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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地海之境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相濡以沫,忘於江湖 文 / 奧爾良烤鱘魚堡

    謹守本心謹守本心,四聖者不停反覆的告誡自己要謹守本心。

    那些繁複而看上去沒有道理的大道理,實際上只讓楊澤領悟到一點,那就是要透過事物的外在深入到本質去考慮問題。

    他現在就是需要去思考有關建立在這個世界規則之上,所謂修行的那些最本質的問題。

    因為如今迫在眉睫,他已經感覺到了一種緊迫感。停留在天玄境界,卻可以運用許多大修行者才能所會神通「意境」的他,原本對明天的戰鬥很自信。

    然而在明白並逐漸看清楚西陀聖殿實力的時候,他這種自信自然也就隨之萎縮壓迫。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個人永遠也無法算到你的未來真正會面臨什麼,就像是楊澤根本沒有算到,這個世間真的有「神」的存在,西陀聖殿也擁有「神術」這種超越凡間修行技能的東西。

    楊澤並不懷疑質疑所謂神術的威力。西陀聖殿的歷史存在得比這個世間兩大帝國盛唐和高紋還要久遠,能成為四大聖門之首,就連強大如今天的盛唐,對西陀殿都是採取拉攏而非迫服的手段,就可以知道聖殿的底蘊遠比他猜測的更加深厚。

    至於最初所謂他進入帝國時想像的踩翻盛唐,腳踢西陀,然後再把紀靈兒從宇靖手邊攬入懷的想法,現在看起來真的就是一個美好的白日夢。

    那只是存在於騎士小說的故事。而可惜的是就算是在這樣的故事裡,他楊澤仍然不算是主角。

    白日夢總要甦醒。楊澤現在就面臨這種美好幻想破滅的時刻。他瞭解他所掌握的塑靈神術,並明白如果這種力量如果真的能夠轉化為戰鬥的神術,明日之戰,他就真的是極為危險。

    他在努力的想,拚命的想,並伴隨著他的這種思考,他的體內氣機也在正在隨之翻天覆地。

    他的心情很煩悶,他被神脈拓寬的經絡,竟然也在無數氣流的衝撞下,顯得極為擁堵滯塞。他的肌肉在膨脹,甚至因為過度膨脹,傳來些微撕裂的聲響。

    然後他「噗!」得吐出一口血,那口污血噴濺入面前的溪水,很快暈染開去,猶如墨滴入清水,竟然把溪水都染出了些微的猩紅色。

    原來他這口血,噴得數量極多。

    也因為這口血,他終於獲得短暫的清醒。並瞬間反應過來,如果他仍由這樣思考下去,很可能便會誤入歧途走火入魔!

    但是他還有退路嗎?他沒有別的選擇,正是因為沒有,所以他仍要繼續的思索下去。哪怕面前千萬條路,都是跌落深淵的歧路,但只要有一條是正路。那就只能向前。

    他的體內氣海彷彿開了無數個竅穴,極為劇烈不穩定的真氣,正在其飛快進出,摩擦出大量的熱力,碰撞得極為激烈。

    楊澤痛苦的悶哼一聲,坐倒在坡地上。此時的他,已經進入了忘我的世界,周圍沒有花草山水,也看不到那些坡下遙望他的無數雙眼睛。

    「是不是該阻止他,再這樣下去,等不到明天,他可能就會死了!」看到楊澤狀若瘋魔,並吐出一大口血的樣子。軒轅鱈天終於忍不住了,深重的擔憂和一絲心疼的情緒出現在她那張清蓮不妖的臉上。

    「他這是入道了。」宋徽伸出手,擋住了她上前的路「如果不得出,便可能終身困死於自己設下的囚籠裡,這是最凶險的時候,我們無法干預。也做不到任何事。」

    軒轅鱈天又看向紀靈兒。

    紀靈兒迎著她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像是贊同宋徽的這番看法。因為在這個地方,除了四聖諸弟子之外,只怕就只有眼前的這位宋大公子,有資格對這種情況給予建議。

    軒轅鱈天看著紀靈兒極美的側臉,這張臉如果添一抹彩妝放在俗世的國度,那就是深宮裡最禍國殃民傾國傾城的存在。如果減一絲清瘦在庵壇,那就是不惹塵埃萬民瞻慕的對象。這是一張不容易讓人生出負面情緒的面容。

    但軒轅鱈天突然對此有些厭憎。

    「你永遠是這樣的孤高冷漠嗎?」她望著紀靈兒,突然道。

    紀靈兒平靜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曾經發現你不是冷血的人,但現在看來,你其實是極為自私和冷血的人」

    「你從小生存在人煙罕至的極北荒地,經歷的是西陀聖殿灌輸以嚴苛的規則和不能叛離的道路。你看上去是人間高高在上的聖女,然而卻是一種可悲的生命,所以你發現了自己的可悲,於是期望逃離原本的束縛。哪怕你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但你的潛意識,卻總是這樣認定的。」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違背西陀聖殿的意志,哪怕世間兩大帝國,一切都在以一種約定俗成的規則維持著穩固直到他的出現,直到楊澤的出現!」

    軒轅鱈天突然有些失控,就像是有時候她直腸子任性一樣。但現場所有人都看的出來,現在的她和以往並不一樣。

    像是經歷了某種洗禮,讓她從一個沒心沒肺的少女,變得如洞悉世事的**女子般成熟,無論身心。

    紀靈兒依然沒有回答,但不知何時,她的五指在袖緊合了起來。

    「你渴望逃離那種難以喘過氣來的生活,所以楊澤便成為了那唯一的契機。你去地海,真正的目的不是救出楊澤,只是為了心隱晦要遠遠逃離聖殿西陀的願望罷了!楊澤的存在,只是為了給你偏離西陀殿這條路的一個借口和機會」

    「其實是你利用了楊澤其實是你讓他如此顛沛流離其實你是如此冷漠和自私的一個人啊!」

    聽著軒轅鱈天這個她最好友人的直斥。眾人沉默且震驚的望著眼前的紀靈兒。有人眼睛裡閃爍著同情,更有的流露出一絲歎息

    「你想說我無情。」紀靈兒嘴角輕輕牽起,笑容有些艱澀和難過。

    「可你憑什麼?」

    四週一片寂靜,沒有人在這個時候說一句話,這番話很平靜,然而每個人都察覺到了紀靈兒這番話裡的冷騖和那一絲慍意。所以他們越加感到窒息。

    「難道憑你和他在梨花神樹構建的幻境裡共同生活了三年?」紀靈兒手指無形攥緊「別忘了,你並不是他的妻子。」

    她其實是一個很害怕受傷的人,所以她冷騖高傲,也正是如此,所以她會選擇對外來的傷害,施以最不留情尖銳的還擊。

    哪怕眼前的人是她最親密的友人,哪怕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已經很恨自己而後悔。

    軒轅鱈天難以置信的望著她,眼底有一種受傷的神情,然後她慢慢後退,繼而轉身飛奔,身影如鷂,迅速消失在山林之。

    沒有人想到竟然是這樣場面的呆愣在原處。而幾乎所有人都很明智的選擇了緘默。

    紀靈兒抓著自己的手臂,頭低垂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那樣一番話。但是就在剛才軒轅鱈天的那番話,讓她的確心底很憤怒。

    哪怕是她很想告訴她,當初她之所以會決定前往地海救援楊澤,僅僅是因為那年在大曄王宮溫泉處與他對視的那一眼。

    只是一眼,沒有道理的,就決定了這之後的許多事。

    轟!得一聲,打斷了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緘默。

    幾乎是同一時間,在樓閣裡的人,站在淺坡的人,包括飛奔而出的軒轅鱈天,紛紛或抬頭,或轉頭的朝楊澤所在的位置望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亦或者在體內氣機急速遄流裡堅持了多久。或者昏迷過去又甦醒了多久,楊澤一直處於一個恍惚的狀態。

    在這個狀態裡,他的眼前不斷跳出各種畫面。

    這些畫面很抽像,來自於各式各樣的意境,包括了他從高紋帝國那位大劍師身上學會的藍璃劍意,包括了在軒轅鱈天隨身蜃珠裡崑崙的暴風潮汐意,更包括了修羅相,還有許多見也沒有見到過的形象。

    這些形象或是劍,或是風暴,或是戰神修羅,或是素淨的和尚,或是牛鬼蛇神,或是飛遁的仙女。這些無數的形象不斷的組合,又拆分化為粒子消散,又重新凝結成另外的尊容。

    他驀然驚醒,陡然發現自己倒在了溪水。

    潺潺的溪水沿著草坡綿延至最遠處。幾縷上游的碎葉漂浮在水層上,迴環繞行。這是極靜的畫面,也是再平常不過的畫面,這樣的情形隨處可見,在每天的清晨,在每個黃昏籠罩的傍晚,在每一個春夏秋冬,每一片原野,每一條街,每一個人身上。

    楊澤抬起手來,撥動溪水,水流蕩漾,浮於水的枯葉被這個動作打亂了原本的軌跡,飄蕩在一旁。

    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的眼睛變得無比清澈深邃。

    山川,河流,田野,湖泊,以及看上去永不改變的村鎮人們的生活,其實興許只要伸出一隻手在某處撥弄,折下一朵huā,就能趕走一隻蝴蝶。

    蝴蝶飛起扇動的翅膀,或許就會影響到湖泊附近成千上萬隻蝴蝶。

    成千上萬的蝴蝶,又會微妙的改變最原始的生態,最終一層一層,直至另本不可能變化的地表地理也發生了改變。

    最微小的細節可以組合成最偉大的事物。

    最微妙的改變仍然可以產生巨大的變革。

    所以楊澤彷彿看到了世間最本質的事物。

    最細小的微粒組成了花朵,茶杯,女孩的抹胸以及將士的長刀組成了這世間萬物,生機勃勃。

    修行本質上也是利用這些世間無處不在的細小事物,聚流成川,量變引起質變。

    修行者修成氣海,能夠通過氣海利用天地元氣,彙集己身,這就是真氣。不過這就是世間大部分修行者的瓶頸,因為他們只能將修行之能局限於自身,自身有極限,修行就有極限,這就是天玄境界的界限。

    然而大修行者,卻能超脫這副肉身皮囊,以自身之力,四兩撥千斤,調動世間天地元氣。形成他們識海和天地元氣共鳴生成的形象。

    這就是意境。

    意境是修行者自身為弦,和天地元氣奏出的歌曲。是借修行者自身,借調這天地元氣的顯像。

    識海共鳴有多強,修行者能夠調用的天地元氣就越多,直至凡人不可預估之巨。

    這就是入道。

    楊澤已經入道,因為他已經明道。

    既然明道。所以他破道。

    一瞬之間,天地元氣環繞他週身行走,形成了一幅幅各種化身,仙女,骷髏,修羅,怒目金剛和慈眉善目的菩薩這些是盔甲,也是他的外向,是天地元氣的共鳴,是意境。

    所以楊澤從此時,平步入道通!

    樓閣議事房裡的人,淺坡處的人,溪水之畔的人們。嘩然,震驚,瞠目,難以置信,所有人氣象大千的神情,望著坡道的那一處。

    世間修行歷史不乏許多百日晉身大修行者,輝煌一時名震當世的天才。他們也曾經見過許多大修行者的神通意境。但窮眾人畢生見識也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意境同時集閃回在一個人身上。

    他們只剩下目瞪口呆,麻木的看著那坡道處,楊澤身上不斷出現的各種形象。像是看一場光怪陸離的旅行,所有人都被帶上了雲霄,遲遲不肯墜地。

    在眾人各異驚詫或讚許狂喜的目光裡,紀靈兒抽身而退。

    這時她看到了宋徽詢問的目光。

    「楊兄一夜入道通,從此這盛唐修行界又將多增加一段傳奇,值此時刻,我想楊兄一定最想見到你好不容易來到了山,難道這時不去到他的面前?或者你只想做一個在成功的背後默默看著他的女人?」

    紀靈兒輕輕搖頭,隱沒在了周圍那些狂喜的人群之後「我來到這裡,也只想看到有這樣的時刻,我見證了這一刻,所以我現在很高興,很為他開心,或者還有那麼一點驕傲。既然已經心安,那麼我也可以安然離去」

    宋徽微歎打趣道「不知這是否算雪送炭時相濡以沫,錦上添花時相忘於江湖。」

    紀靈兒微笑,像是晨曦最後的濛光,不置可否「如果可以,請替我向他帶句話」

    「明日一戰,我會在勝利的彼端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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