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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15章 死骨 文 / 牂牁野人

    第15章死骨

    一行人白天行路,晚上便驛站內歇息。早有驛驛館的人,準備好熱水熱食,鋪好乾淨舒適的被褥。畢竟他一個堂堂王爺,雖去做一郡郡守,但地位之尊,那是這些小小官員能比的?

    可是兩日後。楊浩的臉色越沉重起來。

    他並未坐轎,而是一路騎馬。和東都洛陽的繁華相比,這裡,實是人間地獄。官道邊,無數隆起的墳墓,如山丘般,一望千里。他忍不住下馬前行,走到一處墳堆前,只見土色尚潤,顯是蓋而成。幾個孩子,一個婦人,衣衫破爛,哭聲淒淒,一根青幡,遙寄的是無數的相思苦楚。

    「呀——呀——」幾隻烏鴉難聽的叫著,從樹上飛到一座墳前,圍成一圈。

    耳邊的哭泣聲越的淒涼,他拿出一錠銀子,歎了口氣,輕輕的放婦人面前。他直起身,看著一排排的墳墓,他忍不住落淚。他的心,已經堅定了想法,他向前行去,留下那婦人千恩萬謝:「恩人哪,恩人哪,祝您多福多壽,快,孩子,謝謝恩人!」

    幾個孩子甚是乖巧,聽了婦人的話,跪地上,磕頭不止:「謝謝,謝謝恩人!」聲音稚嫩,其有著無數的傷心苦楚。

    身後的小喜早已是淚水漣漣,她上前扶起孩子,揉著孩子的額頭,愛憐的摟懷裡。她的弟弟,如果還的話,也該這麼大了。可是,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她至今清晰的記得,那些凶神惡煞的土匪山賊闖進他家,將他家近余口親人全部殺死,然後刮了金銀珠寶,揚長而去。若非她的母親,死死按住她藏身的柴堆,她也是凶多吉少。可是,母親的鮮血,滴落柴堆上,流到她的心,很痛很痛!

    她看著楊浩慢慢的走遠。

    舊墳上,野草離離,不知道何時,他們的親人已經沒來打掃。或許,他們的親人已經不這裡;或許,他們的親人已經去天國和他們團聚。或許,這個時候,哪裡才是幸福的。

    墳上,紙錢紛飛,他擦擦已被淚水打濕的臉頰。淚水,使他看著是那麼的模糊。他雖未親身經歷,可是他的心裡明白,比任何人都明白,這種喪夫喪父之痛。他雙拳握緊,一聲低喝,頓時驚走烏鴉無數,飛到遙遠的地方,連連尖叫。

    他擦乾淚水,翻身上馬,狠狠一抽馬兒,馬兒吃痛,向前方奔去。而他,絲毫不知道,有兩個人,已經對他越好奇了。

    越是往北,這種情況越是頻繁。楊廣數次東征高麗,河北、山東等地,徭役甚重。故河北、山東農民起義才會風起雲湧,層出不窮。然而,某些人,起義之初,四處搶劫,殺戮無數,增添了無數冤魂。

    此刻的他,深刻的理解了張養浩的那《山坡羊·潼關懷古》,可謂興,姓苦;亡,姓苦!姓又怎能不苦?楊廣登上帝位,建東都,修運河,北擊契丹,西征吐谷渾。後又三征遼東。是的,皇上有大志,他要做大事,可是用民過重。他那裡知道,僅一個大運河,動用五萬餘民工,死者十之七八,有殘疾無數。不用提諸次征伐,勞民傷財,致使國力大衰。這些姓,辛苦勤勞,只望兩餐溫飽,子女孝順,一生平安快樂,便足以了此一生。要求是如此的簡單!大隋皇帝若能珍惜民力,僅憑隋帝攢下的財富,又豈能二世而亡?可是,若只是做一個碌碌的守成之君,那又豈是楊廣!他,是一個進取的君主,可是……小喜也是沉默不語,她心的傷痕似被牽扯,勾起她的痛楚,可是她又能怎樣?

    時間,能夠帶走我心的哀傷嗎?時間,能夠撫平我心的傷痕嗎?

    就連來整,心也是有些傷感。他本是鐵血的人,多年隨父征戰,早就鑄就了他鋼鐵一般的意志。沙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除卻初隨父從軍時,他尚有些惶恐害怕,後來,隨著他身邊的兄弟接連倒下,他早就對殺戮已經麻木。可是,如今,看著數座村莊,青壯年男子均是化成了舊墳墓,只餘下老弱婦孺。餘裡內,均是哀聲一片!

    夕陽下的天空,幾許悲涼,幾許哀愁。

    可是,皇上錯了嗎?或許,他沒錯。那麼,姓錯了嗎?可是錯何處,錯何處!

    來整握緊了手的玄鐵槍,他的指節因用力而顯得泛白,他的臉變得通紅,他咬緊了牙關,才忍住,沒有讓淚流下。

    「殿下,過了館陶便是清河了。」一名侍衛打探路途後,回報道。

    「嗯,下令大家全速前進,今晚館陶歇息。」楊浩下令道,他看著天色已是昏暗,如今河北盜賊並起,晚上行路可不安全。

    「是,殿下!」那人回答,轉身向前,大聲宣佈著這一命令。

    頓時車速加快,戌時,終於趕到館陶。

    眾人到了驛館,早有一名驛站官員笑嘻嘻走上前來,「殿下,熱水已經準備好了,還請殿下先清洗一下風塵,下官已經準備好了美食。」

    「哼,美食?」楊浩心微怒,他將韁繩遞給一名親衛,冷哼道:「本王恐怕消受不起。」他抬腳進了驛站。絲毫不管那人一臉的尷尬驚慌。只見驛站內,為眾侍衛準備的食物已經端上,他揭開一看,香噴噴的蹄膀,精緻的菜蔬,白白的饅頭、米飯盛一旁,正冒出熱氣。

    他的腦海,忽地閃現出白日的一幕,哪又是怎樣的一幕!真可謂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哪!他楊浩怎能吃這頓飯,怎能吃下這頓飯!他怒氣沖沖,拔腳便走。留下一臉驚訝的驛站官員。那廝拍馬屁不成,頓時一臉媚笑,看著小喜。

    小喜卻是冷哼一聲,自顧去尋楊浩去了。

    那官員轉向來整,來整喝道:「你們都先吃點飯。」說著,他拿起饅頭,啃了起來,卻是不動那些菜蔬、蹄膀。他知楊浩心意,可是他身負重任,卻不能不吃。縱使楊廣很是防著秦王,可是畢竟是一家人,若是楊浩出了什麼意外,他一個小小的武賁郎將如何擔當的來?

    眾侍衛也是只吃饅頭、白飯,並不動其他。那官員一旁,臉色青了又紅,紅了又青,站原地,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深夜,晚風微拂。楊浩倚窗上,看著繁星點點,心忽地歎了一口氣:「媽的,作秀不好受了。」他腹卻是感到了飢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哪。

    「小喜,小喜!」楊浩喊著。

    「啊,殿下!」小喜不知從那裡出來,嘴角鼓鼓的,看見楊浩一雙含笑的眼睛,不由面色一紅,道:「殿下,奴婢有些餓了。」

    「好了。」楊浩笑道:「和我出去走走。」

    他帶著小喜走出門,幾名士兵正想跟著,卻被楊浩止住。只是出去走走而已,沒必要興師動眾。

    館陶縣春秋時為晉國冠氏邑,西漢初年方置縣,大業二年,廢州改郡,隸屬於武陽郡。館陶縣不大,但走街上,相比白日看到的死骨纍纍,總算顯出了一些人氣。而縣城兩邊,居然頗為繁華,兩人踏著步伐,各懷心事,都不多話,靜靜的走街上。

    街上,四處都有買著吃食的人,他不知名的各種餅子,還有麵食,散出香味。他聞著香味,忍不住肚子咕咕的叫了幾聲。

    小喜卻是嘻嘻一笑,跑上前去,道:「大爺,來兩碗麵。」說著,又笑著道:「殿……公子,來吃碗麵。」

    楊浩滿意的坐下,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或喜或悲,他問道:「老丈,日子還好嗎?」

    老者渾濁的雙眼看了一眼楊浩,此時的楊浩已經換了一身平民衣服。老者搖搖頭,道:「哎!都不了,都不了。」

    這時,一個吃麵的大漢也是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這什麼年頭,就打仗了。老人家的四個兒子,全征遼戰役死了。」說著,猶自搖頭不已。

    楊浩一陣沉默,他拿起乾淨的竹筷,輕輕攪拌著湯麵,聞著香味,卻是胃口全無了。

    這時,又有幾名帶刀的大漢,上前喝道:「老頭,來幾碗麵!」說著,惡狠狠的道:「真他娘的累死了。」

    忽地,其一名大漢「咦」了一聲,拉了拉為大漢的衣袍,指了指楊浩所。

    幾個眼神交換之後,那幾名大漢頓時紛紛站了起來,包圍了上來。

    早有小喜感到了一絲不對,她碰了碰楊浩,但楊浩才一抬頭,只聽四周驚呼聲響起,耳邊風聲呼嘯,他本能的一個偏頭,一柄大刀挾著風聲,閃著嗜血的光芒從他耳邊狠狠剁下。

    為那名漢子道了一聲:「殺!」頓時幾名大漢撲了上來。

    楊浩來不及喝問,他一把推開小喜,隨手拿起老者的撐傘,抵擋著數名大漢的襲擊。可是他雖是多有鍛煉,但一來臨戰經驗不足,二來沒有趁手武器,惡徒的進攻下,漸漸不能自保。

    「嗤!」的一聲,他的衣衫裂,這是又是兩名大漢舉刀砍來,他就地一滾,雖是躲過致命的一刀,但手臂之上,已是鮮血淋漓,他疼得幾乎昏死過去。此時此景,他哪敢昏迷?忙一咬舌尖,這才略微清醒,可是一柄大刀又是劈了過來。

    他又是一滾,這才現已是滾到一堵牆壁邊上,避無可避!

    倏地,一聲嬌叱,一個矯捷的身影出現,手的長劍如風,竟是將幾名大漢紛紛逼退。

    為那名大漢卻是又驚又怒,看了一眼的楊浩,低聲道:「小姐,你莫要壞了大人的事!」

    那女子冷哼一聲,道:「若不是我現,秦王就死你們刀下了。到了如今,父親還不悔改嗎?」

    「你!」但他尚未說完,只聽一陣腳步聲匆匆傳來,他面色一變,道:「走!」幾名大漢得令,紛紛竄牆而逃。

    那女子卻是上前扶起楊浩,看著那張頗為英俊的臉,心卻是歎了一口氣。她阻止了父親的暗殺,而這些人又認出了自己,她又將如何呢?

    倏地,她的臉上一涼,黑色布紗已是掉落,一臉壞笑的楊浩拿著黑紗微笑,道:「果然是你。」

    女子赫然是宇漪!

    楊浩忍住疼,翻身爬起,這時,來整等人也已經趕來。

    來整上前一步,看著楊浩的手臂已經是鮮血一片,道:「秦王,末將保護不周。」

    「這事不怪你。」說著,楊浩卻是看了一眼宇漪,道:「既然來了,就隨我去驛站。」說著,他率先走了出去。

    到了驛站,早有人請來醫師,微微一診斷之後,楊浩的傷並未大礙,皮肉之傷而已,醫師包紮完畢。楊浩笑道:「你們先下去休息。」

    「對不起!」宇漪輕聲道。

    「姑娘何處此言哪,若不是你救了我,恐怕我就和馬克思喝茶去了。」楊浩微笑道。

    「馬克思?喝茶?」宇漪奇怪的問。

    「你還要回去嗎?」楊浩問,他的聲音變得輕柔起來,對這個女子,他忽地產生了一絲好感。宇府玩樂的日子,宇漪倒是常常拉著他下棋、看雪,可是當時的他,只想著如何挽救自己的性命,那裡會想到其他呢?如今她奮不顧身的趕來,是不是……他有些胡思亂想起來。

    「我……」宇漪卻是一臉為難,想了半響,卻是歎息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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