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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章 九重自是進退地(三) 文 / cuslaa

    大宋的官員一直都是很悠閒的,就算是在州縣中做著親民官,也能找到與親友出外飲宴的餘暇宰執天下。/一起.而相比起他們用在一些喜聞樂見的消遣上的時間,他們放在公務上的精力就未免太少了一點。

    不過到了朝官一級,又是身在京城,那麼很多官員三更天就要起床趕去上朝。尤其是冬天,一邊懷念著被窩中的溫暖,一邊還要冒著刺骨的寒風敢去宮廷,這份痛苦讓許多官員都怨聲載道。

    不過到了每隔五日的常參,以及朔望之日,或是正旦等大朝會的日子,那就怎麼也躲不了了。

    半夜三更的京城道路上,全都是向著宣德門而去的隊伍。

    巡城的隊伍也為數不少,避讓韓岡一行的幾支隊伍,都沒有什麼精神,縮著脖子的為多。方才出了家門所在街巷,巷口的潛火鋪望台上,還響著咚咚的跺腳聲。

    轉到了內西門大街,上朝的官員越的多了起來,其中有不少相熟的,互相之間賀著新年。

    不同品級地位,能帶在身邊的元隨數目是有定數的,韓岡作為龍圖閣學士能有七名朝廷給衣糧的元隨,而執政是五十到七十,宰相則是七十到一百。看著眼前的人數規模,地位不高的官員當然得避讓到路旁,讓對方先走一步——何況還有宰執專有的清涼傘在後面張著。

    大小幾十名官員都目送著那一支人馬前行,不意卻看見他們突然停了腳步。一名元隨騎著馬向韓岡這邊奔過來,「敢問可是韓龍圖?小人奉我家樞密之命,特來相詢。」

    「正是我家龍圖。」一名元隨隨即答道。

    「韓玉昆,可否與老夫同行一程?」呂公著的聲音並不大,但在安靜下來的街道上,清晰地傳進韓岡的耳朵裡。

    韓岡沒有見過呂公著,但他對當今的樞密使聞名已久。

    當初曾被被呂嘉問偷了奏章,跺腳大罵這位吃裡扒外的侄孫是家賊。不過呂嘉問如今在新黨中,也是地位甚高,可比呂家現有的第三代、第四代要強,論能力也是不差的。

    呂公著見了韓岡,並沒有說什麼久聞大名的廢話,只是上下打量著韓岡時,神色中有著幾分讚許。兩人一同前行,韓岡稍稍拖後一個馬頭的距離,保持著恭謹的態度。

    韓岡的心情沉鬱了下來,張載已經歸葬橫渠,自己作為傳衣缽的弟子都沒能送讓一程,還是王旖請王旁代送了奠儀。

    「當年老夫在洛陽,曾經與子厚多有往來。」呂公著繼續說著,「子厚的才學是不用說了。為人樸厚,忠勤於事,老夫舉薦於他,也是想他能有補於朝廷。玉昆前歲舉薦子厚,當也是如此作想?」

    呂公著當年擔任御史中丞的時候,的確是推薦了張載入京為官。那還是熙寧二年的事。從這一點上,韓岡就必須對呂公著保持足夠的尊重。

    張載的弟弟張戩,韓岡當年第一次上京,曾受業於他。前些日子也病死了,張載肺病轉重,其實也有傷心的緣故。在呂公著當御史中丞的時候,張戩曾是他的下屬,自是有些香火之情。不過張戩之所以被趕出京師,也就是因為他參加了呂公著所領導的御史台的大合唱,最後受到了大清洗。

    行走了一段,向左上了御街。內西門大街也算是城中數得著寬闊的大道,但與跨度兩百步如同一個廣場的御街比起來,還是差了甚遠。

    呂公著還與韓岡說著話:「張子厚的正蒙一書已經刊行於世,老夫也有了一套,翻看良久,兼有所得。其中道義闡述甚明,當真不愧是子厚。」

    「正蒙諸篇,老夫最喜大心一篇。『德性所知,不萌於見聞』『聖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以子厚所言,人心譬如明鏡,不為外物所擾。」

    「『耳目雖為性累,然合內外之德,知其為啟之之要也』。德性,見聞,並行不悖。『兩不立則一不可見,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息。』」

    呂公著能自去瞭解張載的著述,這當然是好事。但他歪解張載的理論,韓岡卻是心中不快。

    呂公著信佛是有名的,與富弼差不多,司馬光都說他們對浮屠的崇信已近乎於佞——而為了能兒子好養活,把『和尚』當做阿貓阿狗一般賤名,給兒子做小名的歐陽修,則是被司馬光評價為躁,兩者都偏於極端。

    韓岡反駁的話,有著針鋒相對的意思,但呂公著倒是一笑,並不以為忤,反問道:「不知格物致知作何解?」

    「大其心則能體天下之物,體萬物之理,即為格物致知。」韓岡很簡略地回答,在剛剛集結成冊的《正蒙》一書中,也有許多關於格物致知的解釋,想來呂公著也不會漏看。

    宣德門處,章惇算是來得早了。作為樞密副使,他身邊不缺人奉承。與幾名上來討好的官員說著閒話,章惇原本悠然自得的神情猛然間就收了起來,眼神也變得銳利,只是瞬息之後就又變了回去。

    宣德門前,多少官員都看到了,樞密使呂公著和王安石的女婿韓岡竟然是並轡而至。但許多人都懷疑其自己的眼睛來,肯定是看錯了。呂公著怎麼會與韓岡言談甚歡?呂惠卿也緊鎖著眉頭,疑惑不解的模樣。

    抵達了目的地,呂公著和韓岡致禮後分了開來,韓岡已經看見了章惇,主動過去打了個招呼。

    章惇雙眼左右一掃,周圍的官員全都識趣的散開了。

    「怎麼?是不是想問為何會呂晦叔同行?」韓岡半開著玩笑,先一步開口。

    「若呂樞密當真想拉攏玉昆你,豈會刻意選在大庭廣眾之下?」章惇搖了搖頭,韓岡既然如此說話,那就不用擔心了。

    宮門之前,也是交際的場所,只要不大聲喧嘩,也沒有御史會如此不知趣。

    韓岡跟章惇說了兩句話,就分了開來。過來與韓岡寒暄的人不少,有些是認識的,而更多的則很陌生。

    說了一陣話,原本在天頂的天狼星漸漸西斜,宮中鐘鼓忽而齊鳴,宣德門的側門吱呀呀的打開了,還在說著話的一眾朝臣,也收起了寒暄,漸漸匯入皇城之中。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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