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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九十四章 走過九九之平凡的心 文 / 蕭索寒

    是的,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就像是在夢中,在雲端。歡喜得足以讓人失去任何方向。

    與王文芷分手後跟文姬回家的時候,我的心自然還沒從這份喜悅中脫離出來。而當然的,今天晚上要去拜訪王老的事情也因此而耽擱下來。

    「她……已經知道自己是昭君轉世了?」走在我身邊,文姬不時的微微抬眼看我一下,這樣的話裡雖說是帶著詢問,更不如說是直陳。

    「是啊,我也沒想到。就算是我知道她是轉世,可也沒想到她居然也知道了這一點。」有些壓抑不住自己興奮的心情,我拉起文姬的手,看了看她後又精神飽滿的朝前看去,「一直以來,都說昭君有可能轉世,但實際上我也沒信那麼多,只是讓自己在心裡抱有一絲希望而已;到我發覺文芷是昭君的轉世,我驚訝過,但也一直在想,她能不能恢復前世的記憶,能不能還記得有個我;可今天晚上,實在是讓我太控制不住自己了,沒想到,沒想到……」

    文姬的頭稍微朝一邊撇了開,被我握著的手反握過來,輕輕的,一點一點的用著力。

    之前的幾個小時裡,我與王文芷是半笑半哭的互訴著一切。互訴著當年因為他父親而來的相識,也互訴著同樣因為他父親以同宗來反對的分離;互訴著她在宮中那一更更的琵琶,互訴著一張張我傳到宮裡的畫;互訴著黃沙飄飛起時的那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也互訴著黃沙落定後猶在耳畔的大雁孤鳴……

    一想到這些,想到這數千年再遇後的傾訴,我又是欣喜,又是唏噓,又是有一絲墜墜不安。

    我稍微一停腳步,側身看著文姬,道:「文姬,今天晚上不僅把事情耽擱了,也讓你在那等了許久,你……不會怪爺吧?」

    文姬低著頭,讓我看不到她的神情,而隔了一會她才抬頭朝我一笑,道:「爺與昭君姐姐相認那是好事,我怎麼會怪?」

    我仔細打量著她的眼神,想從中看出點什麼,卻只看到一片平靜。「嗯,真的不怪?」似乎是不放心的,我再問了一句。

    「真的不怪。」文姬也鄭重的回答著,可隨後她驀地甩開我的手,語氣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道:「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心眼了?」

    將她的手再次拉起,我嘿嘿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一周,我有過想給王文芷打電話,約她出來的想法,可始終沒有拿起這個電話。一來手頭上第一階段的準備工作已經進入了緊密的收尾階段,整天忙得不可開交,二來我雖然知道緊接著的聯繫電話絕對能讓王文芷更快的找回前世與我的感覺,但我潛意識的拒絕了這樣誘惑,甚至有過希望她以另一個帶著昭君轉世全部記憶的新個體來接受我,或許,這樣的話讓我在文姬,在清照,在妺喜妲己褒姒素素面前要好說話一些吧!

    可這時,王文芷的電話卻打過來了。

    「嗯……你有時間嗎?」她的聲音很低,還帶著一絲莫名的悲傷。

    「嗯,怎麼?聽起來你好像很不好的樣子。」驚訝之餘又有些擔心,我不由握緊了話筒。

    「沒什麼,只是這幾天都在想著以前的那些日子,」電話那頭吸了吸鼻子才說道,「我想去看看以前的地方,能陪我去嗎?」

    於是我放下手中的事,陪著王文芷來到了當初她離開故土,走向漫漫黃沙的雁門關外。

    經歷了數千年的變遷,這裡自然是再也看不到當初的面貌。沒有了承載她來的馬車士兵宮女,沒有了身後高聳如山的城牆,也沒有了面對著的旌旗搖展,塞外將士。

    她就這麼出神的看著。此時的風一如當年的刺骨,陣陣呼嘯,吹動著地上的黃沙細細的滾動,偶爾勾勒出來的模樣也在下一刻被風打散,消磨,再次朝前滾動著。

    「唉……」她長長的歎息著,微微仰頭朝天空看去。

    天並不明朗,但她仍然瞇著眼,彷彿那一片暗白也是刺眼。

    「這就是當年的地方麼?」她像是在詢問,可轉頭看著我的目光中卻向我表示了她的肯定,「我記得當年還有大雁的鳴叫聲,現在……恐怕是聽不到了。」

    我走著與她並肩,先是看了她一眼,爾後也如她般朝天空望去:「那是一隻離群的雁。雁群就在它前面不遠,或許它是沒力氣了,或許它是受傷了,可它並不想孤獨一個人,它叫著,呼喚著,希望雁群能慢點,能等等它……頭雁也不想就這樣拋下它,也捨不得,可它身邊還有那麼多的雁,於是它只有忍痛帶著其他雁繼續朝前飛著,也許隔了五百里,也許隔了一千里,也許……可不管是隔了多久多遠,頭雁都會等它,等它回來,永遠不會改變。今天,我們聽不到雁鳴聲,我想是那只落隊的雁已經跟頭雁飛到了一起。」

    說著,我緩緩低下頭來朝她看去,這時她的眼神也落了下來,緩緩的,與我相視。

    「大……大姐她們好嗎?」她無聲的吐口氣,移開了眼神。

    「還好。」我點點頭,「她們都非常想你,知道你回來後,都吵著要我把你帶回去。」

    她嘴角揚起一絲微笑,淡淡的。突然的,她歡快的朝前跑了幾步,用手指著:「我記得當時我就是從這裡下的馬車,」說著,抬頭看我,手指向遠處,「而你是從那裡衝出來,大姐她們就跟在身後,當時看到了,很讓我驚訝。」

    我笑著走過去,仔細的看了看她比畫的兩個地方,道:「真的是這裡嗎?現在可沒有城牆來做參照物。」

    「我可記得老清楚了!」她微微一噘嘴,似乎對我不肯定她的話頗為不滿意,然後又笑著,「記得當時我手上的琵琶都掉到了地上。公主落難,騎士會為她闖進千軍萬馬,這樣的情景都是愛情小說中最浪漫感人的情節。這種手段在那時,我想沒有女人不會感動。」說著,她朝我皺了皺鼻子。

    我嘿嘿笑著,為她如此的想像輕輕搖了搖頭。

    她繞著八字朝前走著,似乎在找尋什麼,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來,轉頭看著我:「以後又經歷了不少吧?」

    我微微一愣,一時沒有體會出她問這句話的含義,片刻後才無奈的一笑,道:「是啊,經歷了很多,朝代的衰落,群雄逐鹿,紛呈上演,逐一交替。中國如此,世界如此。」

    「當年要是我最後還沒有鬆口,你還會來這裡帶我走嗎?」似乎是想不到她問的話得到我這樣「沉重」的回答,她抿了抿嘴,淺淺一笑。

    看著她,我笑容一絲一絲浮上臉,慢慢朝她走著道:「其實,當年你一樣沒有鬆口我還不是來了?」

    聽我這麼一說,她白了我一眼,又將臉轉了回去,幽幽道:「其實,現在想來,當初沒跟你倒真有點為國為家的感覺。」

    「中國歷史上的以和親安撫周邊本就是歷史上最大的一塊污點。」我歎了口氣,「勝以和親還可以說是政治上的需要;但敗以和親的話就完全是當權者的無能。這種為國為家是建立在當權者完全昏聵無用之下的,又怎麼讓人感覺到一絲榮譽?」

    她微微一笑,道:「這我總是說不過你。不是說還有後人給我建的墓嗎?我們去看看。」

    坐在火車上,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她又沉默了起來。陪著王文芷已經出來了三天,可我卻發現,對於她的稱呼我卻陷入了尷尬之中。

    是叫她昭君還是文芷?

    雖然她前世的記憶毫無疑問的全恢復了過來,可我仍有那麼一絲覺得她並不是完全的昭君。是因為缺乏了這千多年的相處而造成的短暫隔閡還是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現代的女性,前世的記憶只是與她相融而非替代?

    這樣的感覺或許她也有吧!

    「三郎,你想過以後嗎?」伴隨著火車的打軌聲,她輕輕的問道。

    除了相認的那一晚,這是這三天來她第一次稱呼我「三郎」。

    是啊,這一聲「三郎」承載著前世,數千年前的往事!有著一絲驚喜,我道:「昭君,你剛才……」

    她轉頭看著我,苦笑了一下,道:「其實我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才好。」輕搖了搖頭,她又道,「如果說是喊你王先生,王老師,可裝載在我這裡的記憶卻讓我覺得這樣的稱呼實在是太過陌生,太過刻意。」

    「可如果還照著前世記憶中的稱呼,爺這個詞卻又是我這個接受了現代教育的人不能說出口的,至於三哥和三郎……」說著,她再次苦笑了一下,「就如剛才說的一樣,這樣一份感情的確是讓人難以忘懷的,但這個難以忘懷卻是昭君之上的,加之大姐她們對你的稱呼也是以『三郎』,所以,『三郎』恐怕是現在我代著昭君對你最好的稱呼了。」

    這一席話說得我目瞪口呆,先不說是因為這個稱呼而衍發出來的意思,單是憑著她最後一句中「代著昭君」四個字就讓我滿腔的喜悅剎時化做烏有!

    「或許說這樣的話比較讓你傷心,但是,我想,說的話總比埋在心裡不說要好的多。」看到我臉上堆出來的苦笑,王文芷也是無奈的笑了笑,「雖然我這裡承受了昭君前世的記憶,也明瞭與三郎你之間的那份生死難捨的感情,但怎麼樣,都是在我軀殼之上的,我本身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夢,是我一年多前就開始有了的。」王文芷輕輕垂下眼,輕柔著語調,緩緩說道,「原本,我以為只是個夢而已。就是個夢,並不代表其他。可當我真正醒來,才發現,原來這個夢不是夢,是真實存在的,是我身體裡,腦海裡的另一份記憶。」

    「夢中的你就如同現在這般模樣,一絲改變都沒有。我驚訝過,我惶恐過,我甚至問過老天,這世界到底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有一個我從沒有見過面的人活生生的出現在我面前……並且因此而認識了。」她輕聲笑了兩句,彷彿在嘲笑自己當時的情形,「原本這個夢是模糊的,在見到你之後,它清晰了,清晰得將以往的種種都告訴了我,我甚至感覺到昭君與我重疊是那麼的讓我悸動,在那一刻,我終於知道,人是有前世的,而我的前世就是昭君。」

    「在清楚的知道我的前世之後,我卻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生活了。雖然這個夢已經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但是幾乎每時每刻,無論我做什麼的時候,昭君的面容都會在我腦海裡浮現,與我做著同樣的事情。沏茶、做飯、打掃、下棋、寫字、看書……這所有的一切她都在……」王文芷微微搖著頭,雖然語調平靜,但仍讓人可以聽出她話裡透露出來的一絲惶然無助,慢慢的,她抬頭看著我,「你知道嗎?就在我對你說出我的身份後,這段時間,我腦海中出現的昭君就消失了,難道說,這就是她希望的事,希望作為承受她前世所有記憶的我完成她的心願?」

    我的心一如谷底,除了有限次的呼吸,我幾乎能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僵硬著。我從不知道接受昭君轉世的她竟有這麼多苦惱,而這苦惱又全部都是昭君帶來的。

    擠出一個連我自己也感覺不到的笑容,我的聲音竟有些嘶啞,道:「或許,昭君並沒有一定要你去做,她只是希望,也只是給你一個選擇。昭君是個善良的女子,她一定不會逼迫你做不願意的事,你接受了她的記憶也應該瞭解一些;而且,我也不會逼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她彷彿沒有聽見我說的話,突然緊緊閉上了眼,眉尖皺起,重重的搖著頭。片刻之後她才安靜下來:「我只是個平凡的人,只有一顆平凡的心,只想過平凡人的生活,從沒有想過要大富大貴,大顯大榮。可就算我再怎麼平凡,但我依舊是單獨的一個我。我承認我有前世,我也接受我的前世是昭君,可並不代表我現在要為了做回昭君而把我自己放棄,這我做不到,做不到……」說著,淚水突然從她眼中淌下。

    她只是個想做自己的女人,就算昭君是她的前世,就算昭君是中國有名的四大美人,她也只是想做自己……她,難道有錯嗎?

    心,彷彿重得已經讓我提不起,艱難的長吐著氣,我的眼角不知什麼時候也蒙上了一層淚水。

    就如之前念及的:就算轉世來了,你能保證接受過現代教育的女子能接受這樣的事情嗎?

    是啊,就算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也沒有人願意完全讓前世來替代自己吧!前世總歸是前世,我也仍然是我。我能接受前世的記憶,但並不代表我一定要接受前世的債務。前世是單獨的個體,我也是單獨的個體,兩者存活並不干擾,那麼又有誰能規定你一定就要歸還前世的債啊?

    我的眼濕潤著,透過窗仰望著並不明朗的天。

    或許,期盼著與昭君再次相遇,轉世與否,都是一種奢望啊!

    王文芷的淚水漸漸隱去,也轉頭看向窗外:「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腦海裡留下的記憶都是美好的。我並不排斥前世的記憶,至少它讓我知道了我還有過另一種活法,我也很為她與你之間的感情感到傷感,但是我真的,真的沒辦法讓自己做到一點……用自己完全代替她來走過她與你的這段感情。」

    非不願,而不能!

    「我知道,我能理解,我不怪你。」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我至少知道,這三段話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極限。

    「這記憶中有很多美好的地方,它留給了我,可我又不能完完全全的把它實現,所以我只好照著這份記憶故地重遊,也算是我給它的一個小小的補償。」王文芷歎著氣,「應該能滿足它一點小小的心願吧!」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轉回頭望著她,「其實你並不用在意它,它現在對你沒有多大的干擾,也就不用認為它是負擔……」

    王文芷也收回目光,望著我,慢慢的展開一個笑容,道:「你不用擔心,我沒有這樣認為,這段記憶已經跟我連在了一起,怎麼樣都分不開了。我也明白那是另一個我……」說到這,她停下了話頭,顯然意識到再說下去的話就會變成另一種意思。

    隨後,去參觀昭君墓就便成了很平靜的事情,沒有了之前她坦露出來如昭君的神態,也沒有了與我再說些與昭君之間才有的話題。她只是靜靜的站著,看著那修葺一新的墓。

    「自古紅顏多薄命,我現在有些慶幸自己並不是美女了。」當參觀完畢,或者說王文芷徹底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後,她突然半笑半搖頭的說了這麼一句,讓我一愣。

    不期然的,我卻想到了昭君在彌留時刻對我說的話,苦笑著,我無言以對。

    昭君,是不是在那個時候你就明瞭了以後會發生的一切?

    在回去的路上,王文芷像是拋開了之前的擔心,更像是前世的昭君在她身上已不復存在,本著從歐洲回來時與我交談過的經驗,她是很歡快的又與我討論起了文學,考古。

    火車進站的一刻,她終於安靜下來,默默的,她收拾好行李,抬眼望著我。

    「我們還是朋友?」

    我愕然抬頭,與她對望著。

    也許,在她看來,既然她承載了昭君的記憶,但又不願意跟我這個與昭君有牽連的人再發生些什麼,按照一般的想法,那自然是不可能有什麼交集了。

    我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為什麼不是?」久久的,我伸出手。

    「我以為……」她話沒說完就自己掐斷了,自嘲的笑了笑,大方的伸手與我握在了一起,「你不介意我這個做朋友在你那裡偷師吧?」

    我終於被她這句話逗笑起來,稍微緊了緊她的手後鬆開,道:「為什麼要介意?敝帚自珍通常會讓我們很多寶貴的東西流失,只有交流才會發展。你只是看了你父輩爺輩的書就知道了這麼多,真是讓人羨慕,說起來,我還要你引薦的!」

    王文芷嘻嘻一笑,也不答覆,開始隨著人流下車。

    「你就不用送我了,都到了,我自己知道坐車回去。」出了站,王文芷朝我揮手告別。

    我揮了揮手,也不多說:「我的聯繫方式你都有,有什麼問題需要幫忙的就打個電話……」

    我話沒說完便見到王文芷臉色一變,嘴慢慢張大。我驚訝中就要朝我身後看去,哪知道還沒完全轉過去便聽到有人怒喝:「你怕我真不敢動手?」

    是傑斯!

    拳頭很猛,打得我朝後一退,同時鼻腔中也感到一股溫熱。傑斯神態兇猛,宛如一頭野獸,他還要撲上來,卻因為王文芷及時的拉住我還沒站穩的身子,擋在了前面而停了下來。

    「文芷,你讓開。」就這一下,周圍已經圍滿了人,但傑斯並不在乎,此刻他眼裡只有我。

    「這位先生,我們並沒有熟到可以稱呼對方名字的地步,請你自重!而且你當街打人已經觸犯了我們國家的法律,請你不要一錯再錯!」王文芷冷著臉,一點也沒有退開的意思,嚴肅的說道。

    顯然,傑斯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他嘶吼著還要衝上來卻被趕到的治安警撲倒在地。

    看到這傑斯親自上演,宛如三流感情劇的一幕,我搖了搖頭。

    以前,我就不認為傑斯會被王文芷認同,而現在,就更別說是承載了昭君全部的她!

    儘管……她並不認為自己就是昭君……

    被壓在地上的傑斯怎麼也掙扎不開,只有用凶狠的目光瞪著我,嘴裡用意大利語叫囂著。

    我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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