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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九十七章 走過九九之生命之傷 文 / 蕭索寒

    王文芷居然是王望博的孫女!這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而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來說,她不也就是我的孫女嗎?

    轉世而來的昭君變成了我的孫女,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筆糊塗帳啊!

    此刻的我除了苦笑還是苦笑,找不到任何一個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我的表情木然,也不知道是如何婉拒李似德去新房的提議。

    我在害怕。害怕在新房與我自己照面,在她與他同在時候。那時,我實在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會表露出一種什麼樣的情緒。

    我有些茫然。在王老道語重心長的說著我與昭君是同宗的時候,我可以泰然自若。同宗同姓又如何?只要沒有血緣關係,這同宗是早在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同姓就更沒放在心上了,只要兩情相悅,我又何必理會這同宗同姓的思想?只是,現在卻大為不同啊!

    或許,在黃全面前我可以大聲的說著我現在是王寒生而不是王望博,但我又何嘗不知道這只是自欺欺人?我始終是王望博,儘管物事人非,儘管我重新活過,這一點在我心裡又何時改變過?

    這樣一個結果更甚文芷說著結束過去感情的話,如千斤重壓在我心頭,讓我無力挪動,只有絕望的望著。

    我無力改變……

    回家的路漫長得如同我活過的歲月,妲己靜靜的依偎在我胸前,她彷彿察覺到了什麼,一句話也沒有說,只輕輕的,一遍又一遍的撫著我緊皺的眉頭。

    這一夜的家在我合盤說出所有的事情後靜寂下來。我身邊的女人驚訝萬分,既驚訝於我與王望博是同一個人又驚訝於昭君轉世而來變成了我的孫女。

    無論是誰,恐怕此刻也想不出要說什麼話來,彼此沉默著對望數刻之後,大小輕重不一的歎息在大廳裡迴盪。

    終於,文姬輕聲道:「這樣的事情還真是難辦。今天大家都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清照妲己褒姒素素一個接一個的站起,都是先看了看我,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卻又不知道何從說起的樣子,默然走上了樓。到最後,整個大廳裡就只剩下了我、妺喜和文姬。

    文姬走到我身邊,見我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雙手一環,讓我的頭靠在她胸前,柔聲道:「爺,事情總歸有辦法的,暫時就不要想了。」

    扯了扯嘴,我抬頭艱難的朝她露個笑臉,道:「我沒事,你也上去休息吧。」文姬似乎放心不下,依舊沒有鬆開手,反而抬手順著我後腦的頭髮,我空出只手拍了拍她,又道:「放心,我只是在這裡靜一靜。」

    妺喜這時也悄然走了過來,輕扯了扯文姬的衣角,示意自己會在這裡陪著我,這時文姬才鬆手起身,想了想道:「那……我先上去了。」走了兩步又回頭道:「爺,你也早點休息。」

    我點了點頭,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才收回目光,歎了口氣,看著身邊的妺喜數秒後,輕輕將她攬入懷中。

    就這樣她靠著我,我靠著她,兩個人什麼話都沒說。儘管室內燈火通明,但外間的黑夜在我眼裡依舊清晰無比。

    或許是偶爾透進來的寒風,妺喜在我懷中偶然打了個冷顫,這將我從一片空白中驚醒。我緊了緊手,低聲道:「冷嗎?」

    妺喜靠著我的胸,搖了搖頭,才說道:「不冷。」稍微一撐手,仰頭看著我,「爺,要我們去跟昭君妹妹見一面嗎?」輕輕歎了口氣,她又道:「昭君妹妹轉世,我們都還沒有見上一面。」

    知道妺喜這樣想的原因,我苦笑著,半晌後才道:「是啊,這麼久了,你們都還沒見過。」雖然從歐洲回來的飛機上,文芷與妺喜是見過的,但我知道妺喜的意思是指那時候她見的是王文芷而不是昭君的轉世。

    「你們見見面就好了,其他的……其他的就不用說了。」我歎了口氣。

    聽我這麼一說,妺喜也隨著歎了口氣,幽幽道:「自然依照爺的意思。」爾後她微微一頓,「只是,只是爺真的認為昭君妹妹現在是你的孫女嗎?」

    我一愣,想不到妺喜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道:「怎麼……怎麼這樣說?難道現在的昭君不是我的孫女嗎?」歎了口氣,「我也跟你說過,遇到你之前,我就是王望博,王望博就是我,我和他是同一個人,現在昭君在王文芷身上轉世,她不是我的孫女還能是誰的?」

    妺喜輕輕一笑,道:「要說什麼道理我是說不上來,我只是覺得若你與王望博是同一個人又怎能同時出現?」

    我再次被她的話說得一愣。其實,這樣的話我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一想到王望博就是我自己,這一份疑惑的心思就早被遺忘到九天之外去了。

    完全相同的兩個人不能同時出現在同一個時空,這樣的說法不是沒有,但誰又說過這是絕對,誰能保證,能驗證這就是真理?雖然這是現代科學普遍的說法和推測。

    但我與我自己的面對也同樣存在或多或少的疑惑。被妺喜這麼一說,我自然不會去追究同時出現的可能性問題,但我卻想到,就拿我與我自己的這幾次會面,內心中竟沒有同為一人的那份感覺,那份觸動。

    就像我與王文芷會面之初,一樣是沒有她是昭君轉世的感覺和觸動,而是到了一定的時間才讓我察覺。難道說我本身也是這樣?還是說王望博根本就不是我?

    這樣想不僅有一絲無奈,更多的恐怕是好笑吧!

    而要解釋:為什麼我與王望博同為一人卻能夠同時出現在這個時空的問題,也有點無稽吧!

    我搖了搖頭,道:「我與王望博是同一個人,這點是不會弄錯的。而昭君現在是我重活前的孫女恐怕也……」

    妺喜的眼睛突然一亮,道:「爺,你重活前有孫女嗎?」

    「這,當然是有。」我一怔,道。

    妺喜輕皺了皺眉,道:「那爺之前的孫女也是叫這個名嗎?長的模樣跟現在一樣嗎?」

    「嗯?」我訝異的望著她,「名字有什麼關係?取個不一樣的名字這是很正常的。倒是模樣……」我努力回憶著,但這悠悠漫長的歲月卻讓我怎麼也想不起以前的孫女到底長的什麼模樣了。

    看到我搖了搖頭,妺喜又輕輕笑了笑,道:「爺什麼都不記得了又怎麼能確定她就是你的孫女?」

    我歎了口氣,望著她道:「名字我可以不記得,模樣我也可以不記得……但,只要我與王望博是同一個人,我們就有同樣的血緣,王文芷作為王望博的孫女,又何嘗沒有相同的血緣?又何嘗沒有與我相同的血緣?又何嘗不能說是我的孫女?」

    妺喜愣了。雖然在古代並不忌諱近親結婚,從血緣上來講,我和王文芷的確是近親,更甚的是,這近親根本上是嫡親,關係上是爺孫輩,如若要發生點什麼,便是真正的道德淪喪!

    雖然已經很清楚這樣的問題基本上,或者說根本就是個死題,但我依然忍不住的苦笑,忍不住的長吁短歎。

    等候千年又如何?你縱然咒罵天道不公也是無法改變的。

    「已經很夜了,妺喜,你去睡吧!」沉默片刻,我摸了摸她的長髮,柔聲道。

    妺喜依然靠在我懷裡,一絲離開的意思都沒有,搖著頭道:「不,我還不想睡,我在這裡陪著爺。」輕聲說完,我卻感到胸口上傳來微微的涼意。

    「怎麼了?」抬起她的頭,卻看到她緊閉著雙眼,兩行淺淡的淚水滑下,伸手替她抹去,我心裡一酸,也不知是為妺喜此刻的輕泣還是為這世事無常的結果。

    「事情怎麼會這樣……?」妺喜屏住著淚,聲音卻帶出一絲哽咽,「昭君,妹妹怎麼會變成爺的孫女?這千多前……千多年……」

    我微微仰頭,眼睛緩緩閉上,長長的,顫抖的歎息:「別哭。或許,爺是沒這個福份吧!或許,爺能重新活過,能長生不老,能讓你們幾個都陪在我身邊,相濡以沫,相親相愛就已經是天大的福份了!爺還要求的話,是過分了,是不知足了!」

    妺喜搖著頭,似乎要把我的話打散,甩開:「沒有!如果爺還能長生不老,自然可以等待昭君妹妹的下一世轉生,可是,可是……爺已經不能長生不老了,已經不能了!」

    她撲到我懷裡,雙肩聳動著,無聲的淚水再次浸入我的胸口。我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任何表情,惟有一遍一遍摸著她的長髮。

    是啊,我已經不能長生不老了!在這漫長的歲月中,我活著或許可以說因為昭君臨死前的那一句來生,期盼著與昭君再次在人海中的相遇;如今,昭君是轉世了,出現在了我面前,不能長生不老但能與昭君再過這一世,我自然無悔,但這一切……卻突然無情的在我面前粉碎!

    這是命還是懲罰?自嘲的笑在我嘴邊一揚,扶好妺喜,在她冰涼的唇上輕輕一吻,我道:「沒關係,什麼都沒關係。你不用擔心爺,爺什麼都能挺過去……」再吻了吻她,我將她擁入懷裡,靜靜的,讓她為我的傷心平息下來。

    當廳裡的鐘聲敲響十一下,電話鈴聲突然響起,驚起了我和妺喜。從彼此眼裡可以看出同樣的疑惑:這麼晚了,是誰的電話?

    妺喜的神色有些疲倦,鬆開她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去接。

    「寒生你現在能來研究院嗎?王老過世了。」

    電話那頭李似德的聲音彷彿遠在天際,我的驚訝還來不及發出便腦海裡一片空白。

    王望博……過世了!

    「好,我就來。」長吸一口氣,這幾個字從我牙縫裡擠出來,手,顫抖著掛上電話。

    妺喜有些迷離,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神色,順然的問了一句:「這麼晚了還要出去嗎?是誰的電話?」

    「王望博去了。」慘然一笑,我道。

    「去了?」妺喜顯然還沒明白這去了的意思,隨後她驚然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眼睛裡滿是不敢相信的神色,斷斷續續道:「爺,你的意思是……」

    我看著她,重重點了點頭。「我陪爺……」說著妺喜就開始整理衣服,顯然是因為之前昭君成了我孫女,現在「我自己」又過世了,這兩樣大事情撞在一起,她極為不放心。

    站在她面前,搖了搖頭,我抬手壓了壓她的肩膀,道:「不用了,我去就好了。」

    「可是……」她急忙說道,看著我的眼裡似乎又要湧出絲絲淚光。

    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雖然是笑,但依然有些沉重,我道:「你也很累了,安心休息。」彼此在眼神中探索了片刻,我又道:「放心,爺沒事,想著你們都還在我身邊,爺就很開心,不會亂想。」

    片刻後,妺喜堅持的眼神軟化下來,她緊緊抱住我,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半個小時後我趕到了王老家。家裡傳來嚶嚶的哭泣聲,人並不多,除了其他三老便是王老隔壁的兩家鄰居。幾個老人都是眼淚浠浠,看到我來,抹著眼睛:「寒生你來了,進去看看王老吧,年輕一輩裡他是最看重你了。」

    王望博去得很安靜,很自然。

    感覺到心裡有點堵,我深深吸口氣,點了點頭朝裡屋走去。裡屋還有兩個女人,正低聲哭泣著,從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其中一位正是王文芷。

    王望博躺在床上,神態安詳,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看著自己,想著重活前的我,又想到活到如今與自己見面後的點點滴滴,猛然間,我的心一抽,彷彿感覺到了什麼,淚水不自禁的淌了下來。

    自己已經去了,想到就在前不久的時辰我還在想著自己與王望博既是同一人的話為什麼會沒有感覺,在這一刻已經讓我無從疑慮。

    「你……」悄然間王文芷看到了我,她的臉上還掛著淚水。

    「我來看看王老。」胡亂在臉上一抹,似乎是怕被她看到自己此刻的樣子。

    王文芷沒有再理會我,她又返過了身,只是這一刻她的哭聲隱沒了下去,代之的是靜靜的淚水。

    「伯母……」蹲在王望博夫人面前,詞窮的我無法說出任何安慰的話來。

    伯母搖了搖頭,拉住我的手輕輕拍了拍,略微有些嘶啞的道:「你放心,伯母沒有事,老頭子很高興……很高興你能來看他。」

    我無言的點了點頭。伯母又道:「這麼晚了,寒生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別耽誤事了。」

    「沒事,伯母。你有什麼事就吱聲,我就在外面。」看到她拉著我,似乎想招呼人送我,我忙道。

    伯母無心與我爭執,歎了口氣,道:「文芷,你給寒生泡杯茶,我跟你爺爺安靜說會話。」

    王文芷沒有應聲,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朝外走去。跟在她後面,想同她說上兩句卻又只動了動嘴。

    「李老,張老,方老,你們幾位年紀也大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會在這裡,有什麼事情我都會幫手的。」

    幾老都點了點頭,卻沒有要走的意思。方老眼睛通紅,歎著氣道:「人到老了就是這樣,說走就走,不由人啊!」

    李老眼淚還在流,看了看我,道:「本來是不想喊你來了,都這麼晚了,也知道你這一段時間忙得不停,沒好好休息過,但一想到我們這幾個老頭子中,老王是最看重你的就把你叫來了。」

    朝半掩的裡屋看了看,我歎道:「我都當你們幾老是我師傅,幸好你們幾老叫了我,要第二天我才知道不內疚才怪。」

    張老也歎了口氣,拍拍我,道:「我們幾個還收了那麼一兩個徒弟,怎麼著都還人惦記惦記。老王這一輩子都沒收,你要真有這份心,就多幫幫手。」

    「嗯!」我點了點頭,心裡卻有點奇怪。重活之前,我雖然收徒弟比較謹慎,也比較嚴格,但也有那麼一兩個,完全不似現在一個都沒有。

    這時王文芷端了杯茶過來。幾老見了道:「我們幾個進去陪陪老嫂子,文芷你在這裡陪陪寒生,商量一下你爺爺的後事。」

    王文芷嘴唇微動,卻沒說什麼。

    兩人相對,卻無話可說。

    看著杯沿口漂浮的茶葉,我淡淡道:「我跟你爺爺很早就認識了,從歐洲回來後,這段時間因為我的事情你爺爺也非常幫我,他就是我師傅,有什麼事情我一定會做的。」

    王文芷看著裡屋,對我的話似乎沒聽到般,好半天才側了側頭,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聲音低啞:「謝謝,爺爺不喜歡鋪張浪費……」

    「嗯。」我點了點頭,從沒有這一刻能感覺到我與她之間的冰冷。在知道她傷痛親人過世的時候,我不會苛求這一點;而在知道她與我之間那無形的,她不知道的鴻溝後,我更不能苛求這一點!

    那一份掙扎和無奈是我不願想的,但又不能面對。

    而在面對著自己的死亡,雖然安詳,雖然平靜,悸動之刻,我卻似乎有點期望這樣的冰冷,彷彿這樣才是解決一切的手段。

    我似乎,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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