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掛職幹部 十一章 會議 文 / 破陣岳
十一章會議()
夏兵主持下的鎮政府指導辦公會，在陳浩到任三天後才召開。副鎮長陳浩、許長明、楊峻、李大根，鎮長助理，鎮派出所所長孫大慶以及銷了病假的鎮黨委副書記羅長庚出席。
會上，夏兵首先宣讀了縣委副書記，政法、紀檢書記李玉林有關羅家大灣村土地徵用問題群眾來信的批示，強調鎮黨委根據縣委領導的批示精神已經統一思想，堅決貫徹縣委領導的指示精神。決定以鎮黨委副書記，副鎮長陳浩為調查小組組長，在鎮裡全面站開相關調查活動。
「夏書記，我看這個調查組由陳副鎮長負責好像不大妥。」陳浩沒有接腔，反倒是緊挨著夏兵座位的分管工業的副鎮長楊俊在一旁慢條斯理地插話。楊峻不過四十歲出頭，個子不是很高，但人絕對夠寬，一身肥膘肉稍微動一動就抖得厲害，他這人說話聲音不大，腔調倒是很尖細，尤其在說到「陳副鎮長」時語調拖得很長很長。
見出言反對自己決定的是他，夏兵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原本浮在臉上的微微笑意不自覺的消失了，他拿餘光從楊峻身上掃過，慢慢掠過許長明、李大根……這幾位副鎮長已經鎮長助理孫大慶，做為何克文主持政府工作時期最為得力的「四大金剛」，一直是亦步亦趨的緊跟何鎮長，積極與自己大唱反調。
沒有想到這些傢伙到現在還死性不改！夏兵滿是皺褶的臉皮好沒來由的微微一顫，他慢慢移開自己的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剛添的熱茶燙得他舌條一麻，慌忙將嘴裡含著的茶水吐了出來。
「哈哈，夏書記，慢點慢點。」一臉病容的副書記羅長庚年紀比老夏還要長三、四歲。這兩年他在鎮裡已漸漸被邊緣化。無他，一是此人自恃年屆退休，已經沒有了動力；二，是他太過貪杯，無論誰都不敢和他太過交心，萬一哪天這老匹夫酒醉失態，可是什麼話都有可能說出口的；三，當然才是最關鍵的問題，身體機能在超負荷運轉多年後，已經漸漸報廢，每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家休病假。所以說，他現在也只是一個佔著位置不肯挪的「活死人」，各方對他都沒有了興趣。
「茶是好茶，就是水燙了一點。」老夏有些尷尬，自顧自的乾笑兩聲。這時，與他對面而坐的陳浩點了點頭，笑道：「人家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看在夏書記你這裡應該改成心急喝不了熱茶。」
他這話說的輕鬆而隨意，根本沒有顧及老夏的意思。幾位與會的副鎮長相視笑了笑，尤其是分管政法的副鎮長許長明更是肆意地笑出了聲，不屑的目光渾不在意的瞥了陳浩一眼。陳浩也在關注他臉上表情的變化。二人目光在不經意間相對而視。陳浩帶著淡淡笑意的眼眸看著清澈如泉，眸光中又好像透露出一股天生的桀驁不馴，冷冷地在那譏諷許長明極力裝腔作勢的神情。
「是啊，這人是不能急於求成。所謂好事不在忙中啟，咱們當領導的尤其要善於把握這個「度」。」夏兵斂了笑容，話鋒隨即一轉，正色對陳浩說道：「像鎮裡當初在對藝園集團投資的態度上就是過於急切了些，鎮政府就是這種吃熱豆腐的心態。你看看，現在投資的事宜是定了下來，但在徵用底下那些鄉村土地時，政府這邊到底是怎麼辦的呢？老百姓現在鬧得這麼凶，我們這有的領導敢拍著胸脯，擔保自己在土地徵用的事情上沒有侵害一點老百姓的利益麼？」
「是啊，老夏你今天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我羅長庚平時啥都懶得問，今天關於這鎮裡徵用羅家大灣未到承包期的土地的事情，我倒是想要問問在座的幾位副鎮長，你們當時究竟是怎麼想的？和那個藝園集團簽訂的協議我怎麼越看越像晚清政府的賣國合約啊。」
「老羅，話可不帶像你這麼說的。」四大金剛中首先跳了出來的是副鎮長許長明，他是分管政法的副鎮長，資格相對其他幾位也要老的多，說出話的份量相對也要重的多：「何鎮長在鎮裡主持工作時，可是披肝瀝膽，最於積勞成疾，身患重病，即使是那樣，何鎮長還親臨搶險一線。這一次，我去雲海探望何鎮長，在病床上，他還拉著我的手，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全力支持藝園集團在鎮裡的投資項目，為今後建設發展樹立旗標式的企業。老羅，我問你，你除了成天醉醺醺的，還知道幹什麼？領導視察時看不到你的身影，搶險救災看不到你，下鄉支農……還是沒有你！」
也虧他中氣足，一口氣講了許多話依然面不改色。許長明將羅長庚肆意抨擊了一通，感覺氣勢正盛，心火挺旺，忍不住站了起來，大聲道：「就說羅家大灣的那些問題，我許長明不知道跑了多少趟，老百姓圍攻我的次數都不下三、四次。咱們鎮裡的同志工作不容易啊，和老百姓擺事實，講道理，他們聽不進去，張口賠償土地被徵用的損失，閉口要求將親戚介紹到藝園集團開辦的礦業公司去做工。我就不明白了，咱們引進投資項目難道是為了殺雞取蛋？效益和利潤總需要時間來兌現吧，像現在這樣鬧，我們以後還會有發展？其他企業現在一聽說咱這裡民風剽悍，誰還敢來投資？」
「是啊，我是分管工業的，最近去市裡和雲山的幾個企業洽談落戶我們勝利鎮的事宜，人家一句話就問得我下不來台。他們問我「你們那裡是不是有個村子叫羅家大灣，聽說那裡的老百姓可是夠厲害的，上訪、暴力抗法、圍攻企業都是常有的事吧？」說實話，當時地上要是有道縫，我都恨不得鑽進去。可咱不能啊，為了全鎮的工作，就是低頭哈腰，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咱也要去做不是麼？」
「是啊，老許和老楊說的都在理。我們計生工作現在在羅家大灣也根本沒有辦法繼續開展下去。」這時，分管計生的副鎮長李大根也不甘為後，開腔叫屈道：「羅家大灣現在簡直就是獨立王國。上星期鎮計生辦聽說他們村羅壽元家的媳婦懷了三胎，請示我後在聯防隊的配合下，好不容易將羅壽元媳婦搶出村子，誰知道羅壽良竟然親自帶領三十幾號青棒棒的小伙子追了上來，不僅將人搶了回去，還將計生辦的張主任打傷進了醫院。最後，要不是聯防隊的韓林人面廣，怕是連計生辦的同志都要被扣在村子裡。」
「嗯！」那邊孫大慶清了清嗓子，正考慮接茬繼續補充幾句，就見夏兵將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發出「砰」地響聲，他趕忙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掃了幾位一眼，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道：「夏書記，縣局刑警隊的同志在鎮裡查一起盜竊耕牛的案子，我先回派出所知會一聲……」
眾人目光各異的看著他開門走出會議室，惟有陳浩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臉色或陰鬱，或憤怒。「你們還有什麼要反映的，我看會上就不要提了。會後你們可以就自己的意見以書面的形式寫一分報告，上報鎮黨委。鎮黨委會下周會提交討論的。」夏兵環顧眾人，眸光中微微透出寒意。
這幾位副鎮長都沒有掛鎮黨委委員的頭銜。鎮黨委會上老夏相信是絕對不會出現象現在這麼多反對的聲音。陳浩聞言微微一怔，聽老夏這話的意思他準備就這樣偃旗息鼓了？
「夏書記，剛才楊副鎮長不是有不同的意見麼，他好像就只提到了一點啊，我看還是請他把話說完吧。」陳浩慢慢將目光投到楊峻的身上，嘴角稍稍撇了撇，像是挑釁，又像是在鼓勵他繼續站出來。
夏兵疑惑地望了望陳浩，神色就有些凝重。眼見政府的這幾位無視自己的權威，他確實是惱到了極點。但他深知自己不能因一時之氣亂了陣腳。
象許、楊他們幾位副鎮長肆無忌憚地攻訐羅家大灣的村民，搞什麼「獨立王國」，又什麼「破壞了勝利鎮的發展建設的好局面，在全市範圍造成了不好的惡劣影響」。說到底，無非就是對成立調查組心懷不滿。
這調查組一旦運轉起來，首先受到衝擊的勢必是他們這幾位曾經支持何克文，在建廠、建礦事宜上極力配合藝園集團的幹將。不過，一想到財雄勢大的藝園集團，老夏那心理還真是有些發楚。萬一，他們幾位真的與藝園集團勾結緊密，自己這裡就算蹦達的再歡，調查組到最後只怕會落個無聲無息的結局。
陳浩留意到老夏這會兒神情有些恍惚，心中暗暗好笑。他全力支持老夏，並不是覺得這傢伙有多麼值得自己尊重，從情感上決心全力以赴支持他的工作。相反，對老夏倚老賣老，頤指氣使的做派，陳浩是嗤之以鼻的。在這會上，他更是覺得老夏優柔寡斷，不夠氣魄。
但眼見即將要與之共事的幾位副鎮長，一個個有恃無恐的，連黨委書記都不放在眼中時，陳浩又暗暗為自己的決定高興。在這幾位老資格的副鎮長面前，要樹立自己的威信，必須得到老夏的全力支持。
楊峻和許長明交換了個眼色，二人臉上各自流露出迥異的表情。楊峻受陳浩一激，自是一臉憤然，但許長明剛才那意味深長的眼神還是讓他警覺起來。目光暗暗投向主持會議的夏兵。到現在他要是還看不出陳浩在替老夏搖旗助陣的話，這麼多年的閱歷真是進了狗肚子裡去了。
會議室沉寂了幾分鐘，夏兵頗為欣喜。剛才還同氣連枝的幾位副鎮長，這會兒完全冷了場。看來，主心骨不在，這幾隻小蝦小蟹還是不足以挑戰自己的權威？
會後，夏兵長出了一口氣，很謹慎的囑咐陳浩：「「這件事情暫時你只能對我負責，調查出的一切訊息必須注意保密。有什麼結果我們商榷後再向縣委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