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 辯變 文 / 三千籟皆無
第九十一章辯變
「這看不見的火焰，不將人燒光，是不會熄滅的。」南伊曾說過這句話。
只不過那時，南伊乖巧的像是一個可人的天使。此刻，她正的笑的像是一個發了瘋顛的妖魔。她望著木餘生鐵青的臉，尖聲叫道：「想不到吧，你想不到吧？終究你還是會死在我的手上！」
木餘生的兩隻小臂在灼灼的燃著，焦臭味瀰漫在這房中的每一分空氣中。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瞇起眼睛望著她，緩緩得道：「小南伊，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感覺不到雙臂灼痛，大概是因為他的心痛的感覺，在身痛之上吧。
南伊想不到知道此時，木餘生還這般的叫她，登時一愣，但立刻更惱怒的嘶聲道：「不許叫我的名字！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木餘生眉頭一皺，眼中顯出幾分傷痛，說道：「你也是聽了那些傳言，來奪取『終之神跡』的麼？」
南伊冷笑一聲，道：「『終之神跡』？哼，我要那東西做什麼！告訴你，我這番千辛萬苦的尋到你，便是為了復仇！」
「復仇？」木餘生又皺了皺眉，「為了誰？」
南伊雙目圓睜，呸的一口血水向木餘生吐去，尖聲道：「當然是為了我自己！我為了自己才會找你復仇！許多年前我便盼望著，能親手殺了你的這一天！」
木餘生的雙眉蹙得更緊了，不知道是因為正燃燒的雙臂疼痛，還是因為別的。他歎了一口氣，沉聲道：「我卻不知道，有什麼事讓你如此憎恨我。不過，你想殺了我，只怕也未見得這般容易。」
說著他腳尖一頓，踩到那柄斷刀的脊上，斷刀經這一力，像是活了一般，直直向上跳了起來，木餘生張口緊緊咬住刀柄，舉起雙臂低頭一劃，只刀光一閃，兩隻已經燒成了焦炭的手臂便齊肘而斷。
木餘生望著漸漸燃盡了的殘肢，道：「即便是我曾對你不起過，這兩隻臂膀也算是我賠與你的了。你的傷勢雖重，但以你的恢復能力，用不了一個月便能恢復如常。」
南伊立時止住了笑聲，臉色也變得蒼白，她咬著牙，一張可人的臉孔扭曲起來，喃喃道著：「兩隻臂膀？哼，哼哼，就是把你剁成肉醬，也難解我心頭的恨！」
木餘生望著她，一字一頓的道：「究竟，因為何事讓你如此恨我？」
「嘿嘿，為了什麼？」她的聲音突然尖銳了起來，沉著臉色道：「你可還記得將我一個人丟下的事麼？」
木餘生點了點頭，道：「我當然記得。不過我也說過，那時的事，實在是因為迫不得已。你便是因為這樣才如此恨我的麼？」
南伊咬牙冷哼了一聲：「迫不得已？嘿，說得好聽，你可知道我因為你的迫不得已，而遭遇了何種慘事麼？！」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欲裂的眼眶中，竟有淚光閃了閃，「那個時候，你把我從那些人手中救出來的時候，我真的感激你極了，我把你看作我唯一的親人。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使我父母都不能及的。」
木餘生歎了一口氣，道：「我當然知道。那個時候，我也把你當作是妹妹一般。」
她哼的一聲，冷笑道：「然後，你自己生命有危險的時候，就把這個妹妹像垃圾一般的丟下了，是麼？！」
木餘生歎了一口氣，道：「我自認為已經把你都安置妥當了。」
「妥當？你說你的那些生死之交麼？」南伊突然又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一般。
好久，她驀得止住了笑，狠狠的叫道：「你知不知道，在你走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麼？你的那些生死之交，和被你教訓的那些山賊土匪，更是過命的交情！你在的時候，他們當然不敢對我怎麼樣。但你不在了，你的朋友親自把我送回到那些山賊的巢穴中去！那些山賊吃了你的諸多苦頭，一點一滴的都從我身上討回來了！」
木餘生臉色一變，道：「他們，他們將你怎麼了？」
南伊淒然一笑，道：「我一個女孩子，落到一群如狼似虎的土匪手裡，還能怎麼了？幾十個人，沒日沒夜的輪番侮辱，折磨我！那時的我只有十四歲！你想想看，我能怎麼了？！」
木餘生的臉色變的慘白，低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南伊淒笑起來，滿臉淚水：「你還記不及得，在你不辭而別的前一日，答應過我什麼？」
木餘生閉上眼道：「什麼？」
南伊冷笑道：「你當然不記得了。你答應過我，不管你到了那裡，都會帶我同去的！我便是聽了你的這番話，才安心得去睡了。因為我被擄在山賊巢穴中的時候，便在那裡見過你的那些個生死之交！那時我想你肯定也會知道。可沒成想，你還是將我托付給了他們！想不到我安心的一覺醒來之後，卻是地獄般的光景！」
木餘生面色慘白，低頭不語。
南伊淒然道：「我在遭受他們輪番的蹂躪時，心裡面想得最多的不是傷心，也不是害怕，確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為何突然便拋下我就走了，你不是曾答應過同我在一起的麼？你不是答應過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麼？！」她的聲音越來越高，但到了後來，竟有了一絲的哭腔。
木餘生沉沉歎道：「唉！我．．．我．．．唉！我所托非人，是我之罪過了！」
南伊冷笑連連：「我卻不恨他們，反而該感謝他們———若不是那非人的遭遇，我的能力也不會得到『覺醒』！我也不會得到能燒死所有人的火！我也不會有力量找你報仇！」
木餘生黯黯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明白了。」
南伊咬著牙齒冷笑道：「那最好了，過來領死吧！」
木餘生搖了搖頭道：「以後你要取我的性命，儘管下手便是，我無話可說了。不過，現在可不行。」
南伊冷哼道：「你害怕了麼？！」
木餘生搖了搖頭，苦笑道：「當然不是。欠了你這麼多，用我的一條命去填，也算是太便宜了。只是我此刻還不能死，我還有必須要做完的事。待我做完這事之後，便是你殺我，我也會自己了斷的。」
南伊尖聲笑道：「你當我還是那時未經人世的小女孩不成？你騙了我一次，還想再騙我第二次麼？今天說什麼你都要把這條命留下！」
木餘生黯然道：「抱歉了，今天我必須得走。而且，」他望著連站立都很困難的南伊，道：「而且，雖然我已經斷了雙臂，但你此時想殺我，也沒有這份力氣吧？」說著，他轉身朝游奇走去。
南伊臉色變了變，叫道：「站住！你要到哪兒去？」木餘生卻不回頭。
南伊狠狠的道：「若說今天我殺你不得，那倒也未必！」
這個「必」字剛一出口，陡然又發生了變故！
地上那先焚燒成屍炭，被南伊一腳踢成兩截的殘軀，原本只像是一截焦木一般靜臥在地上，這一瞬間竟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一道黑色的電也似的，撲面向木餘生疾然射去。
那東西甚為粗壯，縱然是被燒成焦炭了，也足足有幾十斤之重。這樣重的物事，毫無徵兆的便跳了起來，縱使木餘生這般的身經百戰之輩，也不由得愣了一瞬。但這一瞬，那焦木樹樁一般的殘軀，便已經打至了他的面前。
若是尋常時候，他一掌變能將這飛來的東西削成兩片，或是一拳擊下，便能將它擊的支離破碎。但是此時，他的雙手已經盡然毀去了。但他的反應仍是一般的靈敏，只是微微一側身，那東西便攜著厲風從他頸邊飛了開去。
但他也絕然想不到，那東西就在擦著他的身子飛去的一瞬間，卻突然炸裂開來，碎成無數碎析。
木餘生急忙閃避，卻已躲閃不及，被這四散裂射的碎屑射個正著，一時間他只覺得無數黑色細小沙粒撲到他的臉上，迷進了他的眼中，讓他雙目劇痛，無法視物。
他雙足一點便向後疾退，但這時，他只聽到自己的腿骨喀喀兩聲，雙腿一軟，上身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繼而便重重的摔在地上。這時，他才感到雙腿傳來一陣鑽心徹骨的疼痛，雙腿自膝而下，好像被斬斷了一般，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是一個聲音大笑道：「林虞現在你還有話好說麼？如何？我說過，要選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
發出這個聲音的身影，竟然是從那焦炭的殘軀崩裂時，從中跳將出來的！那具殘軀紛碎，炭屑漫天飛舞的當兒，他已經悄無聲息的潛到了木餘生的身後，待木餘生被炭屑迷住了眼，向後躍起的一瞬間，他便揮起兩拳，將猝不及防的木餘生的膝蓋骨擊得粉碎。
游奇的一雙紅色瞳子，睚眥欲裂的目睹著這一切，他的喘息也籟籟的顫抖了起來，但是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是安安靜靜的，熟睡一般的臥倒在床上。
他實在太矮小了，即便別人蹲下身來，也要比他高出些許去。雖然他的聲音貌似成人，但他的身量卻像是歲余的幼兒一般，長的粗眉帚狀，榻鼻大嘴，一雙黃澄澄的金魚眼，還有一個光得要命的禿頭。
———整個人立在地上，也像是一隻被摔壞了的大泥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