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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二六章 破碎虛空(中) 文 / 冷月寒劍

.    張弘范瞧見天上的三人爭鬥,竟是以同歸於盡的局面來結尾,不由大為開心。尋思著,此刻就看我張弘范如何來建功立業,名傳千古了。想到得意處,更是喜不自勝,眉開眼笑的吩咐著身邊親兵道:「把那南朝丞相文天祥,替本帥給帶上來。」

    親兵應了聲『是』後,隨即想到,這大帥平日可是個媚上欺下的主,今日裡怎會對自己如此和顏,莫不是太陽西邊出了。想歸想,可難得遇到大帥這般高興之時,若是把事辦砸了,又惹毛了他,自己豈不倒霉。思至此,身形跑動下,就如一陣旋風,衝了出去。

    原來文天祥被蕭楓放於地後,他先是極為注視蕭楓和喇嘛們的決鬥,可待他們從地下打到天上後,他就開始在瞅準蒙古軍的守衛空隙,想要憑著自己的本事,逃回宋軍大營。

    果不其然,在張弘范率著大軍出征時,趁著元軍一時的混亂,終被他逮到一個良機,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元軍的視線。可當他跑到茫茫海邊時,卻是一籌未展,不曉得該用何法才能跑到對岸。正在彷徨無計之刻,卻被元軍先頭部隊發現,擒到了張弘范的帥船上,以至功敗垂成。

    唉……當真是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

    瞧著被親兵押赴進來的文天祥,張弘范皮笑肉也笑的道:「信國公,沒想到我們不過才一夜未見,你就急著趕到海邊來看我,此等深情厚意,實令本帥感激不盡。呵,呵……」此刻的張弘范著實得意,昨天,差點就死在了這個,文弱書生的手上。如今想來仍還有些惱羞,怎料天意竟是如此弄人,天光尚未大亮,這書生卻又落入自己手中。眼下要殺要剮,那還不是隨心所欲。

    想到這,他又是大笑了數聲,直覺心中無比的暢快,掌握他人的攸關生死,未來存亡,簡直給了他無盡的快意。

    文天祥瞧著他那小人得意的嘴臉,心中油然而生厭惡之感,恨恨的轉頭他顧,不想再看。

    張弘范卻是以為文天祥被自己威嚴的氣勢所迫,而不敢直視自己,不由更覺興奮,大笑道:「信國公,這南朝領軍大將,張世傑,張元帥,本帥早已聞名已久,只是緣慳一面。此刻南朝已然毫無抵抗的餘力。瞧著他為了個沒落朝廷,這般的拚死拚活,本帥實感不忍。不如由信國公修書一封,勸他來降。一來,亦好早日息了這天下兵戈,讓黎民百姓過上舒坦的日子;二來,本帥亦可與你們一朝為官,以為奧援。你說可好?」

    他這如意算盤卻亦打得甚好,既得了滅宋大功,又能引來兩個對他感激涕零的同僚。

    文天祥聽他這麼一說,也轉首回望,看著他笑道:「甚好,甚好,拿筆墨來。」

    此刻的張弘范直覺今天就是自己的幸運日,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誰料竟是如此順利。三言兩語的,就說動了這個,據說是南朝裡,最為難啃的硬骨頭,文天祥來寫勸降書。

    他感到自己,已然可與那先秦時的蘇秦,張儀來比,不,不是比,是已經超過了他們。倘若由他們來勸降文天祥的話,或許也不會這般順利,想來是自己的威儀,唬住了文天祥。張弘范經過一輪思慮後,竟是得出這個結論,當真是使人哭笑不得,佩服萬分。

    旁邊的親兵卻亦機靈,聽得文天祥的話後,不待張弘范吩咐,急忙跑去艙中。只因這帥船本是張弘范在大宋率領水軍時,就已是他的座艦。何況,大宋素來著重文才,看輕武藝;這張弘范雖為一赳赳武夫,可他在帥船上卻也常年備有四寶,在他有所空暇之時,亦可附庸風雅,炫耀一番。故而親兵甚為簡單的就取來了文房四寶。

    文天祥曉得蒙古軍中向來少備筆墨,是以他也想故意刁難下張弘范,怎料親兵卻是話音剛落,即已取來。駭異之下,不禁朝著張弘范瞧了瞧。張弘范見到文天祥的神色,心下尤是得意,手捻腮下三屢黑鬚,優然自得的看了看旁邊的親兵,意示嘉許,讚他機敏。

    親兵甚為憨厚的笑了笑,撓了撓頭。

    這時文天祥把紙鋪於案上,毛筆斜擱,然後雙手負後,佇立船頭。遙望著崖山的旖麗景色,水波蕩漾,島嶼棋布,相映成趣;這大宋的河山是何等的壯麗秀美。可時下……卻是風雨欲來……

    驟然,天空中忽然閃過了幾道金蛇形的閃電,隨後又傳來了幾聲隱隱的雷聲,醞釀了許久的暴風雨終於要來臨。忽而狂風刮起,直吹的船身『光當,光當,』『吱噶,吱噶,』的亂響。聞著天地的驟變,文天祥的心旌突然變得分外搖動。抬頭望向那無盡的虛空。空中烏雲,滾滾翻翻,亮麗的金光在黑暗裡閃現,朵朵鑲著金邊的黑雲,交織成了風雲滾滾的恢弘氣象。

    望著這突變的風雲,遮天的兇惡,文天祥不自禁的憶起自己昔日的鐵馬金戈,如今的山河破碎;想想自己身為昂藏七尺男兒,本該揮斥方酋,決算廟堂,眼下卻是身陷牢籠,受盡欺辱。再望見對岸的旗折船殘,這裡的昂揚士氣,直覺得氣蕭蕭兮已瑟瑟,風颼颼兮已慼慼;平生苦郁,壯志難籌;一時間黯然落淚,沾濕衣襟。

    文天祥心裡思潮起伏,直覺胸中一股悲意湧上心頭。想起眼下的山河,如今的時局,豈非也是和眼前的天象,差相彷彿。不覺中,祖先英烈們一幅幅的悲歡畫卷在他心裡閃過:蘇武的浩然氣節,張良的博浪一椎,孔明的鞠躬盡瘁,衛青的千里飛騎,更有那武穆的風波談笑……一切的一切是壯志饑餐的激昂,笑談渴飲的豪情。

    是啊……這些祖先英烈們,為了正義的氣節,拋頭顱,灑熱血,他們金戈鐵馬、灑血攘袂,他們出生入死,慷慨悲歌……正是因為這些先賢們的身上,瀰漫了天地間的無窮正氣,他們才會幹出那些光照日月的事跡。也正是他們那些可歌可泣的所為,給了後代們英勇的啟示。

    他直覺的自己彷彿,又回到了熱血澎湃,慷慨激昂的少年時代,又成了金榜題名、豪情天縱的狀元郎,自己在上書直諫、自己在痛斥奸佞、自己在倡議改革……他需要象霹靂一般,乘風破浪的衝破黑暗;他需要象狂風一樣,摧枯拉朽的掃蕩一切。

    狂風吹亂了頭髮,鼓蕩起衣衫,瞬時倏忽而至的雨點開始鞭抽大地。整個天空變得猶如現時的大宋,風雨飄搖,生死存亡。但是此刻文天祥兀自佇立船頭,身形未動,任那狂風暴雨沖滌渾身……

    此時的他有著岳武穆的怒髮衝冠,瀟瀟雨未歇,但求掏黃龍;此時的他有著霍去病的壯懷激烈,匈奴尚未滅,何以把家為;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他想揮劍斬長鯨,他想凌雲翱九霄。一道金色的閃電突然又在無盡的夜空裡閃過,把船頭的週遭照得如同白晝。文天祥雙眼精芒四射,此時他覺得應該要說些甚麼。應該要寫些甚麼。

    張弘范瞧著文天祥的舉動,大感納悶,不解他為何不早早寫那勸降書,反而站在船頭淋風露雨,眺望景色。不由走上前去,輕咳了下,急急的道:「信國公,天色已晚,這書信,不如早寫,本帥亦可讓人快去快回,省得事發突然,世傑兄毫無準備啊!」別人尚且未降,他到好,已然稱兄道弟起來。

    文天祥被他擾斷思緒,極感厭恨,冷冷的瞄了他一眼,逕自回轉船艙,走至案幾,俯身執筆,望了眼風雨飄搖的崖山,又是輕歎一聲。手上之筆,頓時筆走龍蛇,疾揮灑舞。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歎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時的文天祥只是一個勁地筆走飛舞,直覺的天地的正氣正在灌注、英雄的先賢就在周圍,他要怒吼、他要咆哮,他要完成歷史交付給他的使命,他要完成祖先賦予他的責任。他要歌頌先烈,但他更要警示後人。民族的正氣此刻彷彿俱都藉著這狂風暴雨,流轉到了他的渾身!

    每一次朝代的更迭,都會有無數文人義烈,留下光照千古的不朽詩篇。

    這一次,則是由文天祥來朗吟這篇驚天地,泣鬼神的詩歌。從古至今的無數精文美典,在這裡都要黯然失色。這可不是尋常普通的詩文,它是大漢民族的激昂咆嘯,它是仁人義士的悲情哀頌,它是後代子孫的當空緬懷。

    整篇詩章一氣呵成,文天祥擲筆長嘯。

    嘯完後,文天祥凝望著自己這無意中寫下的詩篇,直覺胸中悲意滿腔,正想就此大哭一場,可慮到自己眼下是在敵方的陣中,倘若一泣,豈不讓胡虜輕蔑我大宋子民。心念及此,拾掇哀思,強自耐住。

    張弘范喜極顛顛的走上前去,捧起紙筏,一看之下,登時面青如鐵,隨即又轉而泛紅,氣極暴跳的指著文天祥,嚷聲道:「你,你你,你當真想敬酒不吃,吃罰酒?」說完兀自在那轉著圈兒,轉了須臾,一抬頭,臉色猙獰的道:「好,好的很,文天祥,我告訴你,這天下必然是會成為大元的天下,你們這些愚忠之人,到時,都將是大元的亂臣賊子,遲早會千刀萬剮的。」

    語氣裡充滿威脅,他心道,既是軟的不來,便就來硬的,瞧你文天祥能抵到甚麼時候?他以為旁人都和他一般的怕死,其實這天底下不懼死的,又何獨文天祥一人,只恐是千千萬萬都不止。

    文天祥甚為輕蔑的走了開去,以防他那橫飛的吐沫,濺到自己的身上。此等人早已該潰爛全身,如若被他溢出的口水沾到,誰知是否會傳染上?

    張弘范獨自一人在那咆哮了半天,吼吼嚷嚷,可文天祥卻是閉目靜思,悠然閒逸。

    瞧著天色確實已晚,自己的嗓子裡亦有些乾嚥,張弘范大喝了一聲:「來啊,把這人給本帥帶下去!」臨了,還猶自發了下威。

    文天祥不動神色的隨著衛兵走了,走到他身邊時,停頓了下,用可憐他的,目光望著他,沉聲說道:「就算我日後被胡虜給千刀萬剮了,可等待你的下場,卻是被千萬宋人搓骨揚灰!」說完,縱聲大笑,那笑聲好似傳遍了整個崖山,那是烈士解脫使命的笑聲,那是忠義漠視生死的爽朗……

    張弘范聽完這話,差點就此蹬腿歸去,神色蒼白的毫無人形,雙眼通紅的直欲擇人而嗜,可要讓他如今就殺了文天祥,他卻是不敢,只能磨碎了牙齒,往裡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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