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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大唐洗花 第三十八章 天下側室 文 / 蕭索寒

    「能走則走吧……」

    站在含元殿前,我一直在揣測過丹鳳門時,房玄齡借錯身之機投過來的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是告訴我此刻進了殿便出不來了,還是見過李世民後,不管長安如何,能不能走都要走了?

    一瞬間,我無意識的歎了口氣,文姬、妺喜、妲己、褒姒、素素……這些女人的面孔一一在我腦海裡閃現,消失,再閃現、消失,竟似沒有終結般。末了,一個女人的身影似現似隱,任我怎麼看也看不清,怎麼喊也喊不應,在她臨轉身之際,我恍然醒悟過來,這,這……這是昭君吶!

    她在提醒我什麼?她是想告訴我什麼嗎?她……她是怕我忘了她嗎?

    忘?怎麼會,我怎麼會忘了你……昭君!

    我不會忘了你……我,也不會忘了我對自己說的話啊!

    「這位兄弟也在等皇上接見嗎?」

    一個略帶清雅淳厚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打斷了。我有點茫然的應了一聲,抬頭朝來人望去,那……是個道士。

    看他臉色微白,鬚髮如雪,一眼下竟讓我看不出他到底多大歲數了。

    「貧道王玄鑒,與兄台乃是同宗。」那道士微微一笑,一甩拂塵,行了個禮。

    這道士……我愣了愣,回了一禮,道:「原來是王道長,在下王寒生。」

    王玄鑒嘻嘻一笑,手朝前一伸,道:「既然想明白了,何不進去?想必皇上都等急了!」說著,抬步朝含元殿內走去。

    沒有多話,我默然跟在王玄鑒的身後,進殿數十步便聽到了李世民的笑聲。

    「啊,王道長來了!」半躺著的李世民見到王玄鑒,立刻將身子坐了起來,一臉笑容的伸手將他迎了進去,隨後他看到我,眼中一亮,臉上笑容更是燦爛,忙不迭的道:「先生也來了,趕快進來,這裡有暖爐,可不像外面那麼冷。」說著他一回頭,對身後的宦官喝了一句:「快去搬椅子來!」

    待椅子搬來,我和王玄鑒坐下,案幾上又擺上了水果和點心,李世民才算是鬆了口氣般,來回看了看我和王玄鑒,笑道:「道長和先生怎麼碰到一起來了?倒叫世民怠慢了!」

    「皇上說哪裡話?」王玄鑒微笑著搖了搖頭,「光看皇上身邊沒幾個侍侯的人,就知道皇上這怠慢得是好事啊!」

    李世民先是一愣,像是在回味王玄鑒的話,隨即大笑起來,道:「道長這次可算錯啦,朕身邊還真真有一個可心服侍的才人,待她上了茶來道長就知朕所言不虛!」

    說著,李世民將目光朝我轉來,端起杯,恭聲道:「方纔宴席上還真是怠慢先生了!」

    「百官為先,勵精圖治。若沒有他們只靠皇上一人的話也換不來大唐今日的威風啊!寒生何來不滿?借道長一句話:這怠慢得還真是好事。」一時摸不清李世民賣得什麼藥,我便順風順水的說道。

    「先生兩位兄弟在塞外大振聲威,著實讓我大唐威風不已,朕好生羨慕這樣的武將啊!有勇更有謀,實乃國之棟樑!」先是含笑說著,到得後一句,李世民長歎了一聲,定定望著我,「先生真就不考慮助我大唐一臂之力,為天下百姓、為……」

    「若說是為天下考慮,寒生此刻做的便是最好啦!」不等李世民說完,我沉聲緩緩將他的話打斷了。

    李世民眉頭一緊,顯然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一下看著我,一下又朝王玄鑒看了去。

    「寒生兄此話定然有其緣由,皇上何不聽他說來?」輕輕將眼睛閉上,王玄鑒不再與李世民對視,只是緩緩從中和解了一下。

    這道士在皇宮內倒還真有蠻大的權啊!我心裡嘀咕了一句,可從沒聽人提起過這麼一個人。這也難怪,我又幾時想過要知道這些事了?

    「憑心而論,皇上認為寒生是什麼樣的人?」借此,我忙向李世民拋了個問題。

    卻想不到,對這個問題李世民倒是思索了良久,看他把玩著手上的杯子,心裡慢慢放鬆了下來,既然李世民能聽我說,那自然此刻我是沒危險的。

    我暗自吁了口氣時,李世民將杯子放了下來,拿過案几上的酒壺,一下將酒斟滿,才道:「先生便似這酒……」他語氣凝重,顯然是斟酌著用詞,「粗只觀之外貌……」他的手在酒杯上拂了拂,「待酒藏得久了,方知內中有陳香,逐一而二……」他將酒端起,放到鼻尖,來回走了兩手,「末了,更是發覺,酒若深潭,難以測底,卻是杯子小了!」

    「皇上的意思是:粗看不甚了了,再看原來如此!最後卻是絕世難得?」

    「對!」

    「那皇上認為,這樣的人若有了野心會如何?天下,會如何?」

    「那定然是叱吒風雲,嘯傲天下……」

    這幾句話,我和李世民都對得極快,可當他說到「嘯傲天下」時,他卻愣了起來,一臉愕然的望著我。

    「叱吒風雲,嘯傲天下……一人足矣!若是有兩個這樣的人,天下,那絕對是會陷入無休止的戰亂,我神州大地便是塗滿獻血之地!何來突厥人朝拜的榮耀?」望著李世民,我沉著嗓音說道。

    「寒生兄此言極是啊!」聽到我們兩人都靜了下來,王玄鑒將眼睛睜開了條縫,緩緩說道。

    這老道怎麼會三番兩次的幫我啊?可還沒等我高興過,他又道:「你不與皇上爭天下,那做個臣子也不行嗎?」

    這一句差點讓我剛含的一口酒嗆得夠勁。自然,我也知道,若是不解釋個清楚,那剛剛讓李世民放下的心就又會提得老高啊!

    我將酒一放,哈哈笑了兩聲,道:「說句大不敬的!皇上,換身而想:若是寒生得了天下,坐上這九五之位,讓皇上來做臣子,以皇上的性格,你會如何做?」

    「若是有德,朕也是不願依附人下。做個臣子,還不如四海為家,天涯逍遙的好!」想了片刻,李世民搖了搖頭才緩緩說道,「若是無德,那自然是起兵造反!」

    「哈!」我一擊掌,笑望著李世民:「這就是了!皇上有德,我又沒有野心,自然是只要逍遙自在好了!若是要爭天下,當初在馬場又怎麼會與皇上定下君子協定?」

    聽我提起前事,李世民渾身一震,眼睛只盯著案幾,隔了好一會才抬眼瞧著我,道:「先生之馬,當可配十萬鐵騎……」

    「鐵騎之下,安得生靈?」歎了口氣,我將酒一飲而盡。

    「我二弟三弟之勇,想來也不用我再多說什麼。皇上聰慧,我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還要疑問嗎?」不見李世民出聲,我接著說道,只是這語氣平淡宛宛中含著難以掩飾的傲氣。

    李世民虎軀一震,怔立半晌才緩緩抬起頭,長歎悠悠,似自語又似對著我和王玄鑒,喃喃道:「想不到朕連這個都沒想到,先生真以教世民啊!」

    我淡淡一笑,沒有朝王玄鑒看來的眼神對去,正待開口說上兩句謙遜的話,再怎麼說,他畢竟還是皇帝,天下之尊嘛!安慰之詞那還是少不得的,這時就聽一嬌柔幼嫩的女音道:「皇上,是哪位大臣來了,要換茶嗎?」

    聽這女子的聲音絕不是那種年過雙十,正值女人一生中最青春正茂時候的女子;也不是那種年約二八,含苞欲放、半解風情的年紀。就這聲音,聽得我心弦一顫,是什麼女子敢在當今天子面前如此說話?

    「這茶就是給先生和道長的。」李世民朝後望去,原本繃緊的臉色鬆緩了下來。

    這女子竟然能令李世民在一瞬間將臉色變換,還真是……我心中一凜,不由得對她好奇起來。

    茶碗輕響,顯然是那女子端拿著還不甚穩,不熟悉所至,接著便見到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一臉稚嫩的從幔帷後踩著碎步走了出來。

    一身雪白的宮衣隨步搖曳,不點而紅的唇瓣輕輕抿著,長長的睫毛遮擋著……這女子竟然只有年僅十二三歲!

    「朕正與先生和道長談話,你自己搬個椅子,也坐著來聽聽。」等那少女將茶一一奉上,李世民柔聲說道。

    「是——!」少女眼皮微顫,細聲應道,將茶放下時,迅速抬眼瞄了下王玄鑒和我,隨即轉身朝李世民拜了拜,輕巧退了去。

    這少女好一雙……媚眼!

    就這一眼,已讓我心裡感歎起來。臨得近了,才發現這女子眼角極長,幾入鬢角,是謂典型的風眼,卻又帶著說不出的妖媚;眼珠黑白分明,晶瑩洞徹,若是不注意,還真以為這雙眼是個成熟女子才有!

    「這少女是朕新收的一個才人,玲瓏剔透,極是可人。原是收在皇后身邊,可皇后說我身邊沒有一個可人的宮女侍侯就將她送了過來。」也不知為何,李世民竟對我和王玄鑒解釋起來。

    這是他李世民的事,我自然是做不得聲,倒是王玄鑒眼中光芒一閃,緩聲道:「坐制群生之命……」

    這話剛起了個頭,卻因那少女復又走了出來而停了,可我卻被這一句著實嚇了一跳。

    「坐制群生之命,肆行不義之威,振喉絕襁褓之兒,菹醢醉椒塗之骨,其不道也盛矣!」這話我又怎會不知道?這,可是史家評述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女皇帝武則天的話啊!

    這少女是……武後則天?

    我愣然瞧著那少女,一點也沒顧忌到自己的失態。漸漸,那少女臉上泛起絲絲點點暈紅,卻一直沒有拿眼朝我這邊瞧過來過。

    「那先生今後有什麼打算嗎?」李世民輕咳了兩聲,逕直朝我問了起來,「是留在長安還是回塞外?」

    這一問將我的心神收了回來,我略一思索,知道李世民其實並沒有完全放心。若待在長安還好,畢竟還在他李世民眼皮底下,再怎麼說他還是能掌控得住;可若是要回塞外馬場,只怕他就不會那麼好說話了!

    「長安和塞外有何不同?」我淡淡一笑,說著,將話頓了下來,只拿眼朝李世民看去。

    「先生真要考究朕啊!」李世民仰頭一笑,避了開去,卻是轉首朝那少女道:「媚兒你不是常說自己聰明嗎?你且說說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聽到李世民這一聲稱呼,我算是坐實了這少女的身份,的確是武則天啊!可就算武則天日後如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此刻終究只是個心性還未成熟的少女,她能有多深的心機啊?我與李世民這番關係著天下的談話她未必就懂啊!

    思量歸思量,我仍不自禁有點期待這女皇帝將要說出的話來。

    「皇上,你又拿媚兒開心了。」武則天眼角一彎,竟似笑了,臉上流露出與她年齡截然不相稱的嬌媚來,「那是婢女不知道皇上的雄才偉略,說著自己好玩的,不想皇上卻老是拿來笑話人家。」

    「哈哈!」李世民狀似擊掌,將手合起,大笑不已,道:「好了,好了,是朕錯了,日後定然不拿這開玩笑了。」說著,他站起身來,從殿上走下,踱到我和王玄鑒的案幾前,沉思片刻,道:「先生之馬,對我大唐的確裨益良多,世民感激之情不勝言表……若是不答應先生回塞外看看那些馬兒,實在是有負當初先生一片殷殷之情,拳拳之恩!」

    見李世民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了出來,我自然是不能再坐著了,忙起身一抱拳,道:「皇上這話若是叫那班臣子聽見了,豈不是要判我個逆天之罪?」

    怔怔看了我幾眼,彷彿感受到我臉上淡淡的毫不在乎的笑意,李世民一拂袍袖,笑容上臉,伸手握住我拳,道:「先生之恩德,世民怎有須臾敢忘?當初言猶在耳……」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我搖了搖頭,將手抽了出來,定定望著李世民,「留在長安,我自然可以看皇上是如何將大唐治理得繁華昌盛,可就如今,皇上真以為大唐永安天下了麼?」

    這後一句我聲音不自禁大了起來,居然震得李世民朝後退了一步,愕然看著我。

    「陳兵殿側,刀光劍影……幾位將軍站著也累了吧!」眼朝殿後幔帷看去,我淡然而堅定的說道。

    不僅武則天一臉煞白,李世民也是駭然望著我,登登連退了兩步,完全沒有了九五之尊的氣度和威嚴;此刻,只有王玄鑒坦然而坐,一臉微笑,竟似絲毫不擔心我這話引起的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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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誤會世民了!」好不容易,李世民長歎一聲,擺了擺手,「朕豈會做那種背信棄義之事?別說是做,就是連想也沒想過!若是世民是這種人,藥師還不早離我而去了?」

    雖然李世民說著這樣的話,可從幔帷後卻截然與他話不一樣的走出了四個人。這四個人可說是我來含元殿時都打了個照面的,卻不想居然能躲在了這裡。

    既然連房玄齡和杜如晦這兩個文將在,那李世民怕是不是要殺我那麼簡單了!可轉念一想,就算如此,憑著李靖和長孫無忌,對付我還不輕鬆嗎?

    「若是就我們這幾個人來對付寒生兄,怕是見笑了!」李靖和長孫無忌走前伴在李世民身邊,房玄齡卻是笑著說了開。

    「先生兩位兄弟的身手,別說是藥師和輔機兩個人聯手,就是十個這樣的聯手只怕也鬥不贏!」

    聽得房玄齡這麼一說,我先是一愣,隨即好笑起來:原來,李世民和他的一干手下都把我想成了項羽趙雲般的人物,雖然沒見我顯露過武功,卻將我當作了他們一樣!李世民不是沒有不能將我收服就將我除去的心,而一再派人甚至是自己來勸說,恐怕都是投鼠忌器啊!

    「就像先生說的一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見我沉思不語,杜如晦亦開口說道,「我們作為臣子的,對先生並不知根曉底,懷疑先生是在所難免,以致先生對皇上產生誤會,這點還請先生原諒則個!」

    「我們幾位做出不敬之舉,竊聽皇上和先生的談話,那是因為我們幾個打了個賭的緣故。」微一頓,杜如晦又道。

    「皇上如果沒有考慮,那是對天下不負責啊!」順著杜如晦的話,我淡淡一笑,捧了李世民一句,道:「皇上有為,當不會自毀城牆!寒生既然能說出那句話,自然也是心中坦蕩。至於幾位打的賭,依寒生所見,怕就是因寒生為人而定的吧!」

    杜如晦驚色瞬現,道:「先是聽喬哥述說,克明絕不敢信……」

    「哈哈,克明兄,你幾時見過我刻意吹捧過人?更何況是皇上稱為先生」見氣氛緩和了下來,房玄齡走到杜如晦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言道。

    杜如晦苦笑著搖了搖頭,轉首朝後看去,道:「輔機兄,你我輸了東道,恐怕明天晚上是回不了了!」

    長孫無忌仍然冷著一張臉,嘴角牽了兩下,直盯著我,道:「請恕輔機無禮,先前聽得先生話裡的意思,似乎是我大唐並不安定?」

    他這話一出,場面又靜了下來。房玄齡,杜如晦身居相位,心思慎密,雖然每天處理的國事上千過萬,但也毫髮不漏,此刻,兩人互望一眼,竟是同時道:「先生這話著實讓我等疑惑,還望先生一解!」

    像是去了塊心病,李世民顯得極為高興,神態也恢復了正常,一揮手,道:「雖說先生不願入朝為官,但喬老,藥師與先生都是朋友,朕也是的嘛!要有什麼疑難想問先生,難道先生還不替我們說說嗎?」

    「言必稱師,行必看天;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皇上能通曉此理,由不得大唐不興啊!」微微一笑,久不言語的道士王玄鑒忽然開口說了起來。

    「哈哈,仙長這話說得有理,朕時刻不忘。」仍是笑著,李世民轉身重回了椅上,道:「也沒什麼事,當是聊天說話好了!媚兒,再去上幾杯茶,還搬幾張椅子進來。」

    「是。」武則天起身應了一句,也不敢多看,朝後走了去。

    長孫無忌一皺眉,將眼神從武則天背影收回,似是自問道:「這女子從沒見的過啊!」

    說著,他也不看李世民,道:「她一個女子如何搬得動那許多椅子,還是我去好了。」

    來回只有一口茶的工夫,四人都坐了下來,而武則天此時便只有站在李世民身後,以正規矩了。

    「寒生兄,我們可是等你解惑等了好久啦!」見都坐定了,茶了喝了幾口,房玄齡實在是忍不住,開口問了起來。

    我笑著搖了搖頭,道:「喬老身管天下政令,雖不說事無鉅細,但凡財政、戶籍還是非你過目不算。我說大唐不安,便在此了!」

    「先生意思是說我一人掌管會出紕漏?」房玄齡皺緊了眉頭,望著我道。

    「這樣說那是對喬老大不敬了!」我搖了搖頭,「舉凡立國,先以軍,後以財,最後才以德!」

    「雖然這樣分,但並非絕對,這三者大都是膠合著。無財不足以安民,無財不足以養軍,無財不足以立德;照這樣推下來,不安民何以成軍?不安民,這德自然也立不起來!」

    顯然,幾人都聽出我的話並沒到他們想知道的點子上,是以,都默不出聲,一邊聽了,一邊在心裡思量起來。

    「喬老,據你所授冊,大唐現有戶籍多少?」緩了下語氣,我歎了口氣道,可不待房玄齡回答,我接著道:「隋大業二年,戶至八百九十萬,此時,戶卻不滿三百萬!秦隴之北,城邑蕭條,非有隋比啊!」

    不僅房玄齡,在坐的包括李世民,王玄鑒在內都是身子一震,睜大了眼瞧著我,顯然是不明白我如何知道的。

    「無民不足以養軍!皇上連番三捷,自是大快人心,可這背後是什麼,恐怕……」說到這,我停下了嘴,歎氣搖了搖頭。

    「再說高祖頒下的均田令,丁男授田,丁妻不授田,一家應受田之數比之隋朝那可是少了不知多少!無田,民何以養活?」

    「田是早已分了下去,可是經隋亂四處流亡,那些百姓還沒回來而已,若是安心種下,實在是不愁生活的!」頓了頓,長孫無忌道。

    分下去了?恐怕這是荒天下之謬吧!我心裡冷哼不已,你長孫無忌是關隴貴族,自然是想當然爾!再說你身為皇親國戚,因著這一點而授的田,名目之多,畝數之巨,怕是連你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吧!

    「隋亂之因由便是對百姓太過苛刻,鑒於此,我大唐早已免去了許多苛捐雜稅……」

    是啊,長孫無忌是關隴貴族,他杜如晦、李靖也是,房玄齡最不濟也是山東舊族,身為皇帝的李世民更是世家門閥中人,他們真能有多少是體會到百姓的苦?默然歎著氣,我心裡失去了要將他們說服的念頭,他們根深蒂固的東西又豈是我一言半會能夠打動得了的!

    「先生的顧慮當是我大唐的顧慮啊!」見我沉默下來,各人都思量不斷,隔了一會,李世民才緩緩道,「我大唐之初,的確是不能有太過頻繁的戰事了,天下百姓怕是再也經不起戰亂了!三百萬戶……想不到我大唐此刻連亡隋都不如啊!」

    李世民這一說了頭起,房玄齡杜如晦幾人都開始議論開來,至於他們議論著怎麼治理朝廷、天下,我卻沒有多少興趣去聽了,說到底,他們仍是為著自己貴族的利益打算。

    顯然我身邊的王玄齡也沒有同我說話的念頭,一時無聊,我便朝還未成年的武則天瞧了去。此時,她正睜著雙大眼,在房玄齡四人身上來回梭著,臉上的神情一會欣喜,一會不解,卻是聽得津津有味。

    「若是說這個,只怕還要請先生評斷評斷!」

    正當我看武則天看得入神的時候,不提防李靖突然叫了一句。一時,幾人都拿眼朝我看來。我驚了一下,眼神極快的梭了回來,雖然自己明白對武則天沒什麼想法,可也鬧得老臉一紅,訕訕舉起了酒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輔機兄,你是沒見過先生的馬場,當是不知道。」李靖哼了哼,道:「皇上的那匹颯露紫便是從先生處得來的!你不是讚不絕口嗎?」

    見李世民沒有出聲,長孫無忌顯然知道這話不假,臉上一紅,眉頭一皺,道:「那又如何?好馬我自然認得,我是說如何辨別,如何收服!」

    李靖聽了,又是一哼,隨即像是氣憤得笑了般,立起身,道:「那是,先生你來說說如何收服好馬,千里馬!」

    想不到兩人都是如此重臣了,卻似小孩般為了這點事爭吵起來,我見房杜,甚至是李世民都是含笑看著兩人,知道僅是兩人之間的樂趣,亦是一笑,道:「馴馬嗎?」

    剛說了三個字,我心頭卻動了起來,記得歷史上有名的武則天馴馬之說,不由朝她看去,道:「皇上都說這才人別看年紀小,卻是有一番玲瓏剔透心,若是問她,會當如何?」

    幾人都是一愣,一下都拿眼朝武則天望了去。李世民愣了愣才笑道:「聽先生這麼一說,朕也想聽聽看了!」說著,他望著武則天,柔聲道:「媚兒,若是朕有匹寶馬要你馴服,你如何做啊?」

    武則天眨了眨眼,先笑了笑,才道:「皇上,若是妾說了你可不准生氣?」

    這聲音稚氣帶著三分嬌媚,聽得李世民連連笑著擺了擺手,道:「朕怎麼會生氣,你說得好朕還有賞!」

    武則天臉上一喜,福身拜了下去,道:「謝皇上賞!」

    李世民哈哈大笑,坐起身子,側著將她扶起,道:「你就這麼肯定朕中意你說的法子?」頓了頓,又道:「好,不論你說得如何朕都有賞!」

    「是!」武則天一臉喜然,再拜了拜,道:「若是要妾將它馴服,只要三樣東西……」

    「咦?三樣東西?」原本別人說話,李世民是絕對不會打斷的,可武則天這話實在是說得玄了點,任他也想不到只要三樣東西。

    「一支鐵鞭、一柄鐵錘、一把匕首是麼?」心裡念著這三樣東西,我嘴上不自禁說了出來,在幾人聽來卻像是問武則天一樣。

    武則天一臉驚異,眼神凝在我臉上,奇道:「先生……你,怎麼知道?」

    我強自笑了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這只是個十一二歲女孩就有的想法嗎?從書上知道是一回事,當真見到了,聽到了卻是感受大不同啊!

    「先生能知道那不奇怪,你快告訴朕,三樣東西你如何用?」李世民揮了揮手,示意武則天朝下說去。

    武則天緩緩將眼神從我身上垂下,道:「如果皮鞭不能打得它聽話,就用鐵錘敲擊它的腦袋,仍不能使它馴服的話,就用刀子將它的喉嚨割斷!」

    沒有人說話,整個含元殿內彷彿就只迴盪著武則天稚氣而沒有猶豫的話語。

    「這才是朕身邊的人啊!」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世民終於開口說道。

    自然,這一句話也讓將話說完就忐忑不安的武則天笑了起來。

    「嗯,女子中有你這般強毅的朕是沒見過啦!」又稱讚了一句,李世民望著她,沉思片刻,一笑道:「朕給你的這個賞賜你保證想不到!」

    「不論皇上賞賜妾什麼,小到根針,妾都歡喜不已。」武則天笑盈盈拜了下去,就等著李世民的話了。

    「哈哈,朕見你對先生是如何知道你要的那三樣東西很是好奇,再說先生來京都沒個服侍的人……朕就把你賞賜給先生!」李世民笑呵呵的說著,連眼角都沒朝我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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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天下之後女,寒生兄還真不是普通的運氣啊!」

    站在殿外,我仰望著泛藍的天空,久久無語。聽到王玄鑒這麼一說,我只是將頭扭了扭,眼神空白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將眼神下意識的落了落身後稍遠,正垂著臉的武則天。在這黑夜中,她那一身白顯得是格外耀眼。

    「先示敵以弱,其而威壓……寒生兄當真好本事啊!」瞟了我一眼,王玄鑒再次歎道,只是從這話中聽不出絲毫稱讚的意思。

    「為了活著而已……」緩緩的,我將眼收了回來,幾乎自語的說道。

    「活著……?」王玄鑒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從我話裡聽出了一絲無奈、一絲悲傷,甚至還有一絲憤恨。

    「是啊,活著而已……僅僅是活著!」我笑了笑,望著他,眨也不眨道。

    「哈哈,古往今來能數次與天子如此對話的人可真是少見啦!」王玄鑒一笑,反駁道:「寒生兄說話未免太過敷衍!」

    「敷衍?」我搖了搖頭,「李世民當真會白送我一個美女胚子?」

    「是不是白送,寒生兄你還擔心麼?」仍自笑著,王玄鑒道,「該是如何便如何,想來寒生兄心中早有定計。」

    「道長這話未免太奇怪了!」我望著他,沉了沉眉頭,見他沒有說話,只是笑望著,便接著道,「道長能一眼就說出我是誰來,對我的事不單是不知道,而應該是熟悉無比……按以前發生的事情來看,你沒道理如此點醒我,幫我才是!」

    聽我這麼一說,王玄鑒沉默起來,便如我先前般,他也仰頭望天,良久,他才將目光收回,望著我緩緩道:「道門與寒生兄的恩怨……這要問師祖才知道。我並沒有幫你,只是持公而論而已。」

    師祖?老子?我默然,暗罵自己愚蠢,道門中人三番幾次與我過不去,無非就是看我本不是屬於這些時代的人,更連帶著一些人也改變了自己的屬命,我居然都沒算到老子身上去!再說武功一事,疑問重重,現在想來十足十是老子下的一個套。

    「你們道門歷來講究道法自然,我既然活了,也活得這麼久,甚至還能一直活下去,這本就如自然般了。真不知道你們道門怕我些什麼?是改變神州大地的命運還是能讓你們道門淪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我冷哼一聲,話語也不客氣起來。

    「寒生兄你難道認為因你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因歷史了麼?」

    「難道因我而改變了歷史麼?」聽著王玄鑒赫然詰問,我立聲反駁道,「我帶走西楚霸王,劉邦依然得了天下,創立大漢;我帶走趙雲,劉備依然靠蜀而立,三國爭雄;我與李世民定下協議,也無非是看看這有名君主的風采而已!」

    「我所做的不過是細微末節,只憑這些我便發現,任我如何做,我是改變不了歷史的,恐怕就是因為我本不是這些朝代的人,所以我骨子裡是融不進去的,能讓我改變的,恐怕也只有那個真正屬於我的時代!」

    王玄鑒一震,看著我久久無言,直到與我對望不下去,他才道:「寒生兄的話並無道理,可你想過沒有,你以妹苑代替妺喜,以婦人代替妲己……這些本就是大逆不道之措,若非如此,師宗又怎麼會找上你?至於後來的其他人,包括你一直念念不忘的昭君,也是因你才落得命歸地府!」

    「哼!」我冷然重重一哼,「以真帶假,以假做真,這世上的事本就是這樣,我那樣做並無對錯之分,若要說到定性,恐怕是你們道門中得道之人一早下的定論吧!」

    急急的說完,我長呼了口氣,又道:「東方朔想讓大漢雄立於世,難道非要借助女人?昭君之死錯不在我,而是在於東方朔利用她的心……」說到這,我瞟了眼遠處武則天,神色趨冷,道:「李世民提出將武後送於我,你沒開聲反對,怕就是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一個會利用這個女人掌控天下的人吧!」

    至此,王玄鑒再沒說話,與我對望了數秒,動了動唇,歎道:「寒生兄誤會貧道了!」

    我搖了搖頭沒說什麼,而是道:「至於我身邊的女人,那些丫鬟都是待嫁之身,她們留不留在我身邊是她們的自由,什麼時候想走了,走便是;若是想留下,我亦沒有反對或是不滿。」

    見我這麼說,王玄鑒嘴唇動了動,我心念一動,道:「武則天亦是如此!李世民將她送給我做丫鬟,那怎麼處置她便是我的事……當然,若是你認定大唐決然躲不過因她而起的內亂,那她要如何,我還該擔心麼?」

    想不到我會將話堵得如此之死,王玄鑒搖頭苦笑不已。

    實在是想不到要如何跟我說了,王玄鑒就此之後一直沉默著,見我抬步朝宮門外走去,武則天遠遠綴著,像是在害怕著我般,他怔然看著,直到我得身影要消失在門口之時卻長長歎息不已。

    老子要對付我,這本不希奇吧!出了宮門我腦海中無比清醒,前塵往事都一一湧了上來。當初與老聃的一席話,他並沒有說什麼,除了個透露出不管的意思就再沒別的了,可這不管卻是可大可小啊!老聃也不會再次主動找我了結的,他管了一次就已經違背了他的自然之道,再而三的話實在不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他縱然不動手,可他的徒子徒孫卻是多如牛毛啊!

    一想到這,我歎了口氣,摔了摔頭,將這些煩惱拋了開,既然要來想再多也是白搭!腳下一慢,我才想起身後還有個剛被李世民賜給我的武則天。站停住,我扭頭去看,卻驀然想到王玄鑒剛剛提到了老子似乎是稱呼為師宗,而他先前還說了個師祖……

    「寒生兄……」

    走得不遠,身後傳來得得的馬蹄聲,同時還傳來了房玄齡的呼聲。當我回頭去看時,他已經從馬車上下來了,嘴角雖然掛著微笑,但從他眸子中仍可看出他心中並沒有高興的意思。

    「喬老還沒去休息嗎?」微笑著,我向街邊撤了撤。

    房玄齡在我身前站定,先看了看武則天,再看看我,才道:「寒生兄……」這一聲稱呼拖得老長,隨即聲音低了下來,含著無奈道:「你要離開長安嗎?」

    我有這點心思被他們看出來一點都不奇怪,我亦沒有多加掩飾,笑了笑道:「離開長安那是會的,畢竟我可是還有個馬場在塞外,若是連我這個老闆都不回去看一看的話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看到房玄齡臉容沉了下來,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仍笑道:「我不過是要去照料一下自己的生意罷了,難道我就不回長安了麼?」頓了頓話語,我又道:「長安城內還有一批商人等著跟我攀附上關係,這麼好炫耀的機會我怎會錯過?」

    房玄齡終於笑了笑,盯著我,道:「雖然寒生兄弟久居塞外,說來也比老哥我要熟悉,但塞外風寒露骨,終究是有難以照顧得到的地方,有什麼不順回長安才是。」

    雖說聽起來只是表面上依依分別時朋友告誡的話,我卻從那話裡聽出了一絲其他的含義:小心,塞外有人對付你!

    說完這句話,房玄齡不做停留,轉身微頓身形之後便疾步上了馬車。一陣輕響,馬車軋軋而去,只留下我心裡歎息著站立在街邊。

    「除了看看風景,我還是當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好啊!」心裡默念著,我苦笑搖了搖頭,一點也沒注意在我身後不遠,一個騎著馬的武將朝我接近。

    「先生,保重!」

    馬插身而過時,我心裡便警覺起來,可隨著馬走留下的卻是李靖的這樣一句話,我再次愣了。他與房玄齡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我,甚至在宴會過後,幾人坐下聊得甚是開心後都如此提醒我,這表明作為李世民最親近的臣子他們恐怕是不會那麼容易誤會李世民內心的意思啊!

    是我太沒政治覺悟還是我過於自傲?我苦笑著,嘴裡都不知溢滿了什麼樣的味道。或許真是我太過自傲自持了吧!以為自己比古人多出了數千年的歷史,便大大咧咧起來,虛榮其實早盛滿我內心了啊!

    君子協定,其實是在雙方都需要時才是君子協定,一旦一方不需要了,這協定便是空口白話!

    塞外馬場到底日產多少馬,李世民並不太清楚。就算我不能改變歷史,也不想改變歷史,但我想偏安一地,逍遙自在,真不受人束怕還是可能的!

    如是想著,我長吁了口氣,神態輕鬆起來,回頭望著武則天,一笑道:「你都看到了,現在還要跟我回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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