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318章 洛陽攻略十六 文 / 牂牁野人
第318章洛陽攻略
乾陽殿，一片冷清。
這個時候，子時已經過去，丑時到來。正值夜深時分，這乾陽殿自然沒有什麼人。
王世充看著空曠的大殿，神色迷離，帶著不捨。他稱帝，不過兩年，宏圖大業，尚未開始，卻又轉瞬即逝，他怎麼捨得這一切？他顫抖的手指，輕輕的觸摸著大殿上的柱子，上面雕著栩栩如生的飛龍，張牙舞爪，似乎隨時就可以飛下來，將人撕個粉碎。
葉公好龍，可是怕龍。但是對於王世充來說，他是不怕龍的，他多麼希望，這些飛龍能夠飛下來，幫助他消滅敵軍，守衛大鄭的河山！可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幻想而已，只能是幻想啊！
就像他的帝位，到頭來，有如南柯一夢，終落下的，是國破人亡的結局。這個結局，王世充有著遺憾，但是不管怎樣，他終究是努力了，只是，天不助他。
王世充的眼，流露出對這一切的渴望，他的心底，還是放不下這一切！淚水，盈滿了眼眶，可是他強忍著，不敢讓眼淚流下，他深怕他一控制不住，就會哭泣。千秋霸業，一朝成空！這樣的打擊，未免太大了些。他仔細的摸著，似乎想要將乾陽殿的每一個細節，都牢牢的記心。
就王世充心感交集的時候，腳步聲響起，梁年來到他的身邊，說道：「陛下，已經準備妥當了！」梁年當初是王世充的家奴，對他非常的忠心。當初鳩殺楊侗，就是他與王仁則前去辦理。
「好，很好！」王世充說著，伸出手，將眼的淚水抹掉，這才轉過身子，看著梁年，說道：「你不後悔？」
「老奴受陛下大恩，如今陛下有難，老奴豈敢棄之。只恨老奴無德無才，不能力挽狂瀾，救洛陽之危難，今唯有一死，才能報答陛下的恩德！」梁年說著，神色之間，頗為堅定。
王世充微微的歎口氣，又說道：「可惜，天不助朕啊！」旋即又瞧了一眼外面，說道：「玄應正東城抵禦隋軍，恐怕不久必敗。你去通知他，若有可能，就逃命去！」
梁年遲疑了一下，就點頭，說道：「陛下，老奴這就去，千萬要等老奴回來啊！」
「你放心，朕一定等你回來！」王世充說著。
梁年緩緩的轉身，走出了乾陽殿，然後叫過了幾名親兵，細聲的吩咐著什麼，然後就大步的邁向東城。
王世充看著梁年遠去，立刻就大喝一聲道：「來人！」
「陛下！」一名太監就應聲出來。
「傳朕令，立刻點火！」王世充說著。到達乾陽殿之後，他立刻就讓人乾陽殿灑滿了油汁，準備火燒乾陽殿。這乾陽殿乃是平時議事的地方，當初，王世充就是這裡，演了一出「禪讓」的把戲，他此殉葬，就是不甘。他看來，就算是死，也要死此地，永遠永遠，他王世充都是大鄭的皇帝！
「是，陛下！」那名太監應聲。
王世充就坐龍椅之上，靜靜的等待著。龍椅這玩意，是從河北傳來的。雖說河北人不會給王世充做龍椅，可是這椅子並沒有多大的訣竅，隨便找上一個木匠，就能照葫蘆畫瓢，做出龍椅，因此，原並不稀奇。
王世充等了片刻，居然沒有動靜，不覺眉頭微皺，就吩咐一旁的心腹親兵，出去看看。
就這時，忽然之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王世充的經驗，他能確定至少有上人，朝著這個方向奔來。
王世充的面色大變，他就立刻猜出了其的關鍵之處。當初他還是鄭國公的時候，動政變，奪取洛陽軍政大權，就是靠著內應，這才攻進了皇宮，斬殺了元都，控制了小皇帝楊侗。如今，這個危難的時刻，突然之間，響起如此密集而急促的腳步聲，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一定有變。
「快，點火！」王世充就大聲的喊著。
幾名親兵面面相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們都是武將，身上刀槍有的是，就是沒有火石。
「陛下。」這時，一個聲音幽幽的響起，聲音很是蒼老。
「是你？」王世充吃了一驚，這人年約五十，正是當初他攻進皇宮之時，內應的那名老太監，名叫段瑜。當時，王世充攻打皇城甚急，元都就想著從玄武門出宮，繞到王世充背後進行攻擊。可是負責管理宮門的長秋監段瑜卻說找不到了鑰匙，無法打開大門。元都為此一籌莫展，直到天將明，才從玄武門折回，準備從太陽門出宮，不過為時已晚。
其實，那裡是找不到鑰匙？那段瑜早就被王世充收買，是王世充的內應，怎肯將鑰匙給元都，讓他襲擊王世充的後方？要怪，也只能說元都一介書生，讀書讀多了，腦子不好使，找不到鑰匙，將門鎖砸壞就是，那戰機稍縱即逝，豈會等他？
正是因為如此，王世充對段瑜頗好，後來見他年紀大了，就讓他宮靜養。只是不知道此時為何出來？
段瑜的肺不是很好，走了幾步，就咳嗽著，然後說道：「陛下，奴婢這裡有火石！」
王世充聞言大喜，搶上幾步，就到了段瑜的跟前，說道：「快給朕！」王世充等不及了，乾陽殿外圍，已經傳來了金戈交鳴的聲音，顯然是他的心腹親衛與那些叛變的士卒搏鬥著。他如今剩下的心腹不多，斷然不能支撐，因此就急著要了。
段瑜的手掌顫抖著，從懷掏出了火石。他是太監，這等物品自然常備。
乾陽殿的外圍，已經堆滿了柴薪，不過王世充不能出去。乾陽殿內，牆角處，也有柴薪，還澆上了油汁。王世充當即就赫赫的笑著，朝著牆角奔去。
一打火石，頓時火星冒了出來，點著了墊柴薪下的細草，頓時就燃燒了起來，王世充拿過一根木棍，撕下一塊絲綢，綁木棍之上，然後蘸油點著，就四處放火。頓時火勢就熊熊的燃燒了起來，將乾陽殿內映照的通明。
「豆盧兄，你看！」正乾陽殿外鏖戰的義兵，看到乾陽殿內，火光熊熊，頓時就有人喊著，指著乾陽殿說道。
「快，鄭兄你帶人消滅他們，我帶人進去滅火！」豆盧寬說道，他的眸子裡，一團火焰不停地跳動。
「豆盧兄，你放心！」那名被喚作鄭兄的人回答著。
豆盧寬就帶人衝了進去，他們人多，王世充的心腹人少，頓時阻擋不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豆盧寬等人衝進了乾陽殿。豆盧寬一進去，滿眼之處，就是大火，這個季節，天然雖然已經涼快了許多，可是還是很乾燥，宮殿的柴木，很容易點燃，又火借油勢，因此，當豆盧寬進去的時候，火勢已經沿著牆壁向上攀爬，漸漸的就要吞沒了屋頂了。
「哈哈！」突然，宮殿之，傳來一陣淒厲的笑聲，那笑聲裡，帶著無的怨念。「朕，永遠是大鄭的皇帝，大鄭是不可能被消滅的，不可能被消滅的！」王世充的聲音，從火海裡傳了出來。
「王世充，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惡徒！」豆盧寬大聲的叫罵。此刻他也看清楚了地上灑滿了油汁，是以火勢才會霎那之間，就變得熊熊。因為乾陽殿的地勢，這一帶並沒有水井，無法取水滅火，如果遠去宮城，顯然是來不及了，而且這樣的火勢，恐怕只有一場大雨，才能將火勢撲滅。
「哈哈！」那聲音繼續大笑著，透過不停跳動的火光，豆盧寬能看見烈火，一個人夷然不懼的站那裡，全身已經被點燃，成為了一個火人，可是他似乎並不怕，並不像其他地方的幾個人，有著呻吟，有著痛苦的哀叫。那些個心腹親兵，雖然有著與王世充一同殉葬的決心，可是這種痛苦，卻是難以忍受，尤其是段瑜，是被燒的哀叫不已。
只有王世充依舊大笑，彷彿被烈火焚燒的，並不是他的身軀，半響之後，他笑聲漸止，緩緩而有力的邁動了步伐，舉步上了台階，然後穩穩的坐了已經被點燃的龍椅之上，正襟危坐，目光平視，瞧著遠方。
「眾愛卿，平，平身……」王世充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就他吐出後一個字的時候，他眼的火焰頓時消失了，轉瞬變成了無邊的黑暗，無邊無際，他的背，靠龍椅的靠背之上，頭顱高高的仰著，似乎不肯低頭。
就這時，又有人衝了進來，看到這一幕，喊道：「豆盧兄，怎麼辦？」
豆盧寬一揮手，說道：「乾陽殿火勢已經大了，無法撲滅，還是將乾陽殿附近的房屋拆掉，使火勢不再蔓延！」
「快，拆房子！」當即就有***聲的喊著傳令。很快，人們都被動員了起來，開始拆除乾陽殿四周的宮殿，這個時候，乾陽殿的火勢，已經蔓上了屋簷，火勢沖天，將半空映照的一片通紅。
就此時，東城。
王玄應聽到梁年傳遞回來的消息，不覺一愣。他的心，雖然有著求生的意志，可是逃，往何處逃？洛陽早就是孤城一座，能往何處去？！就算僥倖逃到襄陽，恐怕也不過是苟延殘喘，又能有什麼作為？還不是早晚必敗。
就他猶豫的一瞬間，西邊，皇城之內，突然火勢沖天，王玄應瞧得清楚，那個地方，是乾陽殿的方向。
「啊，陛下！」來通報的梁年頓時就明白了，眼含淚，跪了地上，撕心裂肺的喊著。
「爹！」王玄應的雙眼，也是熱淚盈眶，他「噗通」一聲跪地上，絲毫不管攻勢正猛的隋軍。這一刻，他明白，父親其實還是很疼自己的，雖然自己不成器，屢戰屢敗，可是不管怎麼樣，自己還是他的兒子，還是他疼的兒子！他問自己是否願意與他一起共赴國難，只不過是一個試探，看他是否孝順，看他是否忠心。而當他確定了之後，還是想著自己能夠活下去。
一種深深地無力感，突然王玄應的心頭滋生，他恨，他不能挽回敗局，致使國破家亡。如果爹不曾篡位，自己也不是所謂的太子，只是一個大臣，甚至，只是一個平凡的姓，那麼，不管朝代如何的替，他們還可以選擇為下一個皇朝效力。可是，沒有如果，沒有。
「願自今已往，不復生帝王家！」這句話，是楊侗被賜死之前，跪拜佛像面前所說的後一句話。此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王玄應的腦海，如此深刻的浮現了出來。不復生帝王家，不復生帝王家！王玄應的心，也是有著這樣的念頭。
他忽然站了起來，哈哈的大笑著，然後看著已經攀爬上城牆的隋軍，猛然之間，將利刃深深地扎進了胸膛，鮮血湧了出來，染紅了他的手掌，然後染紅了地面。
「願自今已往，不復生帝王家！」王玄應說著，聲音漸漸的模糊了，鮮血從他的耳鼻口流了出來，他毫不乎的瞧了乾陽殿後一眼，然後將利刃再刺得深了一些。
「殿下，你這時何苦？」梁年忽然撲了上來，緊緊的抓住了王玄應的手掌，手指所觸之處，很是粘連。王玄應的這一劍，恰好紮了心臟，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是救不活了。
王玄應眼的色彩已經消失殆了，只是眼睛還大大的睜著，似乎很不甘心。梁年伸出手，王玄應的雙眼上一抹，然後用袖口擦淨了王玄應嘴角、耳鼻的鮮血，然後拔出了仍然插王玄應胸膛的利刃，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看著乾陽殿沖天的大火，突然大喝一聲：「陛下，老奴來了！」
隨著這一聲，梁年將利刃脖頸上一抹，鮮血從喉管噴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