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五六、比試 文 / 易崑崙
五六、比試
燕子塢與曼陀山莊一衣帶水，來回也用不了多少功夫。加上慕容復心切打倒情敵，因此很快就來到了曼陀山莊。
趙傭見到慕容復，率先含笑一抱拳道：「慕容公子，好久不見！」
慕容復一見居然是曾經見過的「丁陸」，即使是他表面功夫向來優秀，也是臉色一變：「你就是晉王趙傭？嘿！你騙得我好啊！」
趙傭微微一笑：「哪裡，不過是當日行走江湖，為了方便，不得已而為之。」
慕容復腦中急轉，揣摩著趙傭這堂堂皇子，為什麼要化名去向自己報訊。一時覺得不過是湊巧如此，一時又覺得他是有所預謀。思量不定，在那裡閉口不言。
趙傭知他向來疑心極重，想著如今既然身份已暴露，便也不必再和他玩那麼多虛的了。轉身向王夫人道：「既然慕容公子已至，還請賢伉儷定下比試內容！」他這是有意給慕容復難堪，而且還能讓王夫人聽得高興，何樂而不為呢？
果然慕容復臉色一變，卻又瞬間恢復自然，王夫人尚未開口，他已搶著說道：「我看也不必出什麼題目了！大家較量一下武藝就可以了。」他這麼說，其實是因為這幾日回去請教了包不同、阿碧等人，瞭解了一下趙傭的詩詞。心中有數，素來不喜漢文的自己，多半不是對手。之後思來想去，發現自己唯一有優勢的，就是武功了。想那大宋皇室雖然出過個太祖趙匡胤，堪稱一代武學宗師，其弟太宗也算得是員猛將。但此後卻是一代不如一代，早就開始輕武重文。想來這出身宮廷的趙傭武功再好，也不過是個普通貨色。段正淳與王夫人故意誇大他的武功，只怕還是為了激自己出手。因此他早就打定先比試武功的主意。來到曼陀山莊後，居然意外發現這趙傭竟然是自己見過的丁陸，吃驚疑惑之餘，卻也有些安心。畢竟當日曾見過他的武功，知道他還不及自己。因此心中越加篤定，更想早些教訓一下這個膽敢戲耍自己的小子。
段正淳雖然拿不準二人的高低，當日也曾在慕容復面前誇讚趙傭武功，但他其實並未見過趙傭出手，因此心裡還是認為「南慕容」應該贏面較大的。於是樂得慕容復把趙傭這個麻煩給趕跑，便首先叫好。而王夫人也是吃不準，雖然曾經問過女兒，得到的答案是趙傭稍勝一籌，但還是怕他輸了。剛說了聲：「這怎麼可以？」卻被一旁的段正淳拉了一下，攔住了話頭。
趙傭其實無所謂，他雖然知道慕容復的武功與自己相差極微，打起來難說得很。但自己知道他底細，對方卻對自己判斷有誤。此消彼長下，他是有把握得很。聽王夫人意思，似乎還有其它意見，他也覺得還不如省事點，直接把慕容復打趴下的好。以慕容復的驕傲，只要敗在自己手下，大概會掉頭就走吧？於是笑道：「夫人想來是還有其它的意見。不過既然慕容公子已經提出要比試武功，那麼不如就先來比武好了。之後再請夫人考較其它的，可好？」
王夫人見正主都沒意見了，自己也只好讓他們先打上一場了。於是引領著眾人，來到莊中的演武廳。
趙傭與慕容復步入場中，慕容復立定身形，「唰！」的一聲，拔出了腰間寶劍，朗聲說道：「趙公子家學淵源，今日慕容復就以這柄長劍，來領教一下！」
他這一手搞得趙傭頗有些狼狽。不為別的，就因為慕容復既然稱趙傭是「家學淵源」，那麼趙傭要是不用他家太祖趙匡胤的武功，立刻就要丟個不大不小的面子。可偏偏趙匡胤傳下來的武學中，那太祖長拳趙傭是練得精熟的，而這太祖棍法，他卻說不上精通了。
宋太祖趙匡胤所用的棍，乃是一種他自創的獨特兵刃。後世稱其為「稍子棍」，其造型與後世流行的雙節棍相似，都是一截鎖鏈，兩頭繫著短棍。但與雙節棍不同的是，稍子棍是一長一短，不像雙節棍那樣，是兩截同等長度的短棍。稍子棍長的一截，有五尺左右，短稍長約有尺半。因為趙傭向來不喜兵器，所以實在是疏於練習。
不過慕容復既然叫板，也就由不得趙傭了。當下趙傭從兵器架上取了稍子棍，單手持柄，把稍子掄了個花，笑道：「既然慕容公子要動真格的，那麼趙傭自當奉陪到底！」
慕容復不屑的一笑：「悉隨尊便！」剛要動手，卻聽得一個嬌嫩的聲音傳來：「表哥，你，你們能不能不要打？」
趙傭轉頭看去，恰對上那雙令她難以忘懷的明亮眸子。正是王語嫣聽到丫鬟報訊，趕了過來。見到二人就要動手，忍不住出聲阻止。她口中雖叫著表哥，眼睛卻不由自主的望向趙傭。實在是因為下意識裡明白，表哥是從來不肯聽她勸說的。反是趙傭對她十分關切，總是不忍拒絕了她的要求。
她不知道，自己這下意識的舉動，反而讓兩人心頭本來已經高漲的火焰，更趨升騰。慕容復寒著臉，長劍一引，斜指趙傭，說道：「請！」
趙傭自然也不會臨陣退縮，口中笑道：「語嫣，我先和你這表哥練上幾招，然後再來陪你說話！」手上使了一式「哪吒鬧海」，稍子撩向慕容復前胸。
慕容復見他使的是常見的路數，心中冷笑，一記「回風舞柳」盪開襲來的稍子，腳下錯步，已到了趙傭身後，順勢一劍削向他後腦。
趙傭雖然路數生疏，但他內功已成，反應迅捷。一擊不中，隨即腳踏「凌波微步」，已經到了慕容復左側，堪堪避過削向腦後的這一劍。同時一個「夜叉探海」，腳踹下陰，棍打面門，分別攻向慕容復上下兩路。
慕容復雖然心中驚訝他居然能避開自己這招，收起了些小覷之心。但手上卻是不停，長劍在棍稍一搭，已借力躍起，恰避開了攻向下盤的一腳。身在空中團起，使一個「蒼鷹搏兔」，卻是以劍作刀，斬向趙傭面門。
趙傭稍子棍被慕容復長劍一搭，竟不由自主的反彈回來，擊向自己胸口。頓時心中一驚，知道慕容復用上了真功夫，使出了他家傳的「斗轉星移」。連忙斜步側身，一個「羅漢敬香」，盪開慕容復迎頭劈下的長劍，反打他尚在空中的雙腿。
他二人武功高強，又是以快打快，不過眨眼的功夫，已連換了好幾招。使得場中觀看的眾人是個個目弛神眩，應接不暇。如蘇轍這樣不懂武功的，看了一會，竟覺得心跳加快，氣息粗重。連忙閉目轉頭，不敢繼續觀望。
而在場眾人中，以段正淳的武功最是高明。他看了一會兒，不由得歎了口氣。身旁的王夫人奇怪的問道：「你作什麼歎氣？」
段正淳聽了，又歎一口氣，才說道：「我向來自以為天資不差，武功還算不錯。縱使有勝過我的，也該是年紀彷彿的。可沒想到這二人一個不過二十幾歲，另一個連二十都不到，卻都已遠勝於我。我若是他們其中一個，只怕連二十招都支撐不住！」
王夫人也是有些感慨：「不錯，他們二人論資質，都可算是難得的練武奇才了。今日卻也算是棋逢對手，打了這麼久，還不見高下。」段正淳聽了也微微點頭。
他們武功不如二人，自然看不出來，其實趙傭與慕容復二人打了百多招，已經漸漸分出了高下。慕容復手中一柄長劍上下翻飛，連用了四十幾派的殺招，卻仍無法傷到趙傭分毫。家傳絕技「斗轉星移」多次使用後，居然也絲毫不見奏效。因此他心中已經微有疲憊驚恐的感覺。只是因為趙傭來來去去總是那三十六式「太祖棍法」，除了在偶爾化解不了時，突出奇招，以「凌波微步」閃躲開，也並未搶佔到先機。所以慕容復才得以堅持到此時猶未呈現敗象。
這一切別人不明，王語嫣看在眼裡，卻是清楚得很。看著趙傭生疏的棍法已經漸漸圓轉自如，知道表哥最多再堅持幾十招，便會敗在趙傭棍下。她心中明白，只要趙傭得勝，那麼母親多半就會答應他的提親，把自己許配給他。趙傭雖然令她心動，但卻不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她自幼的夢想，乃是嫁給表哥。可是若要自己現在就嫁給表哥，卻又覺得心頭有些失落，彷彿什麼很有趣的東西就此不在了一般。此外竟然還隱隱覺得自己彷彿對不起趙傭似的。
眼見得趙傭一招比一招凶狠，慕容復已經開始左支右拙，顯露敗象。王語嫣終於還是開口叫道：「表哥！雲斷秦嶺！」此時趙傭正回稍鎖住了慕容復的長劍，棍尾掃向他左肋。慕容復一手奮力想要收回長劍，一手回防肋下。突然聽到王語嫣這一聲呼喚，腦中醒悟，依她所言不再回收長劍，反而翻劍橫向前推，劃向趙傭面門。正好帶動著趙傭的棍尾擊在了空處，左手同時並指點向趙傭胸前巨闕穴。
趙傭此刻心頭的滋味可說是苦澀無比，他實在沒想到王語嫣竟然會出聲幫助慕容復。但身處險境，容不得他多想，慕容復這一下來勢洶洶，挨上了當真非死即傷。只得放開慕容復的長劍，腳踏凌波微步閃開。
可是畢竟事出突然，他反應還是慢了一線。慕容復雖然被他避開了那要命的一指，但長劍擺脫了纏鎖，如影隨形而至，順勢下劈。
趙傭無奈只得一架，但聽得「卡！」的一聲，稍子棍已被慕容復長劍把長棍劈做了兩截。卻是趙傭手忙腳亂之際，忘記了自己手中棍乃是木製，因此損折了兵刃。
慕容復佔了優勢，自然不肯放過趙傭，長劍隨即上撩，襲向趙傭小腹。卻不料趙傭抖手飛出那斷掉的半截棍棒，打得長劍一歪。另一手使出雙節棍的一招「白蛇吐信」，正正的打在了慕容復嘴巴上，鮮血四濺。同時左腳飛起，正中慕容復右肋，把他踹出了丈許遠，仰面跌倒在地。
這變故突如其來，本來是慕容復得王語嫣一言點醒，削斷了對方兵器。可轉眼間趙傭就使出「奇招」，反敗為勝，成了慕容復受傷倒地。
王語嫣也呆在了那裡。她一句話出口後，頓時覺得後悔起來，剛想再出言幫助趙傭，卻見到趙傭的兵器已斷。這下可難為了她，畢竟這種情況她也沒有預先設想過。還沒等她在焦急間想好對策，變故又起，趙傭已使出雙節棍招式，打敗了慕容復。見到表哥流血，她當即便想過去瞧瞧。哪知腳還未抬起，卻正對上趙傭轉身投射過來的目光。這一瞬間，王語嫣竟然在趙傭目光中，發現了氣憤、傷心、無奈、落寞好幾種情緒。心頭一跳，覺得自己剛剛似乎是做了一件大大的錯事。可是究竟哪裡錯了，卻又總也想不明白！
趙傭定定的望著王語嫣，心中五味雜陳。正不知該怎麼開口，卻忽然發現她彷彿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張大了眼睛，恰似當初二人在山洞中，她看到巨蟒吞食自己時一個模樣。還沒反應過來，卻覺得後心發涼，心中驚訝，同時也醒悟過來，慕容復正在偷襲自己。腳下向前一個跨步，躲了開去。卻終究慢得一線，被長劍從左肋斜著穿過，插上了手臂。
他只覺得心頭之火「彭！」的一下炸了開來，卻並為就此失去知覺。右手中雙節棍一記「撩陰棍」反打慕容復，卻被對方及時撒手撤劍，躲了開來。趙傭這一世還從未受過如此重傷。低吼了一聲，紅著雙眼轉身撲向慕容復。左手從長劍上掙開，竟然反手到背後，一把將劍拔出，斬向慕容復。
他一受傷，眾人本來有想上前道喜的，有想說兩句場面話的，頓時都驚得呆了一呆。實在是都沒想到鼎鼎大名的「南慕容」，居然也會偷襲暗算。而趙傭卻呆呆的站著，讓他得手了。待反應過來，葉二娘率先衝到了近前。哪知趙傭反手就是一棍打向葉二娘，口中兀自叫道：「滾開！他是我的！」
青龍會眾人一時都不敢上前，趙傭左劍右棍，追殺著慕容復。慕容復也是因為被打落了幾顆門齒，一時不忿，才會偷襲。此時他心裡頗有些後悔，倒不是後悔偷襲，而是後悔剛才驚慌下捨棄了長劍。其實這也不能怪他，畢竟當眾偷襲暗算這種事，他從來是不屑於去做的，第一次難免驚惶。
慕容復此時展開身法，只是一味的躲閃奔逃。他與趙傭交手百多招，已經深知自己的「斗轉星移」對其無用。雙方武功本來就差不多，雖然自己受傷輕些，但此刻趙傭卻多了兩件兵刃，說來還是趙傭更佔些便宜。
兩人在廳中，如兩道輕煙，翻滾不休。即便段正淳，也已開始看不清楚二人交手的情況。卻突然聽得「叮！」的一聲脆響，卻是慕容復心有算計，退到了兵器架旁，抄起一把單刀，擋住了趙傭橫斬的一劍。
這一記碰撞也讓趙傭腦中一清，不再一味的猛打猛衝，腳踏凌波微步，圍著慕容復轉起圈子來。慕容復口中也是血流個不停，幾圈下來，趙傭速度越來越快，慕容復忽然覺得一陣頭暈。
趙傭瞅準了機會，一個箭步衝上，劍挑慕容復咽喉，棍打向他下腹。慕容復畢竟也是武功高強，還是及時反應了過來，提刀擋開致命的一劍，卻躲不了攻向下腹的一棍。只覺腹下劇痛，便如被好大象撞上了一樣，收不住腳，連退了十幾步，委頓在地。而趙傭如影隨形的跟了上來，舉劍向下剁去。
可惜王語嫣已再度叫道：「不要！」
趙傭此刻已經腦中清明，聞言止住了下落的劍鋒。瞪著慕容復怨毒的雙眼，詭笑道：「語嫣！不必擔心，我不會殺了他的！不過麼，得要他答應我幾件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