔鑽進腦中,游奇因宿醉而導致的頭疼暈眩之感立時一掃而空,使游奇精神為之一振,腦中好像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不由得忍不住又深深一吸,那清香立時沁進他的五臟六腑,穿心越肺、搜腸刮肚的肆意活躍著,隨著之後的一呼,彷彿整個身體的濁氣都排出體外,適才那煩悶欲嘔的感覺也消失得一乾二淨,整個凍得僵硬的身子活絡了許多,似乎輕的能飄起來一般。
游奇不由順著這清香氣息一路尋去,在竹林深處的一個角落裡,終於見到了人影。不過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一立一坐。
立著的那個人影,整個人都被一襲寬大的麻織長袍罩著,連頭臉也套在麻衣的罩帽中,看不見他得面目,甚至看不出性別,整個人起來像是一個中世紀時的苦行僧或修道士一般,紋絲不動的立著。
坐著的那人時值中年,短髮短髭,朗目如星,面似磬玉,身著一襲青色長衫,說不盡的溫良儒雅的意味。他面前擺了一張小巧的石几,几上的一角一隻精緻的潮汕爐上架著的玉書煨,正冒著騰騰沸氣,四周羅列著磨、碾、羅、架、匙、筅、甌、瓶等精巧的茶具。
游奇靠近了過去,這兩人都似未察覺一般的,立著那人兀自一動不動的立著,而坐著的中年男子卻是神情專注的,將手中一隻通體赤色的孟臣小壺往幾上一隻若琛小杯中稍傾了幾傾,不一順兒,一股清暖的氣息裊裊生出,正是游奇所嗅到的那股清香。
香氣衝鼻,游奇心曠神怡的幾乎忘了自己來做什麼了,便在這時,那中年男子突然將那隻小杯置到游奇的那一側,說道:「請。」
實在是被那杯中琥珀色液體的香氣誘惑的緊了,游奇也不客氣,與那男子一樣的席地而坐,道了一聲:「多謝。」便舉起杯子便一飲而盡。誰知一杯茶入口,游奇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因為那杯中之物與那股清香氣息半點也沒有關係,即苦又澀,雖是液態,但入口中卻像是土沙一般,簡直比在獅山中嚼的苔蘚還要難吃上幾分。
游奇不敢品味,大口吞進腹中,又嚥了好幾下吐沫才將口中那澀苦的味道沖淡了些。那中年男子道:「如何?」
游奇聞聲一抬頭,見那中年男子正期許的望著自己,連忙將一臉苦相隱了起來,強笑道:「好,很好。」
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的確,這種美味不可多得,」舉手又將游奇面前的杯子添滿,說道,「請。」
游奇暗自叫苦,但卻又不便退卻,只得接了過來猛地一口飲盡。誰知剛要開口,那男子又已將杯子添滿,道:「請。」雖然清香依然,但一想到那即澀又苦,沙子一般的口感,游奇不禁頭皮發麻,心中大叫晦氣,他極想轉身逃走,但一想到李四合的好意,只得一咬牙,一口飲盡。
如此這般,游奇一直喝下了七杯清然飄香的「沙子」,再喝下去就忍不住便要吐了,那男子似乎剛剛注意到游奇的苦相,微笑道:「怎麼,是水冷了麼?」游奇搖了搖頭,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低頭向那只潮汕爐中添上些炭塊,便就不作聲了。
游奇一個人晾在那裡,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甚是奇怪,不由想到:李四爺如此心急火燎的讓我到這竹林來,就是為了要我喝這些東西麼?但見那麻衣人立著一動也不動,這中年男子也只是不斷撥動爐火,神情專注得很,究竟誰才是那「大人物」?
想到此時,游奇不由起身拱了拱手道:「李四爺讓在下前來,拜竭一位叫做『大人物』的前輩,不知那位才是「大人物」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