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諄諄唇舌利如刃3 文 / 三千籟皆無
第六十一章諄諄唇舌利如刃3
中年男人陪著笑,看著大笑不止的懷公子。
好一會兒,懷公子擺了擺手,灰衣老者極不情願的側了側身,讓中年男子捧著洋槍走到懷公子面前。
中年男子躬身笑著,雙手貢奉上前去陪著笑臉道:公子請看,這是機括,這是彈倉,如此便裝上了彈藥,再如此如此一經扳動便能發射了。
懷公子見得新奇玩意心花怒放道:嘿,這洋鬼子的東西還真是稀罕,趕快給我看看!
中年男子諂笑道:公子明鑒,這洋人的玩意厲害是厲害,不過卻易走火,若是走火卻嚇人的緊了。
懷公子一愣:走火?那是什麼東西?
中年男人笑著道:公子請看,就是這樣。
話音一落,只聽得又是轟的一聲炸響,離的近的人,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炸響,驚的一哆嗦,還有幾個手中握刀不牢,跌落到地上。
炸響過後,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一聲刺耳之極的尖聲嚎哭。
中年男子手中洋槍的硝煙散去,所有人都看得到,懷公子從太師椅上跌落到地上,一張臉抽搐的辨識不出五官,他的大腿處出現了一個血洞,正不斷地湧出血來。
灰衣持劍的老者更是怒吼一聲,便要撲將上去將中年男子碎屍萬斷。
但中年男子仍是一臉笑嘻嘻的,那柄洋槍的槍口插進懷公子那沒有牙齒的口中,他揚聲說道:嘖嘖,這位老英雄的確很威風,一看見你我就緊張到渾身哆嗦了。不過這洋槍何時會走火我也說不準,說不定我這一緊張便又要走火了。哎呀,老英雄請看,我的手指在顫抖的不停呢。
懷公子抱著自己的腿哀嚎不止,整個身子痛得縮成一團像一個煮熟了的蝦子。但中年男子這番話清清楚楚傳到他耳朵裡,他豈不知道什麼意思?他急急向手下擺手,帶著哭腔尖叫道:退下,退...退下......
灰衣持劍的老者雖不甘退下,但更不敢上前,只好恨恨的退下幾步去。
中年男子看著退了下去的人潮,點了點頭道:很好,但是我還得借公子一用。
說著便拖起死狗一般的懷公子,緩緩行去。
我在三樓看到了整個過程,乍舌不已。
康先生向身旁的一個說道:譚兄,你看這袁尉廷如何?
那姓譚的先生輕歎道:此人有膽有謀有勇氣,的確是個做大事的人。雖看似和氣,卻要比五哥一身草莽英雄氣要凌厲的多。
他身旁的一個人說道:此人若非友,便是個可怕的勁敵。幸好我們先他們一步,將此人爭取到手了。
我哥子說道:恐怕還不夠。此人志向極大,僅以一個直隸總督的許諾,不見得會讓他死心塌地。
康先生卻笑著道:惇谷多慮了,這袁尉廷加入強學會時,我已暗中試他多次,此人思想的確不同於那些腐朽迂腐之輩,其志甚堅,曾迎著容祿等人之強壓力阻而薦新法之治。而且,此時他做了這等事,還容得他回頭麼?大家請看。
大家隨著康先生的手指望去,那袁尉廷也不管正將死狗一般的懷公子,正鬼哭狼嚎,只一力的將他死拉硬拖上樓來。
康先生繼續說道:這懷公子,正是懷塔布那肆的孫兒,仗著他爺爺禮部尚書懷塔布的威風向來在京城張揚跋扈。嘿嘿,大家瞧見了,這京城名為天子腳下,可這肆如此猖獗,眼中還有天子與王法麼?
另一人頓足道:懷塔布那肆在禮部一手遮天,一味阻我新法,數次陰撓王照大人上條陳。且與立山、岡瑞、崇立等人蠅同苟苟,一味的作祟!
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不停,但他們說的是什麼,我卻一句也聽不懂。
不光是我,那個持著巾帕哭泣的年輕人,也是愣愣的發呆,一句話也沒有。他眼圈還是紅紅的,像是哭過很多次一般。
我心中不由鄙然不已———男兒寧流血也不流淚,這哭哭啼啼小姑娘作態的,成什麼樣子?
康先生上前一步,向那年輕人躬身道:若是想要新法得成,必要所行徹底。便如同腐肉加身,如盡以湯藥敷之,雖其表得康復其深處之腐爛卻未除,加以時日就必定復而再犯,直至深入膏肓。若想徹底治癒,一定要以利刃將腐肉剜去、除淨。雖一時之痛,但卻僅有的救命之良方也。榮祿、懷塔布、立山陳腐不化等人實為大清國病痛之所在也,若不盡快除去,此後必定禍患無窮!
那年輕人閉上眼睛,無力的揮揮手,更加無力的說道:我說過,所欲變之事,盡可隨意奏來,我必依從。即我有過失,你等當面責我,我必速改。只是這懷塔布受太后之命,率領圓明園守軍,恐怕我......唉!我......我盡量去做罷。
康先生面露喜色,竟撲的跪倒在年輕人面前。我正吃驚不已,誰知康先生說了一句更令我詫異的話。他一個頭磕到那年輕人腳下道:皇上聖明!
我的下巴差點砸在自己的腳面上。
他是皇上?這個病怏怏的,還摸眼淚的年輕人,竟然是九五之尊的皇上?
看到我驚到瞠目結舌的樣子,我哥子走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角,悄聲道:還不給皇上磕頭?
我實在想不到,這輩子還有見到皇上的一天,雖然我們都天天喊著他萬歲。
我整個人幾乎都木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但膝蓋卻也似乎麻痺了,雖然我哥子一味的拉我,但我卻絲毫也跪不下去。
不知道為何。
那年輕人,不,那皇上卻仍是閉著眼,無力的揮手,更加無力的說道:罷了罷了,宮闈之外,不要行此大禮。
我心中絲毫沒有得見天顏的愉悅,反而卻想到:難怪我中華與那倭國之戰也一敗塗地,原來皇上生得這副模樣!如此不堪,還偏偏躲在這窯子中抹眼淚!!
這時,那叫做尉廷的中年男子,已經將懷公子死拉硬拖的拽到三樓上,一路上留下觸目驚心的淋漓鮮血。
懷公子面色慘青,下半身已經被血浸的濕透,一路上的嚎哭、慘叫聲不絕於耳,讓人悚然。此時更是軟倒在地,死活不知。
袁尉廷卻仍是笑嘻嘻的,朝康先生拱了拱手道:尉廷送各位一份大禮,還請笑納。
康先生笑道:該不會也是走火的洋槍吧?
袁尉廷搖手笑道:先生取笑了,尉廷如何敢?在下要送的這份大禮,便是這懷公子。
康先生朝那縮成蝦米般的懷公子望去,所有所思的笑道:此話,怎麼講?
袁廷尉卻朝屋中叩身一拜,朗聲說道:皇上與諸位大人們都親眼所見,此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便要縱兇殺人,甚至還對皇上出言不遜,其罪可誅,當誅九族。但禮部尚書懷塔布大人,為大清鞠躬盡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念他忠心為國,特開浩蕩天恩赦免此子之罪,還令其常隨,以便督其改過自新......
他未說完,一人便大聲叫道:袁尉廷!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誰不知道懷塔布那廝,腐朽不陳尸位素餐?你如今在聖上面前說這番話,到底是何居心?
這人雖身量不高,但嗓音卻極大。那年輕皇上被他這毫無由來的一吼,渾身突地一抖,手裡的錦帕又跌落到地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人雖是皇帝,卻每時每刻都心神不寧一般,雖位居九五之尊,但卻可憐得很。
康先生止住那大吼的一人,笑道:楊兄稍安,尉廷兄不是那個意思。他是說要讓懷塔布那廝知道皇上天恩浩蕩,從而......
我哥子接著道:從而即便不起而響應,也不至於敢明目張膽的與我們作對了,因為他的愛孫已經誠然投向我們。是不是這樣,尉廷兄?
袁尉廷大笑道:知我者,惇谷也!
我哥子笑了笑,突然說道:尉廷兄新軍在握,若是真的與他們拼將起來,不知有幾分勝算?
袁尉廷認真地想了想,歎道:甘軍、武毅軍、新建陸軍、健銳營等駐京精銳之師,全在榮祿這廝手中,若是硬拚起來,無疑是以卵擊石,半分勝算也沒有。
那青年皇上渾身又是一顫,猛地站起身來失聲叫道:那...那怎麼辦...怎麼辦??
康先生連忙扶得他坐下,寬慰道:敬請皇上寬心,臣等自有辦法。
他回過身來,向其他人說道:新法已詔二月有餘,其京裡京外持有權者,看似在這一潭死水中隨波逐流,但其實暗流湧動,處處凶險。適才諸位也聽皇上說了,諂臣當道奸佞妄言,蠱惑太后力阻新法,以至於聖上的帝位,都是朝不保夕之事。此時實已到了最危急之關頭,視為死地也未嘗不可。然這死而後生之計策,諸位心中可都有數?
我雖然聽不懂,卻也是一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皇上的位子都座不牢穩了?難怪他哭哭啼啼的像是個小姑娘。
屋中的人一片沉寂。
康先生歎了口氣,道:惇谷,你有何良策?
只見我哥子微微一躬身,說道:康老師,學生以為,我們應效仿適才尉廷兄適才的舉措。
康先生微笑道:噢?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