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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仰望天堂 第六十六章 地獄與天堂,那些塵埃 文 / 奧爾良烤鱘魚堡

    第六十六章地獄與天堂,那些塵埃

    楊澤被大曄德昭天子親召入殿,車駕出門之時,便看到了停在侯府之外的俞小小車駕。侯府自然有人解釋說俞大家車駕此程也去皇宮,是以便一路同行。看到俞小小掀起她的座駕窗簾對自己詭秘一笑的時候,再想到面前這個女人令大曄海境的神道齋修行者望風而逃的強悍,和她手裡沾滿的血腥。楊澤覺得陽光透過古道照在身上的那股暖意,都被一股莫名的寒意所取代。

    雖然在自己的馬車之中,但一路路過上林城的那些長街,楊澤始終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或許因為旁邊車駕裡的俞小小透過那些距離,散發出來的某種危險味道。亦或者是其他別的什麼原因,總讓他心緒不寧。

    直到齊建霖在旁擋下侯府車駕,上車陪他在去往王宮接受天子召見的時候閒聊,讓他稍解這種心神不屬的狀態。

    但隨即面臨四面八方勁射而至的箭矢楊澤才明白今日他心口一直梗塞的心緒,實際是在提醒他死亡即將降臨的徵兆!

    箭矢明顯透著真力,有一群黑衣人分別伏在旁邊長道兩旁的瓦梁之後發動襲擊,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每個人一箭射完緊接著搭弓又是一箭,幾息之間已經速度極快的一人連發數箭。侯府這些硬木製成具有一定防禦力的車駕,在這樣的距離遭受這樣強度的猛襲,也會如同紙糊一樣脆弱不堪,一舉擊殺馬車中的任何人。結果必然將慘痛不堪。

    楊澤和齊建霖在後路盡絕被拍回車駕裡,肩背雙雙撞在車壁上的瞬間,就見到了車駕外的俞小小施展她名震大曄的絕學【雲詭波譎】。真力像是大海之上狂暴的龍卷一樣呼嘯,盡數將所有來襲箭矢裹挾入勁氣之間。

    這些破甲箭頭削尖重心靠前,射程雖然不高,然而最適合近距離摧破防禦。灌注真力,更是無比強悍。那位皖金南院箭神長門將軍便是以此箭出名,號稱近身千尺之類,天玄境修為無人能擋其一箭。這種箭據說一支造價在數十枚金鎊,箭身刻有符印,可以更大程度的聚納使用者真力,造成殺傷性極強的效果。

    然而此刻這些箭矢,被俞小小的功法裹挾,因為頭重尾輕,立告斷折,有些真力迅猛的箭矢不顧俞小小布下的真力牆,竟然是仍然朝著她身上和馬車遞進,但最終在數十尺之外勁氣消竭,立即被俞小小功法的真力捲走。

    房頂之上六七名黑衣修者眼神劇變,其中幾人隨即摸向腰間,腰間處幾抹寒光一閃,幾把外觀如月牙的飛刀一抹而出。顯示出這幾人都是存意境的劍修。

    齊刷刷在大曄上林冒出這麼幾名存意境修為的刺殺者,那已經是足以讓王都震動的信號,此時已經無心去追究這幾名修者究竟來自何處。飛刀旋轉著轉瞬飛至。

    一把最猛烈的刀為先鋒飛旋向前,這已經超越了普通人視線可以看清楚的範疇。興許在很多氣海境的上品高手看來,都只是淡淡的一抹線,但這抹線足以在轉瞬之間令人人頭落地!

    但是那柄最快,最猛烈的刀的刀身之上,突然出現了一隻外觀看上去絕不柔嫩,甚至有些風霜的手。

    這隻手就像是拈花摘葉一般捻住刀身的上下兩側。那無比瘋狂的飛掠快刀便在半空戛然而止!只有刀尾還因為這種高速中轉為極靜的停頓而嗡嗡顫抖。

    俞小小右手拿住這柄飛刀,左手就像是一個藥鋪的老闆在排列的藥櫃順手取藥般在虛空左右拿捏。五柄飛刀便被她一一抓住拈在手中,然後如疊盤子般擱在她的右手。

    屋頂上那些修行者直至此刻,才真正的感悟到了眼下這個女子某種可怕的修為實力,於是連最後冒險捨身狙殺的念頭都瞬間崩潰,眾人如奔跑的獵豹一般,突然自瓦頂以正常人看上去可怖的速度,飛躥逃逸。

    此時侯府周圍緊緊聚攏在楊澤馬車周圍收緊的護衛,才分出一半持刀掠上屋頂,紛紛暴喝追去。現出極高的訓練素養。

    「想逃?」俞小小那張狹小眼睛的長臉微微一笑,剛才被折斷繞走她身軀四處的箭頭,突然長了眼睛般四方加速飛掠而去。

    那些飛奔的刺客,在浮空掠走的瞬間突然身體劇震,背部多處破出多道血洞和飆射的血線。然後紛紛遙遙朝地面墜去。砸出無數動靜。

    馬車上的楊澤和驚魂未定的齊建霖這時才撥開車簾望出來。

    俞小小此時迎向楊澤的目光,梳理了一下她微汗鬢角處紛亂的髮絲,淡淡笑道,「一群烏合之眾,竟然也來搞刺殺這一套。難道沒有人告訴他們,在大曄殺誰都可以,但是你這個狗屎運好到被西陀聖女欽點的世子,在大曄天子沒有做出任何對你的判決之前,是不可觸碰的逆鱗麼……」

    大曄皇宮朝殿之外。

    楊澤被襲的事情,迅速驚動上林。待在殿外休憩處所的齊建霖被禮官奉上一盞熱茶,身體還顫抖得厲害。若是在往常,旁邊的禮官說不得還會對這個右將軍之子一番噓寒問暖,此刻卻看得出膽戰心驚,不敢多事。

    消息在極短的時間裡不光流傳開來,還驚動德昭天子。

    天子震怒,一早連發數道密令,京畿衛,上林城尹,樞密院第四處等等諸多安全部門都遭了殃,連帶著少不了一番整治。整個皇宮都人心惶惶。

    朝堂之上,有人朗聲匯報道,「刺客身份已經查明,有兩位是具有皖金和流霜舊籍的修者,其餘都是一些游散修者,甚至有的還在上林呆有十餘年的時間,一直都恪守上林讖緯院修行者管理規法。根據讖緯院提供的調查文要,這幾人應是不滿於楊三世子和西陀殿使者一行之間的關係,從而鋌而走險暴起動手……」

    西陀殿的影響力甚至遍及大曄,對大曄來說,算是一處極高的存在。影響力造就信仰。無論是當日楊澤和西陀聖女紀靈兒之間的親暱舉動,亦或者紀靈兒親口說出要帶楊澤去往西陀的消息,相信都足以讓太多人有除去楊澤的理由。

    看上去對事件的調查至此為止,然而儘管刺客出手的原因確實,不過究竟是那一方提供了楊澤被天子點名召見的時間和路程,從而讓刺客準確發動襲擊。這裡面仍然有摸不透的黑幕。看來想讓楊澤被刺殺於長街的不光是那些修行者,還有這上林城的某些人物。

    德昭天子終於在這個時候俯瞰殿下,朗聲道,「楊澤何在?」

    在無數窸窸窣窣的聲音中,楊澤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臣在。」

    德昭天子起身,雙手負後,斜瞥下方的楊澤,冷聲喝道,「楊澤,你可知罪!?」

    朝殿上的很多人,在這個時候再被驚得身體微顫,不敢直視天子之威。儘管大曄只是貴霜大陸的一個小國,儘管大曄多年的歷史以來頗有些飄搖和多難,儘管德昭天子德名深厚。然而仍然沒有人小覷大曄當今君王的權威和震怒時顯露的獠牙。

    蘄春侯楊業一直揖禮低頭,不看當今大曄君王,也不看殿前的楊澤。

    儘管楊澤很想說自己何罪之有。但他並不明白這位大曄君王的習性,也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在他盛怒時據理力爭他是否會接納諫言,是否自己能博得滿堂喝彩或者他怒顏招展。他能不能接受自己的那些「道理」?這實際上或許只是一種天真的想法,最大的可能便是楊澤頂撞聖顏而被直接拖出去斬了。以他楊澤存意境的修為,只怕還不能在大曄冒出一個水花來。

    所以楊澤知道最明智的辦法便是低頭應道,「臣知罪。」

    看到平日在王都如何傳聞疏狂的楊澤在這個時候俯首認錯。德昭天子就算是再大的脾氣,也稍稍的順了順,道,「你冒犯聖使天顏,既然知罪,便好好說說,我應該怎麼罰你?」

    看到楊澤沉默半晌,德昭天子冷哼一聲望向全場百官,「你們說說,我到底該怎麼罰這個『清都山水郎』!?」

    廷下裡有人猶豫半晌,終於還是站出來,道,「楊澤世子雖然當日冒犯聖女聖顏……但還請殿下多做考量,當日聖女殿下的確對楊世子這個……關心有加。甚至更有望將他帶到聖殿西陀,便以證明了楊三世子修行之資。臣認為可以判楊三世子在不周山上,寒臥三九,暑練三伏。以戴罪苦修!」

    此人話音一落,立即有人也出口道,「臣等認為尚妥,若不然將其發配至南書寺,以半藏大師手下苦行僧的身份,每日傾掃佛塔,吃齋練經。永無出頭之日……」

    說話的眾人已經代表著其後的無數人立場。

    在不周山秋道學院裡面待罪苦修。在王國極高道行的修者半藏大師的手下每日掃拭佛塔,這等永無出頭之日……便是出頭之日!

    西陀殿看中的資質,此刻大曄眾臣,就算平日裡再如何互掐如何暗中詆毀對抗,都不得不將這棵苗子給保下來啊!

    德昭天子氣不打一處出來,「郭修!王格臨!你們兩人給本君閉上嘴巴!讓他去秋道學院進修?去給王國半藏大師當徒弟!這是罰他嗎?大殿之上褻瀆聖女,胡言亂語!最後來還因禍得福?天下間還有這等好事?我要如何服眾,給鄰邦乃至西陀殿交代!?」

    不少人立時下跪齊聲道,「還請殿下從輕發落!」

    「你們反了不成!」德昭天子拂袖一揮,以恚意十足的低沉聲音喝道,「既然我問你們意見,都個個藏私,罷了,那我便即刻宣旨。楊澤因冒犯聖女天顏,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從即日起,便發配流落地海之境懺悔!以儆傚尤,若未見懺悔其效,便不得遣返。」

    德昭一言既出。眾人中掠過一陣低低的嘩然,驚詫抬頭直視大曄君王。

    地海之境乃至大曄國以東,鹿島國海域還要極東之地。是由無數島嶼和陸地連接起來組合成地域的統稱,大曄乃至於諸多王國未曾與其建立交集,那裡甚至在王國之上的盛唐聯合帝國看來,都是一處混亂勢力聚集的場所。

    無數來歷複雜無根無萍的雲遊者乃至於危險人物都齊聚於那一處,是一個諸多勢力盤踞的地域。若是楊澤被流放至地海,那豈不是王國生生放走一位資質優越的苗子?

    德昭天子於此看向楊業,道,「蘄春侯爺,你對本殿這番決議,有沒有任何異議之處?」

    楊業眼裡掠過複雜的神色,最終搖頭道,「臣不敢有,也沒有!天子略施懲戒,已經是極大恩德。」隨即楊澤返身目視殿內百官,百感交集道,「……至於諸多大人對我侯府這個不器三世子的求情和厚愛,實在是讓本侯愧莫難當。萬不敢再有奢望!楊澤此番放逐地海,是他應得的懲戒。也是一份磨礪!他若是真有本事,便好好活著……」

    楊業說著,最後目光落在楊澤的身上,極為複雜,「活著回來。」

    朝殿落幕。

    但楊澤的結局似乎已經塵埃落定。

    從朝殿上出來的無數官員世族無比捶胸頓足。如今秋道學院即將開學,楊澤竟然出如此風波,那豈不是來說,原本楊澤是這一批次去往不周山年輕修行者中的佼佼者,僅次於上官燕,如今再經歷這番流放,還不知道多久才能被遣返。

    這些耽擱的修行歷程,只怕是將會被同期的人越拉越遠,就像是拉麵一樣越來越長,最後慘烈的崩斷。一位天子卓越的優厚苗子,恐怕等到多年以後返回大曄,只怕都被歲月硬生生蹉跎成了一介庸才,而他那些同期的人們,或許風光滿面,或許修為出眾,或許前途無量,或許萬眾矚目。有的甚至可能還因為特別突出,去了大曄之上更高的修行場所。見識更高的風景,更美好的未來。

    無數人苦歎,苦憐,可惜,卻又可敬。

    可歎。是因為若楊澤當日答應聖女紀靈兒將其帶入西陀的提議,他何曾會落到如此結局。他將是大曄國青年中最傑出的傳奇,大曄多年以來第一位進入西陀殿苦修的人才。那可是隱隱凌駕帝國三大修行院最傑出人才的資質。日後從西陀出來,走到任何一個地方,就算是在王國之上的帝國之中,也不會有人不給他面子。

    可敬。是因為其小小年紀便少年有志,不願意接納女孩給予的錦繡未來。就算要在奮鬥中被巨大的不可抗力碾碎化作塵埃,也要變作那天空裡拖迤而過的流星慧尾之上,最美麗的塵埃!

    天堂和地獄,往往就在此一線之隔。

    便洶湧的交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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