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踏上貴族的階梯 239、勝利酒宴之後的陰霾 文 / 慎獨行

    第一縷金色曙光出現在東方地平線上的時候，充盈著歡樂和喧鬧的亞瑟王軍營地才漸漸沉寂下來。平時由下級騎士和士兵擔任的崗哨已經全部被身著藍白相間的厚外套，內穿鎖子甲，頭戴全罩式頭盔的高階獅鷲騎士充當，泰半傾頹的聖白石堡廢墟上，每個制高點也都能看到肩披灰綠色半披風的神射手的身影。

    除了這些永不懈怠的煉金兵種之外，其他人都已經在前所未有大戰和其後到來的輝煌勝利面前醉倒了，就連平素不苟言笑的焰輪騎士威爾普斯都忍不住頻頻舉杯，更不要說是將喝酒當成第二生命的鋼拳騎士德拉鞏遜。李維?史頓以攝政王及全軍統帥的名義宣佈禁酒令暫時取消之後，他一個人的歡呼聲就壓下了帳篷裡面其餘數十條嗓門。

    在宴飲歡歌之前，亞瑟王國重臣之首，攝政王李維?史頓還親口宣讀了一份長長的名單，這份名單上面記載著所有在第三次聖白石堡攻防戰當中建立功績的騎士和士兵，尤其是那些表現出色的新晉騎士們，有些人獲得了財富和嘉獎，有些人獲得了封地和莊園，還有些人獲得了官職和爵位的晉陞。

    而名單上的所有人都得到了超出想像的歡樂。

    當然，歡樂並沒有平均分配到每一個人的身上，感到無比失落的人也不是沒有，那些在蜂擁而來的惡魔面前逡巡不前的人，那些在肩負重任的時候選擇放棄的人，還有那些在生與死的戰場上被嚇破了膽子，捨棄身邊的戰友膽怯後退的人，他們得到的是嚴厲的斥責與處罰。尤其是對於最後一種人，李維?史頓給予的懲罰只有一個，剝奪騎士資格、鎧甲和戰馬，並且從亞瑟王軍的序列當中驅逐出去。

    沒有人認為年輕攝政王的懲罰過於嚴厲。對於一名騎士來說，怯懦是所有錯誤當中最為嚴重的一種。而且毫無挽回的餘地。即使是攝政王沒有將他們從亞瑟王軍當中驅逐出去，他們也不可能重新融入這個集體，沒有任何人會傻到把自己的後背和側翼放心交給一名曾經怯懦後退的同伴保護，他們最後的結果不是主動提出離開，就是在戰場上由於無人協助而孤單地死去。

    冰龍騎士格倫沃姆是當天夜裡唯一一個身受嘉獎而悶悶不樂的人。他在劍刃裂谷親手誅殺的那只三頭龍息犬尼米茲並不是一名普通的惡魔團隊長，而是深淵邪神耶魯迪爾和李維?史頓秘密會談當中，指定必須殺死的三個重要目標之一。這三個重要目標都是詭詐主君沙克羅斯安插在聖白石堡的親信部下，負有監視耶魯迪爾和必要的時候接管守衛部隊指揮權的使命。而只有除去他們之後，深淵邪神耶魯迪爾才能放心的演出最後那場精彩的對決表演。

    李維?史頓將解決這三個目標的任務交付給焰輪騎士威爾普斯、鋼拳騎士德拉鞏遜和業已觸摸到傳奇門檻的暗影刺客亞蘭斯?凱特。前兩者都順利的在戰場上解決了目標，而對此稍有懈怠的亞蘭斯?凱特則晚了一步，當他看到三頭龍息犬尼米茲的時候，已經是一具連一顆頭都沒有的屍體了，屍體旁邊的血泊當中還浸泡著三顆呲牙咧嘴的惡狗頭顱。

    有那麼一瞬間，倍感失落的亞蘭斯?凱特甚至動了殺人滅口的念頭，好在他已經不是「惡魔領主手中最鋒利的匕首」，雖然沒有完成任務，卻不需要擔心來自李維?史頓的憤怒和懲罰。

    格倫沃姆因為斬殺尼米茲以及其餘數十隻惡魔。並且率領部隊第一個攻破聖白石堡北門的功績，獲得了一份極為豐厚的獎賞。弗萊希爾女王親自授予他聖白石堡戰鬥英雄的稱號。並且正是授予他王國男爵的爵位，以及從菲爾梅耶城郊劃撥的一塊富饒封地，其中包括原本屬於亞瑟王室領地的兩個莊園以及一處小鎮。

    雖然在經過一年多的戰亂之後，剛剛光復的光耀之都菲爾梅耶百廢待興，所謂兩座富饒的莊園和一處小鎮也都處於荒廢狀態，但是這依然是一份令人艷慕的豐厚獎賞。尤其是從亞瑟王室領地之中劃撥，更是具有某種親近的意義。不少聽到這一命令的王都貴族騎士已經在用另一種眼光打量著格倫沃姆。甚至心中考慮起來家族裡有沒有適齡的女孩。

    接下來的那場宴會讓格倫沃姆不願去回憶，他不喜歡平素冷漠待人的王都騎士們驟然熱情的表現，也不喜歡每一個人都喜笑顏開的愚蠢表情。杯中的美酒雖然甘醇。而長桌上擺放的食物也相當精美，然而格倫沃姆卻發現自己一點都不餓，更不想傻乎乎的和其他人一起慶祝所謂聖白石堡大捷。

    宴會進行還不到一半，他就借口不勝酒力，踏著隱藏著憤怒的腳步迅速離開帳篷，背離一切光明與喧鬧，來到了寒風呼嘯的劍刃裂谷當中。

    在拂曉前的幾個小時當中，格倫沃姆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右手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聖劍特蘭亞特?希斯的劍柄，心中和嘴裡都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從北奧拉城離開以後，格倫沃姆的道路可謂一帆風順，在聖劍的幫助和他自己的努力之下，格倫沃姆擁有了冰龍鬥氣這種非常偏門，卻無疑十分強大的鬥氣力量，而且很順利的晉陞到天華的層次，讓他成為亞瑟王國最年輕的稱號騎士。

    這些榮譽在亞瑟王國歷史上的任何一個年代，都會讓他變成一顆冉冉升起的璀璨明星，然而在一顆同樣年輕，而且更為耀眼的明星的照耀下，格倫沃姆的光輝黯然失色，甚至許多人都只將其視為李維?史頓的附庸，而且是微不足道的那種。

    雖然他在17歲的時候就已經突破鬥氣天華的門檻，比同樣有天才騎士之稱的焰輪騎士威爾普斯還要早了十多年；雖然他擁有斬殺數百惡魔，甚至還包括一位深淵煉魔伯爵的光輝功績；但是在人才濟濟的亞瑟王國，格倫沃姆這個名字還沒有足夠的份量被人記住。相比起傳奇騎士羅德裡格斯爵士、煉金宗師腓特烈大師、火魔導裘諾安?梅裡斯特大師和翡翠龍王湛青?奧古斯都這樣的傳奇強者來說，剛剛達到稱號騎士的格倫沃姆那點實力的確是微不足道。

    魔災即將終結，亞瑟王國即將迎來平靜而安詳的生活。格倫沃姆相信李維?史頓能夠按功行賞，給予自己一片封地和至少一個勳爵的頭銜，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在這種和平的氛圍當中做些什麼。

    他出身低賤。父親是北奧拉城的一個操刀的屠夫，而自己在14歲以前始終在酒館的馬廄裡面充當小廝。這樣的生活經歷讓他既沒有管理領地的能力，也沒有參與政局的底蘊，或許在自身實力的到進一步提高之後，他能夠在亞瑟王國的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然而即使是跨越鬥氣聖化的門檻——格倫沃姆雖然自視甚高，但是也沒有想到過自己一定能夠超越綠獅子歐西裡斯侯爵——他依然只是在歷史長河當中轉瞬即逝的一朵浪花，甚至乾脆就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

    格倫沃姆抓緊了聖劍特蘭亞特的劍柄。他不甘心，不甘心這樣的生活，更不甘心流於平淡的結局，英雄人物往往出現在災難降臨之際，往往能夠力挽狂瀾於既倒，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讓亞瑟王國的動盪局面持續下去才行。

    這個念頭把格倫沃姆自己嚇了一跳。「讓動盪局面持續下去？」他臉色蒼白的喃喃自語說，「不，這不行，我不能這樣做。這代價太沉重了！」

    然而在他的心中，卻響起了一個聽起來十分悅耳的聲音。「你錯了，格倫沃姆，光明之下總有黑暗的存在，而成大事者必須不拘小節，你該不會以為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就是雙手一塵不染吧？你該不會以為不眠之眼和暗影騎士這兩個組織從未做過清除異己的行動吧？」

    格倫沃姆猛然握緊了劍柄，「是誰？」他低聲發出叱喝，同時警惕的轉頭四顧。「無論你是控制人心的惡魔，還是巧言魅惑的邪靈，都別想在我的面前耍弄陰謀詭計！從你藏身的地方滾出來。否則這把聖劍特蘭亞特?希斯就會將你污穢的身體撕裂成碎片！」

    「清醒清醒吧，格倫沃姆！」那個聲音突然變得十分憤慨，「你當然不知道我在那裡，因為你不肯承認我的身份，我就是你，就是你的內心啊！」

    格倫沃姆不由得退後了一步，身體繃緊如弓弦。「什麼？你說你是我的內心？」

    「沒錯，格倫沃姆，你太天真了，身為擁有聖劍特蘭亞特?希斯的神選者，你早就應該做出遠比現在更要偉大的功績！」那個聲音之中帶出了幾絲嘲諷的味道，「瞻前顧後能夠做什麼事情？難道在那個同樣年輕的李維?史頓麾下當一名小小的騎士，就是聖劍之主為自己規劃的未來嗎？」

    「不，當然不！」格倫沃姆憤怒的吼叫起來，聲音撞擊在劍刃裂谷的兩側峭壁上，迴盪起層層回音。「但是我得到聖劍的時候太晚了，如果能夠早兩個月……不，一個月的話，現在站立在亞瑟王國權力巔峰上的人說不定就是我！」

    「其實還不晚，格倫沃姆，一切都還來得及。想要讓亞瑟王國重新陷入風雨飄搖的動盪局面，辦法只有一個……」那個聲音顯得越來也低，然而話裡的內容卻像是利刃一樣剖析著年輕的稱號騎士隱藏的心思。

    格倫沃姆完全不需要繼續聽下去，就明白所謂的辦法究竟是什麼，因為這個辦法也正是困擾他將近半個月，無論怎樣都無法從腦海當中驅逐出去的一個荒謬的念頭。

    「……殺掉亞瑟王國全境守護者李維?史頓，讓亞瑟王國重歸四分五裂的狀態，除此之外，別無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