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八五、同為百姓有何別 文 / 祈水
一八五、同為百姓有何別
昔日太宗皇帝征戰突厥,擒頡利而鎩十萬突厥勇士回,其間英雄事跡,概不能詳述,不過在此草原之上,想是留下了太宗皇帝當年的英勇風範,使得程知節站在這裡,發了好一陣呆。
程知節年事已高,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身手和豪情壯志,不過如今再度踏上曾經拋頭顱灑熱血的土地,還是難免熱血沸騰,只感覺自己的胸口,似乎憋著一口氣。
「王爺,想當年,就是在這裡,先皇大發神威,將突厥人打的大敗而歸,十幾部落分崩離析,被我大唐各個擊破,如今王爺領兵到此,亦要效仿先皇,定不能墜了先皇的威風。」
程知節滿臉的嚴肅,對他來說,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有老將軍在此,恪兒自當盡力,只是恪兒心裡有些疑問不吐不快,希望老將軍能給恪兒一個答案。」
李恪目光閃爍,雖然也有些激動,但更多的,還是心中的算計。
「你說吧。」程知節的身子頓了一頓,轉過頭來,鬢上的花白頭髮,散落的在風中飄蕩著。
「在程老將軍的心中,當今皇上與之先皇如何?」
說李恪這麼關心皇上,也不盡然,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內心深處,實際上也有疑惑,他在疑惑,到底自己做了皇帝,能不能有當今皇上做的好。只不過這個問題,他不敢想,也不敢問。
「先皇是猛虎,當今皇上是狼。說不清楚到底哪個更英明,不過當今皇上年輕,也許能超過先皇業績,也說不定。」
程知節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又道:「王爺,你看,從這裡看像北方,山巒起伏,而這天然的屏障,隔絕了大唐向北方眼神的腳步,但也隔絕了突厥的野心,你看到遠處那座最高的山沒有,那個方向在走將近千里,就是突厥的牙帳之所在了。先皇生前,念念不忘要打到那裡,可惜當時我大唐無力發動一場浩大的戰爭,所以只能分化突厥各部,讓他們無力團聚相抗。」
遠處朦朧的山峰似有似無,那蒼茫的山脈,一直延伸到天地的盡頭,站在平地上看,確實邈遠而不可及。
李恪的眉毛又如冰峰一般豎了起來,臉龐變的硬朗起來。
本來這場戰爭就讓他心力交瘁,如今終於有了一個不在受他人控制的機會,能好好展一展他的才能了,所以這些天,他的神經總是緊繃著的。而身旁張思和劉業的優秀,總讓他感覺到自己淺薄無知,似乎什麼都不行,只因為自己一個王爺的身份,才能領的上這兵符。而如今程知節這幾句話,雖然平淡,但卻如同震世警鐘一樣,將他疲憊的心敲醒,將他封閉的心智敲開,就像是發現了新的生活一樣,李恪的心情一下子變的舒爽起來。
「老將軍,如今突厥雖然聯合起來,但怕也是散沙一盤,領兵的不是是那阿史那氏,還是哪個王族,咱們對突厥瞭解的太少了,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如今突厥來犯,我大唐決不能任憑他們欺凌,本王覺得,皇上有句話說的好,一旦打,就要將突厥人打怕了,打服了。這樣才能殺殺他們的囂張氣焰,讓他們知道我大唐不是好欺負的。」
程知節雖然人老,但聞聽這話,也不禁欣慰。他本來覺得吳王變的沒有以前那種進取心和睿智了,如今看來,只不過是暫時被蒙蔽罷了,若是李恪能夠將自己的才能發揮出來,也許還能收到奇效。
不過他也看得出來,李恪手下的兩個參謀,絕對都是胸中有天下的人物。這樣的人,跟在李恪身邊,實在是有些浪費,甚至是不妥。但李恪應該還能降伏的了他們,只是如何利用,還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突厥人還是和往常一樣,都是打完就走,不過這些年,尤其是今年,突厥的膽子,變的大了起來,掠劫了我大唐的村寨之後,還要殺人放火,老將軍,你看,突厥人哪裡來這麼大的膽子。」
程知節身子頓了一頓,將目光放向突厥牙帳的方向,沉吟片刻,語氣深沉的道:「李恪,其實突厥人的膽子並沒有大,以前的時候,突厥人也是這樣的,只不過我大唐在北方的百姓少之又少,也就是這些年,這裡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所以如今與以往想必,有大大的不同,這恐怕也是皇上給你下了守的命令的原因吧,我也聽說了,前次突厥人犯了眾怒,被薛仁貴的兩千騎兵,打的大敗而歸,大唐與突厥是世仇了,用不著激勵士氣,皇上的意思,恐怕是讓你保全大唐周邊的百姓吧。你若是真想著要和突厥打上一場打仗,就將邊疆的百姓撤了吧。不過那些老弱婦孺,唉。」
李恪一愣,卻不知道原來皇上並不只是為了他那一邊的戰爭著想,原來皇上是擔心這邊的百姓重蹈覆轍,被突厥人燒殺搶掠,畢竟上次的教訓太過慘烈。
程知節看李恪沉默不語,知道他悟到一些,心想還是在說明白一點吧,不要讓這孩子被戰爭沖昏了頭腦,否則即使這場仗打勝了,皇上恐怕也不會饒恕他。
「李恪,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說說,如今我大唐,與別的國家,突厥,吐蕃,有一個最大的不同,這個不同,是什麼?」
李恪為難道:「這,這太多了,我大唐是禮儀之邦,我大唐文化底蘊身後,我大唐人傑地靈,地廣物豐。」
李恪說了一些,看程知節也不表態,心中默默想了一會兒,卻仍然想不出,大唐如今最大的不同,到底是什麼。
程知節歎了一口氣,剛要說,卻看見劉業和張思兩個人並肩走了過來,微微一頓,對李恪說:「你去問問他們兩個,看他們怎麼說。」
張思和劉業兩個人,將問題聽了,不禁沉思了起來。
「以我看,我大唐最大的不同,還是文化,大唐地域遼闊,史料記載有千年以上,而吐蕃與突厥,都是最近發跡,可以說與大唐有著本質上的不同,這就像是大唐是這兒的地頭蛇,而別人就是過路的土匪一樣。」
張思率先說道。
「劉業,你說呢?」程知節轉頭問。
劉業卻又沉思了整整半柱香的時間,才說道:「我明白了,大唐如今與別國最大的不同,恐怕就是戰爭了。」
「哦?難道你說的是武器裝備方面?」李恪疑道。
劉業緩緩的搖搖頭,自信滿滿的道:「程老將軍問的是在這次的戰爭中,所以我也就從戰爭中去想,武器裝備在先進,都是暫時的。而如今我大唐出兵不到三十萬,如果我沒有記錯,上次民部統計的大唐人口,應該是五千四百萬,這樣說,大唐在這次的仗勢中,出兵是很少的。程老將軍指的,難道是我大唐兵與民逐漸脫離這一方面?」
「這又從何說起?」張思哼道。
程知節咳嗽了一聲,截斷劉業的話,自己說道:「還是我來說吧,從高祖皇帝起兵起,我大唐就是府兵制,那個時候隋朝楊廣暴政殘民,寇匪橫行天下,民風剽悍,而大唐初建國,國力甚衰,所以以府兵制為軍制,既出兵都是由農民臨時湊齊,這樣每次戰爭,都要勞民傷財,當然這裡指的,就是勞民,自然是很嚴重的,戰爭在百姓的眼中,就是一場浩劫,也許幾十年攢下來的財產,都要在一場戰爭中喪失殆盡,若是自家的男人能在戰爭中活著回來,那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
「而如今呢,讓我們來看看,此次大唐皇上方面,加上你這方面,在加上益州方面,出兵不過三十萬,當然,這是目前聖旨允許內調動的最大數目,實際上燕然都護府,只下了三萬的徵兵令,因為這裡本身,就有二萬餘駐邊兵。而皇上那邊,御林軍加上禁軍的數量,就有五萬餘,這樣算下來,徵得的百姓數量,不會超過二十萬,這就是最大的不同。吐蕃與突厥,每次出兵雖然是浩浩蕩蕩,數量眾多,但我們都清楚,他們是全民皆兵,可以說,每次戰爭,他們都要被脫掉一層皮,而如今大唐這種戰爭的力度,可以說對我們如今的經濟和民生來說,雖說不上輕鬆,但絕對拖垮自己。所以,這就是最大的不同。皇上已經將以前那種傾國之力發動的戰爭,改變成了如今的模式。而如今的百姓,不用在擔心自家的糧食,農器被徵用,尤其是京城以南,大唐地域最內圍的百姓,可以說對戰爭,已經不太擔心了。」
「也就是說,我們打仗,和老百姓,沒有什麼關係是嗎?」
李恪還是不太明白。
「我明白了,其實老將軍的意思是,如今皇上對於百姓的態度,和先皇是不同的,皇上不允許大唐的百姓受到欺凌,不管是異族,還是自己人。王爺,老將軍是在提醒你,千萬不要拿邊疆的百姓的生命開玩笑,若是王爺忽略了邊疆的百姓的性命,皇上恐怕是不會饒恕您的。」
劉業一針見血的道。
李恪默然不語,卻感覺自己的背後一陣陣的冒虛汗,在剛剛,他還在考慮,拿一些百姓做誘餌,將突厥人引出來,如今經程知節說了一大通,他才明白,皇上守的意思,是不希望傷到百姓,想是上次突厥做的太過,讓皇上對突厥很是警惕。
張思一直在一旁不作聲,這個時候插言道:「王爺,程老將軍說的沒錯,看如今皇上的行軍就知道了,皇上本來能夠在邊疆固守的,這樣祿東贊鐵定是要進攻而暴露目標,而如今皇上卻出兵西征,肯定是想將戰場拉到大唐的疆域以外,以免無辜百姓受牽連。」張思故意不說劉業,而只單單提了程知節。
「你們說的都沒有錯,幸虧你們提醒,不過皇上能將戰場拉到外面,我們就不能嗎?」李恪不甘心就這麼守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兵權,若是就這麼窩窩囊囊的窩在家裡,對他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突厥不比吐蕃,他們這次純粹是想來撿個便宜的,王爺,想抓住他們的尾巴,就要投其所好,上次我所說的引蛇出洞之計,皇上駁回,可我們可以適當的修改一下,將突厥人引進來,當然,前提是引進來的路線上,沒有百姓才好。」
劉業看來還是念念不忘他的大計,本來他就認為他的計策可行,只不過是皇上畏首畏尾,如今程知節這麼一說,他才知道皇上的心思,可他還是希望能將突厥引進來,在自己的地盤上打,雖然損失會大些,但相較之,有利的地方則更多。
「王爺,道王如今何在?」程知節突然問道。
道王李元慶很早就被派到燕然代替李恪,這次李恪回還,李元慶順理成章的回了安東都護府。
李恪將這說了,程知節也不知想些什麼,在不做聲。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李恪,對啊,這邊離長安太近,將突厥人放進來,危險係數太大,可若是東北方面呢,要知道,安東都護府所統轄的地域,與突厥接壤的地方,比之這邊,可是要多的很呢。也不知突厥人為什麼就不往那邊走,不過如今想起來了,就可以誘使對方往東移了,程知節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在他們看來,高句麗雖然已經被大唐所滅,如今那裡的百姓也是唐民了,可畢竟比之原裝的,還有些差別。就連程知節,也認為那裡的百姓,不在皇上庇護之列。
幾個人又詳細的商量了一下,能將戰火東引,確實對這邊頗有好處,而這樣,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從東邊徵兵了,借助昔日的高句麗的府兵,自然能夠減少燕然都護府這邊的損失了。
可是他們想的好,卻不知,這計策,為他們引來了多少麻煩,甚至間接的改變了大唐原本這種努力維持在新老更替之間的穩定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