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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海上霸主 二三六、文水碑 文 / 祈水

    二三六、文水碑

    文水,因境內有文峪河水而得名。位於太原盆地西緣,呂梁山脈東麓,東靠汾河,與祁縣、平遙相望,西依呂梁山,與離石交界,北與交城、清塗相鄰,南與汾陽接壤。

    因為位置的特殊性,文水本身,就扮演著長安的衛城的角色,文水是個小縣城,雖然如今大唐今非昔比,這裡仍然變化不大,當然,這種變化,只是縣城的面積上的變化,地域上的限制,使文水難以向著四方發展,也因為長安在側,它也不需要發展。所以即使是今天,文水依然保持了大唐建國之初的面貌。

    也許文水這兩個字,並不出名,可若說起這裡出去的一個人,卻會叫人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裡。

    文水是武媚娘的故鄉!

    這裡李治是來過的,雖然不想記起,可看到這縣城如舊的樣貌,李治還是在馬上默思了良久,在這裡,有一種懷念,讓人心碎。

    畢竟是跟過自己的女人,李治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雖然武媚娘與自己的關係,更多的是利益的交易,但床邊的耳思鬢磨,怎麼可能不產生半點感情。

    所以當李治親自秘密押運了武媚娘的靈柩回到文水的時候,這裡的文峪河,都曾經見證了他的默哀和悲傷。李治不是心軟的人,可是看到自己女人屍骨未寒,他也不能免俗的痛哭了一大場。

    而如今,站在這裡,他的身邊,卻陪伴著另外一個他深愛的女人。

    楊雁並不清楚這其中的曲折,但仍然能看得出李治如今的失落和悲傷,所以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山這水,時而回頭望望,深怕後面的幾個人追將上來,擾了李治的思緒。不過幸好兩個人的馬都是良駒,將另外六人,落下了很遠。

    仰望天空,仍然有幾個如蒼鷹一般的黑點在跟著兩個人,楊雁不禁鬆了一口氣。

    「走吧,朕帶你去見見她。」

    李治說了一句楊雁莫名其妙的話。

    這也難怪,自古以來,哪有一個帝王的妃子,不陪葬皇陵的,武媚娘的屍骨,明面上,還是暫時安葬到了昭陵,哪裡想到,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竟然偷天換日的將她的屍骨,葬到了這裡。

    兩個人先找到了文水出的天下分店的餐館,定下了一桌子酒菜,隨後李治帶著楊雁,離開了文水縣城,兩個人策馬狂奔,奔出了幾十里,終於停在呂梁山外。

    行行復行行,經過了曲折的山路,兩個人終於來到了一處繁花似錦的景致,這裡簡直是人間仙境,花香襲人,有流水潺潺悅耳,怪石嶙峋,實乃大自然神工鬼斧的奇景。

    在兩個人的面前,有一條流量看起來很大的瀑布,這瀑布的落差不高,所以聲音雖然轟鳴,但還勉強可以聽見人說話。

    李治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順著山石組成的路面,逕直走進了瀑布。

    楊雁沒有想到李治的舉動,但也跟著進去了,她看得出,這瀑布後,應該是空曠所在。這裡當真是人間的奇景,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李治動手開鑿的。

    瀑布後面全是空曠的很,但也一覽無餘,在無岔路,這裡的空間非常的大,看上去,和太極大殿差不多,但可以看出,這裡是天然形成,而絕非人工開鑿。這樣的工程量固然不大,但這樣的鬼斧神工,非人類所為。

    令楊雁驚奇的是,在最裡側,隱隱可以看見,有一塊非常平整的石壁,這石壁高丈餘,壁面如同被老天爺用神斧垂下劈開而成的一般,泛著微微的冷光。

    石壁上無字,空突突的,讓人看著,不免升起崇敬之感。

    「在這後面,有朕的女人,一個讓朕敬佩,讓朕愧對的女人。」

    站在石壁面前良久,李治才徐徐說,雖然聲音低沉,但在這瀑布的水流聲中,依然清晰無比。

    這裡,顯然有聚音的功能。

    楊雁從來都沒有問過李治以往的事情,她不是問東問西的人,但她也聽西越說過一些武媚娘的事情,如今聽李治一說,就知道武媚娘原來在這裡。

    「皇上,這裡是她的墓穴嗎,怎麼沒有碑?」

    楊雁對李治這種舉動,雖然費解,但卻並不疑心,她只是不太明白李治的意思,但她相信,李治這麼做,自然有他這樣做的道理。活人她尚且不爭,何況一個已經逝去的人。

    「這不是碑嗎?」

    李治指著前面光禿禿的石壁,蒼然的笑了一聲。這聲音裡,充滿了多少的心酸。

    「無字碑。」楊雁喃喃了一聲,卻不明白,為什麼李治會立一塊無字碑在這裡。

    李治的身影,在這碑面前,顯得渺小而柔弱,但他的眸子裡,還是透露出那種偉岸的悲愴,這裡,是他永遠的傷心地。有些東西,只有失去了,才學會珍惜。在這裡的每一刻,他的心裡,都會流過曾經美好的瞬間。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蠅營狗苟,勾心鬥角的往事,都會散去,而留下的,只有朦朧的美好,越來越朦朧的美好。

    「留下無字碑,是因為有些事情,朕不想讓它隨著歷史而遺失,被上無字,是因為有些事情,只能夠記在朕的心中,卻不能夠寫在碑上。」

    每個人的心,都有陰暗的一面,就好像每個人都有影子一樣,李治的陰暗面,讓他做了許多永遠後悔的事情,而這些事兒,隨著歲月而漸漸碾落成塵,被風一吹,散在了大唐廣袤的土地裡。但即使是這樣,它還是曾經留下了痕跡,也許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知道,也許只有蒼天知道,但絕對不能否認過,它曾經存在,而且曾經帶來過讓李治永生難忘的悼念。

    李治無需說些什麼,無論是不是楊雁站在身旁,他來這裡,只是在為自己的心靈,找一個安慰的借口罷了。

    「皇上也曾經愛過她,那以後,你也會來這裡嗎?」

    穿過瀑布,使得兩個人的身上,都是淋漓的水跡,楊雁說話的時候,髮絲上的水滴,滴滴落在石頭上,啪啪的將碎裂的聲音,融入翻捲的浪花裡。

    這一番無意中透露出來的愁態,讓李治頗為心動,出了無字墓,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況且周圍美景宛如仙境,而面前,正有仙女垂青。

    「當然不會,朕還要修建一個好大的陵墓呢,到時候,你會來陪著朕的,一直到時間的盡頭,你會陪著朕的。」

    楊雁將自己的頭靠在李治的肩膀上,有些憂愁的道:「還不瞭解你嗎,皇上,你是不會像太宗皇帝那樣修建昭陵的,你看,即使是她,你也找了這樣的所在,而自己,肯定是要避開塵世的,你想在哪裡,我都不管,只要不丟下我,我願意跟著你。」

    生同床,死同穴,這是一種讓時間凝固的愛。

    李治不知道時間的盡頭是什麼個所在,但他知道,這樣的時刻,是他一生之中,最寶貴的瞬間。

    水聲轟鳴,兩個人的心底,卻靜謐的興不起一絲波瀾。所有的柔情蜜意,甜言蜜語,都無聲的化在這滾滾洪流之中。

    兩個人在山中呆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策馬跑回了文水,這個時候,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因為比預計的時間回來晚了,準備的飯菜,也沒有吃到,兩個人也無心吃食了,匆匆找了客棧,休息去了。

    到是中途,幾個讀書人看到了李治二人,卻都沒有互相說話,只是尷尬的相互望了望。而楊雁敏銳的察覺到,武旭的眼神中,帶著的探究的神情更濃,這種意圖對兩個人來說,太過危險,若是兩個人的身份暴露了,那就不能在如此自由自在的遊玩了,而只能回到車駕之中。

    策馬走了半天,尤其是山中的來回狂奔,讓李治疲憊不已,所以匆匆睡了,而楊雁,卻依然端坐在房間的正中,品著一壺茶水,看著窗邊的花朵發呆。

    這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子,這裡是文水最好的客棧了,文水雖小,卻並不落後,這客棧的面積相當的大,這裡的掌櫃子,也是唐風組織的人暗中化裝的,雖然不清楚住的是什麼人,但因為上頭的命令,所以不敢怠慢,盡心招呼著。

    這個獨立的小院子,是這家客棧中最好的住所了,不但安靜,而且地勢特殊,適合人暗中保護。

    而楊雁未睡,卻是因為武旭剛剛那個眼神。

    武旭這個年齡的人,本來就才衝動,楊雁是過來人,當然知道,一個人的好奇心,絕對可以促使武旭幹出些愚蠢的事情來。所以這個時候,她就不能夠分心了。畢竟這趟出遊,對她來說,意義重大,若是有人破壞,她雖然修佛多年,也要忍不住開這戒律了。

    周圍暗中保護的人並不多,但絕對都是高手,武旭雖然是武狀元,但畢竟年輕,是絕對不可能走進這個房間的,但楊雁卻不想讓李治受到打擾,所以算好了時間,就走出了房間,推開了院子的門。

    這個院子,是客棧的後院,推開的是後門,這裡已經是鎮子的邊緣了,外面只有一間孤零零的柴房。

    楊雁知道,柴房裡也是有人的,而武旭,就在遠處的樹後。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時值初夏,天氣中飄蕩著炎熱的味道。楊雁手指放在自己的長劍的劍柄上,這把劍,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用過了,觸手冰冷的感覺,讓她的神智一清,週身的感覺,又開始靈敏起來,似乎在這一瞬間,她有回到了年輕時叱吒江湖的時代。

    一個女人,卻有著皇者的霸氣,這點,似乎與李治,有著某種契合。

    「怎麼,有事嗎?」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楊雁也不浪費口舌,看著武旭聳動的手尖,冷冷的問。

    武旭聳了聳肩,苦笑道:「你誤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奇,想見一見無情劍而已,好像這些年,江湖上,這把劍已經消失了很多年了。」

    原來武旭是認錯了人了。

    楊雁心頭鬆了一口氣,但卻仍然簇起了眉頭,段伶的下落,她自然是知道的,只不過也好像有幾年沒有見面了,這個小子將自己誤會成段伶,索性就將錯就錯吧。

    楊雁如今所想的,只是掩飾自己的行跡,而讓自己這次行程不會受到阻礙。

    「無情劍,我怕你是不會想見了,無知的小輩。」

    楊雁輕蔑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回走,既然他將自己當成了段伶,那是絕對不敢擅自動手的,就算他在嗜武如命,也不敢冒失的和四大宗師的無情劍首段伶動手。

    果然,楊雁的態度讓武旭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他到不是不敢動手,無情劍雖然聲名顯赫,但已經消失了多年了,在江湖上,人的名氣不是能夠積累的,十年不露面,江湖就會將你淡忘的,武旭記得無情劍,完全是因為自家長輩的緣故,但他卻不知道宗師級的高手,到底有哪裡厲害了。

    大唐的江湖,早已經隨著逐漸冒頭的工業革命,和興起的各種先進的武器裝備,而漸漸淡出了歷史的舞台,那些或明或暗的高手,都選擇了沉寂,因為你的武功在高,也絕不可能敵得過長槍大炮。

    若是以前,江湖人物,還有那麼幾絲的桀驁不馴的話,如今的江湖人,卻已經是平凡的老百姓了,只不過還有很多人,固守著江湖上的準則,希望能留得下一方淨土。

    「且慢。」

    看楊雁已經要走進了院門,武旭還是忍不住叫住了她,他的聲音中微微有些顫抖,那是興奮的顫抖。

    楊雁心頭一沉,又有些無奈,無知的小子,怎麼還這樣逼我。

    其實最省事的方法,自然是讓周圍暗中護衛的侍衛解決了他,不管是怎麼解決,都絕對不會影響兩個人,而楊雁如今,卻早已經將這些忘記了,在宮中呆了這麼些年,她依然沒有習慣頤指氣使,習慣讓手下人去辦事,尤其是這種屬於江湖上的紛爭,她更覺得,應該親自了斷。

    畢竟以前的她,也算是江湖上的宗師,像她這種人,有很多原則,是不能違背的,你的武功越高,你所要遵守的原則,也就越多。

    「怎麼,你還有事嗎,我告訴你,如今我可沒有時間和你閒聊,另外奉勸你,和你的同伴或者回長安,或者走別的路,不要和我們同行,否則出現了什麼不可預料的後果,你會後悔的。」

    武旭一愣,有些惱怒,這段伶真的是霸道無比,休說是從前,就是現在,大唐可是有官兵和衙門的,就是你是宗師,也絕對沒有資格命令我,後悔,難道你敢隨便就殺了我不成。

    在大唐,殺一個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所謂江湖的仇殺,也是在暗地裡進行的,若是有官兵涉足,就要立即退避,若是有官場的人插入,那絕對是要殺人償命,沒有半分的情面可講。

    看武旭一臉的氣憤,楊雁一甩自己的衣袖,淡淡的道:「算了吧,你也是一屆武狀元了,如今的大唐,已經非你們的天下,好好的在長安等著皇上的冊封,不是更好,為國家效力,豈不比在山林之中遊蕩好的多。」

    楊雁說完這些,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院子。

    這已經是她的底線了,今天她才發現,念了這麼多年的佛號,她心中的殺意,卻一點都沒有減弱,剛剛那一剎那,她甚至幾乎就將劍拔了出來,若是寶劍出鞘,那就絕對不會有轉圜的餘地了。

    以往的濫殺,都是江湖的規則使然,可如今太平盛世,李治也不是一個嗜殺的人,若是他知道自己這麼輕易的就殺了人,說不定會責怪,甚至不會原諒自己,哪怕自己的心裡,其實只是想追求一份安靜。

    武旭愣愣的站在那裡,他雖然年輕,可還是能感覺到剛剛那個段伶那種凜冽的殺意,就好像是被澆了一頭涼水,他才猛然醒悟過來,這年頭,他不敢在隨便殺戮,但不代表著別人不敢。剛剛可真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個來回。

    不過他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如今他更加確定,這個女人,就是傳說中的無情劍首,確定了她的身份,武旭就開始想著離開了,畢竟自己的五個兄弟,可沒有半點的武功可言,這種人,都不太正常,還是遠離些好了。

    午後的天氣因為天空中漂浮的雲朵而顯得涼爽起來,加之偶爾刮過來的山風,讓剛剛從夢中醒來的李治,感到神清氣爽。

    只不過他有些奇怪,那六個讀書人,怎麼都不見了呢。

    問過店小二才知道,原來這六個人,已經轉頭回長安了,據說這六個人身份不一般,來了一個大官,說朝廷上有旨,宣回去了。

    店小二是本地人,說這件事情的時候,眼神裡都是羨慕的神色,一直懊悔沒有央求那幾位客官給店上題字,到是掌櫃子,是唐風組織中的人,懂得世面,呵斥了幾句,將小兒喝走了。

    李治無暇和這裡的人過多的接觸,這裡里長安太近了,若是碰見什麼認識的人,可就糟了,雖然附近有人在暗地裡佈置,但難免百密一疏,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要玩個痛快。

    路線沒有太多的選擇,兩個人都決定到了太原之後在改道,所以還是順著官道南下。

    大唐的官道,本來就是極為堅固的,後來經過了數次的休整,這是一種被夯實了的土層,平整卻不甚堅硬,能承受得住馬蹄子的踩踏。

    官道上很是熱鬧,但最多的,就是發榜之後回鄉的讀書人,這些讀書人,都由朝廷上配備的馬車載著,這樣標準制式的馬車,也算是官道上一條亮麗的風景線了。

    兩個人的衣著本來就很顯眼,加上胯下神駿的馬匹,惹得路上的行人都矚目而視,還好,馬的速度不慢,省了旁人搭話的煩惱。

    「也許兩個人不是一個好主意,太引人注目了。」

    李治嘟囔著,有些討厭那些目光。

    楊雁笑了,李治的表情很有意思,就好像有些委屈一樣。

    「沒關係,過了太原,人就少了,咱們換做馬車就行了,如今就將就一下,看他們作甚,你看,周圍的景色多美啊。」

    這裡地屬平原地帶,遠處的天邊,能看見連綿起伏的曲線,西落的太陽的光線變的柔和而有帶著幾分絢麗,讓人所見之下,心懷大暢。

    在皇宮裡呆的久了,李治如今有些不適應萬眾矚目的感覺,這種感覺,和朝堂上被大臣們看著,是絕對不同的,沒有了那種崇敬,到是多了幾分探究,雖然李治不承認,可他現在,還真有那麼一點點的慌張,見慣了大世面,如今卻被幾個百姓看的發慌,這樣的事情,李治是萬萬想不到的。

    做慣了百姓難做官,如今李治算是知道了,原來做慣了皇帝,也難做百姓。

    他如今可不是什麼微服出巡,而是將自己化身成為真正的老百姓,去體驗一種平凡的生活,這種突然卸下了權力與責任的輕鬆,還真讓他不適應。

    「怎麼,不習慣了,那我們走吧。」

    很少看到李治這種表情的楊雁,顯然有些好奇,所以說話的語氣都帶著些頑皮。

    也許是傍晚的霞光,李治的臉上,也飛起了紅暈,看了楊雁一眼,勉強的笑了一下,一拉韁繩,轉進了一條小路。

    這是一條田間的小路,非常安靜,兩個人縱馬走了一段,只等到沒有任何聲音了,才停了下來。

    就在李治要長出一口氣的剎那,卻聽見一個野蠻的聲音從不遠處的莊稼中傳來。

    「喂,你們兩個,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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