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生命時空 章三十五 落筆驚神 上 文 / 竹林探月

    章三十五落筆驚神上

    這不是數學運算。

    理象數占，數是易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八卦自來便有先天數與後天數，動爻有爻數，梅花卦的錯卦綜卦互卦變卦都各有卦數，再加上時間數空間數，數字交錯混雜，如何用法，歷來各有不同說法，學者全靠個人體驗。

    還是那句話，這東西不是數學邏輯學，可以一二三四五、加減乘除法，步步嚴謹，水到渠成。按照卦數爻數循規蹈矩計算來的東西往往對不上號，真正的高手多是任靈感在數字之間跳躍輾轉，瞬間便一擊中的。

    舉例來說，一道數學題兩個人來解，數學家的算法是數理分析公式推演再逐步計算出結果，易學學者的算法則是連題目都不看直接寫答案，越猶豫越難得出結論。至於答案正確與否，那就跟個人修為有關，往往後者的答案會接近真實答案而不精確。

    不精確，這是諸多易學算法固有的弱點。

    由理入象，是由無形到有形，是事物的形象化；由象及數，是由模糊到清晰，是事物的數量化。形象化已經是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數量化更如一道飛鳥不度的天塹。

    藍葉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因此暗暗為石錚擔心，一個十八歲的男孩能突破取象大關已經可躋身天才之列，再能自如占斷數量關係那前途簡直不可限量。四位數字雖然不多，但她自問也是做不到的。

    她的長項並不是占卜。

    短短三分鐘，她的心像火爐上的一壺水，迅速地升溫直至滾燙，當那位男警察等得不耐煩說出那番警告之後，這壺水更是瞬間沸騰。

    她側過頭看了石錚一眼。那男孩仍然閉著眼睛沒有動靜，眉頭皺得很緊，以至高而挺直的鼻樑頂端也出現了一線輕微的褶皺。她不禁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知道對方遇到了很大的難題。

    她猜的沒錯，石錚的確遇到了難題，只是這難題跟她想像的完全是兩碼事。

    由象及數，若真能得出結果根本用不了多久，拖得越久受到的挑戰越大，因為各種象數會跑出來干擾自己的判斷。這個過程，石錚只用了幾秒鐘而已。但是，讀過《心易極像》之後，他已經不滿足於自己這種輕車熟路卻極消耗腦力的象數模式，嘗試突破占卜的第二境界，做到傳說中的「無心無象」。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大概在他心裡，根本就沒把這次數字預測當作一回事，得出結果之後，在剩下來的時間裡，他開始一次又一次地按照徐沫影書中所言，努力做到心如明鏡，讓心靈對外物進行自由映射。

    於是，他很快便為一個難題所困擾，那就是，兩種方式得到的答案不同。

    這意味著，他的嘗試失敗了。為什麼會失敗？他想不通。

    事實上，徐所提到的「無心無象」境界是一個逐漸練習逐漸過渡的過程，並不會一蹴而就，尤其對於慣於將象數繁複化的石錚而言，想一下子掌握並不容易，絕不是做到「寂然不動」，便能「感而遂通天下」。

    都是不動，但境界自有高下。

    石錚就像一塊頑石，認定了的東西總是要去撞一下。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易道的追求已經是一種近乎癡狂的固執。一向對自己的占卜充滿自信的男孩開始執著於尋找失敗的原因並反覆嘗試，一時竟把藍葉和兩個警察拋在了腦後。

    警察叔叔的臉色很臭。他對這個男孩對自己的戲耍非常不滿。如果說盜取賬號用其它手段諸如盜號木馬之類他也就信了，但這傢伙非得吹牛說自己是算出來的，卻通過不了這僅僅四位數的考驗。這不是沒事找抽麼？論壇密碼怎麼也比四位數多一些，再加上英文26字母，就算真會什麼易經，又哪這麼容易算得出來？

    「行啦，都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老實交代吧！」

    他心想，現在這些小孩真是反了天了，開玩笑都開到派出所來了，是得給點顏色看看，於是臉色越發陰冷，嚴厲地補充了一句：「交代不清楚就都別走了，午飯晚飯也不用吃了，餓著！」

    藍葉心裡說不出的鬱悶。不管怎麼說，石錚也是為了幫她的忙，她很感激，連累他捲進這件事情，她覺得很抱歉，可自己又束手無策。實在不行的話，那就只能動用家裡的關係，把自己和石錚保出去，只是不知道那位不事俗務多年的爺爺肯不肯幫忙。

    她稍作猶豫，把心一橫，做好了向家裡搬救兵的準備，正要站起，卻發現旁邊雕像一樣的男孩猛然睜開了眼睛。

    也就在男警察瞇著眼睛把寫有數字的紙條揉成團往字紙簍裡扔出去的一瞬間，屋子裡響起了一個錚然有力的年輕的聲音：「4618！」

    話音落地，紙條已經飛進字紙簍當中。男警察扔紙團的胳膊一時凝在半空，一起凝固的還有他驚愕的表情。女警察則抬起頭詫異地看了一眼。

    藍葉的心像一隻皮球被重重拋起又輕輕跌落。她並未停止動作，而是站起來低頭看了一眼那字紙簍中仍在顫動的紙團，走過去俯身撿了起來。展開，一顆心這才落了地，並不無喜悅的念出了聲音：「是4618，沒錯！」

    石錚側頭看了一眼藍葉，眼睛裡帶著歉意。他很為自己一時走神而感到抱歉，但並沒多做解釋。藍葉向他回以淡淡的微笑，然後轉過身面對著兩個警察，問：「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

    石錚已經證明過自己的話屬實，預言是成立的，而非蓄意殺人或另有玄機，按照常理，兩人做個記錄就可以走人了。

    兩位警察再次交換了一下眼神，顯然，這樣的程度雖然令他們感到吃驚，但仍然覺得意猶未盡。男警察輕輕咳了一聲，語氣柔和地說道：「數據是對上了，但有點慢，我們覺得，還是不夠令人信服。」

    「慢？」藍葉嘴角現出一絲難以抑制的憤慨。以她的個性，如果不考慮盜號的石錚名義上是敵非友的緣故，她一定會激烈地對他進行回護，但這樣容易引起警方的懷疑。有些事情，只能讓石錚自己來解決。

    她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石錚，接觸到的是一個親切而充滿自信的眼神，不知為什麼，她的心也一下子平靜下來，毫無痕跡地抹去了滿臉的激憤。

    石錚回過頭笑笑說道：「沒關係，你們可以再測。」

    男警察很欣賞地瞧了瞧他，道：「那還是轉過去吧。」

    待兩人重新面對房門坐好之後，男警察提筆在紙上寫了三個數字。知道石錚確實有些本事，而且舉止神情也不像奸惡之徒，他也不想再難為他，只希望這次能快些過關。

    哪知他剛剛寫好還沒放下筆，男孩的聲音便毫無防備地鑽進了他的耳朵：「735。」

    所有人的身子都不禁為之一震。

    儘管降低了一位數的預測難度，但這速度提升得也未免太多，幾乎沒有什麼反應時間。藍葉也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這前後兩次測算的速度，真的屬於同一個人？

    男警察震驚之下，筆尖只是在紙上稍作停留，立刻另起一行又寫了一個四位數。雖然不懂易經，但他很難相信一位數字會帶來這麼大的速度差距。然而接下來石錚的表現更令他瞠目結舌。他剛剛停筆還未說請對方繼續算第二個數，那邊已經清清楚楚把數字報了出來：「6213！」

    震驚，無比的震驚！

    屋子裡再度陷入靜謐，都沒有人吱一聲。藍葉也忘了重申自己恢復自由的強烈渴望，她在思索身邊這個傢伙到底是剛才在隱藏實力還是怎麼回事。

    數秒鐘之後，男警察收回自己錯愕的目光，另起一行繼續寫下數字。他不知道為什麼要繼續寫，也許是期待見證更多的奇跡，也許是想讓對方不可思議的能力露出馬腳。他搞不懂自己現在究竟想要什麼。

    就在他劃完第一個數字那斜斜的一豎之時，石錚的聲音也隨之響起：「7！」

    他稍一停頓，筆尖加速滑動，可是剛剛收起第二個數字的尾巴，對方便再次做出了判斷：「6！」

    他的心在打顫，也不知是出於激動還是畏懼，但似乎要跟這種神奇的能力叫板似的，他繼續寫下去，並不斷地加快速度！

    筆尖在紙上沙沙響動，石錚的聲音也不斷地隨之響起。

    那沙沙的聲音越輕越快，石錚的回答便越堅定越迅速。

    每個人都屏息靜氣忘了呼吸。屋子裡只有這兩個聲音在互相競速糾纏。

    「0！」

    「5！」

    「9！」

    「4!」

    「8！」

    直到最後，那支筆的主人剛想寫出下一個數字卻已被提前喝破，便傻傻地呆在了那裡，再也下不去筆。

    人聲停止了，空氣凝結了。

    許久，男警察一把將手中的簽字筆擲在桌上，發出清脆的「啪」的響聲。接著，他霍地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

    「小李，去檢查一下他身上帶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