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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永遠的輝煌 二八一、長安 文 / 祈水

    二八一、長安

    戰爭從來就沒有正義與邪惡之說,所謂的正義,不過是勝利者掩人耳目的嘴臉罷了。歷來政治家,都是愚弄百姓的好手,而一般的,百姓也都心甘情願的被一個稍微好一點的皇帝愚弄。

    可以說,歷來,對於百姓,作為封建王朝最高統治者的皇帝來說,從來都沒有愛護之說,所謂愛民如子,實在是皇帝之術的一種,可以想像,一直生活在皇室家族的皇帝,又怎麼能理解百姓心中的疾苦,又何以談與民同樂,愛民如子呢。

    也許只有那些在亂世崛起的開國皇帝,才會明白一些老百姓的苦楚,所以開國的皇帝,即便有千百的過失,但一般來說,都有一顆能體會百姓疾苦的心。

    可這樣的定律,被永徽朝的皇帝,生生的打破了。

    倒不是說這位皇帝,有多麼的愛民如子,有多麼的善良,只是這位皇帝,比任何一位皇帝,都更在乎百姓的生活水平,更在乎如何才能讓百姓活的更好。

    別看永徽朝這些年,連續經歷了三場傾國之戰,這樣的戰爭,即便放在任何一位君王上,也絕對不可能同時做出來,但永徽皇帝這麼做了,而且做的非常的徹底。

    可讓很多研究永徽朝的人驚訝的是,這樣的傾國之戰,竟然並沒有對大唐的經濟民生,造成多麼大的影響,甚至在第二場,以至於第三場的戰爭中,永徽朝因為戰爭而爆發的經濟跳躍式發展,竟然成為永徽朝的經濟騰飛的重要標誌。

    又是什麼,能有顛倒乾坤的本領,讓本來對封建王朝破壞力極強的戰爭,轉變成了促進大唐發展的動力呢,這樣的奇跡的背後,又掩藏著什麼樣的真相呢。

    淅淅瀝瀝的小雨洗滌了多天長安城因為炙熱的天氣而帶來的煩悶,每個人心中原本的輕浮,都因為這場小雨,而變的平穩起來。都說春雨貴如油,秋雨,也有著另外一種作用。

    長安城的皇城,歷來都是長安百姓最為感興趣的地方,不單單是因為這裡的禁阻令,而且也因為每天從皇城高聳的城內傳出來的各種八卦或者花邊的新聞,對於老百姓來說,沒有什麼比作為的高官身邊的故事更能吸引他們的了。

    不過長安城的百姓驚喜的發現,今天的皇城,似乎不太一樣,畢竟打開的承天門,本身就代表了不同尋常的舉動。

    歷來承天門從來是不輕易全部開啟的,只有幾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承天門,才會大開。

    一,自然就是祭天儀式,在承天門上祭天。這個時候,承天門自然會敞開。

    二,是皇帝登基罷免等重要的皇家儀式,特別是能昭告天下的那種程度的,一般要讓百姓知道的,都需要在承天門進行。

    三,是武將大勝還朝,皇帝親自迎接,自然要在承天門,這個既能讓百姓看得清楚,又不至於有什麼危險的地方。

    而百姓們心中最為期望的,自然就是第三者了,而且根據最近的戰況來看,這第三者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從來沒有一朝向如今這樣,國家正傾國打著一場打仗,而百姓卻對戰事漠不關心,長安城的百姓尤甚,似乎只要不是打到長安的城門前,他們就不會關心,大唐到底哪裡在打仗,是勝是敗,誰是正義的一方,哪一方,又會遭到別人的譴責。

    小雨並不能阻礙百姓心中的熱情與好奇,一時間,在承天門的向對面的酒樓裡,坐滿了食客,這些人都眼睜睜的盯著承天門,心中盤算著,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

    當然,這其中不凡心懷鬼胎者。

    「看,好像是工部尚書,今個兒不是朔望兩朝,工部尚書來了,肯定是大事情,不過好像應該不是打仗的事兒吧,否則要工部尚書做什麼。」

    一個年紀稍長的人唸唸有詞的說道。

    在他身邊緊緊挨著他坐著的一個讀書人,有些哀傷的說:「不是打仗的事情嗎?」

    他的語氣中,帶著很強烈的失望,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猜測,為什麼這個讀書人,會有這樣的感歎呢。

    「小伙子,怎麼,你喜歡打仗嗎?不應當啊,你是讀聖賢書的,聖人們不都是說,兵者禍也嗎?」

    一個老年人問道。

    讀書人笑了,他笑這老人家說錯了話,不過他也不想糾正,只是鄭重的說:「老人家,我並不是喜歡打仗,只不過是想早盼望著仗能打完,我家兄長這次出海打仗去了,我盼著他能早點回來,家裡嫂嫂已經著急了。」

    這話倒是非常的奇怪,一般大唐的軍人,很少有成家了的。

    在永徽朝,李治極力的推行晚婚晚育,當然,因為封建社會的根深蒂固的世俗力量,李治也不能太過違抗,只能依靠著國家的力量來變相的制約,譬如說,參加科舉考試的,二十歲以下的,不允許結婚,否則取消資格,又譬如,十八歲以前結婚的,子女要強制參加國家的軍隊,並且最少服役三年。

    雖然朝廷上並沒有明令多少歲之前不准結婚生育,但有了這樣的條件,而在大唐開始推行募兵制,科舉推廣之後,這樣的影響,也遍佈了大唐,一般人都開始糾正觀念,而李治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到了一定程度之後,找到合適的時機,李治就可以昭告天下,頒布婚姻法,這樣的阻力,會小很多。

    而對於參加軍隊的士兵的選拔,也是比較嚴格的,所以說,成家的,一般很少被錄用。

    「那你哥哥怎麼還參軍呢,有了家室,就應該好好在家照顧家人才是啊。」

    讀書人的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當兵的待遇好啊,這幾年我的家遭了災了,快活不下去了,哥哥才出此下策,他早年學過一些掌船的手段,正在軍隊中派上了用場,若非如此,我怎麼又有錢寒窗苦讀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雖然天災不可抗,但這樣的年代,即便時遭了災,朝廷上也會極力的幫襯,也許這小伙子的家鄉,實在是太過偏僻了,沒有州府以上的城鎮,自然就不可能有發放賑災的物資和糧食了。

    「看,那不是前任的大理寺卿嗎,怎麼也來了?」

    有一個有見識的人驚呼。

    唐臨在長安城的威望,可以說是非常高的,擔任了大理寺卿二十餘載,在長安城,唐臨留下了鐵打的名聲,這樣的官兒,老百姓,可以說是相當愛戴的,就在唐臨被皇帝罷免了以後,許多百姓還上街請願,若非唐臨親自出面解釋,長安城,少不了又要動亂一場。

    而新上任的寺卿,又沒有唐臨的威望,所以如今唐臨雖然退居二線,但仍然遙控著大理寺的各項操作事宜,而朝廷上,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如今唐臨出現在承天門,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大事。

    「看來今個兒朝上也許有大事了,不會是打了敗仗了吧。」

    一個看似猥瑣的人擔憂的說。

    雖然這位長相確實有些對不起他自己,但他的話,還是有相當的一部分人贊同的,但更多的人,則說是打了大大的勝仗才對,一時間,酒樓裡開始熱鬧起來,所有人都開始討論,今個兒,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

    接著令這些人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就好像是大唐的名人都到齊了一樣,一時間,程知節,李道宗,等等,甚至是早已經歸隱了好幾年沒有了聲訊的長孫無忌,竟然都出現了。這些人都是大唐最最重要的人物,這樣重量級的人物齊聚,本身也代表著朝廷上,要發生大事了。

    「不會是發生了政變了吧。:」

    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這個最不願意聽到的消息所震驚了,雖然每個人心中都有隱隱的擔心,但說出來,卻都沒有了勇氣,如今被人一語道破,所有人都開始有了一種擔心,更多的人,心中開始向漫天神佛許願,千萬不要換皇帝啊!

    而實際上,所有的人心中,都太願意相信,也不相信這句話,但儘管不相信,他們的心裡,還是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慌的情緒。

    一時間,流言蜚語在長安城中開始流散出來。

    隨後的一段時間裡,大唐的百姓越發的震驚,似乎除了出去打仗的之外,大唐所有的高層人物,都集聚到了皇城,經由承天門,所有的人全部是步行單獨進入,身邊沒有一個隨從。

    「若是皇城突然之間被攻擊,那可就熱鬧了,這裡可有咱們大唐的半壁江山呢。」

    一個人看似無意的說。

    在酒樓的一個角落的人聽完這句話,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麼,過了沒多長時間,就匆匆走了。

    「哪裡是半壁江山,我看整個大唐,也就都在這裡了。」

    一個模樣頗為儒雅的人,看著剛才說話的土裡土氣的一看就知道是大街上的小販的人說道。

    「你懂什麼?」

    那小販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如今咱們大唐的主要的軍事將領都出去打仗了,軍事都在外,怎麼說,也算是個小半壁了吧,再說了,還有咱們百姓不是?」

    「百姓,哼,若真的如剛才所說,朝廷上發生了大事,百姓又能怎麼樣,難道還能聯合起來,找出一位如同當今皇上一樣的皇帝嗎,誰又能看透誰呢。」

    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大逆不道,而且是在這樣的場合,一瞬間幾乎所有的人都變了顏色。

    畢竟最高統治者的威儀還是要的,這樣妄談朝政,而且話語中,還有些許的謀反意味,多數人已經覺得,這裡並非善於之地了。

    「當——」

    皇城內的鐘聲響起了,這是朝鐘,也就是說,這個鐘聲一旦響起,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員,需立即進宮。

    百姓們心中惶惶,但所有人都知道,朝中一定是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發生了,因為從永徽元年開始,朝鍾好像只響過兩次。而這兩次,正是前兩次打仗的時候。

    而這是第三次,剛巧是在打第三場戰爭。

    原本動盪的長安,如今更是人心惶惶,許多有心人正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針對著這樣的大事件,很多勢力,都開始抬頭,觀望著朝廷的動向。

    不管怎麼說,淅瀝的小雨,總是給人帶來了莫名的愁意。

    「天氣涼了,皇上還是要加一件衣服吧。」

    楊雁輕輕的將一件狐裘披風披在了李治的身後,李治回過神來,伸出手將楊雁的手抓在手裡,轉過身,將她攬在懷裡。

    鼻息內嗅著如同幽蘭一樣的香氣,李治努力的聳了聳鼻尖,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

    雖然過了這麼多年,但李治總是能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到楊雁的時候她所給予自己的震撼,而每次回憶,都能讓他心頭一暖,似乎有了這樣一段記憶,他就能證明自己曾經真正的活過,為自己活過。

    誰又能想到,當皇帝會這樣的幸苦。

    也許這是李治自怨自艾,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如現在一樣厭惡宮廷的生活,厭惡了千呼萬喚,掌握別人生死的感覺,厭惡了肩頭那壓著的一個民族的擔子。可這一切的一切,他都沒有想到,如今回想起當初的激情澎湃,李治才感覺,年輕時候的自己,當真是太過天真。

    「我們的孩子呢?」

    李治柔聲問。

    楊雁嫣然一笑,撫了撫額頭垂下來的青絲,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了看外面的小雨,歎道:「孩子都被我哄的出去玩了,放心吧,有薛凌陪著,不怕。」

    李治心頭一頓,忽然有些後悔,自己暗示楊雁將薛凌支出去,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不管怎麼說,薛凌跟了自己十多年了,一直是自己身邊的頭號保鏢,可以說,薛凌一直以來,都給李治以強力的安全感,可如今,李治卻不得不將他支出去,因為他不想就此將這段感情放下。

    雖然這感情本身就帶著主僕關係的不平等,但李治連自己都不否認,薛凌與自己,確實有長輩與晚輩的忘年之交。

    所以這樣的情況,李治不能讓薛凌看見,否則,以薛凌的脾氣,也許事情會變的難以收拾。

    「他們都來了嗎?」

    楊雁緩緩的點了點頭,她知道李治在問誰,繼而又搖搖頭:「許敬宗沒有來,只是帶給皇上一句話。」

    說完,楊雁一擺手,遠處站著的小太監,將一個折子遞了上來。

    李治拿過折子,看了半晌,眼角漸漸的濕潤了。

    好個許敬宗,果然不愧為永徽時期的文壇領袖,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已經成長到了如斯地步。

    上面先是一句話,然後一首長詩,其中蘊含的文學功底自不用說,若非李治熟讀唐詩三百首,宋詞元曲也略有涉及,對於詩中這些隱喻,也能猜透,又有誰能看懂這些呢。

    楊雁接困惑的看著李治,卻不明白李治為何作此神色呢。

    李治苦笑了一聲,長歎了一聲。只能將話給楊雁說了。

    「臣已衰朽之年,未能登得殿堂,蓋才德未定,氣度難平。吾皇正值年壯,卻與風雨中腐。臣雖怨矣,實不敢面君。青天白日,至斯方知當年之妄薄矣。」

    「敬宗啊敬宗,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有忘記當初朕所帶給你的屈辱嗎,雖然你明白了朕的深意,卻仍然不能原諒朕。是啊,青天白日,朕卻無能讓你原諒。」

    楊雁並不明白李治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思,而他更不能明白當初李治為了什麼將許敬宗貶黜,而貶黜之人,卻又哪裡來的這樣深刻的感情呢。

    她不明白,君子之交,神交著淡如雨水,清清淡淡的,雖然淅瀝,卻仍然帶著幾許柔情,絲絲相連不斷。

    「皇上,時候快到了,吃點東西吧。」

    楊雁早已經叫御廚準備了李治最愛吃的桂花糕,只不過今天李治實在是沒有什麼心情,美食當前,卻沒有半分食慾,只能看著事物,興歎不已。

    「都到了太極殿了嗎,楊雁,為朕著裝吧。」

    兩個人走出了御花園,一旁早有太監守候,幾轉之下,來到了千寧宮。

    千寧宮依然如往常一樣帶著佛家的幽靜,別說是無關的人,即使是楊雁,最近也很少來千寧宮的佛堂了,畢竟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楊雁已經忙的很了。而若非楊雁替著李治分擔憂愁,也許李治早就垮掉了。

    皇后雖然也知人解意,但卻不能幫著李治處理朝政,畢竟西越的能力,遠遠比不上楊雁。也許是因為身體中的血脈的關係,楊雁做事中,總帶著半分的雍容的氣度,就好似那種深宮幽宅中的那種貴族氣度一樣,總是讓人信服。

    別看楊雁僅僅是一個貴妃,她的名聲,也許比李恪還要來的大一些。

    當然不清楚李恪的大有人在,但不知道當朝的楊貴妃的,卻沒有幾個,可見楊雁的威望。

    緩緩的退下李治身上的衣衫,楊雁的手指不停的顫抖。

    她並非沒有為李治寬衣過,更瘋狂的事情,兩個人都做過,對於李治的身體,楊雁也再熟悉不過了,畢竟這是楊雁一生中唯一的一個男人,只不過,這次的意義非比尋常,而李治現在的心情也非常的沉重,楊雁雖然盡量不用太大的動作,以免讓李治分心想到別的事情,但李治還是看著那緩緩落地的衣衫發呆。

    輕輕的將李治的頭髮梳理了,先將裡面穿了一套九鳳朝陽衫,然後是九龍鬧海衣,這樣一件件的衣服,楊雁都非常細心的將每一個褶皺撫平,而且盡量輕柔。

    「皇上,臣妾好久都沒有見到你開心的笑了。」

    「是嗎?」李治笑了,不過也許楊雁說的對,即便是笑,也並非開心的笑,李治的笑容當中,永遠都帶著那麼一點苦澀。

    「這幾年,臣妾見過你真傷心過,卻沒有見過你真開心過,即便是六皇子的誕生,也沒有讓你笑出來,皇上,真的就有那麼重的心事嗎?難道就不能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放下嗎?」

    李治搖了搖頭,眼睛望著蒼茫的方向,臉上突然顯現出蒼涼的神色。

    「我也想放下,可就是放不下,真的,努力過,卻終於放不下,也許,這輩子,是放不下了。這是我欠下的債,欠老天爺的債啊。」

    楊雁並不明白,李治到底欠了老天爺什麼,她只是以為這是李治在發牢騷,雖然更加細心的替李治撫著衣衫,但眼神中,卻無比的擔憂。她甚至懷疑,今天的李治,會不會做出讓天下人嘩然的事情來。

    可不管怎麼說,楊雁都不會反對李治,一直以來,他做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楊雁是他的女人,李治是她的男人,所以楊雁就要無條件的支持他,愛,並不僅僅是信任,還必須是完全的付出。

    楊雁對他付出了全部的愛,自然也要給予他全部的支持,還有永遠的信任。

    「走吧,讓朕看看,這些人都變成個什麼樣子了,看看朕的到來,到底讓他們發生了怎樣的變化,看看這個大唐,到底能怎樣?」

    當一隻腳邁出千寧宮的門檻時,李治的表情變了,變的嚴肅起來,莊重起來,威儀起來,這個時候的他,在沒有了剛才的軟弱,若非楊雁是隨著李治出來的,她都不回相信,皇上竟然是這個樣子。

    這個表情,讓楊雁心中害怕,她很害怕,李治如今的表情,那種表情,太過恐怖,太過壓抑。

    沉重的,不僅僅是李治的心,也是楊雁的心。

    無論如何,當邁出千寧宮的時候,李治就已經變成了永徽朝的皇帝,變成了手掌天下的風雲人物,在大唐的土地裡,李治最大。

    皇宮中聚集的人實在時太多了,這樣多的人,即便是在宮中當了這麼多年的太監總管的孫大海,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他還是維持著這裡的秩序,好在來這裡的,沒有一個是不張眼睛的人,沒有人大聲說話。

    惹人注意的,自然是多年未曾現身的幾位元老級的人物,程知節,長孫無忌。這些本來都已經被人們遺忘,人們甚至以為他們已經死了很多年的人物,突然出現在朝堂上,這樣的震撼,是絕對性的。

    孫大海站在殿門之外,冷眼旁觀著朝堂上的冷暖。朝廷上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大臣們,都有些緊張,很多人都在猜測這次來此的目的所在,很多人都時不時的掃著長孫無忌,只是長孫無忌坐到太師椅上以後,就閉目養神,並未與任何人搭訕,自然也沒有人敢上前搭話。

    「他可不見老啊。」

    孫大海感歎著,長孫無忌和他打的交道也不少,直到這幾年,才漸漸的少了聯絡,可如今長孫無忌看起來,直入當年走的模樣,幾乎沒有任何的改變,只不過,頭上的白髮,無聲的向別人訴說著,他曾經度過的那些蹉跎的歲月。

    很多人這才想起,不管怎麼說,長孫無忌都是陪著太宗皇帝打江山的人物,當初他的聲望,僅僅是在皇上之下。

    這又讓人想到了長孫皇后,還有太宗皇帝,可笑的是,如今的永徽皇帝,自然是能和太宗皇帝相提並論了,可如今的皇后,卻毫無建樹,可以說,皇后一直幽閉深宮,很少人外界人聯繫,倒是那個楊貴妃,還有一些樣子,至少替皇帝做了很多事情。

    很多人都以為這是因為當初的武皇后,讓皇帝對皇后失去了任何的信任,以至於皇后完全被皇上所制,只有很少人知道,實際上當今的皇上,是想皇后能幫忙的,但皇后卻畏畏縮縮,最終,還是沒有插手朝政,只有皇帝另外的楊貴妃,才能真正的為皇帝分解憂愁。

    「唉,都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還要來呢,難道非要在垂暮之年,在活躍上一把嗎,難道就不能安穩的養老嗎,這就是當初的你,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孫大海的眼神有些迷茫,看著長孫無忌的神色,也略略帶了些回憶。

    想當初,長孫一族,是多麼的榮耀,上面有著皇后皇帝的照料,下面又有長孫無忌這樣的能人,可惜風水輪流轉,到如今在一看,可以說,長孫一族,實在是凋零的太多了。

    原本屬於隴右派的長孫一族,在永徽初期受盡了永徽皇帝的打壓,幾乎將長孫家族中所有當官的人,全部抹了下去,從此長孫家族開始沒落,以至於如今,長孫一族,竟然只是一個城鎮的望族,卻遠遠沒有了當初的氣勢了。

    但不管怎麼說,長孫無忌,仍然還是當年的樣子。

    孫大海知道,長孫一族如此,肯定是長孫無忌吩咐的,否則以長孫家的人才輩出,即便不在政界找出路,在商界,也肯定會發展起來的,也許長孫無忌明白,現在的皇帝,並不希望長孫一族在短時間內興盛起來。

    「咳——各位大臣。」

    早有司禮太監在孫大海的示意下,咳嗽了一聲,走了出來。

    隨著各種步驟的進行,還如同往常一樣,文武大臣,分成了兩列,如今雖然朝堂之上改革頗多,但還是保留了這樣的形勢,雖然今天來的武將實在不多,兩方根本就不成比例,但所有的大臣還是按照往常的規矩站好,至於那些沒有位置的,譬如長孫無忌,譬如唐臨什麼的,就隨便了,長孫無忌等人,都坐在最前方的太師椅上,那曾經代表著「門下三品」的榮耀的地方。

    周圍寂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能聽見彼此的心跳。永徽朝多少次上朝,也許沒有比這一次更為緊張,也更為重要的了。

    「來了嗎?」

    聽到後面傳來的聲音,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果然不多時,從後面閃出了皇上的身影。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有著不同的反應。

    長孫無忌猛然抬起頭,看向前方的皇帝,他的眼神中,在沒有了剛才的老邁,反而透出幾絲銳利審視的光芒,待看到了皇帝之後,不禁笑了。

    程知節等老臣,大多也是這樣的表情,似乎從李治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太宗皇帝一樣。

    而如狄仁傑這樣的人,則更多的是驚訝,這些比較瞭解皇上的人,對今天這樣莊重的皇上,實在是有些不適應的,似乎還難以相信,那個曾經與自己談天說地的人,就是面前這個君臨天下的皇帝。

    而普通的大臣們,則更多的是恐懼,緊張的恐懼,因為這樣的皇帝,很明顯預示著,將要有大事情發生了,而這次發生的事情,絕對是大唐有史以來的大地震。

    從李治的身上,散發出了幾乎實質性的氣息,凜人的氣息。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樣的口號,每次上朝的時候,都是要喊的,可只有這一次,李治突然覺得,這個口號,是這麼的可笑。即便是大唐所有人都對自己這樣喊,那自己就真的能萬載千秋,永垂不朽了嗎,永生,多麼可笑的話題,又是多麼沉重的話題。

    李治知道,若是真正讓自己萬歲,那也許自己最後會『自殺』吧,畢竟如今就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萬歲?那該是怎麼樣的一種折磨啊。

    「眾卿,平身。舅父,坐。」

    李治雙手平托,似乎要將所有人都拖起來一樣,雖然沒有感覺到實質性的力量,但每個人,都感覺到了精神上的壓迫。空氣在太極殿中,似乎實質化了,每個人似乎都能感覺到,皇上的每一次的呼吸聲。

    從殿外陸續的走進來兩排小太監,他們的手中,有的托著長桌,有的捧著食盒。

    所有大臣都沒有想到,這第一項目,竟然是上菜。

    怎麼,今個兒,還是個宴會?

    很多人面面相覷,即便是狄仁傑,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這樣的氣氛下,誰又能吃得下呢,雖然皇上也舉辦過很多次的宴會,而且其中不乏盡歡而散的,但這個時候,實在是——

    儘管如此,卻仍然沒有人說話。

    因為沒有人能猜得透皇帝的意思。

    「眾位,今天朕請眾位到此,只有兩件事情。」

    皇上的開門見山,讓很多人都聳動了身子,兩件事情,會是什麼事情呢?

    長孫無忌睜開昏黃的老眼,看了看眼前精美的食物,摸起酒杯,細細的品了一口,讚道:「很多年沒有喝道宮中的酒了,沒有想到還是當年的味道。」

    一時間,大殿之中,所有人都盯著長孫無忌,公然的打斷皇上的話,這長孫無忌,當真是衝著皇上來的。

    李治反而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看著長孫無忌半晌笑道:「這是朕的過失,不過舅父什麼時候喜歡上酒了,畢竟養身之道,是忌這些東西的。」

    長孫無忌微微一笑,掃了周圍木訥的人一眼:「皇上,看來這些人沒有什麼長進呢,還是跟以前一樣,不過這酒可當真是好東西,養生也不過是讓我在這個世上在苟延殘喘罷了,半入土的人了,才學會享受,倒是讓皇上見笑了。」

    說完,長孫無忌舉起酒杯,轉過身來,對著大臣們說道:「各位,今天皇上請客,不用客氣。」

    說完,一飲而盡。

    「說的對,都是老傢伙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程知節也站起身來,端起酒杯向皇帝鞠躬之後,也是一飲而盡。

    更多的人開始尾隨其後,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只不過眾人都明白,雖然這裡熱鬧了,但眾人都小心翼翼的看著皇上,上面坐著的那位,才是主角,才有決定生死的權力。

    「舅父說的對,各位都不要客氣了,這第一件事情,就是這次的遠征之戰。」

    說道遠征之戰,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只要有了個題目就好辦了,尤其這裡大多數都是文官,和這場戰爭的關係不大,既然關係不大,說責任的時候,自然也就說不到自己的身上。

    倒是程知節,瞳孔裡冒出了精光,在一看長孫無忌,卻開始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了,不管是裝的,還是別的,總之,長孫無忌顯然不準備關心這些。

    閃電般的考慮了半晌,看了看李道宗,程知節重重的點了點頭。

    「遠征之戰,也許與眾位沒有太大的關係,但它與大唐,有著太多的關係,因為這一戰,關係到大唐以後的發展,和以後在世界上的地位。」

    說完,李治看了看長孫無忌,卻發現他仍然一副無神的樣子。

    李治心中一酸,不由得想起當初他到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長孫無忌第一次見到他,兩個人之間,不管是鬥智鬥勇,還是勾心鬥角,但仍然有些情義,可如今呢。

    往事不堪回首,李治明明知道,但還是忍不住心思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如火如荼的年代,那個荒誕不經的年代。

    「唐臨,今天你也來了,就從你說說吧,嗯,說說長安。」

    李治說道。

    唐臨起身鞠躬之後,轉過了身子,看了看所有的人,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實際上,唐臨也有些詫異,但他為人何等的老成,自然是做足了樣子。他不太清楚皇上的意思,不過讓他說長安,還是能說的,畢竟當了二十多年的大理寺卿,長安,正是他管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長安哪裡有幾條胡同,哪裡有賣燒餅的,這些,唐臨都清清楚楚。

    可以說,直到卸任之前,他都是長安城的父母官,守護了京城的一方水土平安,由他來說長安,自然是在好不過。

    「皇上,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李治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考慮。

    「就從那次承天門事件說起吧。」

    承天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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