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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52章 從此無心愛良夜(四) 文 / 淡月新涼

    第152章從此無心愛良夜(四)

    惠安三十二年,最震動北漠的大事,便是皇帝皇甫麟的突然辭世。六部隨即頒下詔書,令全國上下舉喪三月。

    而此時,朝中一片混亂的卻是先帝辭世突然,根本未曾立下遺詔,而皇子之中,過半數皆有能力繼承皇位,一時間,皇位繼承人之爭空前白熱化。

    承乾宮,大行皇帝停棺處。

    靈堂四周原本皆是著了喪服,嚶嚶哭泣著的後宮妃嬪與宮女,卻不斷有因為連續跪了幾日而暈厥過去之人,每當這時,外間便會有同樣著了喪服的太監進門,將她們抬出去。因此幾日下來,令堂內幾乎便只剩了寥寥的宮女,原本的哭聲也幾近於無。

    而棺木前,獨跪著一身孝服的皇甫清宇,但見他容顏依舊沉靜,卻亦隱隱有憔悴之容。

    未幾,同樣一身孝服的皇甫清宸出現在大殿門口,見到皇甫清宇,微微怔了怔,抬腳進來,在他身邊跪下,低聲道:「七哥,今日不該是老六守靈嗎?你已經跪了幾日了?」

    皇甫清宇只是淡淡搖頭,並未開口說什麼。

    頓了頓,皇甫清宸又道:「七哥,我亦知道如今在父皇靈前說這番話是不肖,可是如今老四老八老十都在朝中大臣間活躍得緊,尤其和那幾位皇叔,更是來往頻密。你卻成日跪在這裡……這麼多年的努力和籌謀,你都不要了嗎?」

    「老九。」皇甫清宇終於開了口,聲音暗啞,「父皇剛剛大行,我不想說這些。」

    「我又何嘗想?」皇甫清宸冷笑了一聲道,「你是沒見老四他們那副嘴臉——七哥,那日父皇自昏迷中醒來,獨喚了你過去,真的什麼都沒有說嗎?」

    皇甫清宇嘴角勾起一絲慘淡的笑意。

    那日,他自凌霄山返回宮中,皇帝的寢宮內早已跪了一地的人,龍榻處,唯有總管太監宋德福跪在床頭。

    不多時,龍榻上卻突然傳來一絲響動,下面跪著的人無一敢動,卻全都豎起了耳朵。他跪在最後,心中卻滿是悲愴,甚至連宋德福接連喚了自己幾聲都沒有聽到。

    直到十一來到他身邊,推醒了他:「七哥,宋德福在叫你。」

    他恍惚著抬起頭來,才發現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終於聽見宋德福的聲音:「七爺,皇上喚七爺。」

    他站起身,來到龍榻邊跪下。昨日方還精神奕奕的皇帝,今日便蒼老如同百歲老人,幾近油盡燈枯,手掌攤在床沿。

    他緩緩伸出手去,長這麼大,第一次得以觸碰父皇的手,第一次顫抖著喚出「父皇」二字。

    皇帝就那樣看著他,目光早已渾濁渙散,嘴唇微微抖動,卻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終於落下淚來:「父皇……母后,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皇帝渾濁的目光仿似突然有一瞬間的清明,末了,卻再次渙散起來,只是這一次的渙散,成了永久。

    御醫忙的上前為皇帝把脈,卻久久沒有再動,宋德福跪在他身後的位置,重重磕下一個頭之後,嚎啕大哭起來:「皇上——殯天了——」

    彷彿,在昏迷後等待了那麼久,便只為等待他的那句話。

    彷彿,唯有等到了那句話,他才能走得安心。

    皇甫清宸見皇甫清宇的臉色,終究也沒有再問什麼,只是低聲道:「七哥,你已經幾日沒有回府了,這裡我來守著,你還是先回去休息片刻吧。」

    皇甫清宇沒有動,彷彿聽不到他說的話。

    「七哥。」皇甫清宸按住了他的肩,「她如今還是昏迷不醒,你總該回去看看吧?」

    皇甫清宇眸光終於微微一閃,片刻之後,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出了靈堂。

    整個皇宮,一片蕭瑟肅穆之氣,他獨自一人走在空無一人,長長的的甬道上,只覺得那冰涼的氣息不停地迎面襲來,吹入肺腑,涼透心扉。

    身後有倉促的腳步聲傳來,他仿若未聞,逕直往前走著。

    那人卻突然繞到他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卻是一個小太監:「七爺,太后她老人家還在延壽宮等著七爺,七爺就當可憐我們這些奴才,去見見太后吧!」

    他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連看也不看那小太監一眼,繞過他,繼續往宮門口走去。

    出宮上了馬,一路疾馳回到府中,同樣一片肅穆的景象。

    崔善延正在門口等著他,服侍他下了馬,一見他徑直便往西院的方向走去,忙的道:「七爺,還是先換身衣裳吧?」

    他低下頭來,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孝服,於是便回自己園中換了便服,才又朝曦微園走去。

    夕顏的房間內,炭火燒得很旺,他一進門,便被撲面而來的熱氣所襲,而在裡面服侍的銀針,雖然只著了薄薄的夏裙,卻還是滿頭的汗意。

    然而,即便是在這樣溫暖的房間中,躺在床榻上的夕顏,卻依舊手足冰涼,臉上毫無血色。

    銀針原本正在為夕顏擦身,一見著他,忙不迭的下跪:「七爺。」

    他上前,接過她手中的錦帕。

    銀針心領神會,將帕子遞給他,自己退出了房間。

    他在床榻邊坐了下來,先是細細的為她擦了臉,隨後執了她的手,一點點,細緻而用心的,抹過她冰涼的手心。

    卻驀地記起年三十那晚,當他為她擦去腳上的水漬之時,她些許震驚,些許彆扭的神情。

    可是如今——

    他抬眼看向她慘白毫無生氣的容顏,緩緩將她冰涼的手放到了自己唇邊:「顏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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